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仙裴牧云by步帘衣
步帘衣  发于:2025年01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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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猴还是第一次看这孩子慌成这样。
天可怜见,自家养出两颗水灵灵的大白菜,偏偏都跟师父一样,遇桃花就跟瞎子似的看不见,别人待他一往情深,他拿人当绝世挚友。老猴打小蹲在望星归肩上长大,一度怀疑玄真派入门就是用姻缘换了剑术。
这次自家人看上自家人,俩孩子一起长大心有灵犀,原以为总比外人容易些,结果好家伙,一样的眼瞎,双倍的挚友,就是不开窍。
不忍心听裴牧云继续我是,老猴压了压掌:“行了,猴叔听明白了。”
裴牧云这才意识到自己在结巴,后知后觉咬住嘴。
老猴好容易忍住了笑,一本正经地说:“既如此,可不能让他化龙,牧云,可得辛苦你陪护他,好好看着他哪?”
猴叔如此郑重嘱托,裴牧云思之有理,确实是得看着师兄,万一在观内化龙,玄真观更是不保,于是点头应道:“嗯。”
裴牧云抬脚要往师兄屋子走,想起出门数日刚回来,都还没关心一下猴叔,又顿步问:“猴叔吃了吗?”
老猴摆了摆手:“山下法士们隔天就给我送,光桃子我都吃不完,你别惦记了,快带春风休息去。”
裴牧云这才走了。
不开窍归不开窍,都是世上难得的好孩子。
老猴忍不住笑,看向显示着此时不周山的水镜卷轴,又忍不住数落一句:“老木头教出来小木头。”
数落完,又笑着摇了摇头,此时人参精跟猫不知第多少次打闹起来,老猴慢慢背着手走过去。
师兄的房间同他上次来一样,整洁但不是特别井井有条,师兄惯用的东西喜欢摆在趁手的地方,比如棋盘上未收的棋子,师兄并不爱独自打谱,那是他随手拿来记改进剑招的。
但这一次,他莫名有些拘谨。
这不是他第一次进师兄房间,更不是第一次坐师兄的床,他们从小到大不知秉烛夜谈过多少次。他的房间也是一样。
但以往师兄都是醒着的,这次师兄仍在昏睡,人事不知,他擅自在这坐着,为了能及时观察到师兄可能出现的变化征兆,还必须待在离师兄最近的地方,所以感觉不像以往那么自然而然。
或许以上这些都是借口,或许真正的原因是刚才发生的那个意外。
他明明在专心看护师兄,但只要稍一走神,意外发生的情景就又自己跳了出来。
过于靠近,清晰的眉眼,交换的呼吸。
下一瞬突如其来的强势,被吮住的舌,无法逃退,又或许不是无法,他并不曾做出尝试。
像被施了定身术,又或者是迷魂术?
然后是被咬的轻痛。
他不由自主的低呼。
不能这样下去,裴牧云咬了咬牙。
总如此,万一师兄有异时自己正在走神,那如何是好?
陪护就该专心。
裴牧云反省己身,想到一个办法,变化术转变的兽态不会像人身那般所思,思维更专注眼前,行动更偏向本能。
下一秒,一只大猫跳上了床。
它在床沿蹲下。
低了,这个位置不好观察师兄的眼瞳情况,要换位置。
大猫重新站起来,迈着猫步在床上捕猎般轻巧换位,最终发现,最佳观察位置是在师兄胸口。
它走到师兄身边,伸出前爪,试探性地放上爪垫,踩了踩。
大猫缓缓走到师兄身上,定住。
它偏过脑袋观察,师兄没有被沉醒的征兆,可以继续。
大猫踩着师兄,小心走到他胸口之下的位置,面对着师兄的脸,轻轻坐下。
见师兄没有反应,它伸出一只前爪,按在胸口,感受爪垫下的心跳。
这个位置,它既可以看到师兄的眼睛,能第一时间发现师兄睁眼,又可以实时感受师兄的心跳,能第一时间察觉异常。
大猫满意地呼噜几声,紧盯师兄,认真陪护起来。
日暮时分,老猴寻思着看看春风那孩子情况,结果一推开门,愣了。
一只大白猫趴在解春风胸口睡得正香。
不是院子里那些野猫中的任何一只,是极为罕见的品种,它全身覆盖着长长的雪白被毛,颈周一圈白毛厚领,脑门、眼底和四肢都有虎斑似的银灰色斑纹。又大又圆的深绿眼瞳,耳尖圆尖。蓬松的大尾巴在身后轻轻摇动。
老猴愣完才想起来,这是牧云那什么变化术变的。
深知玄真剑修的本性,不用跟法士们打听都知道这孩子肯定也是累坏了,老猴摇了摇头,关了门,拿了个椅垫,走到床边跳上去,把椅垫倚着床靠放好,坐下看着俩孩子。
都跟他们师父一个德性。
老猴看着看着,就没忍住,跟扒拉小猴子似的,伸手扒拉大猫脑袋上的白毛,干干净净的也没个跳蚤。
大白猫耳朵直抖,在睡梦中不高兴地叫了一声。
老猴忍俊不禁地收了手,继续看着俩孩子。
日落时难免有些暑气,老猴把床侧收着的蒲草扇取下来,轻轻地摇。
解春风不知自己睡了多久。
他中途似乎醒了几次,迷迷糊糊看见有猫蹲在自己身上,感觉是在做梦,还是非常疲累就又快速睡了过去。
但这一次醒来,解春风明显感觉自己休息得很好,伤也都好了。
那一定睡了很久。
他睁开眼,发现牧云坐在床尾,一手拿着笔,另一手还捏着枚桃子,正转头看着自己。
解春风笑着坐起来:“桃儿好吃么?”
“师兄醒了?”
裴牧云心底高兴,将桃子放回手边盒子里,平静解释:“是天疏阁昨日送来的,原本是西域柱州的野生种,当地百姓误以为是桃李扦插种出的品种,叫它桃驳李,但味道不佳,没人吃它,有植修法士将它移到中州改进,改进后口味清甜,中州各地天疏阁都有种植,还未推广,它表皮无纤毛,所以叫油桃。这是样品,我还没试,师兄吃么?”
“清甜?”解春风模糊想到什么,凑近盒子仔细看了看,见那盒桃子个头不大,看上去鲜艳脆嫩,果香十足,“待会儿试试,还未洗漱。我睡了多久?”
裴牧云略想了想:“三天。”
“三天?”即使猜到自己睡了很久,解春风还是有些惊讶,“今日初十了?”
裴牧云点头。
“难怪感觉这么精神,你休息了么?”解春风看清裴牧云用的矮桌上堆着的都是天疏阁的卷轴,伸手就去握他腕间脉门。
裴牧云习以为常,任他动作,只是回答时有些不好意思:“看护师兄的时候我睡过去了,还是猴叔看着我俩。”
看来确实休息过,解春风放开师弟手腕,闻言笑了笑:“这几日发生多少事,不累才怪,你又不是铁打的。”
一切都太过熟悉舒适,直到这时,裴牧云才猛然惊觉:“师兄,你想起来了!”
解春风也才惊觉:“我想起来了!”
二人惊喜地看向对方,视线相交,像是胶在了一起,谁都舍不得移开。
不知多久,在某个时间点,熟悉舒适的沉默忽然就变了意味,呼吸仿佛在升温,一种从来不曾出现在他们之间的尴尬让两个人不知所措,他们都感觉这个时刻似乎该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嘶——哈!”“喵!”似乎是院子里的猫打了起来。
二人都被吓一跳,视线断开。
解春风清楚自己对师弟的感情,有些心虚,故作轻松地找话道:“对了,我梦见有猫蹲在我身上,是院子里的哪、”
师兄的话嘎然而止,原本移开视线的裴牧云好奇看去,心头一惊。
师兄的视线正盯着胸口衣襟上一根长长的白色猫毛。
看错了,没看到,千万别看到。
解春风伸出手,拈起一根猫毛,拿在眼前打量。
不是做梦啊。
而且,刚才牧云似乎说他看护时睡着了?
解春风笑得如沐春风,狡黠套话:“牧云,师兄身上好睡么?”

第103章 揽月拥入怀
裴牧云碧眸微垂,不看师兄坏笑,镇定道:“师兄确实是休息好了,这般活泼。”
话音刚落,裴牧云忽而意识到,自己变猫趴师兄身上不小心睡着是因为变身后行为趋向兽类直觉,变身术法理论上对修士无害,但不少变身惊奇故事在修真界广为流传,比如东北某修士变熊睡了一整冬差点饿死之类,所以修士通常不会长期使用变身术。与此相反,师兄化龙,是回到本来的形态,如今又化为人身……
“你感觉如何,真好了么?”裴牧云不放心地问。
听师弟关切,解春风笑容温柔起来,翻身下床,还故意敞开手臂原地转了一圈:“真好了,你看,活泼乱跳。”
解春风越坦然,裴牧云反倒越不放心,他这师兄素来有瞒伤的前科,小伤小病哼唧得跟重伤似的卖乖讨巧,真有什么大伤大病装得跟没事人一样,有两次严重到把他和师父都气得不轻,裴牧云忆及往事,皱眉搁笔,两步走到解春风身前捉他手腕。
“怎么不信我?”感受腕间脉门输入的灵力,解春风哭笑不得,却同样习以为常任师弟动作。
裴牧云闻言抬眼看他,那一冷眼俨然是这问题该问你自己的意思。
解春风自知前科累累,忙做无辜。
裴牧云专心查探,灵力在师兄体内巡了一圈,确认师兄无恙,不仅无恙,而且灵力大增。
单从灵力来看,原本师兄修成半步剑仙就比他早,灵力一直较高,但此时,师兄灵力已隐隐高出了一个层级,应该是神龙成年觉醒的增效。
裴牧云这才放心,他刚要放了师兄手腕撤步,却被解春风反手握住,疑惑抬头。
不愿师弟退开一时冲动,解春风心底后悔自己手比脑快,佯装坏笑补救:“人查了,魂不查?”
这话纯是贫嘴,修士身体受伤,神魂有可能无恙,但一旦伤了神魂,身体必定伤得更重。
解春风却没想到,裴牧云听了这话,并不如他所料那样冷言回嘴,竟是二话不说运剑指割破掌心,用流血的右掌紧贴他前颈握住,感应神魂!
解春风心疼得双目一厉,但责问还未出口,就被拖入神魂互感之中,闭上了眼睛。
总而言之,神魂感应约有三种:神魂感应、神魂互感与神魂交感。
神魂感应,是修士用自己的神魂去感应外物,这通常需要安全的环境,一般是修士在灵气充足的秘境或道场修炼时,将神魂感应作为修心的一种方式;
神魂交感,是修士爱侣之间神魂相交,或在行云雨时,或以神魂交融,这不仅需要二者志同道合,还要双方对彼此极度信任与忠诚,因此只见于传说,世人多以为杜撰。
神魂互感,是修士用神魂去感应另一修士的神魂,两个神魂互观互感,这是普通高阶修士难以驾驭的高阶术法,神魂是要害中的要害,而且不好控制,两个神魂能互相感应就能互相伤害,一点误差或一时恶念,都可能导致双双重伤。
因此,神魂互感通常只在救治关系亲近的重伤患时使用,使用率不算高,然而它的具体术法不止一种,各门各派都不相同,因为涉及神魂的术法不会外传,没有师承就只能自创,总的来说包括两个要素:一是要有沟通神魂的媒介,常见媒介是修士自身鲜血,二是需要肌肤接触,靠近心脏、头脑的地方更容易感应成功,四肢则容易失败。
裴牧云割破右掌,是以血为媒,再贴握住解春风前颈,就达成了发动神魂互感术法的条件。
解春风的心疼也正因如此,他早就想好了,就算师弟把他贫嘴当了真,有青莲魂灯在,借心弥泥鱼一看就知他没事,哪里就到了动用神魂互感的地步?此术危险,这又不是什么危急时刻,而且由于师父告诫,他们两个先前从未主动施用此术,偶有重伤,施术的都是师父。
他哪里知道不巧裴牧云青莲魂灯和心弥泥鱼都不在手边。回观后,裴牧云把心弥泥鱼放回了魂灯里和树种一起休息,还搜出一个师父不知何年何月何地顺回来堆满了小块木料的八角石坛,把青莲魂灯放上面,摆了杯净水供着,以表尊敬。
裴牧云二话不说就动用神魂互感,自然还是出于担心,怕师兄真有不适又在耍以进为退的花招,对他来说,确定解春风安然无恙才是最紧要的,割掌施术算得了什么。
当他们进入神魂互感状态,这些盈满心头百转千回的心疼担忧,于一刹那间,就被对方的神魂彻底取代。
裴牧云同样双目紧闭,长睫因心底震动而微颤。
这是他第一次不借助耳目五感,仅凭借自己的神魂直接去感受、观照师兄的神魂。
他发现他无法描述此刻的感受。
师父曾在他年少重伤时施展神魂互感为他疗伤,他还清楚记得与师父神魂互感时的感受,那感觉就像是同在后院乘凉观星,熟悉,慈爱,安宁,是家。想来师兄也该如此,可是却截然不同。
他的神魂感受到师兄神魂的那一刻,像是沐浴了阳光。
照耀他与世间的万丈骄阳,是正义护民的剑侠,是温柔可靠的兄长。
他用神魂观照解春风的神魂,出现在他脑海中的图景举世无双。
神龙再临。狂风撼九州,骄阳曝万古。
是了,解春风是龙,绝对强大,非我族类。他本该畏惧,本该惊恐,然而,他没有一丝一毫的害怕。
恰恰相反,他迫切想要靠近。
他想靠近,他想放慢脚步或追赶上去,他想要他们并肩而行。
因为他是解春风。
因为他们一样。
因为他们本该一起走。
这些强大孤独的图景,教他认同、喜爱、舍不得、放不下心。
他想给他拥抱。
裴牧云解开术法,伸出手去……
感受到师弟神魂的那一刻,解春风心道果然如此。
跨世而来照亮他的白月光,是严惩不公的霜雪,是横扫腐朽的剑芒。
世间只有一个裴牧云。
没有其他任何神魂能在他脑海中制造出这般图景。
异世来客。倾云湮旧朽,皎月燃明灯。
他异世而来的师弟,却比这世间任何生灵都更明白他的所思所想,他甚至不敢去想象,如果从来没有这样一个裴牧云出现,那他度过的会是多么孤独的三百年。
光是这样简单的念头,就令他彻骨生凉。
这是天地间唯一确定的绝对。他不能没有裴牧云,更不能失去裴牧云。
他们追求同样的信念。
他们要向数千年来的腐朽沉沦开战,在这场即将到来的战争中,他们毫无疑问将并肩战斗。
如果他们都能看到这场战争的胜利,或许他能择一晴日,于微风之中、云海之上,向那人诉尽情衷……
术法忽然解开。
用双眼看清裴牧云的那一刻,解春风再次忍不住捉握住他似乎向后撤的手。
这一次不止步如此。
他揽月入怀,拥在臂间。
“给师兄抱一下。”
忽然被抱住的裴牧云忽然意识到自己刚才居然想拥抱师兄,又不是小孩子了,怎么忽然会起这个念头,他不知该如何作想,因为正被师兄抱着。
愣神之际,师兄像是有些疲累的声音接着从耳后传来。
“在想什么?”
裴牧云在想突然想抱师兄是不是太幼稚了这件事,却不知为何没有诚实回答。
“我在想……不知天下还有哪里能让我们不伤他物地打一场。”
解春风闻言闷笑。
裴牧云感受到师兄笑声带起胸腔震动,比起变猫时师兄呼吸胸腔在自己爪垫下起伏,像是后者加快了很多倍。
他有些麻。
“修出心剑了就是不一样,”师兄调侃他,“嗯,有玄真剑修的样子了。”
他本来就是玄真剑修。
裴牧云要推开这个坏心眼的师兄,没推动。
窗外忽然传来小声砰砰砸窗和呜呜呜呜的羡慕之声。
解春风长叹一口气:“你把那些纸人放出来了。”
那哪是小纸人,那是阻碍他和师弟相处的拦路大老虎。
裴牧云听出他话音中憾意,虽不知为何,还是解释道:“它们热闹,让它们陪着猴叔。”
想到猴叔孤守观中,解春风诚心夸道:“还是你想得周全。”
转念一想,这些小祖宗是陪着猴叔,现在有几只贴窗户上吃醋作妖,那就说明……他正想到这,门吱呀一开。
“哟~”
猴叔脚步微顿,对着光速分开的俩孩子拉长了声调侃。
“分开做什么,抱得好好的。”
一大群纸人在门边蹦蹦跳跳,兴奋大喊主人猫猫,因为之前解春风在睡觉裴牧云明令他们不许进门,所以此时都不敢进门,不过不妨碍一些纸人对解春风比划瞪眼,解春风趁裴牧云不注意对它们做了个鬼脸,把纸人们气得直跺脚。
裴牧云强自镇定,转移话题:“辛苦猴叔,是昭榜?”
猴叔把抱着的天疏阁送来的长匣在矮桌上放好,看他耳根红透的样儿,还有解春风求饶的眼神,也不继续调侃他们,点了点头,复述起来:
“离贰说,昭榜今早放出去了,给阁主送一份。里面还有云之南机术师们写的呈报,他们已经着手制造天柱支架,似乎有一样材料难寻。哦还有,白牡丹那孩子决定暂留云之南,跟着机术师们学习,托法士给咱们带声平安,祂什么时候去的?”
解春风代答道:“祂对机术感兴趣,给师父送完葬下山,牧云就让法士带祂去了云之南。”
老猴镇定地点了点头:“是这样。也好。”
昭榜厚厚一卷,还有相应的几个水镜卷轴,裴牧云都是亲身经历,就没碰水镜卷轴,只将昭榜打开详看。
解春风凑过头去,边看边叹,天疏阁这昭榜写得是足见功夫,既通俗易懂,又简洁明了,必要过程叙述还带了一丝颠荡起伏的感觉,难怪老百姓都爱看。
今日这份昭榜更是重量级,不仅把魔尊诡计、海盗倭寇绑架众妖占海崖害命制药、章剑客无辜遭殃丧命、海角城官员受明樑帝指使任凭倭寇占岛、明樑帝接受血珠子贿赂并且是浑沌凶兽等等真相全都写得明明白白完全曝光,还附上了后续处理和矛头直指昏帝贪官的结语。
“好一篇檄文,”解春风击节而赞,笑得温柔,“就看砸下去这颗巨石能激起什么浪来。”
裴牧云手里是天疏阁对收缴血珠子的现有研究简记,他刚看完,神色有些凝重,闻言只嗯了一声。
匣子里还有一封信。
裴牧云拿起一看,信封正中写着五个朱笔大字:认罪觉迷书。
再一看,信封上还写着春风剑侠敬启,落款闻人去病。
师兄和闻人?他两个什么时候?
解春风眼疾手快,赶紧把信一抽。
裴牧云抬眼看他。
“闹着玩,闻人大人这人就是诙谐,不愧是武将里最有文采的武将,文臣里最会打仗的文臣。”解春风讪笑解释。
裴牧云看着师兄金眸:“他也是你朋友?”
真是随师父,朋友遍九洲。
解春风恨不得把闻人吊起来打,此时也只能咬牙认下:“损友,损友。”
门外,一只机灵的纸人抱住纸脑袋,自言自语地回忆起来:“闻人?闻人大人?画,主人猫猫?小镜子里,主人猫猫?”
解春风赶忙一道剑风关了门,大声道:“说到昭榜!牧云你预料各地反响如何?”
裴牧云看向他,说出正在思虑的地方:“鎏金黑城。”
解春风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笑得如沐春风:“那只能静候分晓了。”

明樑帝刻意放慢了脚步,双目逡巡着底下众臣,缓缓走向龙椅。
等待良久的满朝文武早已跪麻了腿,明樑帝一踏入金殿,他们就不停大礼拜地,山呼三声:“恭请圣上退位!”
呼罢,满殿死寂,无人再敢出声。
大多数官员连呼气都拼命压低,生怕惹来浑沌凶兽残害。
数息之后才有机灵的大太监回过神来,赶忙补救,做出义愤填膺状大声厉喝:“大胆!反了!”
明樑帝只一抬手,金殿内外所有太监齐齐跪地!
整齐划一的膝盖撞地之声响如烈鼓,群臣陡然生了满背的冷汗,这显然不是人力所为,就算这些太监被明樑帝驯得再听话,也不可能连殿外太监都跪得这般整齐,这是浑沌凶兽有意显露了修为威慑!
明樑帝享受着这惶恐畏惧的寂静,片刻后,才特意点名问了第一个问题:“魏爱卿,京城天疏阁反贼的那昭榜,你办好了?”
魏慈庵迫不及待地从众臣中爬了出来,毕恭毕敬地拜道:“回圣上,臣幸不辱命,终是将此难题彻底了结了。”
群臣从一开始就看不上这个奴颜卑膝靠讨好明樑帝飞速升官的坏种,此时见他依然对浑沌凶兽如此谄媚,眼神都越发鄙夷,都觉得此人丢尽了启□□文武百官的脸面。
也难怪魏慈庵是百官中唯一一个明言不参与而且极力反对群臣进谏劝退的,这人没有真才实学,更没有品行可言,只有满腹奸诈恶水,离了明樑帝根本爬不了这么高,自然要死死抓住明樑帝这根权钱稻草,哪怕那是一头凶兽。
魏慈庵这回答显然是有意夸功,想让明樑帝多问一句,他好多自夸一把,但明樑帝此时也不介意他这点小心思。
尽管早就从微服监视京城的多个游吏太监那里得到了详细报告,对魏慈庵所作所为了如指掌,明樑帝还是配合道:“哦?你是如何了结的?”
魏慈庵深知明樑帝耐心有限,不敢多拿乔,立刻详细回道:“圣上容禀,过去曾有不少同僚奉命处理昭榜,然而,无论刀砍火烧都无法将天疏阁阁外高立的青石板与张贴在上的昭榜损毁分毫,连个烧痕砍迹都落不下。
“臣收到密令后,立刻就从这些过往失败教训中想出一个办法,当时就派了京城守军驱赶百姓,不许在天疏阁附近流连,并加急绕着那青石板砌了四面墙,将青石板彻底封死,再没有人能看到天疏阁反贼今早贴出的昭榜,而且,往后都有守军轮岗守墙,从今日起,至少在这天子脚下,天疏阁反贼们再不能用昭榜妖言惑众!”
明樑帝拊掌大笑,赞了一个好字。
魏慈庵不敢惹他烦,直道为君解忧乃分内之事,并深深一拜。
明樑帝也不多理他,转脸看向群臣,幽幽问道:“诸位大臣,朕知道你们都看了那昭榜,你们能跪在这金殿上,足证一个个都是天之骄子、人中龙凤,如何?都说说吧,看出什么来了?”
满朝文武不敢接话。
他们确实都看了昭榜,当然不会是亲自赶早去挤在百姓当中看,而是由家里养的幕僚或识笔墨的下人去天疏阁外的青石板前抄录来看的,至于明樑帝为什么会知道,他们也都心里有数,明樑帝改造后的黄门令,里面那些游吏太监都是变装散落在京城中防不胜防的特务。
再说,如果他们没看昭榜,怎会知道明樑帝居然是浑沌凶兽?!
对于昭榜会引起的其他问题,他们自然也都忧心忡忡,各地愚民和那些不受官府管理的杂等修士或许会受天疏阁蒙骗,被天疏阁反贼蓄意在水镜卷轴中展现的话术蒙蔽,定然有不少傻子会在看了今日昭榜后一心加入天疏阁。
可他们不同,他们都是饱读诗书真正治国的朝廷砥柱,天疏阁反贼那些男盗女娼、大逆不道、伤风败俗、寡廉鲜耻的荒唐之论,怎么可能迷住他们的眼睛!若放任天疏阁反贼继续活动下去,离礼崩乐坏那日已然不远!
然而这些都不是最紧要的问题,启□□传承至今,立国有道,结果传到本朝,帝位竟在不知不觉中遭浑沌凶兽偷去,这怎么得了?!且不说兽如何能治人,它不是皇族嫡长血脉,连个宗亲都不是,再继续拜这凶兽为帝,如何向列祖列宗交待?有何底气治理天下万民?
帝位不正,若再加上天疏阁反贼煽动,搞不好就要起民变的!
哪个当官的不怕民变?
尽管都是这么想的,一时半会却无人敢站出来回答,毕竟,天疏阁反贼贴出的水镜卷轴中,浑沌凶兽一滴血都能和玄真那对风云半仙斗得有来有回,他们这些肉体凡胎、低阶儒修,集体上谏还能装起胆子,站出来单独回话,那是嫌命长了?
却在这时,还真有人站了出来。
明樑帝冷眼一看,是七十高龄的闻人吉,他是两朝老臣,虽只是低阶儒修,满头银丝,却不显老态,老骥伏枥,精神矍铄。
闻人吉走到殿中,行大礼一拜:“恭请圣上退位!”
明樑帝高深莫测地问:“朕犯了何错,竟惹得众卿联手逼朕退位?你们,师出何名呢?”
闻人吉大礼再拜,庄严答道:“祖宗家法!天纲伦常!江山社稷!天下苍生!”
满朝文武被老太师感动得热烈盈眶。
他们不能答得更好了。
明樑帝却阴恻恻地笑起来:“祖宗家法?哦,祖宗,你闻人家确实有位祖宗,大名鼎鼎的儒将闻人去病,如果朕没记错,他比你更是嫡出,而且,不久前刚叛出儒门进了荆楚天疏阁!闻人老太师,你要尊祖宗家法,难道尊的是那位祖宗的家法?”
不等闻人吉说什么,明樑帝又指向一位年轻官员:“闻人珏,你三弟前年偷偷进了京城天疏阁,一去不回,你隐瞒不报,是不是也想加入天疏阁?”
群臣皆惊!闻人去病叛出儒门一事,早已传得百官皆知,闻人去病毕竟是儒门高修,相当于传说中的人物,算起辈分来都不知要加多少个曾,因此对闻人家影响并不很大,但闻人家下一代居然又有人加入了天疏阁,这就是个惊天消息了。
而且这消息完全无人知晓,闻人家居然能足足瞒了两年多,此时乍闻,群臣不仅震惊,对明樑帝手下游吏太监有多无孔不入的害怕又多了一分。
闻人珏作为刚出头不久的旁系新秀,毕竟经验不足,慌忙解释:“臣绝无此意!三弟年幼不懂事,受了天疏阁蒙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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