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苓和裴千羽只差了四岁,那玉又是裴千羽从小就戴的,从时间推断那个时候姜家已经没剩多少人了,简单做个排除法就能大概猜到是哪个姜家长辈的手笔。
“那块玉已经碎了。”姜苓淡淡道。
“碎了?!”裴想吓得差点抖出杯子里的咖啡液。
“他遭遇车祸的时候碎的。”姜苓看着他说:“不用可惜,那块玉已经完成了它的使命,你早就物超所值了,不亏。”
“不不不,不是这个原因。”裴想难掩惊慌,简直是六神无主。
姜苓知道他在害怕什么,“他有新的玉,我给的。”
裴想一怔。
“那是我家最厉害的一块玉,祖传的,不卖。”
裴想的心突然就定了,他呆呆地坐了一会儿才道:“我就说我怎么会突然想起那么久以前的人,原来是有原因的。”
姜苓没有说话。
“那个人是你的什么人?”
姜苓也不能确定是哪一个,“应该是我家里一个长辈,已经去世了。”
裴想面露可惜,“节哀。”
“死很久了。”
“……这个时候中国人会说什么?”
“你可以不说话。”
“欸,好的。”
裴想突然听话的样子跟裴千羽说不出地像,姜苓这样看着只觉得不愧是亲父子。
裴想垂着眼默默喝了几口咖啡,放下杯子时有些迟疑地问:“那你一定也能看到那些东西吧?”
“能。”
“你是天生就能看见吗?”
“是。”
“千羽不是,他是突然能看见的。”
时至今日他依然记得那天的情形,“小念放假,我带他回去,顺便看望他外祖母外祖父……”
那时裴千羽还年幼,因为眼睛颜色跟别人不一样,附近的小孩想跟他玩都有些害怕,他就一个人在外面玩了一下午沙子,天快黑了才回来。
“……我以为他是玩累了才想睡觉,他外祖母给他做了很多菜,去叫他起来吃饭怎么也叫不醒才发现不对劲。”裴想一个唯物主义者从那天开始觉得这个世界还挺有意思的,“他外祖母家有邻居去世了,那几天在做白事,可能是看他长得可爱,就把他带出去玩了。”
姜苓听裴千羽说过他小时候生魂离体的事,也是从那次开始他能看见鬼,但可能是那会儿还太小,他不记得了,当初说的时候也是一句带过,没有裴想说得那么详细。
“怎么找回来的?”姜苓问。
“他的外祖母去问了一些老人,最后拎了不少东西去那个人家里,求老人把孩子还回来,他就醒了,醒了之后他就开始能看到那些东西。”裴想有些心疼地叹了声气,“我和小念不知道该怎么帮他,有段时间他连房间门都不敢出。”
裴千羽现在胆子小都不好说是天生这样,还是小时候太倒霉硬给吓成这样的。
“一直到后来,你家那个长辈忽然出现。”
“忽然?”姜苓微怔,“他不是你们请来的?”
“不是,一开始我们也不相信他,以为是江湖骗子什么的,但我们也没有别的办法了。”裴想回忆着道:“他看到千羽后就说他们家里也有个差不多大的小孩,可以给我们打点折。”
“……多少折?”
“忘了,不过他开价高,最后打完折也不便宜。”
当初裴想愿意相信那个姜家人就是因为对方气质非凡,再加上作为父亲他该给孩子想尽一切办法,就将那块玉买下了。
只是没想到裴千羽和姓姜的人缘分远不止于此。
裴想忍不住道:“难道你家那个长辈是提前知道了你们总有一天会遇到吗?”
姜苓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但我们姜家人相信有冥冥之中。”
这个词对裴想一个外国人来说实在难了一些,他问:“冥冥之中是什么意思?”
“无法被干涉的情况,也就是注定会发生。”
“命运吗?”
“我们不这么说。”姜苓说的我们显然特指了他的家族,“因为我们也相信人定胜天。”
裴想犯了难,这么多年了还是觉得中文很难,“这不是自相矛盾了吗?那到底是相信还是不相信?”
“信你愿意信的,不愿信就去争,争着争着就改了。”
裴想终于听明白了,“中国人只相信对自己好的,有用的,不好又没用的就不信。”
姜苓无法反驳,“对,但不代表所有人。”
裴想看着他笑了一下,“小念要是在这,她应该会喜欢你。”
除了裴千羽,姜苓并不在乎其他人是否喜欢他,这也包括了裴千羽的父母。
“你应该会觉得奇怪,为什么他出车祸我和念都没去看他,平时也不见联系。”
“不奇怪。”
裴想一愣,“你知道为什么?”
“不知道。”
裴想的视线瞬间落向裴千羽所在,真是做梦也没有想到他喜欢的人原来是这种类型的。
“小念的工作很特殊,是没有办法才没有关心到千羽,但这不代表她不爱他。”
姜苓不解,“这话有比我更合适的人听。”
裴想笑着说:“千羽都知道,你和他在一起,我希望你也知道,不要对小念有什么误会。”
饶是像姜苓这样算见多识广的人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夫妻,实在世所罕见。
“其实我今天会来,主要是为了见见你。”裴想此行根本不是看裴千羽的,他就是来看看也替裴念看看,儿子喜欢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千羽有些太过孩子气,作为大人他也不够成熟,是个优点和缺点都很明显的人。”裴想的育儿经自成一派,他亲手带大的裴千羽自然十分了解,“但我们完全信任他,相信他有能力照顾好他自己,也照顾好他身边的人。”
姜苓的亲情缘淡薄,他跟亲生父母缘分都很浅,实在没有什么机会去体会这种世间最柔软的爱意。
“虽然我跟你今天是第一次见面,但我知道可以相信你。”
姜苓微一挑眉,“因为我帮你拿回钱包吗?”
“有这个原因。”裴想笑着站起身,“最重要的是我看得出来千羽很喜欢你,也很依赖你。”
见他要走了姜苓也不坐了,他们原路返回,走到路口的时候裴想要往另一个方向离开,“我走这边,下次见。”
姜苓点头,“你自己小心点。”
说完他率先过了斑马线,裴想多看了他一眼再走。
看到姜苓一个人回来,裴千羽有些懊恼地说:“他一定是怕我说他才先走。”
“……嗯?”
“他怎么敢这么草率的?!你是什么很随便的人吗他路过就见了?”
裴千羽越想越生气,拿出手机发短信骂裴想:这次不算!重来!
【作者有话说】
裴:下次记得假装第一次见
第82章
短信发出去就像石沉大海没有回音,裴千羽盯着发出去的那行字看了会儿才想起来为什么觉得别扭,他爸看不懂中文,只好中转英再发一次。
看到两条消息还是未读状态,裴千羽收起手机,看着姜苓问:“你们聊了些什么?”
回头发现两人都不见了他就知道,肯定是背着他找地方说话去了。
“聊你。”
裴千羽一点也不意外,因为这两个人的共同话题只有自己了。裴想要不跟姜苓聊自己,估计都留不住姜苓五分钟。
“那你们夸我什么了?”
裴千羽眉眼有笑,似乎笃定了这两个人背着他说话是在夸他。
姜苓见他笑也笑了,“你怎么知道我们不是在说你的坏话?”
裴千羽认为这绝无可能,“因为你们一个是我老婆,一个是我老爸。”
想想要是这两个人凑在一块说他坏话,那是有点太吓人了。
姜苓顿了一下,突然想起什么,问:“为什么他不奇怪你喜欢男人?”
裴想的态度从头到尾都没有惊讶过,好像裴千羽天生就是个同性恋,但问题据姜苓所知,裴千羽之前并不是同性恋。
“……”
“你说,我先不生气。”
看着姜苓即将发沉的脸,裴千羽紧张得喉咙发紧,像堵了几颗小石头,“可是你好像已经在生气了。”
“现在还没有。”
等下就不好说了。
裴千羽小心翼翼地去拉他的手指,“以前上学的时候,收过一些情书。”
姜苓没挣开,直视他的眼睛,差不多能猜到了,“男的也给你写,你确定你没跟谁试试过?”
“绝对没有!”
姜苓微微眯起双眼,“你好好读过了。”
“我不读一下怎么知道是情书呢?”裴千羽不仅一脸无辜,还有理有据,“而且我得读过了才能写信拒绝。”
姜苓难以置信,“你还回信了?”
裴千羽惊讶他的惊讶,“我不回信他们怎么知道我要拒绝他们?”
“你不会用嘴说?”
“我怕尴尬,写在纸上就不会了。”裴千羽的学生时代一直都是这样处理那些有礼貌的情书,没礼貌的他从来不理。
可能就是因为他不排斥同性求爱,所以裴想一直以为他是双性恋,自然就不惊讶他最后会跟一个男人在一起。
姜苓听完似笑非笑地抽回手,“你也不怕这么做那些人会一辈子惦记你。”
裴千羽熟练地抓住他往回抽的手,往手背上亲了一下,“我只惦记你。”
“真好听。”
“……”
他不说话姜苓更要对他阴阳怪气,“你给别人回情书也写五个字?”
裴千羽底气不足地低下头,“我写信是为了拒绝,我都拒绝了。”
“遗憾吗?以前情书收到手软,最后找了个不会写情书的,我可没这种文采。”姜苓话音很轻,轻飘飘地却能将裴千羽的心脏高高提起。
裴千羽顿时有种脚碰不到地的感觉,只能紧紧抓住姜苓的手,“我一点都不遗憾,我也不需要你给我写情书,应该是我给你写才对。”
姜苓看着他的眼睛,“是这样吗?”
裴千羽急切地说:“我今晚就写。”
听到想要的,姜苓微微垂下眼没有说话。
周围到处都是人,裴千羽毫无顾忌地低头亲了亲他的嘴唇,在外不喜欢有太亲密举动的姜苓也回亲了两下。
这是他们说好的,意思就是不生气了。
当天的拍摄结束后已经是傍晚了,天色将暗未暗,裴千羽回到酒店就翻出纸笔,坐在桌前奋笔疾书。
姜苓从他身后路过发现他落笔都不用想,笔尖唰唰落下龙飞凤舞的字体,甚至还有手快追不上脑子的嫌疑。
一张会议记录纸过半有多了他还没写完,姜苓去忙了会儿自己的事,回来发现他还在写,旁边的桌面上摆着两张已经写好的,纸上几乎没有留白。
姜苓默默伸出手想拿起一张看看,但裴千羽按住了纸,头也不抬地说:“等等,我写完了你一起看。”
“剩下的你直接跟我说吧。”姜苓也没想到他能写那么长。
“那就不是情书了。”
他执意要写完姜苓就不想打扰他,拿起边上的秋装外套穿上,说:“我出去一趟,小刘要帮他家里人买东西,他不敢一个人出门。”
白天要工作没有时间,收工后天色又不早了,在异国他乡总是不像在自己国家那样踏实,小刘很担心在路上遇到打劫的,就给姜苓发了个大红包,求他陪自己出门购物。
姜苓拿人钱就得帮人忙,没什么不乐意。
裴千羽现在才知道这事儿,惊讶地回头,“你不带我?”
“为什么要带你?”姜苓挑了一下眉头,“又不是我买东西,你情书写完了就去洗澡,我会早点回来,有没有想吃的?”
裴千羽摇头,“路上小心,我半小时会给你打一次电话,你要接。”
“我会的。”
拿了手机钱包出门,姜苓在酒店一楼的大堂看到了在等他的小刘。
小刘家里女孩多,这次出差他带了张清单出来,还多带了一个空行李箱。
两人从酒店出来,步行去附近的商业街,小刘手机开着导航,一边走一边八卦,“姜哥,你白天见到裴哥的爸爸紧张吗?”
“不紧张。”
小刘有些惊诧转头看他,“你不怕裴哥爸爸对你不满意吗?”
“他满不满意对我没有影响。”
小刘想了想裴千羽那个人,发现姜苓这话说得挺对,裴想就算真的对姜苓有一百个一千个不满意,裴千羽也不可能跟姜苓分手。而且哪怕是真有这一天,要死要活的那个人也不会是姜苓,裴千羽应该会第一个发疯。
“姜哥你有真怕过什么东西吗?”
“什么意思?”
小刘抓了抓头发,“没,就随便一问,感觉你无所畏惧,一般人会感到紧张害怕的东西你好像都挺冷静的。”
“当然有。”
听到他这样说小刘更加好奇,“是什么?”
“我只能说反正我也会害怕。”
小刘购物清单上的东西多是护肤品,他不太懂这些,怕买错了一直在翻译器的帮助下和店员沟通。
他在店里买东西姜苓就站在店外等,等他出来了再一起去下一家店。
“姜哥你不买点什么吗?”
“不买。”姜苓在看时间,还有三分钟他出来就有半小时了,裴千羽可能会给他打电话。
但五分钟都过去了,他的手机并没有像预料的那样响起,裴千羽没有说到做到的半小时给他打一次电话。
这不太寻常。
姜苓紧锁眉宇,神色微微发沉地拿出手机,给裴千羽打了个电话。
不知道什么原因,电话没有接起。
姜苓的心迅速往下沉,道:“就算是在洗澡他也会先接我的电话。”
小刘听得一头雾水,“什么?怎么了?裴哥不接电话吗?”
姜苓一下停住脚步,扭头回酒店,“我回去看看怎么回事。”
“啊?等等我!”
小刘还有东西没买,但姜苓要回去了他一个人不敢继续带着那么多东西继续逛,也不敢有任何任何怨言地追在他身后小跑,就这样一路跑回入住的酒店。
这次出来工作所有人都住在同一家酒店里,像裴千羽和林景他们住的都是条件更好的套房,工作人员则是两人住一间标准双人房。
姜苓是跟着裴千羽一起住的,房卡只有一张,裴千羽留在酒店房卡就没有被带出来,他只能敲门。
可是敲了几下里面一直没有人出来开门。
小刘见状莫名紧张地问:“会不会裴哥在洗澡,没听见。”
“我说了他就算在洗澡也会接我电话。”姜苓此时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他仍然镇定,但隐隐发白的脸色能看出他好像不是那么冷静。
“我去前台问问有没有多的房卡。”小刘的英语很一般,但比起姜苓的英语水平他至少还能跟人家沟通,马上放下东西就下楼了。
姜苓根本等不下去,房间隔壁就是林景的房间,他走过去敲了林景的门。
很快穿着睡袍的林景一脸疑惑地拉开门,“有事?”
“阳台借我。”姜苓从他身侧径直走进去。
“欸,你要干吗?”
林景的房间紧挨着裴千羽的房间,阳台也是挨着的,虽然中间隔着一段距离但这对姜苓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林景就眼睁睁看着姜苓翻过栏杆,像武打演员拍电影一样跳过去,他吓得腿都软了,“你知道这是几楼吗?!”
姜苓充耳不闻地翻进栏杆里面,阳台门没有关严实,一下就让他进去了。
这段时间的平安无事有些麻痹他的警惕心,他太过相信自己的判断,也有些高估了那些人对自己的恐惧,因为他从来就没有把那些人放在眼里。
一时疏忽导致被趁虚而入。
从阳台门进入房间的那一霎那,看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人,姜苓已经提到嗓子眼的那口气差点断了。
他眼前一阵阵发黑,险些站不稳,习武之人呼吸节奏不会轻易乱,但几近窒息的恐惧慌乱让他喘着粗气跌坐在裴千羽的身旁。
冰凉的手抱起地上昏迷不醒的人,直到摸到怀里人的呼吸跟脉搏,姜苓才像溺水的人被救起,起死回生。
裴千羽的体温高得很不正常,姜苓把他抱在怀里像抱了个人形的大火炉,连微弱的呼吸都是烫的。
姜苓的情绪这辈子第一次这样大起大落,短短一分钟内他的心力已经被耗去了大半,几乎是强撑着精神查找原因。
很快,他从裴千羽的颈侧找到了几根头发丝一样细的血线,没办法用手擦掉,好像这血线是长在肉里面的,但他还是一眼看出这是什么。
巫蛊之术始于远古时期,曾在汉代盛行,于是那时就有法律条文“敢蛊人及教令者弃市”以严禁巫蛊之术。现在几乎是销声匿迹了,很多制蛊之法早已失传,遗留下来的也大多失去原来的作用。
但据姜苓所知还是有人会养的,蛊虫的饲养方法就掌握在极少数人手里,现在看来也没有完全失去作用。裴千羽颈侧那几根血一样的头发丝就是某种蛊毒的毒素,常见的下蛊方式不是从入口的食物动手脚就是身体接触。
房间内没有看到任何食物,裴千羽的嘴角也是干净的,那就不是吃的有问题。
紧闭的房门随着电子开锁声被人从外面推开,从前台拿到房卡的小刘惊讶地走进来,身后跟着茫然的林景。
“这是怎么了?!”
姜苓没有回答,他搂着裴千羽跪坐在地上,目测了一下从这里到房门的距离,几乎能断定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里有人来找过裴千羽。
房间门上有猫眼,裴千羽在外住酒店从来不会随意开门,就算是酒店的工作人员他也只会隔着门说话或者让人把东西留在门外,等人走了他才会开门。
能让他主动把门打开说明来的人一定是他认识的,并且他十分信任。
林景眉头紧锁地蹲下,看着好像睡着的裴千羽,问:“发生什么事了?又是遇到不干净的东西了?”
姜苓没有力气说话,他一只手搂着裴千羽,另一只手摸了摸他滚烫的额头和脸颊。蛊毒不到发作的那一刻只有下蛊的人才知道这是什么,也只有下蛊的人知道该怎么解,就算是他也没有办法。
【作者有话说】
朋友们新年快乐!
新的一年从早睡早起开始!
(迟到的原因→昨晚的我:死手快写啊!啊!Zzz……
下次一定准时!(* ̄︶ ̄)
p.s.他们不敢下死手,所以这蛊其实很那个那个
裴千羽在高热中昏迷,林景离得近一点没碰到他,都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的异常高温。
他拧紧眉头起身,说:“我去叫车,得送他去医院。”
“不用。”姜苓知道该怎么处理,他看向小刘,“帮我开一下浴缸的水,要温水,大概四十度的水温。”
“噢噢。”小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听到姜苓的话下意识就去执行,没有多问一句。
姜苓又对林景道:“搭把手。”
若是平时,姜苓一个人就能把裴千羽再加个林景一块扛起来,但现在他没有这样的力气,情绪起伏过大极度伤神,也伤身,只靠他一个人可能没有办法把这么多事做完。
林景伸手拉过裴千羽一条手臂,绕到脖颈上将人扶起来,姜苓则是掺着另一边,两人合力先把裴千羽送到床上。
姜苓在给裴千羽脱衣服,一旁的林景惊愕地用手搓自己的后脖子,“他怎么会这么烫?”
刚才所有碰到裴千羽的皮肤都热得惊人,他都怀疑自己的肉被烫红了。
“因为他的免疫系统被蛊毒激活了,发烧是人体的一种保护机制。”
林景听得一愣,“蛊毒?他中毒了?!”
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裴千羽几乎被姜苓脱光了。
小刘将浴缸放满温水,测完水温走出来说:“姜哥,水放好了。”
姜苓用完人就丢,“你们可以走了。”
“啊?不用我们帮忙吗?”
姜苓头也不回,“不用,快出去。”
林景不太赞同他的做法,“我不知道你要对他做什么,但他高烧这么严重,还是送医院比较稳妥吧?”
“去医院没用,洋人不知道什么是蛊。”姜苓回过头看他,漆黑的眼睛雾沉沉,像一团化不开的墨水,不容置喙。
林景不再说话了,转身离开,小刘担心地看了一眼裴千羽,也跟着出去了。
听到关门声,姜苓把裴千羽身上最后一条内裤扯掉,将人扶进浴室的浴缸里。
小刘放的水太多,裴千羽刚坐进去水就往外溢,已经没过了裴千羽的心口,姜苓身上的衣服和裤子都被打湿了。
浴室的灯光足够亮,姜苓一手托着裴千羽的脸颊,另一只手抚摸那几根头发丝一样的血线,被这脏污的颜色和形状膈应得恨不能都拽出来。
浴缸的水温一点点变凉,裴千羽忽然醒了,睁开眼睛有气无力地说:“阿苓。”
“嗯。”
“我怎么了?”
“中蛊。”
裴千羽缓缓眨了一下眼睛,“我会死吗?”
“不会。”
“那就好。”
姜苓微微侧过脸亲了一下他的嘴角,温柔地问:“很难受吗?”
裴千羽被问了才说实话,“难受。”
姜苓又亲了一下,“哪里难受?”
裴千羽回答不上来这个问题,只感觉身体哪哪都不对劲,“我也不知道。”
姜苓问:“你给谁开的门?”
这是他最想知道的,到底是什么人让裴千羽那么放心把门打开。
裴千羽怔了一下,拧眉思索事情经过,“你出去后我一直在写情书,写完了我想去洗澡,可是我还没给你打电话,我就想等打完电话了再去洗。”
说到这他突然停顿了,这里停顿的时间有些长。
姜苓一直在观察他,见状轻声问:“想不起来了?”
“不是,我记得。”裴千羽神色露出些许古怪,似乎之后发生的事情让他百思不得其解,“我听到有人敲门,原本我以为是林景他们,但是我从猫眼看了,门外的人是我爸。”
裴想不是一个在人群中会没有存在感的人,裴千羽也绝对不会认错亲生父亲,白天裴想才出现过,晚上再出现似乎也挺合理。
“他怎么知道你住在哪个酒店哪个房间?”姜苓问:“你事先告诉他了?”
“没有。”
他白天发给裴想的两条消息还是未读未回。
“你开了门,然后发生了什么?”姜苓问。
“他抱了我一下,之后的事情我就不记得了。”裴千羽看着姜苓的眼睛,很担心裴想,“我爸不会害我。”
“你觉得是他吗?”
当时一切都发生得很快,裴千羽没有时间察觉异样。
“我不知道。”裴千羽缓缓说:“我觉得是他,又觉得不是。”
“他应该没事,只是被利用了。”
姜苓说的裴千羽都信,无条件相信,心里稍微放心了一些,“那就好。”
说完裴千羽突然感觉很不舒服,从颈侧某块皮肤开始又热又痒。
“阿苓,我的脖子是不是被什么东西咬了?”
姜苓看了一眼,发现那些头发丝一样的血线像活的一样在皮下扭动,他镇定地回答:“没有。”
“可是越来越痒。”裴千羽吃力地抬起手,想去抓挠,但半道被姜苓拦下了。
脖子上的不适已经变成奇痒难忍,他手挠不到下意识用耳朵去蹭,可这姜苓也不同意。
“别动。”
裴千羽心头顿时涌出难以抑制的焦躁暴怒,不耐烦至极的语气十分刺耳,几乎是用吼的,“我叫你放开!放开!你聋了吗?!”
刚说完他自己就愣住了,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姜苓。
这大概是他有生以来最恶劣的口吻,他从来没有一次这样完全不可理喻地跟人说过话,可是这样的第一次他却给了姜苓,他最不愿意伤害的人。
“没聋,我听得见。”姜苓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还是沉稳地抓着他。
毫无征兆的,裴千羽的眼眶涌出泪水,顺着他的脸庞滑到下巴,最后滴入浴缸。
姜苓抬起一只手帮他擦去眼泪,又看了一眼那几根还在蠕动的血线,能猜到裴千羽此时的异样是受体内蛊毒的影响,可能他自己都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阿苓。”
“嗯?”
裴千羽的眼泪还在掉,“你会不要我吗?”
“不会,你是身体不舒服。”姜苓给他擦眼泪都有些擦不过来,“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可是我刚才凶你。”裴千羽已经没有办法控制情绪,刚刚他生气控制不了,现在他难过伤心也控制不了,尤其无法接受自己竟然这样跟姜苓说话,“我怎么能对你那么凶。”
姜苓耐心安慰,“这不是你的错。”
“这是我的错。”
裴千羽绝望地想,姜苓要是跟他离婚,他根本没有任何颜面挽回。
“阿苓,别不要我。”
“没有不要你。”
他脸上的眼泪还没有干,失去控制的情绪就将他推向另一个极端。
上一秒他垂头丧气,这一秒他神采飞扬,就算姜苓要跟他离婚也挡不住这一刻他觉得很快乐。
他体内的多巴胺似乎在没有原因的大量分泌,刚才他控制不了怒和哀,现在他控制不了愉悦和兴奋,连身体反应也控制不了。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他忽然抓住姜苓把人拖进浴缸里。
无法承受两个人的水哗哗往外漫,姜苓身上的衣服彻底湿透,他抬手抹了把脸上的水,没有责怪地说:“怎么把我拖进来了。”
裴千羽抱着他,像小狗一样嗅他的胸口,下巴,最后捧着他的脸吻上嘴唇。
姜苓的姿势避免不了碰到他,大腿被戳,发热的却是心。
他把一只手伸进浴缸的水里,裴千羽随之打了个颤栗。
被照顾的感觉太好,他迷迷糊糊的早就连魂都被姜苓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