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去科举。”
黎未纳闷地看向容瑾。
“我给你掌勺啊。”
黎未,“……”
不是他看不起容瑾,别以为会做个软面饼就自觉厨艺好了。
知道锅铲多重吗
知道厨房烟熏火燎,受得了吗
“我手艺很好的,你试试”容瑾期待。
黎未跳下马车,“郎君你别开玩笑了,我现在就让马车送你回去。”
容瑾虚,扶着冬子的肩膀从马车上挪了下来,他一路跟随黎未。
“我口说无凭,你给我一眼灶,指定个菜让我做,煎炒烹炸烤,我都略懂。”
他高中没毕业就出来打工,在苍蝇馆子里洗碗、在高档餐厅切配、在鲁菜馆里做九转大肠、在粤菜馆里雕冬瓜……
二十五岁这年和朋友合伙开了自己的餐厅,不大,但因为手艺不错、用料也好吸引了一些忠实的拥趸。
要不是去收猪出车祸,他都打算翻修餐厅,扩大经营规模了。
黎未站定认真地看着容瑾,“郎君。”
“在!”
“得味楼现在空闲得很,你想做就做吧。”黎未声音中透着浓浓的无奈和无力。
得味楼前楼后院,位于整个东洲府最热闹的长平街,站在三楼可看到波光粼粼、春景满溢的南湖。
以前得味楼门庭若市,谁家请客吃饭不在这儿定一桌排面都没有。
黎老爷意外过世,食客唏嘘不已,自发去黎府吊唁的人很多。
三个月后,得味楼重新开业,来捧场的也不少。
但也就这样了。
走过冷冷清清的后院包房,来到前楼,只有小猫两三只。
“我爹不在,他的大徒弟也走了,得味楼味道不在,怎么得味。”
和开业当天比,得味楼生意断崖式下降,冷清得黎未觉得冷。
“我去京城不过半年,回来得味楼竟然变天了。”
仅有的一桌的客人,坐主位的那个惋惜摇头,“那道水晶酿豆腐,我惦记了半年竟然已经是绝唱。”
“黎老爷的大弟子何广生去了天仙阁,我在那边吃到了酿豆腐,虽然逊色于他师父做的,但聊胜于无吧。”陪坐的说。
“算了,明日再去,既然来了就点菜吃上一顿,不好吃无所谓,当全了一场朋友之义。”主位的客人喊,“小二,点菜。”
第五章 “以后他跪着求来,也不原谅他……
小二记了客人点的菜就往后堂走,走到柜台那边看到了黎未。
“少爷。”
“点的菜我都听到了,你忙去吧,我和后厨说。”
小二点头,他好奇地看了容瑾。
“少爷的郎君。”冬子站出来主动介绍。
小二会意,立刻喊着,“郎君好。”
他们说话期间又有几人联袂走了进来,见到窗边坐着那两个人,连忙打招呼。
“吴老板,哪阵风把你从京城吹回来了”
“这不是陈老板,多日不见,一切安好。”吴老板就是那个点酿豆腐的。
交谈间他们决定一起吃这顿饭,窗边小桌肯定是不合适了,小二立刻过去给他们换了大桌,这搁以前面子不大和黎老爷没点私交绝对做不到,得味楼的位置多抢手啊,现在那是随便换、随便坐。
“那就是黎家小哥儿吧。”
“我在老黎的葬礼上见过,就是他,可惜了这么标致一孩子没了亲爹保护,我听闻他找了个赘婿。”
“现在靠他掌家,一个哥儿抛头露面,混迹在男人堆里,不招个赘婿也无人敢要了。”
几个老爷们坐下来也嚼舌根子。
黎未听得太多了,淡着一张脸转身回后厨,容瑾赶紧追过去,“别听那些胡言乱语,不管是哥儿、女儿,没有哪点输给男子的,你看看普天之下,哪个男的骤逢巨变能够像你一样挺过来,那些瞎话你别往心里去。”
黎未弯起起了嘴角,好像自爹爹出事后费心安慰自己的只有他。
“我没事。”
容瑾说,“有事也不要紧,不用强撑,我这么多年悟出来的,焦虑忧心无用,船到桥头自然直。”
“唉,怕是直不起来,他们主要点的那个酿豆腐,后厨现在没人能做好的。”
容瑾随黎未往里面走。
“我爹带了四个徒弟,有三个能够出师了,他们刚才说的何广生是大徒弟。除了一些大日子和宴请,平时都是何广生带着另外三个做菜,我爹负责把关。”
“何广生为什么走”站在厨房门口,容瑾问。
“他要娶我,我不肯。”黎未笑了笑,笑不及眼底,“他三十六了,已经有妻子儿女,他说为了我可以休妻再娶。”
容瑾,“靠,老皮茄子真不要脸。”
“我不同意,他就带着后厨五六个人一起去了天仙阁,天仙阁就在不远处,来的路上不知道你注意到了吗”
容瑾摇头,没太在意这个。
“你爹这是收了个劣徒,他品性不好是他的错,不是你们的问题。有机会锤他,让他知道马王爷有八只眼,以后就算是滚钉板过来求也不要搭理他。”容瑾看向厨房里头,问着:“出师的不是还有两人”
黎未没把容瑾的话放在心上,得味楼和黎家能不能过的眼前难关都不知道,他介绍,“我爹的二徒弟白塘,承袭我爹的白案手艺。”
站在案头的一个三十多岁男子朝着容瑾点点头,不是很热情,但手上正在做的糕点非常仔细。
“三徒弟随我爹一起出事的,他摔断了腿,恐以后没法站在灶前了。”
“我是师父的小徒弟。”
从刚才黎未介绍的时候就走近了一个人站在旁边,二十五六岁的样子,浓眉大眼挺周正。
“周元亮。”
“容瑾。”
周元亮恍然,“原来是郎君,你可要好好保重身体。”
容瑾心中大笑,大家都让他好好保重身体,殊不知你们少爷要个早死的啊。
听了黎未报的菜单,周元亮皱起了眉头,“其它都好说,水晶酿豆腐我只看过师父师兄做过,,只能够试试了。”
黎未就知道是如此,他强撑着笑容说,“周师兄你好好琢磨下,我记得我爹在的时候你是有上手过的啊。”
“是上手过,就掏了个豆腐。”周元亮苦笑。
以前总觉得师父在,他可以慢慢学,没成想变故这么大。
“我可以用这眼灶吗”容瑾指着靠外的一口锅。
周元亮看向黎未,黎未点头说,“郎君说他会做菜,想试试。”
既然是主家愿意哄着入赘的夫郎玩,周元亮没什么意见。
容瑾穿的衣服不大合适,他看周元亮身高与自己相仿,只是更壮一些,就问他借了一身衣服。
换上了藏青色裋褐,又用网兜包了头,裤腰带多绕了几圈免得裤子往下掉的容瑾自觉自己精神了不少。
伺候他穿衣服的冬子已经第五次看容瑾了,一脸的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就说吧。”
“郎君啊,你怎么说出了自请下堂的话,这不是让少爷伤心难过嘛。”
容瑾说,“傻小子,你还小,不懂。”
“我娘不想和我说话的时候也是这么哄我的。”
“哈哈,以后你就知道了。”
容瑾到脸盆边用清水好好洗了手,他看着自己修长无老茧的手指,当真是一双先生手,容家仔细养着,没干过任何粗活。
“走了。”
冬子跟上,“郎君,等等我啊,我扶着你,你走路还喘呢。”
容瑾,“……”
不,他已经好多了!
进了厨房,无论是切墩的师傅还是做菜的师傅,都聚在桌子前看着什么。容瑾凑过去,发现他们在看一本手札,手札上字迹时而工整时而潦草,很显然是主人随身带着记点什么的笔记。
“我爹的手札,上面有写水晶豆腐怎么做。”
黎未解释。
容瑾问:“那个天仙阁不就有水晶豆腐,你差人买来一份让大家看看尝尝。”
“啊”黎未茫然地眨眨眼。
随即反应了过来,“这……”不好吧。
“犹豫什么呀,他开馆子卖菜,我们是食客买菜的,有什么问题吗不要有太大的心理负担,做菜这一行就是你抄抄我、我抄抄你的,真没有太大的秘密,主要看做的人、放的料、用的心。有个模板,看看啥样子,以大家的经验,做出大差不差的味道应该不难。”
“我觉得你是真的会做菜了。”黎未说,“但来的是老食客,口味很刁钻。”
“那就让这位客人品鉴品鉴。”
黎未差人去天仙阁买水晶豆腐。
水晶豆腐那是雅称,其实就是成块的豆腐掏空了做成豆腐箱子,里面塞上调好的肉馅儿,这是黎老爷的招牌菜,他做到了用嫩豆腐做豆腐盒子,没有豆腐腥味,全都保留了其香,肉馅不抢豆腐风头,这个更加难得。
这是一道蒸菜,出锅后淋上薄薄的玻璃芡,便成了水晶模样。
当然,现在玻璃不大众,琉璃是高端奢侈品。
菜很快买来了。
小小的四块豆腐,五两银子。
容瑾仗着自己是黎家赘婿的身份尝了一块,砸吧了下嘴巴后说:“挺好吃。”
黎未收回了期待的小眼神,觉得容瑾靠不住。
容瑾大拇指掐着食指比了个一咪咪的动作,“没品味出什么来就吃完了。”
黎未看向去采买的小厮。
小厮急急忙忙回,“少爷,我在街上找了个人去天仙阁买的,天仙阁不要脸,水晶酿豆腐一桌只能够点一盘,我赶紧另找一个去买,天仙阁说当日五十份卖完了,想吃明儿请早。”
“以前师父在,那么热闹也没做过限量,天仙阁真是不要脸。”周元亮愤愤不平,他生气地扔了筷子,“味道与师父做的差远了,口感还发粘,什么玩意儿。”
白塘情绪要稳定许多,他放下筷子说,“少爷,何师兄做的水晶豆腐师父点评过。”
“我爹怎么说”黎未急问。
“火候已到,形色俱佳,唯在调味上欠缺了一点。”
黎未握紧了手,无力地笑了下。
“调味上欠缺了一点”容瑾问,“可有细说是什么”
白塘看了一眼赘婿,见他是在认真询问而非满足好奇,就说:“师父没说,让师兄自己悟。”
“是去年上元节那天说的吗,我依稀有点印象,何师兄之后好像很不高兴,认为师父吹毛求疵。”
周元亮也有点印象了。
白塘叹了口气,“是啊,师兄认为是师父怕‘教了徒弟,饿死师父’,所以教什么东西都留了一手,已经心生不满。师父没出事,他也会离开得味楼的 ,时间早晚的问题。”
旧事先放一放,先把眼前的难关多了再说。
现在后厨的大师傅里,能够起锅热灶做水晶酿豆腐的只有周元亮,所有人的目光凝聚在他身上,这让他压力有点大。
但根本没法回绝。
只能够拿了豆腐挖箱子。
老豆腐切块掏洞多容易,可黎老爷自创的水晶酿豆腐妙就妙在用的是水磨豆腐,嫩的提不起来,稍微碰碰就碎给你看。
周元亮跟厨五年,切配三年、烧火两年,他能够把黄瓜切成蓑衣黄瓜丝毫不费功夫,要小火不给大火、要大火绝对够旺……但豆腐雕花这种精细的雕琢,他,没有完全掌握啊。
师父总说他不够细心、耐心不足,才做不了这些精细活。
周元亮不服,明明自己大夏天蹲在灶门口一天可以不挪窝,哪里没有耐心。
现在,他多少有点领悟了。
当废了第三块豆腐后。
周元亮丧气地坍缩了肩膀,迟迟没有继续动手。
太急躁不行,他得稳稳。
“少爷,我再试试,已经找到点诀窍了。”
但没有得到响应,周元亮扭头看过去,发现大家都在中间桌子那边围着,不断发出“好厉害啊”“没看出来”“估计能成”等等。
周元亮愣住,他放下刀子挤开人群走了进去,看到黎少爷的赘婿在调肉馅,他看了一眼后随即看向了桌子上放着的水盆。
敦实的水盆里,十块掏空的水豆腐安静得就和小金鱼似的。
“试试味,肉馅调成这样行吗”
容瑾把馅料往周元亮那边送送。
周元亮傻傻地伸出手在肉馅里沾了一下后送到嘴边舔,舌尖尝出了肉味、盐味。
打进去的葱姜水去腥提味,水润的肉馅还带着淡淡的粉。
“好像可以。”
“那我填进去试试。”
容瑾到处找勺子,一个勺子递到了眼前。
容瑾朝着黎未弯了弯嘴角,“我是不是说过我可以”
黎未点头,神色复杂。
容瑾笑着用勺子蒯了点肉馅,另一手成勺子状把豆腐箱子捞出来,颤巍巍的豆腐箱子没有了水的托起,四边开始内缩,他把肉馅塞进去,好吧,成功弄坏了一个。
周元亮提着的心彻底死了。
“再给我一把勺子。”
黎未抓了一把勺子等候在旁边。
容瑾看到后说:“不用这么如临大敌的,失败乃成功的妈妈,我觉得第二个我可以。”
容瑾拿着勺子沾了沾水,然后才去蒯肉馅。
因为有水做润滑,肉馅扒不足勺子,掉进了掏空的豆腐里。
围观的众人发出压抑的惊呼。
周元亮死掉的心又活了。
容瑾如法炮制,又把剩下的全塞满了,放进蒸笼里蒸。
最最关键的是这个勾芡。
这才是这道菜真正的灵魂啊。
黎未看着容瑾的目光已经充满了期待。
容瑾说,“你想想,你吃过的水晶豆腐究竟是个什么滋味。”
黎未拧眉,“包裹豆腐的芡汁是咸香的,爹爹说这道菜要热吃。”
容瑾顿了下,“天仙阁弄来的和你趁热吃的有什么区别”
黎未正色起来,他知道容瑾为什么这么问了。
“那个勾芡浓稠了不少,没有我爹做的水晶酿豆腐剔透。”
黎未仔细回忆后,竟然觉得看似一样的东西差别越来越大。
以前他很少来得味楼,这里的后厨更是从未踏足。下厨的机会仅仅是在家里面,逢年过节的时候给爹爹打下手,他喜欢书画、喜欢刻章,不喜欢厨房里的烟熏火燎,爹爹也就不勉强他去接触。
现在回忆起来,觉得口中苦涩,他以为的长长久久竟成了水中花、镜中月。
在容瑾的引导下,黎未想到的细节越来越多,却也越发的茫然。
“不急,好饭不怕晚,让外面的客人等等。”
黎未恼极笑了,“然后就走了。”
“那就是他们的损失。”
容瑾抓了抓碗中的芡汁,开始试着给锅里面的肉汤勾芡。
蒸笼里豆腐箱子还没有熟透,他没有用蒸出来的汤汁勾芡,而是舀了一勺厨房里常备的猪骨高汤做底汤,勾芡用的豌豆粉,出来的芡颜色奶白、透明度低。
“你可真自信。”
黎未叹了口气,看着容瑾勾的芡,无力地说,“不对,这个颜色太厚了,根本就不是水晶的透明。”
“可天仙阁买的就是这种。”
黎未霎时愣住。
对啊,刚才那四小块豆腐可不就是这种奶白色的芡。
“他做的不对!”
“何广生其实未尝没有说错,你爹的确藏了一手。”
黎未抿紧了嘴巴,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眼灶旁边就他们两个,说什么声音都掩盖在了后厨烟火气息满满的嘈杂声音中。
“觉得你爹不够光明磊落了”
黎未被戳破了心事,瞬间眼睛低落地看着地面。
“你这么想,你爹要是全盘托出了,以何广生的为人,现在得味楼更被挤兑得生存空间全无。”
黎未抹了把脸,“唉,我就是想想,我不觉得我爹做错了。他是我爹,他不管干什么,都有自己的道理,我支持他。”
“真好,你真护短。”
容瑾眼睛亮了亮,不管做什么都有人全力支持和信赖,真好啊。
“现在,我们翻找下厨房的小秘密。”
容瑾朝着黎未眨眨眼。
黎未瞬间有点红了面颊,这男人怎么可以当众调戏于他!
真是可恶!
容瑾要是知道黎未心里面想什么肯定大呼冤枉,他忘记了黎未哥儿的身份啊!
发动了所有人在厨房找东西,要找什么呢
一口袋淀粉,或者一罐子淀粉。
不管是什么容器,总之是什么粉类。
以容瑾多年后厨掌勺的经验,黎老爷勾芡用的是土豆淀粉,想要那种剔透干净的犹如水晶一般的芡汁,豌豆粉不行、小麦淀粉也不行,在所有淀粉中,唯有土豆淀粉最佳,而现在大齐是有土豆种植的。
刘妈妈的小厨房里还有土豆干。
众人还未行动,周元亮就在橱柜的第一层里找到一罐子淀粉,“是这个吗”
“这不就是普通的麦粉”周元亮抱着这灌粉出来的时候如此说。
容瑾接过来打开后看了看,粉质挺细腻的,闻起来当然没什么特殊气味。
“你爹藏了点但没全藏住。”
只要有点心思,就能够记住师父做了什么。
可惜了,那个何广生已经心生嫌隙,自认为三十大几的自己年富力强,完全能够出师的年纪却始终被师父压着一头,看不到师父寻常动作中藏着的小心机。
黎老爷希望徒弟静心悟。
但徒弟已经不想静心。
容瑾把罐子交给黎未,赞叹地说:“你爹好厉害,是个敢于创新的人。”
黎未抱着罐子,眼眶渐渐红了起来。
“先别哭,把水晶酿豆腐做出来挽留住客人后再喜极而泣,今儿个我们让那位老板成为我们的自来水先锋。”
“你在说什么啊”黎未抽抽鼻子,觉得入赘的夫郎脑子是不是坏掉了,胡言乱语得很。
容瑾笑了下,完全没有解释和掩藏自己。
他做自己做了二三十年,秉性在那儿摆着了,不可能改的,隐藏自己多累啊。
“走起。”
“这个我懂。”
黎未拿起了小厮递过来的围裙给自己围上,“我给你打下手。”
“那大抵是没什么能让你做的了。”
容瑾把蒸好肉饼端出来,用的瓦罐蒸的汤,肉饼用的是刚才拌的馅料,出来的肉汤颜色鲜亮干净。
把肉汤倒出来放进锅里,容瑾抓了抓土豆的淀粉水,淋进了肉汤中。
二者碰撞,渐渐粘稠,他拿着汤勺观察了下,芡汁在汤勺上微微挂旗,薄厚程度刚刚好。
对一个经营馆子多年的大厨来说,勾个芡实在是太容易了,基本功。
别人不是没有掌握芡汁的火候,缺的是原材料。
说的就是何广生。
而黎老爷恰好有敏锐的眼睛和勇于尝试的态度,他竟然在官府推行种植土豆、红薯的初始就掌握了土豆淀粉的用法。
容瑾给蒸好的豆腐箱子黎上芡汁,不厚不薄刚刚好的一层芡汁包裹,普通的嫩豆腐立刻就像是上了一层滤镜,成了粉面娇嫩的瓷娃娃。
容瑾还是给了黎未活儿的,让黎未给豆腐装扮上枸杞。
红艳的枸杞立刻给清素的豆腐以装点,就像是少女额间的花钿。
能够帮上忙,黎未打心底觉得美滋滋,但一抬头就对上了容瑾笑眯眯的模样,他心里面不得劲,像是被当做小孩子哄了。
水晶酿豆腐要趁着新鲜劲儿吃,后厨立刻传菜,前楼的小二接了菜立刻就给端上了桌。
走到桌面,小二眼睛微动,毕竟是做的迎来送往的活儿,眼力见是有的,脸上并没有带出什么情绪,始终笑意盈盈。
“水晶酿豆腐,您的菜齐了,请慢用。”
水晶酿豆腐放到桌上,桌子上赫然已经有了一盘水晶酿豆腐。
两盘菜放在一块儿,一种滑稽的喜感。
围坐的客人有人装作不在意,有人却忍不住笑了。
“得味楼的水晶酿豆腐,还多了点。”
最起码,得味楼从数量上碾压了对手,天仙阁就四块,小气吧啦的,得味楼大气,直接翻倍。
容瑾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个小碟子,“尝尝看。”
黎未惊讶,看着小碟子里面的水晶酿豆腐,竟然有他的一份在。
“想我爹了,我爹也经常让我试菜,他说我舌头灵。”
“我以后做了好吃的,你也帮我试菜,我想法多,说不定各种料搭一块,味道杂会不好吃,你可别嫌弃。”
他在宽慰自己呢,黎未领情,他笑了笑说,“只要不是太难吃的,我都吃得下。”
黎未用勺子挖了一小块酿豆腐送入口中,惊讶得眉毛抬起,“怎么会和我爹做的完全一样!”
“嘿,这在你这儿绝对是最大的夸赞。”
一桌子人看着那两盘子豆腐。
天仙阁的豆腐是陈有才差人买来的,一日售卖五十份,一桌仅能买一份,不早点订了压根就吃不上。水晶酿豆腐是得味楼的招牌菜,黎老爷刚走,天仙阁就这么做真是赤|裸裸地打脸,但两家店竞争了多年,之前天仙阁被得味楼挤兑得已经没了立足之地,现在天仙阁打压得味楼,也无可厚非。
不过是应了一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昔日之天仙阁,未尝不可以是今日之得味楼。
天仙阁堂而皇之地售卖得味楼的招牌菜,不过是被人私底下说两句“欺人太胜”,明面上该吃吃该喝喝,不耽误。
陈有才为了讨好吴勇托人高价买来了天仙阁的酿豆腐,刚刚出锅便小跑着送了过来,结果上桌后吴勇叹了口气摇摇头,连筷子都没有沾一下!
他不吃,其他人自然不会去碰。
吴家手上有六十多条船,可谓是漕运的半壁江山,所以吴家的当家人吴勇又被叫做吴半山,想要巴结的人实在是太多。
马屁拍到了马蹄子上,陈有才大度地笑着,心里面却十分腻歪,觉得不过是几块豆腐,哪里不同。
小二端上了得味楼的水晶酿豆腐,陈有才左看看右瞧瞧,觉得与天仙阁的没什么区别啊。
却见吴勇脸色变了变。
“吴老板,你是老饕客了,看看得味楼的水晶酿豆腐做的如何”
有人怕场面太冷,借着豆腐打开话题。
吴勇迟疑了下,他端起水晶酿豆腐仔细看了看,得出个结论,“观其行,和老黎做的别无二致,天仙阁那份连形都没有,差远了。”
陈有才心里面冷笑,黎庸都埋进棺材了,还想着给老朋友撑场面呢。
“我瞧着没什么区别啊,天仙阁的何广生是黎老板一手教出来的徒弟,我记得黎老板生前说过,何广生尽得他的真传,怎么会差别那么大。”
“你们看。”
事实胜于雄辩,吴勇把两份豆腐放在一块,“对比太明显,一目了然。酿豆腐许多馆子会做,可水晶二字极为难得,从去年老黎做出这道菜后,风头一时无两,水晶酿豆腐重在水晶二字,外面这层芡汁一定要干净、剔透,嫩豆腐犹如被白水晶包裹,浑然天成。但你们看天仙阁的。”
他把天仙阁的豆腐往外推了推,“哪里凸显水晶二字了”
像吴勇这么爱吃、好吃的且钻研的不多,他如数家珍的东西旁人听了只觉得厉害但自己不懂。
虽说不懂吧,放在一起对比还是能够看出区别的。
天仙阁的酿豆腐就和效颦的东施一样。
“快尝尝,水晶酿豆腐一定要趁热吃。”
吴勇既期待又忐忑地拿起了其中一把汤勺。
不得不说做菜的师傅有着巧思,他把每块豆腐都安置在了白瓷汤勺内,不会出现夹一筷子稀里糊啦的狼狈模样。
放入口中,咸鲜香的滋味就被芡汁送入口中,紧接着就是豆腐。嫩豆腐不需要舌头去咀嚼,稍微碰一下就碎在了嘴里,里面的嫩肉馅就如含羞带怯的少女初露娇容。
味道是复杂的,不能仅用一字一句概括,但东洲府人自有自己对美味的极致评价。
黎未说,“鲜!”
“有没有让小二留意前楼客人的反应”
“有的。”
黎未放下了提着的心,他看向容瑾的目光全是感激,“我道歉,是我小瞧你了,你不仅读书厉害,做菜的手艺也不容小觑。”
容瑾现在问,“我可以来给你掌勺不”
面对容瑾从容淡然的笑意,黎未有些羞涩地回避了目光,他说,“按照得味楼的规矩,掌勺的大厨有三个月的短契,合格后改为长契,如若做的好,可得得味楼的一分干股。”
容瑾懂了,这是有三个月的试用期。
“那我明儿个可就来得味楼上班了。”
“上班”黎未不解。
“就是来得味楼工作了,东家,可要手下留情。”
黎未弯弯眉眼,笑了起来。
这是自他爹出事后,他第一次这么轻松的笑。
恰在此时,守在前面的小二火急火燎地跑来了,“少爷,用餐的吴老板想见做水晶酿豆腐的师傅。”
黎未,“他可有说什么”
小二摇头,“他们一开始吃得挺开心的,可不知为何吴老板突然不高兴了起来,就说要见做菜的师傅。”
“别急,我出去便是。”容瑾拍了拍黎未的肩膀。
总不会大庭广众之下,因为难吃打人吧。
容瑾好歹也是见多识广的,摘了围裙走了出去,却没有见到要见他的人。
“人呢”
黎未问小二。
小二也懵了,急切地解释,“我绝对没有听错,刚才都在的,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
“黎少爷。”
一个小厮打扮的人走了过来,客气礼貌地笑着,“我是吴老板的长随,我们东家有急事先回去了,留我在这儿等。”
黎未当即表示没什么的,斟酌地问,“敢问小哥,吴老板吃了我家的菜后有什么说的吗”
“东家很喜欢,他留我下来就是要定个雅间,定下六日后也就是初六那天的午宴,东家要设宴款待京城来的贵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