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被六叔公提醒,方意?识到自己属于小?一辈,成亲后合该自己修个屋,不然钟家的老屋总有?住不下的一天。
六叔公磕下水烟袋的烟袋锅子,“我不是说族屋里不能放,你说的可将石磨借给族里人用是好事,可咱们钟家一族那么多号人,人心隔肚皮,石磨不是个便宜物?,放在山上,顾不上照看?,任谁都去用,哪日用坏了你都不知找谁说理。”
他咂一口水烟道:“这东西和铁锅不一样?,族里买铁锅时家家都出了银钱,便知用时要仔细,石磨是你一家的东西,还是上心点得好。”
一缕白烟徐徐自六叔公口中喷出,他深深看?一眼钟洺。
“你这日子刚过起来,不如借这个由头?自家分出来住。”
钟洺毫不怀疑,六叔公定是也听说了他和四叔家不睦的事,想也是如此,白水澳才多大?,东头?两口子拌了嘴,一阵海风吹过的工夫,西头?的船上就能知道。
不过六叔公没拿孝敬长辈的由头?压他,让他去和四叔和好,说明六叔公也懒得管这事,郭氏爱嚼舌根子的毛病人尽皆知,大?家深受其害,拎不清的性子各个心知肚明。
如今人也回了娘家,水上人和离多见,和离后照样?一起养孩子的不少,是以?看?出事闹大?了,没几个去劝的,有?道是清官难断家务事。
分出来住也好,白水澳四季都有?起飓风的可能,一年到头?石屋总要住个几次,回回和四叔一家共处一室,想想都浑身难受。
钟洺盘算起修石屋的事,发现自己怕是分不出时间去做,一栋石屋需要的石料甚多,盖石屋难就难在上山找石料背石头?上。
别?家情愿在盖石屋上花时间,是因为盖结实了可以?用几十年,钟洺冥冥之中总觉得自己不会在白水澳待一辈子的,半辈子都太长,等他和苏乙的第一个孩子降生时,为了孩子的前程,他也要找到脱籍上岸的路。
石屋能住、结实就行,新不新的不重要。
“六叔公,您也知道我家底薄,为了养家糊口成日里忙得像陀螺,实在分不出心思盖石屋,况且石磨眼看?着就要买回来了,现盖也来不及。”
他想到村澳里有?不少旧石屋,属于钟家族里的就有?好几处,有?的是家里老人去世,生的又是姐儿、哥儿,嫁出去后随夫家住了,就此空置的,也有?家里人口一多,见地方太小?,额外修了新的大?屋的。
钟洺将这想法说给六叔公听,同他老人家道:“我愿出点银钱从族人手里买来空屋,修补旧屋总比盖新屋快。”
水上人挣钱的路子不多,多数把手里的银钱攥得紧,从山上背石头?下来又不要钱,哪个会多花冤枉钱买现成的。
只是钟洺要买,他也不拦着就是。
“我帮你打听打听,看?谁家要卖,尽量给你寻个新一些的,省些修补的力气。”
六叔公实在可靠,钟洺心中大?石落地,没过几日,六叔公派孙子来家里传话,叫他过去,苏乙当时手上无事,一并跟着。
卖石屋一家的汉子自也是族里亲戚,不过走?动不多,钟洺该叫一声堂叔,对方的爹在世时,他称其三伯公。
这家要卖的石屋是间小?屋子,只有?钟家老屋的一半大?,修得方方正正,除了房顶老旧破损,石缝里青苔丛生,没什么大?毛病。
“屋子是我刚成亲时修的,一晃好些年了,娃娃生多了就搬出来,五六年前起飓风时房顶吹烂了,不舍得就这么放着,下力气修过一回,现下还结实着,不过实在是用不上了。”
空着也是空着,不如卖了换钱,过去谁能想到旧石屋也有?人肯花钱买,要不是六叔家的人上船问的,他还当是诓人的。
价钱是事先说定的,二两银子,苏乙从拎来的包袱里拿出两贯铜钱递上去,对方点算无误,交易即成。
有?六叔公作见证,买的又是村里自建的石屋,不必签什么契书?。
石屋买下,修补的时候三叔带着虎子来了,钟石头?也跟着,钟洺发现钟石头倒是还乐意认自己这个堂哥,就是爹娘那般态度,他夹在中间估计不好受。
钟洺犯不上为难他,当着面不提糟心事,三兄弟凑在一处瞧着还和以前一样?和乐。
刘顺风和刘顺水兄弟俩同样?来帮忙,自从上次那事说开,两人如愿赁到北街最后一个铺子,生意?差不到哪去,刘顺水仍觉对钟洺有?愧,听说他家修屋子,第一个赶过来卖力气。
外人瞧着,亦看?不出个中纠葛。
房顶补好后,铲去里外里墙面上扎眼的青苔,露出的石缝用灰泥糊上,换过屋里铺地的细沙和朽坏的木门,屋子焕然一新。
多多跟进来看?新房,忙着到处嗅闻,在沙地上刨来刨去,钟洺喊钟涵把它?抱走?,省的一会儿把屋里的沙地当茅房,埋进几个猫粪蛋。
“等石磨放进来,能占去不少地方,不过咱们也不常住。”
钟洺满意?地拍了两下石头?墙,“事不宜迟,明日我就跟着詹九往村里走?一趟。”
石磨带回白水澳的那日,村里好多人围在两旁看?,不少船上生的孩子都和之前的苏乙一样?,压根没见过石磨,不知道是什么,只看?着大?石头?叠在板车上,觉得稀奇得很?,一路跟着跑前跑后,大?呼小?叫。
钟涵赫然成了其中懂得最多的小?孩,跟玩伴讲这是能把豆子磨成豆浆的石磨。
“把豆子倒进中间的洞里,转啊转啊,豆浆就流出来了。”
他骄傲道:“大?哥带我在乡里看?过呢。”
上山的路陡,石板和石槽等沉重,想运上山,用的法子和飓风前拖船上岸差不多,两个汉子在前面用绳子拽,另有?两个人在后面推,还有?不少汉子一路跟着指指点点出主意?。
送到地方,好几人七手八脚地将石磨抬起,按照钟洺说的组在一起。
钟石头?年纪小?玩性大?,率先上手推了推,发现还真能推动。
“虎子哥,你也来试试!”
钟虎加入后,几个族里的小?子赫然玩上了瘾,看?得钟洺直摇头?,真想把他们留下,挨个帮自家拉磨,省的浪费这一把子力气。
看?了一会儿,他忍不住叮嘱,“用劲的时候多加小?心,免得伤了腰。”
说罢他请帮了忙的人去外面歇息,苏乙和钟春霞一起用水罐提了茶汤上来,当下倒出分给大?家伙解渴。
钟老三端着水碗,单手掐腰看?着面前的石屋,起先钟洺和他说要另置石屋分出去住,他还不太乐意?,总觉得是自己这个三叔没当好,眼看?老四和钟洺叔侄离心,再这么下去,这个家得散。
还是钟春霞劝他,想那么多作甚。
“老四是咱俩的兄弟,只要咱们和老五还认他,家就散不了,阿洺是小?辈,和叔叔婶伯关系远些有?什么稀奇?咱们也有?叔伯婶子在,常走?动的有?几家?更别?提同吃同住。”
而?今看?到眼前像样?的石屋,架起来的石磨,钟老三顿觉是该如此,小?辈长大?,立业成家,独立门户,哪里是坏事,分明是好事才对。
他把碗里的水一口喝净,露出个欣慰的笑模样?来。
有?了石磨,做起酱来极省力气,不大?的石磨人力也推得动,几圈下来的所得,就赶上过去手捣好半天的量。
试了几回,发现由于虾蟹等之间会串味,清洗一次怪麻烦,钟洺和苏乙商量着,往后一日或两日内先做一种酱,少洗一次算一次。
紧锣密鼓地忙了几天,人也该喘口气。
海娘娘祭近在眼前,这是水上人的大?日子,不亚于过年,当天有?酬神?的祭典,人人都要进殿上香参拜。
与之一道举办的庙会也热闹,可以?观游神?、听社戏、看?杂耍,卖吃食和各色小?玩意?的更不会少,有?这么桩热闹事在前面吊着,近来大?家伙都挂着一张笑脸,干活使足了力气。
庙会初日一早,钟洺和苏乙穿上成亲时制的新衣,钟涵也套上过年时新裁的,算来没穿几日的衫裤,头?发梳齐,口齿皆净,不然就是对海娘娘不敬。
吃过早食,收起船锚,族里几艘船依着约好的时辰,一道离开白水澳,驶向半个多时辰海程外,位居平山岛上的海娘娘庙。
第61章 庙会
平山岛上的海湾内停满了木船,岛上更是?人头攒动,这?处海娘娘庙是?附近十里八乡唯一一座,不仅是?附近村澳里的水上人,但?凡居于临海处,甭管城里还是?村户,大?多都信海娘娘,一日之内,尽聚与此,哪能不人挤人。
钟洺直接把?小弟背在身后,免得挤丢或是?被人踩伤,同时嘱咐苏乙抓紧了自己的胳膊,人再多也不能松。
“你不知这?里挤得多厉害,早年里有人被踩倒后爬不起来,就这?么?没了命的也有,你个子小,人也瘦,挤不过他?们,要紧跟住了我。”
钟洺靠着人高马大?的身形在人群中穿梭,好容易到了海娘娘庙的庙门处,三人发觉衣裳都挤出了褶子。
“头发都乱了,好在簪子没挤掉。”
苏乙抬手摸了一把?,后怕道:“下次就知道了,该把?头面?收起来,到了再戴上。”
过去逢庙会?,他?也是?来过的,只是?那时候浑身上下没什么?值钱东西?,挤就挤了,不怕什么?。
“我也没想到,你说的是?,好在没丢。”
钟洺朝上看一眼?庙门,待苏乙整理好衣衫与头发,一家子沿着台阶向上走。
平山岛并非一马平川,岛上有小山,庙正?修在山上。
海娘娘可保海上风波不起,海船出行顺利,渔民平安得返,在水上人的习俗里,即使是?在行船过程中远远经过海娘娘庙,也要停船叩拜,方可继续前进。
除去这?些,赶上病痛灾祸,乃至婚嫁求子,水上人亦会?来求海娘娘保佑。
钟洺重生后曾独自来过一回,那是?在与苏乙定亲后,上了香,捐了香油,许了愿,这?次是?第二回。
人实在太多,香火旺盛,青烟四起,皆是?檀香的味道,想要进殿还需排队,不过没人着急,在海娘娘面?前,脾气最急的也要耐心地静静等。
轮到他?们后,一人一个蒲团,规规矩矩叩首,便是?钟涵也认认真?真?学着哥嫂的模样下拜。
结束后出得大?殿,望得头顶蓝天白云,远处波涛碧海,只觉周身一轻,神清气朗。
“走,逛庙会?去。”
钟洺再度一把?将小弟抱起,牵起夫郎的手,说笑间路过殿外候着的长队,全然没注意到队伍中都有什么?人。
卢雨站在抱着卢风的刘兰草身后,将钟洺与苏乙手牵手的模样看了个真?切,苏乙身上的新衣,发间的银簪,一样样俱刺着他?的眼?。
为何这?样的好日子偏偏是?他?得了,卢雨至今也想不透,想不通。
思?及自己,明明是?说亲的岁数,给?荣娘子送了不少好礼,可那媒婆子压根不上心,送上门来的均是?些歪瓜裂枣,彩礼也给?得寒酸。
他?和他?娘表露不满,荣娘子反倒一嘴歪理。
“兰草,不是?我不上心,实在是?……哎呀,想来你也清楚,你家现今在村澳里是?个什么?名声,我看实在不行,还是?往外找找。”
若非无奈,刘兰草当然不想让卢雨往远了嫁,一年到头见不着几回,出了什么?事也没有娘家能撑腰。
后来被迫答应,也是?无可奈何,嫁得远,总比嫁不出去,剩在家里成了个老哥儿强得多。
只要嫁得好,卢雨不怕远嫁,他?如今铆足了劲,打定主意要趁今日给?海娘娘好生上香祈愿,让海娘娘护佑他?寻得一门如意郎君,要能把?钟洺都比下去才好,借此扬眉吐气。
另一厢,钟洺一行来到可逛庙会?的街上,前后一望,直把?人瞧花了眼?。
早上出门走得急,没吃什么?像样的早食,没走几步,钟洺已买了一份炸丸子、两碗甜凉粉、萝卜糕和桔红糕各一包。
又拿从家里带来的竹筒打了一竹筒米酒,一竹筒酸梅饮子。
吃喝之外,眼?睛也没闲着。
庙会?盛大?,杂耍班子来了不止一个,有那舞火的、吞刀的、顶碗的、走索的、弄丸的,尽是?熙攘。
杂耍平日里少见,这?会?子无论男女老少都爱看,钟洺带着苏乙挤到前头去,抓了一把?铜板给?他?和钟涵。
“觉得好就往那铜锣里抛。”
好日子里,大?家都喜气洋洋,饶是?苏乙也没吝啬手里的几文钱。
待杂耍班子里的英气女郎举着铜锣路过,他?叫上钟涵一起,丢了几个铜板进去,听得对?方高声道谢,送上吉祥话,后方的杂耍伶人顺势连翻三个跟头,一时高兴极了,也跟着拍手鼓掌。
杂耍看罢,去戏台的路上遇见游神的队伍,再度为之驻足片刻。
等到自人海里挤到唱戏的台子前,三遍锣鼓敲毕,大?戏已经开场。
钟洺叫住路过的一个卖干果的小子,买一包花生,一包桂圆,带着小弟和夫郎寻了个视野好的高处石头上安坐,剥着打发时间,边吃边看戏。
社戏都是?折子戏,一般唱一场最少也是三折,钟涵听不太懂,也就看个气氛,跟着台上人手舞足蹈,相对?而言,苏乙就看着投入多了,甚至钟洺和他说话都没听见,反应过来后脸颊微红。
“相公刚刚说什么??”
钟洺浅浅摇头,将一把?花生仁放到他?手里,“不是?什么?要紧的,没听见就没听见。”
苏乙抬了抬唇角,他?攥着沾了钟洺掌心温度的花生,往嘴里含了一粒,又喂钟洺和钟涵各吃一粒,继而在锣鼓喧天的乐声里,再度含笑看向远处的戏台。
待大?戏落幕,周围的人半点不见少,冲淡了看戏人心头的丁点怅然若失。
由于尚且惦记着,还要去找五姑伯一家打听修水栏的事,他?们预备沿着庙会?的一条街再逛回去,到家里船上等。
年年他?们钟家的船都停在一处,钟春竹逛完庙会?便去寻,好趁着这?个机会?见见娘家人,说上几句话。
找船比找人容易,虽家家船头都画着鱼眼?,但?做的记号不一样,熟悉的人一眼?就能辨认出。
今年也不例外,回到船上大?约两刻多钟,钟涵吃饱喝足又听了好半天咿咿呀呀的戏,上了船就打起盹,这?时不远处钟春霞在船上喊他?俩过去,说是?钟春竹一家子到了。
“姑伯好,姑父好。”
进舱问了好,钟春竹满脸笑意,招呼他?俩坐下,特地说明让苏乙坐在自己旁边。
他?拉过苏乙的手,亲切道:“乙哥儿的气色愈发好了,看来阿洺是?个会?疼人的。”
苏乙有几分?腼腆地抿唇笑,钟洺提着茶壶来,他?主动接过来给?桌上长辈们添茶,给?孩子们分?吃食。
钟洺见桌上吃食不多,又上岸一趟,买了几样糖果子和鲜果子来。
听闻钟洺想在白水澳修个水栏,钟春竹有些意外,他?上次回娘家说修水栏一事,实则是?顺口一提,因着孩子他?爹想修,只是?还需攒攒银钱,等手里头宽裕点再办。
白水澳尚无水栏,他?没想到钟洺要做这?头一个,可非要说的话,这?头一个让他?钟家人做了,传出去也是?给?族里长脸增光的事。
“我听去鱼山澳走亲戚的人说了,道是?你在清浦乡赁了摊子做生意,出息大?得很,不愧是?咱们钟家的小子。”
钟春竹示意话不多的齐勇,跟他?侄儿两口子说说水栏的事,“这?上头的事我只知个大?概,不如你姑父懂得多,让他?同你们讲。”
齐勇便讲起这?水栏要修在什么?样的地方,该用何样的木头,水下的木桩怎么?打,上面?的屋子如何盖,当真?是?说得头头是?道。
“要说修一处需花多少银钱,实际也说不准,有多有少,不过我们鱼山澳里的水栏,最便宜的也要四十两上下,毕竟买现成的木头就是?一笔银钱,多了的,花六七十两的也有,盖的更大?,用的木头不就更多。”
他?喝一口水,继续道:“村澳里盖的时候,我也常去看,发觉里面?是?有门道在的,修不好只怕一阵风来就要晃,住不踏实,故而不好自己上手,现今要修的,都是?去更远的虾蟆澳请人,最早水栏这?东西?,也是?从那边传来的。”
“请人的钱也算在那几十两里?”
钟洺听到此处,问道。
齐勇点头,“算在里面?了,盖房的木头是?他?们去找船匠买的,说是?保管和咱们的船一样结实,冲不散泡不烂,你只说你想要什么?样的,他?们算出银钱来,帮你买木头,再帮你盖起来。”
唐大?强不禁插话道:“那村澳里的人是?有脑子的,竟是?得了这?门好营生。”
齐勇笑道:“可不是?,自我们澳里兴起盖水栏,人人都羡慕虾蟆澳的人,还有不少人家想把?孩子嫁过去,或是?娶那边的姐儿或哥儿。”
术业有专攻,盖房这?事钟洺是?真?不会?,也不敢托大?逞能,既手里不愁银钱花用,有些钱合该让懂行的人去赚。
只是?听了这?么?多,他?们到底没真?正?见过水栏屋长什么?样,总不能两眼?一抹黑,就花几十两请人来做事。
钟春竹低头掰果子分?给?两个孩子,还告诉他?俩果子是?表哥给?买的,“要谢谢表哥,知不知道?”
哄完孩子,他?闻声开口:“这?事多好办,阿洺你们只管抽空去鱼山澳一趟,看一眼?不就知晓了,鱼山澳也不远,来回花不了一天工夫。”
想来只好如此,去看一眼?是?必要的,钟春霞让他?们只管去,“摊子上我帮你们支应着,耽误不了生意。”
钟春竹本还想让他?二姐也带上孩子跟着去,看看鱼山澳的风光,闻言便暂且作罢。
也是?,如今不同往日,摊子交着赁钱呢,耽误一日钱就白花,是?该留人顾着。
可惜他?离清浦乡太远,不然也想去帮着看摊子,做点小生意,还能和娘家亲戚凑在一处说说话,想想就开怀。
“那就这?么?定了,你们什么?时候去都行,我大?伯家中正?修着水栏,到时带你们去他?家里看。”
齐勇主动与钟洺议定,又与他?说了好些水栏的式样。
听说还可以在屋外多修一块平台出来,围上栏杆,那般能供人走动的地方便更是?宽敞,不单钟洺,就是?钟春霞都心动了。
她靠近钟春竹,与其道:“等阿洺家里的修起来,要真?是?好,我届时和你姐夫商量,也咬牙掏钱修一个,家里有这?么?间屋子,谁不高看一眼??还能凭此给?莺姐儿说个好人家。”
她自己素日过得俭省,唯有给?孩子舍得花钱,不然赚一辈子银钱图什么?。
膝下没有小子,只一姐儿,一哥儿,更要好好选人家,万不能让孩子吃了亏。
而要想在这?事上不吃亏,头一桩就是?娘家的腰杆子足够硬,让人不敢欺侮、低看。
去鱼山澳的前一日,钟洺和苏乙在石屋上点算家里?囤的酱。
“几样酱咱们?都各做了小二十?斤出来,虾酱最多,光没启坛的就有五十?斤。”
虾酱、沙蟹酱耐放,后面几样刚摆摊那会儿,他们?是不?敢做这么多的,现在渐渐发现自家东西?在市面上行情不?错,若是做得不?够,恐让来买的主顾白?跑一趟,不?如多备些出来。
“过去觉得五十?斤听着多,现在一算,光四海食肆、八方食肆两家一个月就能吃下二十?斤。”
先前这两家食肆是各要四坛子,一坛二斤,近日里?又添一坛,一个月给二钱半银子,两家加起来是五钱。
比起他们?现在一罐子能卖百八十?文的酱,听起来是少?了些,但做生意不?就是如此,积少?方能成多。
一个月五钱,一年下来就是六两,哪里?是小数目。
延续最早和辛掌柜的约定,后来与闵掌柜也签了文书,都是写着苏乙的名,按着他的手印,每月的银钱也都是给到他的。
钟洺让苏乙把这笔钱存成自己的私房钱,不?和家里?的花用混在一处,不?管哥儿有没有嫁人,手里?都不?能没有银钱用。
不?说有了钱就一定要花出去,而是想到兜里?有,心?里?就有底气。
再者说,虾酱本就是苏乙自己的方子,家里?摊子上卖出去的,所得混在一处分?不?开,卖给食肆的是单独算账,分?出来也是应该。
苏乙拗不?过钟洺,让他单独放,他也就单独缝了个钱袋装了,一并搁在衣箱的暗格里?,想着再多攒几个月,到年节里?他也给钟洺买样东西?。
“这边的三坛子虾酱是我之前留出来的,一坛子是五斤,想试试放久些滋味会不?会更好,当中一坛已经满了一月,不?如搬下去开了回家尝尝,要是好的话,咱们?也给姑伯家送点去。”
因要去鱼山澳,他们?已提前在乡里?买了一只腊鸡、二十?个鸡蛋、一包冰糖,有这些在,再添一样虾酱就差不?多了。
为着修水栏一事,之后要麻烦五姑伯一家的地方还多,况且他们?去那边,人家肯定也要张罗招待,总得带点像样的上门。
钟春霞也拿来两双小孩的鞋子,是给小弟家里?的两个外甥做的,上次去海娘娘庙时鞋子还没彻底完工,回来赶工做了几日,正好让钟洺他们?捎过去。
“颜色更深了,吃着味道?更浓些。”
晚上为了尝虾酱,钟洺把买来的菜豆切成丁,虾酱混入打散的鸡蛋,搅成蛋液后和焯过水的菜豆一起炒。
他也是突然想到这么个做法,没成想出来的口味还怪不?错。
虾酱本身就咸,这道?菜炒时不?额外放盐,筷子夹不?起来,要用勺子舀着吃,菜豆平衡了虾酱的海腥气和咸滋味,配上鸡蛋,满满一口香喷喷。
“好吃的话,以后常做。”
钟洺舀一勺子放在白?粥上佐着吃,没两下就把一碗粥扒进?嘴里?。
桌子另一侧,钟涵在咔嚓咔嚓啃螃蟹,桌下的多多盘着尾巴坐好,等着钟涵分?它一个螃蟹腿。
苏乙给他俩一人夹一个白?灼望潮,望潮是一种小八带,过水煮熟后个头?更是玲珑。
蘸上酱醋汁,先用牙齿扯去下面的好多条腿,再将望朝的墨囊整个填进?嘴里?,绝对不?能在碗里?时咬破,不?然里?面的墨汁全都跑了,只剩外皮,吃着没多少?意思?。
苏乙单独挑一点虾酱细品,半晌后道?:“只是一个月,差别不?那么大,如果想要卖更贵些,多放些时日更好。”
后面还有两坛,索性?等满三个月的时候再开。
“二姑,我们?走啦!”
“走吧,路上小心?!”
钟涵站在船尾朝唐大强和钟春霞使劲挥手,等船走远了,他才乖乖回到船舱。
“就是去趟鱼山澳,晚上就回来了,看这架势和要出去好几日一般。”
钟洺指着舱内同小弟道?:“之后一路上你乖乖坐好,前面船走远了,水深得很,不?是停船的岸边,掉下去可不?是开玩笑的。”
“去一趟就是一个多时辰,也算得上出远门了,小仔你说是不?是?”
苏乙笑言,他拉过小仔,让他和自己坐在一起。
“是!”钟涵回答地响亮。
难得闲暇一日,在船上的时间长?,苏乙本想做点针线活,钟洺却拦着他不?让他动手。
“说歇一日就歇一日,做针线难道?不?是干活?”
苏乙只好收了针线筐,看钟洺找出一包之前洗干净后晒干的鱼骨头?,说要趁今日没事做,拼个鱼骨风铃出来。
面前的鱼骨头是从鳓鱼鱼头里剔出来的,用鳓鱼骨头?拼仙鹤,是每个水上人都会的小把戏,多拼几个用鱼线拴在一起,就是个能挂在船上的鱼骨风铃。
鳓鱼刺多,吃起来费劲,鲜活的时候吃的人反而少,多是做成鳓鱼鲞,腌过后鱼肉更易脱骨。
之前钟洺抓了几条,家里?也做成了鲞,丢鱼头之前想起这档子事,特地留下。
平日太忙,苏乙都把这事忘了,倒是钟洺还记得。
要拼仙鹤,先要把用得上的骨头?挑出来,哪一块是仙鹤身子,哪一块是翅膀,哪一块是脖子和脚,都很是清楚。
晒过的鱼骨微微泛黄,平添一层温润的光泽。
“咱们?一人拼一个,看谁拼得快。”
一共五个鱼头?,剔下来的骨头?可以拼五只仙鹤,钟洺拿起最大的一块,充当鹤身子。
之所以说鳓鱼骨可以拼仙鹤,是因它鱼头?里?有一块大骨头?,天生长?了几个孔,左右的插翅膀,前面的插脖子和头?,后面的可以插仙鹤腿。
苏乙压根没怎么玩过拼仙鹤,以前在舅家,哪有这等闲耍的时间,可以让他慢慢悠悠地玩鱼骨头?。
但他曾看别人玩过几次,大概知?道?要怎么拼,不?过要从一堆混在一起的骨头?里?挑出来用得上的,想必是难题一桩。
钟涵则是以前玩过几次,也还记得,听到要比谁快,他立刻拿了一块骨头?到手里?,伴随钟洺说的“开始”,三个人一本正经地摆弄起来。
要说快,肯定是钟洺最快,不?过他有意放慢了速度,暗中观察着夫郎和小弟。
本以为钟涵该是最慢的那个,没想到事实上好像苏乙才是最慢的。
钟涵手里?的那只已经有了身子、翅膀和脖子,苏乙还在埋头?寻找可以当脖子的鱼骨。
钟洺有意让了让小弟,让他得了第一。
“是我最快!”
钟涵果真很是开心?,他把手里?的仙鹤小心?捧起,给钟洺和苏乙看。
鱼骨纤细修长?,拼做仙鹤后当真有仙鹤凌空的姿态,优美极了。
在他之后,钟洺也做好了手里?的第二只仙鹤,兄弟俩转而一起帮苏乙拼第三只。
“原来该用这块骨头?,我说怎么也对不?上。”
苏乙拿着钟洺挑出来的骨头?当仙鹤脖子,准确无误地插进?孔中,一下子笑出来。
“还有这个小小的骨头?,是仙鹤的脑袋。”
钟涵献宝似的捏了一小块鱼骨给苏乙看,“嫂嫂你看,这一块要用骨胶黏住才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