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峰回到家,没看见陆柳,他把骡子送去畜棚后,二黄都叫了两声,也没人从屋里出来。
陆柳不在家?
黎峰有点失望。
性格使然,他不喜欢在一件事上缠磨。
他想跟陆柳好好过日子,虽心里乱着,却没想把陆柳怎么样,他现在就想看看陆柳。
人不在家,他心情不好。
他没什么表情,进屋里坐。
刚进堂屋,他就听见陆柳在喊他的名字。
这声音带着哭腔,黎峰想也没想,大步冲进房间。
房间里只有陆柳一个人,他把自己裹在被子里,在里头动来动去,秀气的眉头紧紧皱着,眼角有泪水滑落,浅红的嘴唇张张合合,喊着“大峰,救救我,我好怕”。
黎峰的心立时软了。
他伸手摇摇陆柳的肩膀,张口想喊他的名字,看他做梦都被吓成这样,再听见真名,得被吓傻,就隐了名字,只说:“醒醒,我回来了,你别怕,梦都是假的。”
陆柳被吓得不轻,已是朦胧将醒的状态,黎峰多叫他两声,他就真醒了。醒来就想伸手要抱抱,手脚还在被子的束缚里,他一想就委屈,让黎峰抱抱他。
陆柳的眼睛很水灵,平时就湿漉漉的,哭过以后更水润,一眨眼就有泪珠往外掉,黎峰拒绝不了。
隔着炕,不好抱,黎峰躬身弯腰,把陆柳捞起来坐着,拥着被褥,把他抱到怀里。
这个流程说起来长,实际就是弯腰伸手的事。
陆柳也想抱他,扭着身子说:“我不要被子,我要你。”
黎峰跟他说话,心情就好了:“你怎么要我?你连被子都钻不出来。”
陆柳大实诚,他张张嘴,说:“那你钻进来。”
邀请男人钻他被窝,他不好意思,脸红扑扑的。
黎峰今天没心情做别的,稍作思考,应了夫郎的邀请。
他出去把院门关了,大门关了,又把房门关了。
等他关好三扇门,陆柳自己都钻出被窝,开始穿棉袄了。
黎峰脱衣裳,说:“不用穿了,脱了吧,我们睡会儿。”
陆柳看看外头,天还亮着。
他愣愣想了想,听话照做。
等黎峰上炕,他又贴过去抱抱。
黎峰感受着他的体温,对今天发生的事情有了实感,他问陆柳做了什么梦。
陆柳如实说了,“我是没有见过野猪,不然肯定还有野猪要撞我。姚夫郎说野猪能把房子撞坏,要是我被撞一下,肯定成破烂了。”
黎峰被他逗笑了,把他抱得紧。
他在雪里走一遭,身上有清冽的味道。闻着冷冷的,没什么明显气味。
陆柳在被窝里动,把他暖呼呼的脚丫搭在黎峰脚上,给他传递热气。
黎峰身上火气重,脚还热乎着,不觉得冷。陆柳的动作暖了他的心,他喜欢陆柳。
外头有风在吹,隔着窗户,传到屋里的声音很催眠,在风声里,黎峰跟陆柳讲了个故事。
他十九岁的时候,因为打猎的伙伴与他争执,吓跑了一只成年公鹿。
鹿很值钱,却很难捕猎。需要很好的耐心,也需要安静,还有充足的准备。
那一次,他们在山里守着一处水源,盯了三天。
以黎峰的经验来看,三天不算久。可才三天,就有人抱怨,这这那那,喋喋不休。
鹿听到声音,闻到人气,就跑得很快。他们再追踪,只能根据脚印、粪便艰难寻找。
他们运气很好,惊扰了公鹿以后,又在追踪途中,遇见了两只小鹿。
就差一点点的耐心,黎峰就能狩猎它们。
可惜,伙伴耐不住性子,想要抢功,弓箭都没拉满,直接射箭,他们又一次失去了小鹿的踪迹。
这故事把陆柳都气到了:“他们做什么啊?”
那时的黎峰也很生气,既然不听他的话,那他们散伙好了。
所有人都不看好他,一帮人都想欺负他年纪小,以为他不敢独闯山林,等着他服软。黎峰偏不。
他第一次独自走在山里,有些怕,不浓郁。
他披着树枝草叶,在山里漫无目的地走,他当时没想太多,接连两次错过狩猎,他也没心情了。
陆柳被他抱得严实,不好动手,就动动脚丫蹭蹭黎峰的脚背,以此表示安慰。
“然后呢?”
然后黎峰倒大霉,随身带的盐包掉了。
他们进山一次,会待很久,需要补充盐,都是自带。
山大,林深,他走了很远的路,不知盐包是在哪里掉的,掉了多久。横竖没有心情,他决定回家。
返程路上,他又遇见了鹿。
“我认得出来,就是最开始错过的那头公鹿。它在舔盐包,盐包外头包着的草纸很薄,沾水就烂了,水把盐化开,它在吃盐。”
老猎人没有教黎峰这件事,他不知道,盐对野生动物的吸引力是致命的。
一个盐包,就设置了一个天然陷阱,这次没人打扰添乱,黎峰按照自己的节奏,狩猎了公鹿。
陆柳喜欢这个故事。虽然前面有波折,也很气人,还因此错过了好猎物,但故事的结尾是好的。
黎峰还因此发现了“狩猎秘籍”,在能力之外,有了诱捕猎物的方式。
而且他猎到了公鹿!这就是他最初想要的猎物!
“你真厉害,十九岁就能一个人猎到鹿,我听姚夫郎说,寨子里好多猎人,一辈子都没猎到鹿!大家都说你厉害,都想跟你一起进山,因为你每次进山都大丰收!大峰,你是天生的猎人!”
陆柳的夸夸连成串,把黎峰捧得差点忘记讲故事的本意。
黎峰翻身,双臂撑在陆柳身侧。他们有体型差,这样一上一下的姿势,让陆柳完全被他覆盖,像落入陷阱一般,逃无可逃。
陆柳才做了噩梦,却保持着好心情,他不怕黎峰,还伸手抱他脖子,笑起来软软的。
“你是不是想要我?”
对黎峰来说,陆柳就是一只被他盯上的小鹿。
亲事有波折,他被骗了许多,兜兜转转,他还是得到了他最想要的人。
黎峰说:“想要你做我的夫郎。”
陆柳心里没那么弯绕,听黎峰说起,只是笑。
笑一阵,他发现黎峰没有亲他摸他,才发现黎峰是认真的,不是亲热的话。
他也认真道:“我也是,我想要你做我的男人。”
陆柳才认为黎峰不是为了跟他亲热,认真的话说完,黎峰就朝他重重吻过来。
他已经不会惊慌,他知道黎峰的嘴唇是软的,再重的亲吻,都是舒服的。
他们从白天亲热到晚上,晚上肚子饿了,陆柳下不来炕,黎峰披件袄子,去灶屋煮了面条端过来,让陆柳趴炕桌上吃。
陆柳唇角压不住笑,他跟黎峰藏不住话,他告诉黎峰:“你是一个好男人。”
黎峰挑眉:“你又招我?”
陆柳两手捧着碗,仰脸笑道:“我今天跟姚夫郎聊天的时候,问他了一件事,我说,咱们寨子里,是不是夫郎和媳妇一定要听男人的话。他说我们就是要伺候好男人。我又问,那男人伺不伺候我们,他说我做白日梦。还跟我说,你是最霸道的,我要敢跟你提,你要把我揍一顿。”
他笑得傻气:“嘿嘿嘿,你看看你,还给我下面条。”
黎峰坐过来,手搭上陆柳的腰:“我拿猎人的棍子揍过你了,你既然跟我提了,等会儿再揍一顿。”
陆柳脸色爆红。
他新婚时闹的笑话,黎峰居然还记得!
他说:“你是坏男人。”
黎峰点头。
今晚不用睡了。
陆杨回到陆家屯, 见到了两个快要碎掉的爹,还有他家慌得手脚发抖的状元郎。
谢岩大惊失色:“爹病了!两个!”
陆杨妙手回春,进屋告诉他们:“我刚在路上碰到黎峰了, 他送完柴火就回黎寨, 说跟夫郎过得很好,让你们不用担心。”
两个爹活了。
他们歪歪靠在炕上的身子慢慢坐正,脸上也有了血色。
谢岩:?
两个爹果然比较喜欢黎峰。
也是,村里人都喜欢壮实能干的男人,有力气, 能下地,不像他, 挑一担水都费劲。
治好了两个爹,陆杨再来哄他的状元郎。
陆杨刚见过黎峰, 在谢岩面前心虚着,哄人时耐心。
“吓坏了吧,别怕,你看他们, 这不是好了吗?”
谢岩心里怅然。
他觉着他要是壮实点,夫郎就不会这么累了。
陆杨一眼看穿了,又哄了一句:“我就喜欢你这样的。”
谢岩高兴了一下子, 还想听,然后继续丧。
他很有丧的经验,露出寡夫脸就行了。
陆杨想了想, 伸手, 用手背贴了贴谢岩的嘴唇。
“好了,给你亲了,你得高兴点。”
谢岩:“……”
有这样哄人的吗。
陆杨想笑, 软的不吃,非得来硬的是吧?
他说:“我都给你亲了,你还要怎样?”
谢岩好了,什么事都没有了。
旁观全程的两个爹:“……”
王丰年迟疑着说:“雪停了,你们回吧?”
陆杨要去一趟大伯家,看两个爹吓得不轻,就把谢岩一起带走了。
去大伯家说件好事。
下雪天,大伯家的人都在。
家里还有来串门的人,看陆杨跟谢岩过来,都笑呵呵让位置,嘴里客套说着要回家,实际谁也没动。
陆杨今天有好事上门,有人听见更好。
谢岩进门不带礼,陆杨把礼数全了,也没什么好东西,家里抓了一碗瓜子过来。
猫冬时嘴闲,瓜子花生少不了,农家吃得省,各家走动时看得见,没谁不长眼的大把大把抓。
苗青让他们坐,问陆杨:“怎么大雪天的回来了?”
陆杨笑呵呵道:“平时忙,下雪天没法去县里,正好有件事想麻烦大松哥,我就回来问问。”
陆杨回门时,给他们画了饼子。苗青暗示过,有美事肥差,优先给陆松。
陆松的夫郎抬头看,还懵着:“找大松的?那我把他叫来。”
苗青已然领悟:“有事你尽管说,都是自家兄弟,他反正闲着没事儿干,你开口了,保准给你办妥。”
坐一堆聊天的都是些媳妇夫郎,汉子们不往这里凑。
大伯家的条件在村里还算不错,这种不错,是他两个儿子长大成人以后慢慢好转的。孩子小的时候,劳力少,日子也苦。
苗青说陆松闲着,实际上陆松和陆柏两兄弟都在灶屋里挤着编竹筐竹篮,他们爹陆大河则在柴房劈竹子,做竹篾。
马上年节,十二月还能赶集,抓紧忙忙手上的活,挣一点算一点。
陆杨把这件事记下了,跟苗青说:“阿青叔,是这样,谢岩有家铺面,我们这两天在村子里收菜去卖,挺走俏的。村里人菜地不多,一家十几二十斤,不值得跑一趟县城,我这儿不一样,我有铺子,当天卖不完的,还能放铺子里继续卖。我想让大松哥帮忙在咱们陆家屯收菜,你们家刚好有驴车,这样也方便。”
工钱陆杨想好了,他正式放到铺子里卖,就不会整筐降价,这样能多出利润,工钱开到十五文钱一天。
这一天,陆松干不了太多活,屯子里这点地方,各家都想要钱,摘了菜都会送上门,陆松理好,装好,注意菜的品相,不要被磕碰,然后给他送去铺子里。一天跑个来回,就是十五文钱,回家以后,他能继续做竹编。
这种好事,有什么不答应的?
苗青喜不自禁,“这是好事啊,我们还得谢谢你!”
他忙让陆松夫郎去把陆松叫过来。
来串门的村民们满眼羡慕,这种好事羡慕不来,他们就问菜价如何。
村子里懒汉有,终归是少数。入嘴的东西都要钱,他们有田地,能种的都自己种。自家是吃不完那么多的,咸菜年年做,年头吃到年尾,到新一年做咸菜的时候,还能剩两坛子没吃完。要是能卖掉,那就太好了。
陆杨跟他们说:“菜价的行情,我不瞒你们,四到六文钱左右,你们自己去县里卖也是这个价。刚开始卖,我不确定量多了能不能好卖,我还要出铺子和人力,会压一半的价。跟你们把粮食卖给米行一样,自己去卖,可以得个好价。一次性卖光,价钱肯定低一些。可以回家跟家里人商量商量,都好说。”
苗青看陆杨跟人聊得好,怕冷落了谢岩,把一盘子瓜子放谢岩手边,让他吃瓜子。
谢岩的目光离不开陆杨,瞄一眼瓜子,就继续看陆杨。
突然,他想到了什么,又伸手抓一把瓜子,他也不吃,一颗颗慢慢剥着。
苗青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不管怎样,他不嫌闷就好。
陆杨抽空跟谢岩说:“你不能光看我。”
人情关系就在人与人之间的相处里,谢岩不会说家常话,也就不会跟人吵架,这些话说起来琐碎,听多了没什么好处,可既然要学,就要熟悉它们。听多了,自然能做筛选。
谢岩在听的,陆杨让他看别人,他也去看别人。
看别人一眼,要看夫郎两眼。
陆杨想说他几句,被他望着又说不出口,张张嘴,莫名其妙笑了。真是莫名其妙。
苗青说他们小两口感情好。
谢岩终于有机会开口说话:“是的,他对我很好。”
苗青:“……”
几天没见,他还是这么怪。
陆松跟夫郎到堂屋里来,看陆杨和谢岩的眼神万分惊喜。
他还以为他就等着开春后养猪就行了,没想到年前还能有个差事。
他实诚道:“林哥儿和你们住得近,这事怎么不找他?”
苗青也看陆杨。他其实猜到了,陆杨只让陆松收陆家屯的菜,上溪村的菜应该有人收。
陆杨笑道:“我请林哥哥两口子帮工了,我上次不说要做包子卖吗?我一个人忙不过来,让他们帮忙揉面,等林哥哥再练练包包子的手艺,工钱还有得涨。”
竟有这种好事!
陆林两口子都帮工,再有个陆松,就从大伯家请了三个人!
苗青笑得合不拢嘴,要给他们泡糖水喝。
陆杨笑呵呵道谢,没拒绝。
大伯家三个孩子,请两个,放一个,会让人心里不好想。
陆杨就跟苗青说:“我那边刚开张,要不了太多人手,等有了合适的差事,我再找二柏哥帮忙。”
这都好说。苗青当时只提陆松,就是怕差事只有一个,他提前做了取舍。
能有多的差事,他巴不得三个孩子都塞进去,把孩子的夫婿媳妇也都塞进去。再忙不过来,他跟陆大河也去帮忙!有钱谁不挣?
陆杨有好事上门,苗青就主动跟他说了田地买卖的事。
“价钱不大好,我就想再等等看,你回来了正好商量商量。”
良田价格五六银子一亩,看要价。
他们家这种散碎的下等田,只得二两银子左右。六亩地分散在各处,报价的人都是有田挨着他们家的地,可买可不买的,报价试试。
陆杨心里算个账,家中银子应该只剩二两多点,来年养猪要承担一些风险,还要捉鸡苗,过日子,手里要留四两银子打底。
他对自留地的亩数要求不高,看两个爹执着,想留个两亩。照着这个价位,他们今年买不起两亩地。那就留一亩下等田不卖,拿五亩下等田,置换一亩良田,余一点银子捏手里,来年还有两亩地种。
陆杨说:“最低一两八钱一亩,再低不考虑。我宁可种不完,把地荒在那里。我家谢岩是秀才,可以免田税,这几亩地放手里,对我家没有拖累。”
只是留在手里,两个爹肯定会去种,拼了命也要种完,这太劳累。
苗青记下了:“我待会儿就出去转转。”
事情聊完,陆杨再跟他们说说家常话,就提出告辞。
走的时候,谢岩给他剥了一把瓜子仁带上了。
满屋的人都笑了:“柳哥儿嫁得好,夫婿会疼人。”
这话真是把谢岩夸到了。他一直不知道怎么对陆杨好,原来这样就好。
陆杨接了瓜子仁,很是珍视。
还没谁给他剥瓜子吃呢。
他俩回家路上,都手拉手的走。
谢岩让陆杨吃瓜子仁,陆杨舍不得吃。
谢岩跟他说:“我以后还给你剥,天天给你剥。”
陆杨才舍不得让他天天剥瓜子:“你的手金贵着,剥瓜子算什么事?”
谢岩认为这也是很重要的事,夫郎的事价比千金,比他写字重要多了。
陆杨叫他呆子,说他呆子,谢岩也不通人情世故,各处都呆呆的。这种人说一句心里话,就与心相融,无视陆杨的所有心理防线,直直戳着他的心窝子,让他的心口发酸发疼。
天呐,他都价比千金了,不是赔钱货了。
陆杨避开他灼热的目光,拿了两颗瓜子仁吃。
瓜子仁小小的,两颗咀嚼起来口感浅,没嚼劲,陆杨吃得慢,想细细品味,又要掩饰这一刻的软弱。
他说:“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瓜子。”
他不想示弱,这一刻的表现却无比柔软。
谢岩看得心疼,有些陌生的情绪在发芽。
他们启程回家,两个爹出门来送,陆杨又一次做了保证:“都挺好的,你们就放心吧。”
驴车离开陆家屯,转上官道,往上溪村去。
傍晚,他们进村,陆杨顺路把驴子车还给傻柱家。
傻柱娘看见他亲热得不行,告诉他:“菜都清点好了,家里摘了一些,你看什么时候送到县里?”
大雪天都串门了,那自然也能做生意。
陆杨说:“明天吧。”
傻柱娘听得笑容更深,她又跟陆杨骂了孙二喜家:“不是东西,拿了你们的钱还不认账,我就说了几句,他们还急了,今天来跟我吵吵,我让他们去你家对峙,他也不敢,这不是心虚是什么?”
陆杨心中有数:这是鸡痛。这是怕官。
他笑得讥嘲:“不要脸呗,也就是你家人多,有本事。换了别家,哪敢跟他这一家混子叫板?”
这话把傻柱娘捧得高兴,等陆杨要走的时候,她给陆杨递了个小道消息:“听说村长也去找他了,被赶出来了,黑着张脸走的。又去了谢老四家,我看也没讨着好,谢老四家骂骂咧咧一天了。”
谢老四能把谢岩母子逼到如今这境地,良心是被狗吃了,早都不要脸了,哪会怕一个村长?
陆杨意味不明的哼了声。
小小村民,要料理他不要太简单。
他跟傻柱娘告辞:“谢谢婶子,也累着你家驴子了,明天卖了菜,我就拿钱来谢你。”
卖菜是买卖,钱货两清的事,给傻柱娘高兴的,像捡钱了一样。
陆杨带谢岩走路回家,告诉他:“饼子画得好,路过的狗都要被我薅一把毛。”
见过夫郎薅鸡的谢岩:“……”
冬季天黑得早,家中赵佩兰已经在做晚饭了。
只三个人的饭,陆杨过去看了眼,菜都备好了,就留谢岩在这里帮忙烧火,也暖暖身子,跟娘亲说说话。
他则出去检查水缸和木柴存量,柴火还有一些,约莫能烧个三五天。水缸见底,要挑水了。
陆杨发挥他的村霸作风,拿上扁担,提上两只木桶,往外走去,到了村长家外头喊三贵出来。
三贵战战兢兢,问他要做什么。
三贵的村长爹也跟出来了,看陆杨手里拿着水桶跟扁担,哪有不懂的?
他心里不爽,骂儿子没眼力劲儿:“没看见陆夫郎拿着水桶吗?不知道帮忙?”
他也真烦,谢家怎么娶了这么个彪悍夫郎。
三贵“哦哦”应着声,跑过来接过扁担,拿上水桶,往河边去,帮他打水。
陆杨跟他一起走,让他别急:“我们去傻柱家转一圈。”
三贵“啊”了声,“去他家做什么?”
陆杨做出体贴姿态:“我怕你累着。”
三贵吓到了,看都不敢看陆杨。
陆杨二次到傻柱家门口,他不出声,也没让三贵喊人,就这样走过去了。
傻柱家人多,有一个看见,全家都知道了。
没一会儿,傻柱就挑着扁担出来了,追到了小河边,跟三贵一起挑水。
陆杨笑眯眯问他们累不累。
他们不敢累。
不累的话,就再去二喜家门前转转。
二喜家已经被村民碎嘴攻击了,初步体会到了谢家的苦处,明明没有拿钱,非被人说拿了,不够憋屈的。
现在婚闹那天被陆杨打的三只鸡,除了二喜,都上赶着表现去了。二喜之前还想打陆杨,本就落后。
没一会儿,二喜也被家人催着出来挑水。
水缸才多大一点儿?他们三个人,一人两担挑完,两口水缸都满了。
陆杨又使唤他们去劈柴。他们家都没多少柴火了,怎么劈?
还是近期跟陆杨打交道最多的傻柱明悟,主动说:“我回家给你拿!”
三贵立即学会:“我也拿!”
陆杨看向二喜。
孙二喜个子瘦高,腰背微驼,脸长鼻子大,一双三白眼,面相上就不是好人。
他定定看陆杨一会儿,才说:“我也回家拿。”
陆杨说:“你不情愿就不用了。”
孙二喜没什么不情愿的,水都挑了,还差些柴火吗?
他没挑衅陆杨,直接走了。
晚上谢家热闹,傻柱最先明悟过来,偏偏三贵要学他,他不好拿少了,愣是挑了满满当当两担柴火送到了谢家。
三贵都学他了,肯定比着来。他有个村长爹,明白好货不怕晚的道理,看傻柱就挑一担柴火,心中有数,回去说了,喊上大哥,一人背了两大背篓的柴火过来。比两担少,比一担多。
傻柱跟他眼神交锋,在自以为没人注意的角落吵了起来。
落后分子孙二喜,紧急表现,拉了一车柴火过来。
傻柱跟三贵都傻眼了。
端着饭碗出来瞧热闹的村民们不明所以,只顾叽叽喳喳。
“这是谈妥了条件?陆夫郎不报官了?”
“可能是拿柴火抵债吧,你们没听说吗?二喜拿了四两银子!”
“二喜拿了银子,跟傻柱和三贵有什么关系?”
“他们肯定也拿了啊,不然献这个殷勤做什么?”
孙二喜家的人混入其中,把脏水平均的泼到傻柱跟三贵家。孙二喜则拿眼神给了傻柱一刀。
傻柱心知肚明,剩三贵一个人继续傻眼。
怎么呢,他送柴火还送出一身债务了?
陆杨把情况都看在眼里,随口道声“辛苦了”,让他们回去吃饭。
谢岩站灶屋门口,看着三堆柴火,又一次给陆杨投送了星星眼。他夫郎真是厉害。
陆杨牵着他家状元郎回屋,“我们也吃饭。”
赵佩兰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变好,家中条件如常,还没攒出银子,生意初期是大把的花钱,可家里没人来闹事了,她不用担惊受怕,不用日日面对那些恶言恶语,不用被人围着辱骂评点。
她对陆杨还有些怕,陆杨实在厉害。可她知道陆杨对他们的好,晚饭大方了些,没再有三个人吃饭,只做两个鸡蛋的事情。
他们每个人都有一只煎蛋吃。煎蛋费油,表面金黄,闪着油色。
赵佩兰捏着筷子,有点紧张。
家里挣钱的人是陆杨,她怕陆杨嫌她费油。
陆杨却很高兴:“谢谢娘,我爱吃煎蛋!”
他在谢家,有了做人的感觉。
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家里人吃的东西,都有他的一份。
他不是畜生,不用跟骡子吃一样的红薯豆渣。
他喜欢他的新家。
早上,黎峰又当一回好男人,给陆柳煮面条吃。
陆柳好日子没过多久,对食物很馋, 有碗鸡蛋面,就哄好了。
黎峰本想跟他说说陆杨的事, 看陆柳心思单纯,怕事情说穿, 他就没法保持好心态了,就暂时瞒下,问陆柳有没有小名,先给他个名字喊喊。
陆柳没有小名, 小哥儿都是某某哥儿的喊着长大,他自小就叫柳哥儿。
问起小名,他也动了心思。仔细想了想, 他叫黎峰大峰,那他的小名就叫小柳好了。
他跟黎峰说:“我的小名是小柳。”
大峰小柳。
嘿嘿嘿。
他说完就笑了,早上还气呼呼的, 一笑就不记仇。
黎峰对这个小名很满意, 陆柳吃个面条,他坐旁边喊了十几声。
陆柳持续嘿嘿嘿,笑得脸都僵了。
黎峰今天要趁着天晴去县里采买糯米, 回来继续打年糕。走之前,他嘴欠,问陆柳:“小柳,我是不是好男人?”
陆柳感受着身体的酸疼与疲惫,立即不笑了。
他说:“你就是坏男人。”
黎峰笑得好大声,在陆柳脸上亲了下,才穿上皮袄出门去。
陆柳吃过饭,在炕上赖了会儿,然后破罐子破摔,他都两天没出门了,再躺一天又不会怎样。他闭上眼睛,睡回笼觉。
家里就他跟黎峰两口人,各处收拾妥当以后,家务不多。
一日三餐,洗碗洗衣裳。冬季换衣裳少,下雪天还能休息。旁的体力活,黎峰统统不用他动手,让他省了很多事。
到下午,陆柳睡醒了,身上还是不太舒坦。
他躺不住,下炕走两步都发虚发飘,等他去灶屋,发现黎峰竟然还给他留了粥和饼子,真是让他惊讶又欣喜。
午饭就这么将就一顿,热粥和饼子下肚,他有了力气,去后院把二黄和兔子喂了。
两天没下炕,兔子是黎峰料理。
黎峰照着陆柳说的做,拉稀就要喂干的米糠,屎球太干燥就喂点菜蔬。他说起话霸道,正经养兔子,却愿意听陆柳的意见,不嫌麻烦。
陆柳看兔子一切正常,想做个新的尝试,看看能不能以米糠为主,菜蔬为辅来喂食。
今天是第一天,他喂过兔子后,看二黄用脑袋顶门,给他使眼色,想出去玩,就把二黄的狗链解开了,没放它跑远,就在院子里撒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