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钟洺主?张哪里不?舒服就去医馆看病,他自己渐渐也?认可,知道花钱抓药是管用?的,不?是浪费钱。
同时却也?觉得?,好些水上人的土方子亦有它的道理,像是这等药草,见到?了不?摘实在怪可惜,带回去晒干了放好,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用?上。
钟洺且走?且停,时不?时地夹只螃蟹,提醒两个哥儿自己新看见的鸭蛋在何处,其余时间都在小心警戒。
红树林这么深,实际不?止能吃的东西多?,有时候一抬头,就会看见树枝上垂着一条长蛇,但大多?没有毒。
胆子大的水上人还会捉蛇回家炖一锅,钟洺不?好这一口?,也?懒得?招惹那些滑溜溜的长虫,吃蛇肉不?如逮只肥鸭吃鸭肉。
说干就干,手里的网兜第一次变了用?途,不?用?来捉鱼,而用?来捉鸭子。
一只海鸭被钟洺眼疾手快地扣于网中?,苏乙上前帮忙,四只手将鸭子狠狠按住。
可能是红树林里能吃的实在太多?,各种鱼虾蟹外还有不?少生活在林中?的大虫小虫,这里的海鸭比乡里卖的家养肉鸭长得?更大。
苏乙用?力反剪住鸭子翅膀,钟洺捞几根水草系住鸭脚,连带网兜一起倒着拎在手里。
“之前买的毛芋头还剩几个,回去做个芋头焖鸭吃。”
钟洺一句话给鸭子定了结局,苏乙回忆着刚刚捉鸭子时的手感,“这鸭子肥,估计还能煎出鸭油,拿着单独炒个青菜更香。”
钟涵默默咽一下口?水,明明中?午吃得?那么饱,这会子听着又有点饿。
“相?公,这里有个海鸭窝,里面好多?蛋。”
苏乙喊钟洺过去,给他指着看,只见所站的地方斜前方,泥沙向下凹陷,当中?有足足八枚海鸭蛋。
他们蹲下只拿走一半,也?就是四个,剩下四个留给海鸭子,反正也?不?差这一口?吃的,懂得?在窝里下蛋的海鸭已经是聪明鸭子了,总不?好给人一窝端。
到?这时苏乙背篓里的鸭蛋加起来已经有十四五个,够腌一小坛子,掐指算算,进来的时间并不?长,潮水一时半会儿也涨不上来,三人皆是有些流连忘返,并不?想走?,索性继续在林中?打转。
“这里有好多蜡烛果。”
钟涵伸长手臂,压下一丛结了结满果子的树枝,上面的果子生得?弯曲细长,俗名叫蜡烛果,不?过并不?能吃。
这种果子的树枝是好柴火,晒干后耐烧还少烟,不?呛人,不?过这里离家太远,白水澳靠着冠子山,山上也?有这种树,不?必为几捆柴费劲奔波。
见钟涵想要,他扯两串下来让小弟拿着玩。
前方不?远处穿来一片密集嘈杂的鸟叫声,三人轻手轻脚地走?过去看,见树枝当中?落了好多?鸟,正在互相?对着叽叽喳喳。
这几棵树大概是它们的老家,树干上落了一层白灰色的鸟粪。
“小鸟在吵架呢。”
钟涵仰头看得?津津有味,身后的多?多?见了鸟,也?张开嘴学鸟叫。
为了防止它冲出去扑鸟沾一身泥,钟涵把背篓换到?身前来,两手抱着它不?许它跑。
片刻后,钟洺发现举着钳子的大青蟹横着自眼皮子下路过,他举着铁夹追上去,将其毫不?留情地夹起拿下。
装螃蟹的竹篓上面盖了盖子,过一阵就要抖一抖,免得?螃蟹顶开盖子爬出来。
好运气一来就挡不?住,除了螃蟹还捉到?三只小青龙,鸭蛋接连捡到?好几个,凑到?二十多?个,三人沿着来路返程,再好玩也?要避免孤帆在海上赶夜路。
回到?船上,三人打两桶海水上来冲干净腿脚,苏乙烧起火煮了一点姜汤,各自分着喝了。
之后还要走?至少半个时辰的水路,钟涵玩累了,在船舱里打瞌睡,苏乙让钟洺也?进去睡一觉。
“你成日从早忙到?晚的,就没有闲下来的时候,船我看着,你进去躺下歇歇。”
钟洺不?放心,苏乙笑道:“又不?是只有你们汉子会撑船,你要是睡不?着,那也?躺下,我给你按按头。”
他早就发现,虽说钟洺强壮得?很,唯独有个头疼的毛病,有时夜里多?梦,睡不?好就会犯,去找黎郎中?看过,老郎中?说不?算病,让他睡觉前泡点酸枣仁喝,又说了几个穴位,道是不?舒服地时候可以?按一按,舒缓精神。
苏乙学得?认真,回来练了机会,已经颇熟练了。
钟洺深知每次自己头疼,都起自于前一晚在梦中?梦见了上辈子的事。
死亡的滋味令人心生忧惧,夜半睁开眼,看到?枕畔熟睡的夫郎,隔着竹帘听到?小弟嘟嘟囔囔说梦话、踢被子的声音,方能松一口?气。
他是活着的,有了新的家人,过上了和前世截然不?同的好日子。
死后重生的真相?何其匪夷所思,哪怕是面对最亲近的人,钟洺也?说不?出口?,早已决定一辈子烂在心里。
他最早不?舒服时也?没有主?动?提过,还是苏乙眼尖看出,风水轮流转,自己反被他拉着去医馆诊脉。
钟洺没再坚持,乖乖躺在小哥儿膝头,指腹轻柔地按过额角,说是不?困,但按着按着,苏乙就听见了膝上传来的,和缓下去的平稳呼吸声。
船伴风前进,两刻多?钟后,船底似是被什么撞了一下,发出“咚”地闷响,钟洺打个激灵,瞬间醒来,有些茫然道:“刚刚什么声音?”
“不?知道,是不?是大鱼撞船了?”
苏乙本?还想让钟洺再睡一会儿,哪成想出了这档子事,他眉头皱紧,和钟洺一同起身去查看。
船在海中?,要是被撞破了船底可不?是小事,钟洺脱了衣服预备下海看一眼,钟涵也?醒了,跑过来问苏乙怎么回事。
苏乙把他揽到?身边,不?让他乱走?动?,
“刚刚有大东西撞船底,你大哥下海去瞧瞧。”
钟洺潜入水中?后直接游去船底,用?手细细摸了一遍,除了摸到?好多?藤壶之外,没有破损处。
“没事,估计就是被鱼或是龟撞了一下。”
钟洺重新爬上船,接过苏乙递来的布巾擦头擦身,
“船底的藤壶长得?太快,看起来又该清了。”
上回清藤壶还是七月底,和苏乙成亲前的事,那次把船从里到?外修整了一遍,藤壶也?撬得?干干净净,重新刷了漆。
水上人都知不?能藤壶任由?长多?,不?然时日长了,它们能把船底的木头顶坏。
小两口?正说着,身后传来钟涵的小小惊呼。
“大哥,嫂嫂,你们看!”
趴在船边看水下的钟涵很是激动?,他指着水面里的深色影子问钟洺,“那是不?是大海龟?是不?是就是它撞了咱们的船?”
钟洺没想到?还能看见罪魁祸首,他走?过去瞧一眼,海龟前面还有个半透明的大水母。
“该是它,龟壳硬,动?静比鱼搞出来的大多?了,估计是海龟追水母,追着追着就撞了咱们的船底。”
他们饶有兴致地盯着海龟,视线随它而转,等到?见它终于吃到?水母,钟涵还拍了拍手,好似看了场大戏,心满意足。
抵达白水澳时已是傍晚,钟春霞见他们平安入了海湾,站在船头相?迎。
“我都在这扯着脖子看好半天了,怎么这个时辰才?回?”
随着木船靠近,她一眼看见船板上趴在网兜里的海鸭子,喜道:“这是去哪了,怎么还有只活鸭子?”
“大哥带我们去红树林了,捉了鸭子和螃蟹,还捡了好多?鸭蛋!”
钟涵手舞足蹈地同钟春霞讲,苏乙跟着笑道:“从姑伯家出来本?还尚早,结果半路停了停,给耽搁了。姑伯还托我们带了东西回来,一会儿收拾好我就送过去。”
“老五回回都是这样,你说说,一家人客气什么。”
嘴上这么说,钟春霞心里还是高兴的,毕竟不?在一个村澳,不?常见面,有个物件在手还能多?个念想,下回见面也?多?个说头。
“晚食你们别?张罗了,来我家船上吃,你姑父打了好些扇贝。”
那厢钟洺停好船,闻言看一眼船板上发蔫的海鸭道:“那鸭子在我们船上做,做好了端过去。”
钟春霞嘱咐道:“咱们自己杀鸭子,鸭血别?浪费了,撒点盐还能多?盘菜。”
苏乙若有所思道:“还真忘了鸭血也?能吃,却是没有菜配。”
他忽而记得?以?前舅家做过韭菜炒鸭血,舅舅很是爱吃,遂道:“正好家里野葱吃完了,一会儿我去山上挖两棵,再找找有没有野韭菜。”
鸭血怕是会带点腥气,拿韭菜压一压,该是味道不?差。
第66章 【加更】
晚食满桌菜,芋头焖鸭子、韭菜炒鸭血、清蒸扇贝一大盆,外?加蛎黄煎、海米酿水瓜,自鱼山澳带回来的生腌一碗。
唐莺和唐雀没怎么吃过鸭血,对着血糊糊的东西不?敢下筷,一味吃别的菜,钟涵倒没有不?肯吃,只是不?甚爱吃,吃了一块就转去啃鸭子,吃芋头。
到头来还是四个大人吃得最多,苏乙见钟洺爱吃,在心?里记下,他记着乡里肉铺是能单独买鸭血的,改日有机会再做一碗。
这?么想了一顿饭的工夫,到了夜里他却又改了主意,韭菜加蛎黄大约是把钟洺补过了头,没完没了地横冲直撞,中途还改换姿势。
天旋地转一阵,苏乙发觉自己?坐在了钟洺腿上,他正?愣神不?解其意,却见钟洺没有离开的意思,竟是要就这?般姿势接着摆弄。
他不?得不?紧紧攀住钟洺肩膀,生生给摇出?晕船的错觉,从初次到今日,头回难耐至此,惹出?一身淋漓汗水,顾不?得深究对方究竟是从何处习来那么多花样。
钟洺吃了个饱,第?二天天刚亮就拎着网兜和鱼枪去下海,回来时?网兜里兜了两?条青鳞、两?条黑棘、一条大的红吉鱼,算上昨日捉回来没吃的青蟹和青龙,今天摊上不?怕没东西卖。
进舱看一眼,见大小哥儿都没醒,他有些心?虚,眼下早过了苏乙习惯起?床的点,没起?成果然是昨晚闹得太狠,遂默默煮上粥,把三个番薯放进蒸笼。
苏乙醒来时?一度怀疑自己?腰断了,不?然怎么会酸痛至此,起?身时?他动作迟缓,低头看见身上搭的布单子已不?是昨晚盖的那块,脸上顿是一红。
再低头仔细看席子,幸好没留下什么痕迹,或许是钟洺时?候擦得及时?。
没想到自己?成亲后最大的烦恼竟会是担心?这?等事,苏乙慢慢呼出?一口气,揉揉同样发酸的小肚子,爬起?来出?舱洗漱。
一刻多钟后,钟涵也起?了,顶着一脑袋乱发蹲在船头刷牙,漱口的水直接吐进海里。
周围的船上渐次都开始忙碌,有的刚开始吃早食,有的已经三两?成伴准备出?海,相比之下他们家今日算是很迟的。
“你们去乡里出?摊,留下小仔跟我们去赶海。”
今天是个大潮日,家家都等着趁此丰收,钟洺已经听见不?远处徐家夫郎跟家里汉子说要去挖沙虫。
挖沙虫虽然累,可价钱实在是好,现在上圩集虽然要交鱼税,东西越值钱交得就越多些,但总不?能为了这?个就当真不?做生意了。
那些个当官的正?是看准这?一条,方才那般肆无忌惮地添鱼税。
兴许等上辈子听闻的那位,给九越带来新稻种的父母官上任,这?些个没谱的盘剥能减去些。
那也是几年?后的事了,现在想未免太遥远。
太阳升起?,是个晴朗的好天,船在清浦乡码头靠岸,钟洺和苏乙挑着一应酱坛子和鱼获去南街,已有心?急的主顾在摊前?等着。
买鱼获买的就是一个新鲜,因而起?得早的都想赶在旁人前?头先挑,这?样的主顾他们识得好几个,有当家的妇人或夫郎,也有在小富人家做事的婢子或哥儿。
每日的生意好坏差不?太多,午间?闲时?詹九送来一篓子莲藕及一大捆水芹,又问什么时?候能去他家吃酒。
“我实在快让我娘念叨地耳朵起?茧,请恩公、嫂嫂开恩,往我那走一趟。”
他话里卖乖,惹得钟洺和苏乙莞尔,且这?事拒一次两?次是客气,多了是不?识抬举。
“本是不?想上门麻烦阿婶,哪有让长辈招待小辈的道理,谁让你是个不?会治菜的,若是你下厨张罗,我和你嫂嫂早就去了。”
“我娘说了,若不?是恩公那日出?手,她都没儿子了,一顿饭算不?上要紧,再者说我虽不?会治菜,却晓得乡里哪家的酒最好,恩公只说哪日去,若是方便,将涵哥儿也带着。”
詹九见这?回有戏,非让钟洺定了日子不?可,钟洺只好道:“这?几日都不?成,待家里修水栏的事定下,我们再登门打扰。”
詹九多问了几句关于?水栏的事,只觉新鲜,苏乙主动道:“到时?修好,定要请詹兄弟去坐的。”
来人走后,摊子上留下藕和水芹,钟洺一样拿一些过了接给他三叔送去,今日钟四叔也在,见了钟洺打了个招呼,神情有些尴尬。
钟洺分他两?大只藕,一把水芹,“四叔也拿回去尝个鲜。”
钟四叔摆手道:“不?必给我了,我回去也不?会做,拿了也是糟蹋东西。”
他一个汉子带着儿子,哪里会有心?思开火,最近都是去三哥家里蹭饭吃。
当着钟洺的面,钟三叔不?好说他,总不能让侄子看叔叔的笑话,便把东西收下,说回去时?他再和老四分。
“这些水芹真嫩,你听这?声音,一掐都带响的。”
钟洺回来后,见苏乙已经开始勤快地择水芹,脸上笑盈盈。
“这?会儿生意少,闲着也是闲着,收拾好了回家也省力气。”
水芹比旱芹更细,独属于?芹菜的香味更浓,苏乙喜欢吃芹菜,对这?种味道有些着迷的喜欢。
“你想怎么吃?我刚才想了想,可以买几块香干回去炒,也能腌泡菜。”
钟洺自然而然地帮他一起?收拾水芹,叶子掐掉,可以单独做个汤,要是跟着芹菜茎一起?炒,炒不?好就容易发苦。
“都好,你想怎么吃咱们就怎么做。”
他语气温和,手上动作快,和苏乙一般利索。
哥儿闻言笑了笑道:“那就炒香干,再分出?些来剁馅,下次给你包馄饨。再多的不?收拾了,只收拾出?今晚炒着吃的和腌泡菜的就好。”
又道:“去詹兄弟家里时?咱们买点什么好,不?说他帮过的忙,就是次次送来的吃食加起?来也不?少银钱了,反过来给他鱼给他蟹,或是给酱,总是不?要,跑得比谁都快。”
就是乡里人,想吃鲜藕嫩芹也要花钱从村户人手里买,谁家有池塘种这?些东西,他们水上人更是如此,入秋以来,先是柿子荸荠,又是莲藕水芹,实在教人过意不?去。
“想着该买些他娘能吃用得上的东西,我也拿不?准,不?如回去问问二姑。”
他俩到底是年?轻了些,给同辈送东西心?里还有数,给不?相熟的长辈送,只怕掉了礼数。
这?样你来我往听着累人,实则无非是常见的人情世故,亲朋之间?总要走动,不?然长久下来,关系总要冷淡,立足于?世,多识得一个人,便是多一条路,只要双方皆是赤诚相待,不?是那等虚情假意的应酬,便不?算是负担。
晚上回去问起?,钟春霞确是比他俩想得深些。
“知你俩手上宽绰,然则太重的礼显得生分,不?若到时?提上新鲜的好鱼好虾,去乡里挑甜糯好看的点心?装上一匣,漂亮的应季果子捡两?样足矣。”
水上人互相走动不?送鱼虾,因为谁家还缺这?点东西,反倒更爱送些荤肉鸡蛋与盐糖,而和住在乡里的陆上人走动,这?规矩就得改。
小两?口心?里有了章程,暂把这?事搁下,等到第?五日,先迎了林阿南,在村澳转上一圈,寻找适合修水栏的地界。
“实则当这?头一个修屋的是最好的,大把的地界随便挑,总能选到最合适的那处,越是后面的人,能选的就越少。”
好的地方,既要涨潮时?淹不?到屋里,又要大风时?能就近借岩壁挡风,水不?能太浅,那样不?易在屋旁停船,水也不?能太深,那样木柱在水里的部分长,楔入海底沙地中的部分短,修好容易摇晃,不?够稳当。
三挑四选,最后选定的地方靠近白水澳的南端,这?里有一片水域尚且未有住家船停靠,林阿南遣人下水,一左一右举起?长一丈五的麻绳,给钟洺示意将来屋子的大小。
他自己?则道:“这?地方好,加上门前?平台和楼梯也足够,只是木板桥还没修过来,您看到时?候是自己?修,还是加点钱让我们修。”
把手艺做成一门生意的人,嘴边都不?缺生意经,修房子的钱都出?了,钟洺也不?差修木板桥的钱。
随即林阿南拿出?契书?,本以为钟洺估计和自己?一样大字不?识,两?边按了手印就罢,没想到钟洺竟是认认真真,一板一眼地看了一遍,之后才道:“这?契书?没问题,只是按手印之前?,你还要随我去见我们白水澳的里正?。”
这?是钟洺之前?几番考虑的结果,他们的这?位里正?是个糊涂人,想想之前?的冯宝就知。
人家当里正?都是眼里揉不?得沙子,他是沙子多了不?怕疼,为应付这?么一号人,钟洺实在不?想和他扯皮,干脆带着工匠,拿着虾蟆澳里正?亲手写的契书?上门。
有了这?两?样,里正?很快松口,还拉着林阿南等人打听地仔细,明显是也对这?水栏屋起?了意,同时?心?里还有些别扭,心?说他家哪里缺这?点银子,怎叫钟洺这?个后生抢了先,若他是第?一个,面子上该多好看?
偏生钟洺是个惹不?得的,拳头硬、路子广,只得暗自叫悔。
钟洺这?头得了里正?的允,半点不?耽误,即刻回船给林阿南补足了一成定钱,又付总价的四成。
这?下只等木头买回,翻黄历寻个好日子开始打桩。
第67章 做客
家里连着吃了几日水芹和莲藕,炒菜、做汤、包馄饨,到了多少有?些吃腻的?时候,干脆将余下的?全都做成泡菜,封了满满一坛子。
坛口浇清水,这样脏东西进不?去,泡菜怎么放也不?会坏。
一日傍晚,钟洺和苏乙收了摊子,提上准备好的?鱼虾,买了几样礼,往詹家做客。
詹九娘又是杀鸡又是宰鸭,四?人吃的?饭足足做了八个菜,让小两口好生受宠若惊,又问?他们怎么没带钟涵过来。
“听我家这混小子说起?过,你还有?个小弟,是个极乖巧的?哥儿,本想着今日能见着。我过去生了他,也还想再要个姐儿或是哥儿,那才是贴心暖肠的?,哪里像这个,成日只恨不?得活活气死我。”
詹九娘面对?詹九没点好脸色,说话时指头恨不?得戳到詹九脑门?上去,害得他端着碗一路躲。
“我的?亲娘,我不?是都已学好了,生意也愈发像个样,外人面前,您给我留点面子行不?行。”
钟洺听罢他们母子俩的?“官司”,忍着笑道?:“我那小弟岁数小,和我性子不?一样,总有?些怕生,今日便?没带他来,下回有?机会,定要领他来和阿婶问?声好。”
来前他和苏乙实则商量过要不?要带小仔,思来想去,多是不?妥,纵然是个小娃娃,去了也是多张嘴吃饭,不?像那么回事?。
再问?钟涵,他和詹九不?那么熟,听到要去对?方家里,也着实有?些扭捏,既如此,他俩便?作罢,只两人提了礼上门?。
那么多菜,实在是拼命吃也吃不?完,临走时詹九娘把没人动的?糯米饭装进竹篮,倒扣一碗挡尘保温,让他俩拎着带走。
“这东西小孩子爱吃,本就是想着你小弟会来所以才做的?,你们不?嫌弃,拿回去热热,和刚出锅的?一样,只是夜里别?吃多了,恐克化不?动。”
当地常做的?糯米饭是咸口,里面放香蕈、干贝、虾米,因詹九的?外婆当初是北边嫁过来的?,厨艺传给了詹九娘,她做出来的?则是甜口。
甜饭当中搁了红枣莲子花生,里面还填了一层豆沙,米粒晶亮,是加了荤油的?缘故,听着就知拿去食肆,一份得花个几钱银,不?然都对?不?起?里面满当当的?料。
除却糯米饭,篮子里还有?一包詹家自晒的?柿饼,加一包桂圆、一包枸杞子。
见钟洺和苏乙要推拒,詹九娘坚持道?:“又不?是什?么值钱物,桂圆和枸杞是詹九去村里老乡家收的?,比去铺子里买来划算,这两样都是补物,乙哥儿你拿回去记得闲时洗干净吃一把,或是泡水都好。”
又同?钟洺玩笑道?:“你们汉子就不?用?补了,当心吃多了留鼻血。”
苏乙刚在这上面吃过亏,深知其中道?理,他被詹九娘拉着手又说几句话,末了谢过对?方好意,提了东西与钟洺告辞离开。
詹九一路把他们送到巷子口,钟洺好说歹说才把人打发回去,改日再见。
秋末的?九越,太阳底下仍然燥热,只早晚生出几分清凉,除此之外,唯有?风中送来的?湿漉漉、咸滋滋的?味道?不?变。
在海边呆久了的?人,不?特意提及已经闻不?到,因着睁眼闭眼都泡在这滋味里,不?比外来的?走商,常听他们说清浦乡的?风是蛤蜊味的?,闻多了吃饭都不?用?放盐。
这个时辰,夜色朦胧,街上大多摊子都歇了业,尚在经营的?基本都是食肆、茶肆等地方,另还有?寻欢作乐之处,远远将丝竹管弦织就的?靡靡软音,遥遥送入路人耳中。
苏乙的?目光略过街旁铺面门?前挑起?的?各色灯笼,或明或暗,或高或低,单手挎在钟洺的?臂弯间,两人慢慢朝前走。
因说好了晚上来詹家用?饭,早上他们是跟着二姑家的?船来的?,这会儿要去码头搭艇子回去。
为着防止回去时码头没有?载客的?船,他们也未在詹家逗留太久,钟洺吃的?酒不?多,身上酒意淡淡。
他们续上方才与詹九聊及的?话题,对?方在桌上提起?,有?意进些酱去村户里贩卖。
就算不?为支持詹九生意,单是多一个卖酱的?路子,钟洺和苏乙定也是乐意配合的?,一斤酱让出一点利,两边皆有?得赚。
“村户里也并非都是穷人,好些人只是祖祖辈辈住在那处,轻易迁不?了根,但你说舍不?舍得花几文钱、十几文钱打一碗酱吃,那指定还是有?人舍得的?。”
钟洺认可詹九的?看法,答应后续回家定个价出来,既做生意,就在开始之前把话都说明白,省的?到时候暗生龃龉,坏了情分。
“我过去小瞧了詹九,而今觉得他是真有?几分本事?。”
钟洺同苏乙道:“他跑的村子不?少,一个村澳里但凡来个卖东西的?,常常是大家伙全都一窝蜂凑热闹,买不?买的?都看一眼,看罢常常是不?买的?也意动,改了主意想买,除非是手里真没钱。所以我估算着,他往后?从咱们手里拿的酱不会少。”
苏乙跟着点头。
“幸而买了石磨,不?然光靠咱们这几双手,不睡觉也做不出这些酱。”
他以前卖虾酱,一天?不?过卖出一二斤,现在一个月五十斤都好似不够卖,再加上往后?供给詹九的?,更是令他掰起?指头,一时半刻算不明白。
算不?明白?,干脆先不?算了。
“只那鱼酱、贝柱酱用?不?得石磨,纯要人上手炒,比不?得能用?石磨的?方便?。”苏乙轻轻捏着钟洺的?胳膊,有?些心疼道?。
他也学着炒了许久的?酱,味道?总不?如人,虽也不?确定主顾能不?能吃出来,可为了自家摊子的?口碑,钟洺仍是此次都亲自炒酱。
做吃食就是这样,你百日好千日好,主顾说不?准不?会怎么夸,因都吃惯了,只觉平常,你若有?一日不?好,且等着遭殃。
钟洺默了默,忽而笑道?:“咱俩又钻牛角尖了。”
苏乙不?解地看他,听其道?:“你想,这事?其实简单得很,现在炒得慢,皆是因为船上那口铁锅太小,炒一次酱要架好几次锅,可不?就麻烦。先前不?换大铁锅,是为了船上没有?地方摆,现在咱家有?了石屋,大不?了在外头垒个石灶,不?怕烟熏火燎,到时只管去铁匠铺子打口大铁锅来用?,一锅顶现在三四?锅。”
“好像也是。”苏乙短暂地怔住,继而很快想通,跟着笑道?:“虽说铁锅不?便?宜,可买一口能用?好些年,这个钱怎么也赚得回来。”
自跟了钟洺,他自觉眼界比以前广了许多,不?再总拘泥于眼前的?几文铜子,做生意哪有?不?投本钱的?,想多了,也就不?觉得为即将出手的?二三十两心疼。
钟洺讲过一句话,叫做有?舍才有?得,他深以为然。
在码头登上艇子,船头的?风灯映亮小小的?一方海面,船家路遇熟人,远远打一声招呼。
浪声阵阵,有?些惹人生困。
这趟艇子只他们和另一对?白?沙澳的?兄弟俩,听闻白?沙澳三个字,钟洺久违地想起?那个嫁去白?沙澳的?吴家香姐儿。
在那之后?,钟虎好像就对?找媳妇歇了心思,再没听他提过对?谁家的?姐儿或是哥儿有?意。
一个钟虎,一个唐莺,都已到了嫁娶的?年纪,二姑也好,三叔也好,愁完了钟洺的?婚事?,转而又愁起?自家孩子。
幸而他家涵哥儿还小,还得等个十年,才需为他的?婚事?发愁。
回到船上,热好的?糯米饭分成两半,这东西用?料太扎实,都是吃了晚食的?人,多半舀两口就饱,自家是决计吃不?完的?。
另一半送去唐家船,钟春霞见是甜糯米饭,也嘱咐他俩少给钟涵吃。
“吃完了也别?紧跟着喝水,水一下肚把米都泡胀了,肯定肚子疼。”
钟涵闻着香喷喷甜糯糯的?滋味,就差和多多一样长出条尾巴左右摇了,一听不?能吃太多还有?些不?高兴,然而真吃起?来,他也根本没吃多少就搁了勺。
“别?眼巴巴地看了,下回想吃再给你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