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守寡失败以后by祈幽
祈幽  发于:2025年01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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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边的彩棚搭得极大极高,东洲府第一次美食比赛吸引的可不只是外客,还有许多本地人。有能力财力的沿着湖边搭起了私人棚子,没有这个财力的就弄块布,在阴凉的地方铺好,放上从家里带来的瓜果。
随着天气转暖,青黄不接的日子走开,地里面能吃的东西越来越多,树上结的瓜果也越来越多,人们的餐桌丰富了不少,再也不是简单的咸菜疙瘩就菜粥这般胡乱地吃了。
“哇。”
孩子们聚在岸边,看到湖里面表演水戏的人笔直地落进水里,齐齐发出赞叹的声音。
还未到端午,但表演水戏的班子已经来到了东洲,装点得热闹的船停靠在码头。今儿个应邀来表演,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小伙子面颊上点着红、头上扎着画,在船头的秋千上荡,越荡越高,幅度越来越大,岸边看的人随着摇摆的弧度发出惊叹。
只见荡秋千的小姑娘松开了手,整个人被抛飞了出去,裙摆在空中绽放,犹如一朵娇艳的花。
正当所有人震惊于这一幕的时候,盛放的花朵落入水中,转瞬即逝。
看到人,赞叹的声音中有着转瞬即逝的惋惜。
“你们闻到什么味道了吗”
“啥味道人这么多,人味吗,哈哈。”
“爹爹,有味道,香香的。”
“我们过去啦,娘亲,那边做好吃的。”
“彩棚那边开始比赛了”
“老早开始了吧,成品会给外面的人尝尝,我还想等出锅的时候去吃吃。”
“现在就去占位置啊,等真出锅了,我们汤汁都尝不到。”
听的人点点头,说的人眼睛转了转,“不过还早呢,水戏没结束,又开始了。”
没人是傻子,左右看看,谁不是脚尖调转,拖家带口地往彩棚那边走,一群个子高点的男孩子推推挤挤地率先向前跑,嘴上喊着,“爹娘,我去占位置。”
湖上表演水戏正热闹的戏班子看到这一幕,直接傻眼了。
“班主,这是咋啦”
班主用力地吸了一口旱烟,“还能咋地,是你们不够卖力。”
有人歪歪嘴,有些讪笑,有人反驳说:“是彩棚那边的好菜上桌了。”
“班主,反正看到人都走光了,我们也靠岸去看看吧。”
班主皱眉,有点不大高兴。
“在岸上吃饱了肚子,咱自己就不用开火了。”说话的人是个做丑角打扮的,显然很懂班主心里面想的。
“行行,都心野了,放你们半天假,去岸上玩玩吧。”班主不情不愿地说。
大家伙儿欢呼,自下去换衣服,各凭本事到岸边觅食去。
彩棚里。
别看是临时搭建的灶台,却一点也不简陋。
彩棚中间围出的场地内,划出来五个小区域,分别是五家不同的店——东南方向的得味楼、西北方向的天仙阁、东北方向的彩蝶轩、西南方向的五味居以及正南方向的大通饭馆,灶台旁边都竖着旗杆,杆子上是各家店的幌子迎风招展。
得味楼这儿,冬子擦了火舌点燃了灶膛内的干柴,他开始烧火,锅上坐着个三屉的蒸笼,待会儿做蒸菜的。
另一边,张师傅正在舂蒜,他的旁边周元亮来来回回走。
张师傅忍不住了,“我说行走的,能不能别转来转去了,转得我都头晕。”
周元亮停了下来,站了会儿又开始忍不住走。
张师傅无奈,“行了行了,你没看大家或多或少都缺东西吗咱没了盐,天仙阁没有油、彩蝶轩没有面、五味居的柴不干、大通饭馆没有蒸笼,大家伙儿都遇到了问题难保不是组织者故意的,等郎君回来就一切明了了。”
第三场比赛,规定每家店只能够出三个做菜的师傅并一个烧火的小厮,得味楼这儿就是容瑾、善调味的张师傅、刀工长进的周元亮和曾经的烧火小子冬子。
每家店只出人,出菜谱,其它都由主办方提供。
甫一入场,容瑾就察觉出不对,他们这儿没有盐啊!
如果只是他们没有盐,那就是有人针对,但各家店各遇到问题,那很有可能如张师傅说的那样故意为之。
当局者迷,周元亮经过张师傅提醒一下子恍然大悟,“还真有可能这样,刚才郎君问差人要盐,那个差人态度和善,可话里话外处处机锋,就是不肯给盐,没有盐我们拿什么做菜”
张师傅看了眼远处的天仙阁,见到个面色有点苍白的中年男人靠在灶台上闭目养神,那就是他们的老东家的大徒弟何广生。
顺着张师傅的视线,周元亮看到了何广生,他冷哼,声音丝毫没有压低地说:“小人。”
大抵是风把声音送到了何广生耳边,闭目养神的何广生睁开了眼睛,对上了周元亮的视线,周元亮下意识躲闪,仿佛曾经那个害怕被大师兄骂的小师弟,可今时不同往日了,刚刚别过头他就硬生生打住,强迫自己的视线迎接了过去,还扯着嘴角冷冷笑了笑。
“天仙阁还没有油呢。”张师傅淡淡地说。
“他们有猪肉。”
张师傅继续捣蒜,“郎君不是说了我们有海蜇。”
“有海蜇皮子和盐有什么关系”周元亮气馁。
张师傅这时候站直了身子,他看着越走越近的容瑾,看着对方自信淡然的笑容,那笑容很有感染力,不知不觉的张师傅心里面那点忐忑跟着消失。
他笑着说:“郎君说有,那就是有。”

第九十章 为自己煮盐
春夏灵巧地躲开人, 又走上几步终于到了黎未的身边,他凑到黎未耳边小声说:“少爷放宽心,郎君让郭秋带话说场子里无事, 他能够应付。”
“有没有说具体是什么原因”
黎未垂下的手捏着一个荷包,荷包扁平平的,看起来没什么分量,实则里面是迭好的银票, 从五两银子一张的到两百两一张的,他准备了五百两, 就是准备应付突发情况,用来疏通关系。
春夏知道自家主人的准备,自然小声地说:“郎君让我们看着就好,无需多做什么。场子里各家都少了一样东西,不是可以针对咱们。”
黎未的眼睛微动,明白了其中的关窍, 有些事情是春夏不知道的, 他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 府令大人觉得就是看人做菜没意思, 应当增加点乐趣……
他闭了闭眼睛,上有所好,下必行焉,自然就有了现在的“乐子”。
“知道了, 你和郭秋说一声, 让他随时盯着,有什么情况立刻告知于我。”
“知道了,少爷。”
春夏退下,离开彩棚自去找郭秋。
彩棚搭得坚固牢靠, 站在最高处能够俯瞰全景,黎未没有过去,他站在下层,遥遥看着得味楼的方向,看到那抹挺拔的身影。
“我估摸着天仙阁、大通饭馆和五味居能赢,大通饭馆的草扎肉香得咧,手掌长的一条肉用一条稻草扎着,煮得又烂又透,盖在饭上,我能够连吃三碗饭。”
“天仙阁没去过,太贵了。”
“等会儿咱说不定能抢到,机灵点,动作利索点,那可是一碟子豆腐卖五百个钱的地方,你猜碟子里豆腐有几块”
“几块”
“就三四块,真是天杀的,王母娘娘家的豆腐不成,这么贵!”
“五味居的茴香豆下酒。”
周围人的话不断进入黎未的耳朵,他听到最多的就是议论天仙阁的,说它贵、说它精致、说它好吃、说要为了它努力一搏……谈及大通饭馆的也很多。
以前名不见经传的饭馆,突然在此次角逐中脱颖而出,肯定引来无数关注。那是家开在官道上的小馆子,与茶铺并邻,进城的商户、脚夫等等饥肠辘辘就会在那边吃上一顿。大通饭馆做的不是细点,各种菜码子没有任何精致之处,甚至可以用粗陋来形容,大碗的糙米饭、大块肉的加上与肉一同炖的豆角,还有免费赠送的咸菜疙瘩,简直能够吃到人的心坎里面去。
老将稳坐钓鱼台,又有异军突起,唯独得味楼缺少了许多议论。
黎未暗暗有些着急,却又觉得这样不声不响、不温不火得挺好。
心里面的想法还没落地呢,他就敏锐地捕捉到“得味楼”三个字。
原来不是不够引人注目,而是大家不知道如何去形容现如今的得味楼。
“找个名不见经传的书生来当主厨,我一直不知道咋说得味楼。”
“你好久没去得味楼吃过饭了吧,容郎君擅长调鼎之道,所做美食味道不错的。”
“君子远庖厨,他一介书生就应该高居庙堂,怎么能够围着锅台转,没出息。”
“迂腐,读书人难不成就不能够做菜了他一个人读书人做得还不错呢,我觉得这回得味楼就很有很大的胜出可能嘛。”
“五选三,又不是五选一,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有人阴阳怪气地笑了笑。
“你笑这么奇怪干嘛”
“你们是不知道容瑾那小子曾经做过什么吧。”
“什么”
八卦谁都爱听,立刻不少人竖起耳朵。
“他公然顶撞府令大人,堵住了读书的路子才入赘的黎家,还真以为他不想科举了啊,那是没办法。”
大家交换的眼神暧昧了起来。
不知道是谁嘀咕了一句,“府令大人才不会小人之心,但……”
闻弦歌而知雅意的人不要太多。
所以啊,得味楼能够成为三分之一的可能性急速下降。
黎未说:“不会的。”
“什么”旁边的人听到了,下意识接话。
黎未笑了起来,他不需要向别人苦口婆心去解释什么,正如容瑾自己说的那样,落选了又如何,能够站在决赛台上就已经证明了他们的实力。赢了,自然皆大欢喜;输了,也不必气馁难过。
看向场上,那个男人不就是气定神闲的嘛。
场上,周元亮端来处理完海蜇的水。
“郎君,这个咸水要了作甚做菜的时候淋上去会有怪味的,一股子腥气。”
“倒进锅里,煮盐。”容瑾回答得言简意赅。
没有盐,没事,有海产品就行。
凉拌海蜇丝是他们准备的两道凉菜之一,决赛需要做三道热菜、两道凉菜、一道汤品、一道主食以及一个甜点,他们的凉菜一则是凉拌海蜇丝、一则为糖醋木耳,要不是选了海蜇,他们现在还没法子煮盐呢。
海蜇水分大,捞上岸不及时处理很快就烂成水了,加盐腌制后才能够长时间保存。浸泡海蜇的盐卤水放入锅中熬煮,随着水分蒸发,锅底开始凝结白霜。
“盐!”冬子沉不住气,就差吼出来了。
周元亮同样惊讶,“这样也行啊。”
张师傅笑而不语了,他就知道郎君可以的。
“这盐没法用,倒入清水里面和草木灰拌匀了,放着沉淀会儿,取上面的清液再熬一遍才可以,味道会好很多,没得办法的办法喽。”
容瑾说的时候一点也不耽误手上做的事儿。
时间不等人,大家知道盐有着落了就开始井然有序地做其它。

彩棚视野高, 场上发生的一切,皆能够看得一清二楚。
当容瑾面前黑色的大铁锅里面凝出白霜的时候,围观的众人先是震惊, 随后就沸腾了起来。
“他怎么用清水弄出盐的”
“他做了什么!”
“莫不是神迹……”
时下,像煮盐之法不是普遍知道的小常识,哪怕生活在盐运发达的东洲城。
容瑾这一手,和施法降下神迹差不多。
彩棚的南面阴影处, 响起来两个声音。
“你确定那是盐”
“小的确定了,那就是盐, 他用泡过海蜇的盐水煮出了盐。”
“算他运气好。”
“要小的做些什么吗在他的干柴里面放点什么,或者菜里面下点料……”
“下作,岂能脏了大人们的眼。”
另一个声音顿了顿,发出了谄媚讨好的笑声。
“这样吧,你就在旁边看着就行。”
另一个人心领神会,就看着, 需要什么都不给, 敷衍了事便可。
“小的明白了, 还是您厉害。那小的篮子里的东西……”
“给, 当然要给,缺了他们每家一样东西,再给他们添一样东西,理所当然的事儿。我都说了, 不要在大面子上使下作手段, 怎么拎不清呢。”
“是小的蠢笨。”
稍倾,从阴影处走出个提着主编篮子的小厮,篮子里装着一些大馒头,是容瑾点名要的。
还是那句话, 上有所好下必行焉,府令大人不过说了一句“单调了些”,下面立刻就调整了比赛的形式。小厮走后,过了好长一会儿,才又有人从阴影中走了出来,是个脸上长着一颗黑色痦子的男人,男人个头不高,精瘦精瘦的,年纪约莫四十多岁的样子,如果容瑾在这儿会发现这就是容家大嫂说的那个人。
痦子男登上了彩棚,在小厮面前趾高气昂的他到了这儿也只是小厮而已,他是州府里面的门子,不甚重要的职位,却经手了不少事情。他敏锐地捕捉到管家扫过来的眼神后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管家表情未变,好似就是平常地扫了一眼。
州府里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在这儿。
彩棚里丝毫不拥挤,有桌椅摆放,能煮茶品茗。顶棚是细竹篾的,又挡阳光又通风,瞧着还很简朴雅致。正拿着牛皮柄茶刀切着茶砖的男人年近五旬,留着漂亮的长髯,人瞧着瘦削,穿着燕居道袍的样子十分仙风道骨。
“日头刚出时取的湖心水,用来煮茶再好不过。”放下茶刀的男人正是东洲府的府令,为人清雅自居。
“去岁冬我藏了一坛梅落雪,前段时间兴致来了拿出来煮茶。”与之坐在一处的是东洲府的守备,武将,亦好风雅。
“哦”府令感兴趣地抬眉。
守备说,“浊水不堪喝啊。”
“哈哈,那是你没有保存好,下次煮茶还是用南湖的湖心水,简单易得。”
守备笑着点头,他眼神微微闪动了下,看着府令的目光不知道为什么多了一些怜悯,但这种情绪很快就散去,如果有人注意到了肯定会觉得是自己的错觉。一城守备耳,不过是个有点兵权的武将,怎么盖得过全权州府事的府令。
彩棚外不是传来喧闹声,府令摸着的自己顺滑黑亮的胡须,表情欣慰,“与民同乐真是不错,理当多办一些这样的活动。”
他的目光很容易就被场上一个青年男子吸引,那个男人拿着刀在砧板上切着什么,手法干净利落,刀刃过去,留下根根须发似的东西,仔细瞧着,那是一堆豆腐丝啊,单论刀工,绝对是其中翘楚了。
府令的嘴角不知不觉往下压了一下,实在是青年给他留下的印象太过深刻,就算是过了许久当时发生的种种依旧历历在目。
不过是一介书生,就敢对州府内的施政方案指手画脚,口出狂言。
真是不知所谓,不知好歹,厌恶至极。
府令的厌恶没有刻意隐藏,不过是个平庸迂腐的书生,不值得他动什么脑筋、花什么心思。
“得味楼掌勺的原来是府城书院的魁首吧。”
“算不得什么魁首,就是会死读书,治的《大学》,于上面有点小成就。年轻,沉不住气,稍微有点名声就飘了,人啊,要有自知之明,要谦虚自守,不然命数承受不住。”
“竟然入赘进了商贾之家。”
“还周转在灶台之间,有辱斯文哦。”
“这就是他的命。”
旁边有人小声说着话,府令听到了,眼角眉梢自然带上了愉悦。
“大人,心情不错呀。”守备打趣。
“看到歌舞升平之景,当然心情极好。”
场上的容瑾可不知道自己被上上下下点评了一番,就算知道了他也不在乎。“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那是老黄历老思想了,他可是长在春风里、生在国旗下的优秀青年,读书科考于他而言不是桎梏,识文断字是通达晓事的,不然传承下来的菜谱都看不懂。
切的豆腐丝是用来“牛肉羹”的,还是西湖牛肉羹。
容瑾将切号的豆腐丝放入清水碗里面,就开始调其它,碾碎的白胡椒已经在旁边备用,他看到假作牛肉的鸡胸肉丝就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哪里是什么西湖牛肉羹,妥妥的南湖鸡肉羹,所以他给这道菜改名了,就叫做南湖肉羹。
这作为要求的三热两冷一汤一甜一主食中的汤,三热已经有两道在锅里面了,其一为得味楼现在的招牌菜八宝葫芦鸭,其二亦是一道蒸菜,且不能久煮要看好时间来做的菜——清蒸鲈鱼。

大齐有律法, 不能随意宰杀牛。
牛作为大型牲畜,担当着耕地的重任,谁家有头耕牛, 那是很气派的事情,在村中地位都要高上一等,纵使在地方经济富裕的东洲府,亦是如此。
但想吃牛肉还是有的, 谁家牲口老了、残了、死了,找里正, 获批之后就可以在田间地头直接宰杀分手。
容瑾想弄到牛肉,有办法。
可惜,想在比赛中拥有牛肉,这个不在主办方的提供范围内。
退而求其次,用鸡胸肉茸、猪肉米放上淀粉抓拌,代替牛肉未尝不可。
自此, 就是他容瑾的南湖肉羹了。
细如发丝的豆腐丝在水中荡开, 宛若洁白的芙蓉花在风中绽放, 甚美。
蒸笼里已经上汽, 八宝葫芦鸭酝酿着芬芳。
不知道是如何决定的,大概是遵照了养生的古训——吃饭先喝汤,所以按照要求第一道呈上的是汤菜。
“请。”
容瑾做了个手势,请侯在此处的小厮把汤端走。
“就让做这么一份汤, 不是说了会给一些现场围观的百姓吃, 怎么分啊”看着被端走的白瓷大汤碗,周元亮忽然问。
容瑾愣了一下。
“管他呢,那是官家需要考虑的事儿,我们只管做好菜就是了。”张师傅满不在意地说。
“不会是让别人吃他们官老爷吃剩下的吧”周元亮一脸嫌恶。
“剩下的也没事, 搁我们那儿,穷得叮当响,在老家活不下去了,只能够出去找活儿干,能够吃到官老爷吃剩下的东西也很好了。他们分盛到碗里面去的,又不会在拿着筷子在汤碗里面搅来搅去。”张师傅埋头切着海蜇丝,嘴上满不在乎地说着。
周元亮歪歪嘴,依旧不认可。
容瑾没对此说什么,“做好自己手上的事情,别多想了。”
周元亮和张师傅纷纷应是。
多说无益,说了也是白说,在场上又不是在自家店里,说不定就有只言词组落到了有心人的耳朵里,那可不美。再说了,自家店里又如何,尚且有一句“隔墙有耳”呢。
容瑾向前看,看着面南的那边彩棚,五家店的汤都送了过去,高居在上的官老爷也走了下来,对着汤“指指点点”。
色香味形意,要让一道菜成为五边形战士,自然要下苦工,这是针对做的人,吃的人更是要不吝啬自己的口耳眼鼻心。
容瑾收回视线时不经意间和一个人的眼神在空中交汇,他淡淡点了点头,那人同样。
容瑾敛眉,“何广生一直这个样子吗”
死气沉沉的,像是活人多口气。
“哦,他啊,一直这样,不是病歪歪的,是没个活人气。”周元亮说。
容瑾点头,“原来如此。”
“但他很肯下功夫的,钻研心很重,师父曾经感慨何广生天赋极佳、又肯勤下功夫,假以时日,肯定会超过他。”周元亮有些感慨,往昔的相处历历在目,没料到物是人非。
“他才不是个好东西。”
容瑾看向冬子。
冬子往灶膛里扔了一根干柴,这种柴干、大,烧起来火不仅旺,还能够烧很久。
“他那副死样子,在老爷走了后,竟然提出那等要求,真是癞|□□想吃天鹅肉。”
周元亮刚才还在感慨师兄弟情谊,现在听到这话,就觉得尴尴尬尬的,他咧咧嘴,“猪油蒙了心吧,以前他从来没有透露过这些,而且,他和小东家年纪差那么多……”
周元亮猛地止住话题看向容瑾。
容瑾收紧了拳头,焙干的馒头片嗦嗦从拳心处落下碎屑,“我知道。”
周元亮看着那拳头,干笑了下,这不仅仅是知道啊,还知道挺多。
“场上不允许打人。”
容瑾奇怪地看了眼周元亮,“谁说我要光天化日之下打人的。”
所以你还真想过打人!
周元亮咋舌,不在白天打,晚上可以打的意思吗
容瑾笑了笑,“不过是是痴心妄想,他打的不是阿黎的主意,醉翁之意在得味楼。”
不管何广生真正的目的是啥,现在、未来,他只能也只是为了得味楼。
容瑾在笑,但笑不及眼底。
仿佛是听到了容瑾的话,隔着挺长距离的何广生突然扭头看了容瑾一眼。
那一眼淡淡的,没什么情绪。
只是容瑾没有闲工夫去关注外人,何广生得不到什么响应。
天仙阁上的汤菜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汤,应该称之为滋补品,在天仙阁卖得极佳,燕窝炖鸽蛋,用的鸽子汤慢炖两个时辰才能够出锅,今儿个短短时间内就能够送上前,乃是因为提前疏通过关系,场上提供的就是发好的燕窝、炖好的鸽子汤,二者融为一体,放到汤盅里面煨煮便可,上菜时点缀上鲜艳的枸杞、软烂的莲子。
何广生并不好看这道菜,也劝说过店主,让换一道清雅的,或者直接燕窝莲子羹,不要辅之以鸽汤。
可惜,在得味楼说一不二的他,到了天仙阁不过是一个小厨子。
何广生死气沉沉的眸子里划过自嘲。
“何广生,去杀鱼。”天仙阁的主厨指使着。
何广生放下淘洗的米,去木盆里抓活鱼。
主厨哼了一声,“真是个活死人,闷声不吭的。”
“他就那样,一棍子打不出个闷屁来。”旁边有人附和。
“随便他。”主厨说。
蹲在木盆旁边捉鱼的何广生听到了这些,依旧不言不语。

“何广生在天仙阁不是掌勺的”
离得远不代表远得看不到, 何广生被指使去杀鱼的一幕刚好落在了容瑾的眼里,他脸上的惊讶掩盖不住。
“什么什么”周元亮嗷一下蹦了起来,伸长了脖子去看。
“别这么激动, 让外人看到了还以为咱得味楼沉不住气。”张师傅慢悠悠走到容瑾另一侧,跟着抻起脖子去看。
冬子不甘示弱,也挤在一旁。
容瑾,“……”
瞅瞅象话吗
像四只看热闹的吗喽。
“干活去, 都挤在这里干嘛!”
大家嘻嘻哈哈去干活了,当然也如愿看到了何广生在杀鱼。
周元亮重新蹲下来, 看着盆里面的鳜鱼有些不是滋味,同样是杀鱼的,他不觉得自己杀鱼有什么问题,自己在厨房干的一直是偏向于刀工的事儿,但那是何广生啊,在得味楼后厨仅此于师父的存在, 做的各种菜肴更是经过了老饕们的考验。
怎么就……
怎么就跑去天仙阁只能够杀鱼了
明明是做主厨的料。
周元亮觉得后背被顶了一下, 他忙收敛情绪开始处理鳜鱼。
容瑾看似和气, 其实一点也不好糊弄, 周元亮可不敢耽误正事儿,一旦惹到容瑾生气……周元亮缩了缩脖子,他见过一次,那脸黑得, 整个后厨不敢有丝毫声音。
“好了。”
周元亮爽利地站起来把清理干净的鳜鱼放到容瑾面前的案板上。
这鱼处理得可有讲究, 是从鱼背那边打开,剖开后要去掉鱼肚子里面的黑膜,但又不能够把鱼肉细得发白。黑膜留下会有土腥味,洗得发白鱼肉则不鲜, 周元亮在容瑾的调|教下已经熟练掌握了鳜鱼的处理。
拿到了鳜鱼,容瑾没有立刻放到盘子里去蒸。
而是捏了一点细盐细致地抹在鱼身上。
多少算一点呢
是他右手大拇指、食指、中指捏在一起的那么一点。
不用太多,多了鱼肉会咸;不能太少,少了达不到紧实鱼肉的效果。
这么一点点,是他从业多年掌握的经验。
抹好盐的鱼没有立刻放到蒸笼。
蒸笼里的八宝葫芦鸭刚好出锅,打开蒸笼,一股子温而不燥、香儿不腻、浓而不烈的味道随着蒸汽一同喧腾了出来。
吃过八宝葫芦鸭的人,嘴角弯起微妙的弧度。
“就是这个味道,吃着特别香。”
身边的人这时候会发出“啊”的声音,亦或者追问,让吃过的多说点。
这时候,那抹微妙的弧度会更加好看。
容瑾如之前送上南湖肉羹一样,对小厮说:“有劳了。”
小厮忍不住喉咙动了动,好闻的味道谁不喜欢啊。可再好闻、看起来再好吃又能如何,小厮看了眼容瑾,做得再好又如何,得罪了上官,只有落败的命。
小厮那一眼实在是太明显了,明显到容瑾假装看不见都做不到,他有意要拉着小厮套套近乎,但小厮明显不想给这个机会,脑袋一垂避开了目光。
八宝葫芦鸭放进食盒里,垂着头的小厮扭身就往坐北朝南的彩棚那边走去,一路路过其它几家店,大家都是差不多的时间呈上第一道热菜、被点评的第二道菜,不知不觉同样提着食盒的小厮就汇聚到了一块儿,大家齐齐往一个方向去。负责天仙阁的那个小厮明显要快上许多,负责得味楼的小厮暗地里歪歪嘴,肯定是私下里收了天仙阁的好处,才会表现得那么积极,真是现眼包。
得味楼不是没有暗暗递来过,但小厮心里面门清,得味楼是得罪了上官的命,他不太想和得味楼有太多牵扯,就拒了那个荷包。心里面是隐隐肉疼啊,那荷包看着挺厚实的。
瞎想八想间,小厮已经走到了台边。
两张八仙桌拼凑在一块儿,上面摆放了不少瓜果,前头还有彩色的绢布扎了一朵大花挂着,瞧着就很喜庆。
各家的提盒放到桌子上,小厮打眼看到之前上的汤菜还留在其上,瞧着少了一些,应当是取用过了。他不敢朝前看,怕被哪个大人看见了说他不知礼数,就埋着头退到一边去,准备和其他小厮一起回到灶台那边去,那边既能够闻到香味,时不时还能够偷摸吃点东西,别说,得味楼的手艺是真的不错,可惜就可惜在让姓容的掌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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