陆杨上回过来,主要是逛的码头。后来找过几家书斋选书。
值得一提的是,书斋是少数没有跟风开一条街的铺面。这些书斋,都是在书院、私塾附近开着。很多都跟坐馆的教书先生有关,会推荐学生们到指定书斋买某某书。
而卖文房四宝的店铺,也是街连街。
客人上门,看完一家又一家。
陆杨连着逛完,发现了这样子的好处。
商铺集中,客户群体也是集中的。
有些人本来没想买东西,看见一家又一家的,莫名其妙就被勾动心思,然后调转脚步,去铺子里逛逛。
比如说他,他本来只是逛逛,看见这些铺面,他没法不注意,只得拐弯进来看。
他没办法陪谢岩过生辰,想给他挑一件生辰礼,满屋子转一圈,没有合心意的。
几家铺面粗粗逛过,反而是王猛买了一个小砚台。
笔墨之类的,他可以回县城买,砚台这东西耐用,府城的砚台花样也多一些,他买一个给陈酒。
他夫郎在外头撑起的面子,都被他戳破了。
他憨笑道:“酒哥儿也在家里练字,他从大峰夫郎那儿听来的学习法子,平常叫我去找老童生问字,写下来,他在家里念念叨叨的记。现在没记几个。”
陆杨问:“很贵吧?”
王猛摸摸鼻子:“贵得很,我跟老童生磨很久,才说定一百字三十文钱。他照着我念的写,我要是念错了,回来对不上,再让他念一次,还要再收十文钱。有时候他会故意写错,我上次要揍他,他再不敢了。”
陆杨摇摇头,“何必呢。”
王猛耸肩:“没法子,他是这性子。”
三苗一听,大峰夫郎和王猛夫郎都在学认字了,他家的也不能落后,也想学。
但他此行出来,没带够钱。没法买砚台。
他两只眼睛干瞪着,有些傻眼:“怎么不带带我家小禾?”
王猛说:“怎么带?一个住山下,一个住新村,你家搬新村去,老宅都不留着,我们聚一回多难啊?”
三苗嘀嘀咕咕。
不留老宅是因为新房修得大,要钱的地方多。
他们又没分家,不用两处宅子。
他回头看,对砚台心动。
陆杨说:“下次还会来府城的,你这次回家,问问你夫郎愿不愿意学认字算账。我建议是学一学,哪怕少认得一些字也要学。以后我们几家合伙做生意,别的事不提了,至少账本要看得懂。互相之间可以监督查账。”
男人们忙外头,没这个空。
三苗应下了,不往后头看了。
他们今天找到丁家烧刀子的铺面,就往回走,回客栈去。隔天再来拜访。
另一头,黎峰跟着小伙计,在府城繁华之地走走看看,二骏跟四猴眼睛越瞪越大。
他们起初是疑惑,后来是越来越疑惑,再后来是恍然,然后是惊讶。
为着府城的铺面之多,为着同样铺面的生意之好,再听伙计介绍,他们明悟以后,感慨这里跟捡钱一样。
既然如此,山货生意也是能做的。
黎峰说:“以后我们可以一条街开五家商铺,一人一家,看着也挺喜庆。”
还都能挣钱,都饿不死。
他们平常省一省,不出意外,攒个五年八年的,真能实现这个目标。
黎峰也给兄弟们买吃的,买了驴肉火烧吃。
是用驴肉做的,县城都没有卖火烧的。
哥几个吃完,都说不好吃。
老驴子肉,还不如大肉包子啃着香。
小伙计跟他们搭话:“你们平常上山打猎,吃过的肉类应该很多?”
多也馋。
现在的人,有几个不馋肉的?
他们之前还用狍子肉换过牛肉,就为着尝尝鲜。
小伙计听他们说这个肉香、那个肉嫩,说在山里是怎么吃,下山之后又是怎么吃,听说那些贵老爷是怎么吃,听得直流口水。
“这些东西要是能运过来,肯定能挣大钱。”
黎峰有考虑了。
他们平常在山上,会把猎物烟熏风干,这样保存的时间久。
都是野味,都是肉,肉不缺买家,大不了便宜些。哪回山菌不多,车上有空位,他就捎带一些过来,试试能不能做成生意。
他们沿路逛了一阵,差不多到时辰,就回客栈。
吃饭是一起,就在大堂找张桌子吃,七个人,两桌拼一起。
陆杨让他们点菜,也说说今天出去逛的心情和想法。
心情自然都是高兴的,虽然说要装孙子,好歹没遇见故意找茬的人,逛得很是愉快。
想法么,他们很着急余下的五百斤山菌,想要尽快拉到码头,把货出了。还问陆杨找到烧刀子铺没有,丁老板介绍的生意成不成。
陆杨让小二先上酒和花生米,等菜的功夫,和他们说:“找到店了,明天去拜访。接下来两天,我们继续逛府城。我们需要对这座城市有更多了解。来做生意,不能局限于码头,城里各处地段、哪里热闹,哪里商人多,商铺分布情况,本地势力主要有哪些,府城盛事盛会有哪些,过年过节的,府城人有什么讲究……这些东西,我们一时半会儿可能用不上,但该知道的,我们都要知道。小伙计肯定知道,我们不能只听,我们要实地走一走。事情记在心里,先开开眼界。眼界广了,心里有底了,再去码头看看。”
这件事,对五个猎人来说很简单。
他们就当府城是一座山,分区记地图,划分区域来表示商铺分布。
各类势力,就当做是猛兽、凶兽。是需要躲着的大兽就行了。
盛事盛会,过年过节,就当做野兽习性。
一样人有一样活法,纯粹讲生意门路,他们两眼一抹黑。拿他们熟悉的东西做类比,今天走过的街道,他们已经能绘制出地图。
这顿酒吃完,陆杨告诉他们:“下山其实不难,你们全当县城和府城是另一种样子的山林。你们要学会在城里做猎人。先观察、隐蔽,熟悉环境,做好猎物标记,然后伺机猎杀。或是合作,或是陷阱,或是主动出击、被动反击,都可以。你们不要急,学会做猎人的时间很久,适应人情,拿捏人心,也需要很久。各取所长,互相帮衬,什么泥坑水洼都不是事。”
让一帮汉子,顶着猎户脑袋,来学做生意,实在为难人。
转换一下思想,又好像可以完成。
未来只会把生意做到府城,给他们适应的时间会很长。
陆杨不会大公无私到什么人都拉拔,府城这里,他肯定是要弟弟一家过来。
县城里,就看这几个人谁先学出名堂。余下的,实在带不动,就留守山寨,老老实实跟山货打交道。
东家不必到处跑,三方稳定了,送货的人,可以花钱请。
这些未出口的话,他当饼子,自己吃了。现在不能说出来,破坏团结。
今夜无话,陆杨回房洗漱,乖乖吃药,用茶水漱口。
他一般是用劣茶漱口,再喝一口毛尖含在嘴里,过会儿也吐了。
劣茶涩口,好茶留香。
要是白天,他漱口过后,忙一阵,消化消化药性后,会喝两杯解馋。
晚上不熬灯油,就漱口睡觉。
客房的床铺有些潮湿,陆杨睡不惯。
他身体很累,睡不惯、睡不着,也会安静躺着,闭目休息。
他心里有牵挂,睡前不想难事,只想一些让他感到温暖的事情,不一会儿也睡着了。
第二天,拜访过烧刀子铺的丁老板,给他看过县城丁老板的信件,坐下寒暄一番,说要联络联络友人,陆杨便知今次谈不成生意,作揖告辞。
上门的时候,陆杨给他拿了十斤山菌,特意新买了两个小箩筐装。都说山珍野味、山珍野味,山珍是好东西,装到小箩筐里,成色漂亮,香味从空隙里飘散,闻见就知是好货。
好货不怕晚。
从他这儿出门,陆杨照例,带人逛府城。
他还去牙行,找了牙子陪同。
聊聊商铺租子、宅院租子、码头摊位租子。
租是什么价,买又是什么价,哪个地段贵,哪个地段便宜,这其中有没有门道。
宅院肯定要问,商铺也要有所了解。
陆杨想给弟弟问一处靠近书院的宅子,这样对孩子的教育好。
而摊位,他主要考虑码头摊位。码头摊位,能在府城好商铺里排进前五。
宅子暂时只是问问,摊位是他非常感兴趣的,问得更加详尽。
码头的摊位分两种,铺面门前的小摊子和商铺。
摊子后面的商铺,几乎没有什么生意,需要伙计满码头转悠,去外头拉客。这个便宜,月租五两银子。
小摊子贵一些,月租能到七两银子。
如果要年租,就是商铺和摊子打包一起租,要一百两银子。单独年租,想也别想。
码头默认的规矩,谁去都不好使,不租就是不租。
如果是买,那就很贵了。
门前的小摊子,是商铺附属的摊位。没有单独买摊子的,摊子没有店契。
商铺和摊子的年租都要一百两,要买下来,就是十倍的价。千两银子起步。
以前码头很多商铺的老板,都是些公子哥儿,每个月靠租子都能养活一家子。很多人做局,或是拉去赌,或是拉去嫖,或是强扣债务,这里的铺面,几经转手,如今固若金汤,捏着铺面摊位的人,都在府城叫得上号。
要买,他们非常乐意卖。
能不能守住,他们不管。
很多时候,这些铺面,到买主手里还没焐热,就又回到了这帮人手上。
陆杨眯眯眼,笑道:“如此一来,我讲价,他们应该也乐意卖吧?”
对这帮混子来说,这就是白捡的银子。
牙子笑呵呵,不答,转而说起另一种租子——日租。
“几位爷,我瞧着你们不是本地人,你们要租摊位,可以考虑日租。货少、或者货卖得俏,一两天的功夫就出完了,日租一天二两银子,两天四两银子。比月租的七两少一半呢。”
摊位紧俏的时候,摊位费会比七两银子高。
货多,又不确认能几天卖完的情况,就月租。
但他们人走了,摊位费是不退的。
牙子提醒他们:“之前有人交了七两银子的月租,只用了四天的摊位。临走了,想退租,说按天算。他说七两银子划算到每一天是多少钱,但摊主是按照二两银子租一天来算。他没退成钱,还倒补了一两银子进去。这个事也不新鲜,码头月月都有,您几位可得掂量掂量。”
陆杨受教了,给了赏银。
牙子问他租不租摊子,陆杨笑道:“今天不租了,我们来试试水,先用朋友的摊子,下回过来,我找你租。”
这话牙子听得多了,也不戳穿,拿了赏银,说两句吉祥话,恭喜他发大财,拱拱手走了。
这头结束,再歇一晚,就到了六月二十一。
他们拖着一车的货,到码头去卖。
乌平之家是年租的铺面和摊位,花钱多,胜在省心。
货在后院里暂存,他们拿簸箕,一样摆一些出来做样品。
码头的生意热闹,开市了,手里的货不够卖的。
没开市之前,也跟守店一样,是熬日子、等人来。
陆杨上回过来,是看客,这次过来,他是卖家。
他喜欢观察。码头的商贩讲究一个气氛,某某老爷买了多少斤货,会大声唱出来。这会吸引很多目光。
这里鱼龙混杂,明明很乱,很多小毛贼混迹其中,出门在外,要保护好钱袋子。可商人们似乎并不怕在这里显富。
伙计跟陆杨一起守着摊子,跟他说:“这些摊子的老板都不好惹,他们要做长久的生意,不会坏了码头集市的名声。很多商人都是拿了一批货,直接就上船走了,这一段路安全,没人能劫货抢钱。至于水匪,运河这么大,碰见是运气不好,来不及报信的。”
除非是早早确定了行进路线,总之不会是码头吆喝一声的事。
陆杨表示学到了。
他们逛府城的这几天,其实也是等待。
登高楼已经推出山珍菜色,那是府城最大的酒楼,码头这里定有商人去吃过。
陆杨稍作思考,没急着找托儿,让黎峰带着三苗各处走走,他则去找老熟人——那个药贩子。
黎峰带了许多书来卖,这几天在街上走着,他搭着卖出去了五十多本,到了码头这儿,他都不用找客人,哪家摊子前面没有生意,他来问一问,基本都愿意买。
码头这里暗娼多,这伙人做完生意就会躺进温柔乡,书卖得很好。黎峰还嫌不够。
三苗看着眼热:“真是捡钱啊,我觉着我编几双草鞋,在这儿也卖得出去。”
黎峰点头:“对。我转了一圈,别的山货不好弄,可以摘些瓜果晒干,这里靠近码头,都是长期在水上过日子的人,他们补给的时候,应该是买米面时蔬肉蛋多,果子不会多。”
果子还很贵。
晒成干,老板肯定舍得吃。
就跟贵价山菌一样,做贵老爷的生意。
三苗连连点头:“晒皂豆也能卖。”
他们年年都会去山里摘皂荚,能看见的都摘了,自家留一些,再卖一些到县里。
说起皂豆,黎峰就摇头了。
“利薄,累人,不值当。”
皂荚树有刺,这个活不轻松。
皂荚的价不高,卖到县城就行了。
大老远的拖过来,挣个毛尖尖,真是闲得慌。
三苗尴尬挠头:“看来我不是做生意的料。”
什么草鞋、皂豆,都不够赔钱的。
黎峰说:“皮料也卖得出去。”
他们的皮料是来自猎物,不如草原商人多。
要是养殖能成,肉不好保存,皮料也是大生意。
哪怕是兔皮,几张兔皮缝制,也能做皮袄。兔子的味道比羊轻,穿身上舒坦。
王猛说:“还能攒鸡毛做鸡毛掸子呢。”
三苗笑死了。
黎峰踢了王猛一脚:“让你动脑筋,没让你顶嘴。”
王猛也笑了起来。
他们乐呵呵逛着,突然发现陆杨在别人的摊位上,跟人聊得火热,走过去一听,才发现陆杨早不吭声,又干了一件大事。
陆杨上次在药贩子这里买了一根根茎受伤的人参,他们那天攀谈颇多,他记得这个药贩子说过,他们会从山里收药材。
既然会从山里收药材,那到他们的坟头山收有何不可?
陆杨对外,不说坟头山,只说西山。
他也不贪,黎寨都分地了,现在很多人在种田,全部去靠山吃饭,会出大问题。
他就让药贩子列几样山里特有的、他们手里也相当稀少的药材,等找到了,就从老家捎带过来。
以后都在这个码头做生意,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他肯定不会蒙人。
这药贩子说了几样药材,陆杨还要他给个样品看看。
“老哥,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们守着这座宝山,就认得一些菌子果子,要是识得药材,家里多一样添补,哪至于跑这么远来折腾?您给个样品看看,最好能教我们炮制,不然再好的药苗苗,送到府城都蔫吧了。”
看样品可以,教炮制不行。
陆杨跟他挨着磨嘴皮子,“我们肯定不会卖给别人,也不会做这个生意。做什么生意不需要门路?我们药材都没认几样,都说了,是稀罕药材,只能是卖给你,你行个方便,我们挣个小钱。”
药贩子还没见着他们的药材,依然不松口。
恰好黎峰过来,听见了一些,跟陆杨对视一眼,陆杨低声问他:“你手上有没有好药材?”
黎峰还有几根人参没挖,在深山做了标记。
他说有几根,这药贩子哼哼了一声,当他是骗子。
黎峰再跟他说人参苗的样子。人参叶子会随着生长形态变化,黎峰找到的这几株都是六片叶子。
他之前挖过一根,那时候他还不会认叶子,就想着深山老林好货多,说不准黄精都是大家伙,没想到挖了人参。
药贩子再问问他周边植物、环境,黎峰一一说了。
这贩子说:“这山很深啊。”
黎峰点头:“对,是深山里,以前是无人区。我们几个去哪里闯生活。”
再问问,他们还猎到过鹿。
鹿茸也稀罕。
这贩子还是不愿意教炮制之法,只问黎峰认得哪些药材,他从中选了几个,下次能见到人参或者鹿茸,他就列单子。
三苗嘀咕了一句:“不早说。”
药贩子一问,才得知这鹿才打到没多久,鹿筋还在。
他又想要鹿筋,黎峰不卖。
这便聊完了。
陆杨跟他们一块儿回摊位,药贩子追过来叭叭叭。
说起菌子,还有菌子样的好药材——灵芝。灵芝他也要。
这就下回再说了。
都出去逛了一圈,对叫卖的事有了主意。
码头的人都是人精,正常吆喝、谈天就行,故意装托儿,怕是行不通。
尤其这几个汉子,一看就不会演戏。
他们都是吃山菌长大的,陆杨就让他们放开嗓子吹。
这个菌子脆嫩可口,那个菌子绵软嫩滑,还用登高楼的菌子菜为引子,各种口感说个没完。
菌子只会越吃越喜欢,没有几个吃腻味的。
可以炒菜,可以炖汤,野菌汤比鸡汤还鲜,家里有人不能常吃荤腥的,可以炖野菌汤解馋,素中肉食,菌中美味,食之不忘。
来他们这儿买山菌,吃不了亏,只能吃到满嘴鲜!
陆杨让伙计把“靠山吃山”的幌子挂起来,没一会儿有人来问。
他们货不多,散客也接。
来码头的散客都大方,三五十斤的买,摊子前热闹一阵,四百多斤的货物,说没就没。
守摊子是寂寞,开张只忙一小会儿。
这头结束,他们没急着走。让伙计守着摊子,有人来问,就说一说家里做什么生意的,他们又在码头多逗留。
陆杨还没选好给谢岩的生辰礼,码头这里货物杂,许多游商也会出货给熟悉的摊贩,让他们帮忙代卖。
陆杨跟黎峰,带着王猛,满场子溜达。
有个年轻汉子喊着“赌石”,“买中离手!概不退换!是玉还是破石头,看您眼力!”
陆杨眨眨眼,往那头看过去。
他个子矮一些,在人群里不显眼,没法子越过层层拥挤,看到摊位情况。
黎峰告诉他:“那男人摊子上都是些石头。”
陆杨要去看石头。
他记得谢岩的名字来历。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他到摊子前挑石头。
石头有价位之分,已经有些微玉色的石头,要一两到三两银子一块。露出一半玉色的石头,十两银子一块。
箩筐里,有一堆灰不溜秋的石头。一点玉色都没有。这一堆,三十文钱一颗,一百文钱挑四颗。
陆杨在摊子面前踱步,去挑选有些微玉色的石头。
谢岩就是这类石头,认得他的人,都看得见他的过人之处。但他大半身子陷入泥潭,没人知道拉出来的谢岩,是块顽石,还是好玉。
陆杨不会挑石头,以前都没听说过赌石。
他没有眼力,纯看眼缘。
他选了一块棱角莹白的石头,颜色不清透,乍一看去也不显眼,看起来很温柔、温润,也很耐看。
这一块石头是底价,要一两银子。它只有棱角是莹白的。很突出的告诉看客,它的独特之处。似引颈争鸣。
这就是他给他家状元郎选的生辰礼了。
陆杨还问黎峰:“你要不要给柳哥儿买一块石头?”
黎峰没这个眼力,不打算赌万分之一的可能。
他挣了钱,会给陆柳买个金麦穗。
陆杨侧目:“你行呀,是个会疼人的好汉。”
陆杨又从箩筐里挑了两块石头。
他不打算开出来,纯留着做纪念。
他就是这种灰扑扑的石头,十分不起眼,扔到一边,是个不值钱的赔钱货。
他撞得头破血流,磨去尘土,才露出一丝光华,让人知道他也能发光。
他会送一颗给弟弟。
他们要迎难而上。
席面是陆杨早都定下来的,他把话说在前头。
“这桌席面,是给我夫君庆生的, 我拿银子, 不算庆功酒。你们一人给我一文钱,算你们随的份子,为他祝寿。”
这话说的,大家乐呵呵的表情都懵了下,显然没想到陆杨定席面是这个意思。
一文钱不多, 他们都掏了,直道“书呆子好福气”。
小伙计也跟着随了份子, 他嘴巴就麻利些,能说一串祝福的话, 把陆杨听得眉开眼笑。
他们在这儿摆酒,掌柜的告知余老板,余老板听说是给谢岩庆生的,还抽空过来了一趟, 厨房都上了一碗长寿面,结果没见着谢岩的人。再听陆杨说起,他也是笑。
“既然如此, 那我也随个份子。”
随了份子,陆杨就留他一起吃饭。
余老板不与他客气,席间夹菜少, 吃茶多, 还奇怪这帮汉子们怎么也不喝酒。
陆杨笑道:“喝酒壮胆,万一出去冲撞了哪位祖宗,真是要我们的命。”
余老板点点头, 对陆杨这话深有认同。也很佩服他,以夫郎之身,带一帮汉子出来做生意,实在厉害。
问起生意,陆杨只说顺利:“货都卖完了,码头那边人多,暂时没大单,都是散卖,十来个人包圆了。”
余老板让他听听酒楼点菜的声音。
菌子菜没上几天,吃过的客人都成了回头客。
他这间大酒楼是府城最大的酒楼之一,每日客流量本身就大,吃过的人成了回头客,每天上桌的菜以百盘计,还有推荐朋友来的。
往来游商和散客们,对他们家手艺信得过,小二说有新菜色,都愿意尝试一二。除却少数吃不惯的人,几乎好评如潮。
余老板说:“只看我这儿,你们这生意就成了。”
他没在这儿久坐,寒暄两句,饮两杯茶水,就离席告辞,不一会儿,小二来上菜,给他们添了一道状元塔。
状元塔是一道卤菜,用的牛肉。卤牛肉切片,一片片层叠堆起一座塔。这道菜很贵,平常买,要三钱银子一盘。也就是三百文钱。
陆杨眼睛盯着这座牛肉做的塔,真是开眼了。
他家状元郎人没来,名声依旧。给他许多便利。
陆杨还没吃过牛肉,可惜现在天热,哪怕是卤菜,都没办法带回县城。
过阵子,谢岩要去府学上课,让他一定来尝尝。
他兴头高,再吃饭,就把他家状元郎一顿吹。
都知道读书人身份高,以后可以当官。黎峰等人平常见多了老童生,知道很多人落榜,考个十几二十年,没点作用,心里有些敬意,更多就没了。
这回到了府城,见过世面,生意比他们想象中顺利,再看几家大主顾的态度,他们都对读书一事有了热切想法。
这个席面过后,陆杨还在府城逗留了两天。
他到府学附近逛逛,看看环境,也看看能不能打听到一些东西。
谢岩每个季度都要来府学读书一阵,他不能陪着来。家里就三个人,他跟谢岩要错开来府城。
乌平之不来,只谢岩一个人,他就想尽量把谢岩的生活起居安排好。
府学离乌平之家的宅院有段距离,谢岩也没旁的事,就说读书期间会住学舍,他会珍惜时间,不会跑进跑出,到了府学,他只有一个目的——读书。
住所可以将就一下,府学的学舍环境不会差。就看看周边有什么好吃的。谢岩是不会一家家找的。
陆杨特地在饭点过来的,他一张嘴巴吃不了太多东西,就看府学的书生们去哪里吃饭。
他为人外向,等人进店坐下,他就跟过去,厚着脸皮跟人拼桌,笑眯眯找他们请教。一口一个大才子,有学问,问他们学舍和吃饭情况。
陆杨也不说他夫君是谢岩,更没说谢岩还在休学,只说:“我夫君为人沉默寡言的,知道家里贫寒,总舍不得花银子,我大老远过来一趟,问他什么,他也不说,只好厚颜过来找你们打听打听,这学舍里怎样?府学平常都吃什么?能吃好吃饱吗?在外头有什么好吃的店?我待会儿都去问问价,如此一来,家里准备银钱也有数,好让他能顾好自己,专心读书。”
府学里有寒门子弟和农家子,陆杨今天特地穿一身裋褐过来,打扮干净齐整,却不像富贵人家。
这些书生看他一心为夫君着想,念他不易,说得仔细。
学舍挺好,一般就住两三个人。
只是房间小了些,平常只够睡觉用。
书桌小,只够一人伏案,大些的宣纸都摆不开,平常课业够用。
府学有小食堂,这是大锅饭,要说口味,其实还过得去,只是大锅饭舍不得放油,炒个荤菜也跟水煮的一样,很寡淡没味,要经常出去换换口味。
吃不好,浑身没劲,也没精神,实在没心思学习。
府学较为严格,学生不得开小灶,小灶是给教官们准备的。
幸好门庭不严,他们平常嘴馋,就会出门吃饭。
在外头吃饭,贵有贵的吃法,穷有穷的吃法,省一些,可以外头买菜,回府学打饭,没什么体面,一顿顿的省下来,有不少铜板。
平常吃一个菜,要二三十文钱一盘子。毕竟出来一趟,谁也不是出来吃草的。
要是再荤一些,得要七八十文钱一盘菜。全荤就是贵。
吃面条就便宜些,十文钱就能吃个肉丝面了。
这样算来,荤素搭配着吃,一个月得要二三两银子。
书生们通常是三五个人凑一桌,匀下来,能省不少。
陆杨垂眸算算账,觉着这个钱得花。
谢岩不会照顾自己,又不是长居府城。出门在外,吃饱穿暖才是要紧事。
他也不挑地方,这头道谢,给他们这桌点了两盘荤菜,一道蒸鱼,一道扣肉,全当答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