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夫在上by喜欢伯乐树的魏依云
喜欢伯乐树的魏依云  发于:2025年01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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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璃摸索着把床大致复原,双手在床上踅摸一圈。
“杀千刀的狗东西!零嘴你也要偷啊!”
樊璃爬下床来,在床头摸盲杖打算去东院大闹一场。
摸了个空。
他以为盲杖也被樊静伦丢了,一个人站在床前大口大口的喘气,空洞的目光被水光覆盖。
他就那么点东西,要是连铁杖都给他丢了,那他还剩什么呢?
樊璃闭上眼,摁着心口调整呼吸,慢慢压下眼眶里的烫意。
那把铁杖是楚氏留给他的,虽然她也不是个好东西,把他眼睛毒瞎了。
可那到底是被逼无奈,才出此下策。
弄瞎他眼睛,保全他一条小命。
从此他成了个废人,别人也就不消忌惮他往后是欺世盗国还是偷鸡摸狗了。
徐州之围就这样,在一个年少成名的大将军和那北方孤女的鲜血中告一段落,最后在一个七岁小儿身上收尾。
那些勾心斗角的往事,樊璃知道的其实得不多。
他只记得当时有人在他耳边和楚氏交谈,他眼睛疼得厉害,那人走后,楚氏把他紧紧抱在怀中。
滚烫的眼泪溅在那小少年脸上。
她告诉幼子,徐州之事已成定局,谢遇被那些人害死了,她得去杀掉主谋,给谢遇讨一个公道。
她临走前把一根怪重的铁杖交给小樊璃,温柔的在他头上摸了摸。
“我们樊璃以后要一个人走了,铁杖有点重,拿得动么?”
“我眼睛好疼!什么时候天亮?”
女人哑声了,蹲在他面前,指尖轻轻碰上他脸颊。
随即衣裙翻飞,离开侯府。
再听到她消息时,已是阴阳两相隔了。
她留给他的东西不多,真的就只有这一根光杆铁杖而已。
樊璃不会把铁杖乱放,要么随身带着走,要么放在床头。
位置固定好,他就不会乱找一通了。
现在,他匍匐在地,纤瘦苍白的十指四处摸索,膝盖、指尖,都沾了灰。
樊璃一边找一边和小猫商量。
“你刚才在吃小鱼干不是?帮我看看铁杖,我的铁杖不见了,找到了准你多吃一条。”
谢遇发疯时把铁杖丢在地上了。
铁杖就横在屋子中间,它前面是跪着往对角墙找去的樊璃,它后面是坐在胡床椅上的谢遇。
樊璃越往前摸索,便离铁杖越远。
狸花猫跳下小案,谢遇扫了它一眼。
小猫睁圆眼:“我要给樊璃拿铁杖,你别乱动!我真的会杀掉你的——”
小猫说着,就见谢遇放在颔下的食指轻轻一抬。
一道黑色阴气在他的控制下扣住铁杖,抓着它左右摇晃。
轻细尖锐的铁滚声从侧后方传来。
樊璃闻声顿住,回头面向谢遇。
谢遇迎着他目光抬眸看去。

第23章 阴物横行——
少年眼黑很大,那尖利眼角旁边的小痣像故意用毛笔笔尖点上去的墨点子,上下眼睑宽而流畅,眼尾上翘。
他抬眸时这双眼睛波光潋滟,刚要显出妩媚相,便因为眼睛大的缘故削减了那份媚气。
然而不等人反应,眼角那颗小痣又把人拉进一片花妖狐鬼的迷离妖雾,再也走不出来。
他美得像踩着万千枯骨,却生就一脸谪仙模样勾引路人的妖精,好的坏的都藏在这张皮囊下了。
谢遇坐在胡床上垂眸看着少年,接触到对方空洞的视线后,他怔了一下,望向别处。
小猫怕谢遇杀了这小瞎子,连忙窜到铁杖边,双爪用力,撅着屁股把铁杖给樊璃滚过去。
一直滚到樊璃脚边。
小猫毛茸茸的抬起脑袋,见樊璃不动,便抬爪摁摁他脚背。
樊璃摸到铁杖后说道:“你很乖,自己去拿两条小鱼干。”
“你刚才说给一条的。那我现在吃一条,明天吃四条,好不好?”
樊璃抬手,从小猫头顶抚到尾巴。
它在樊璃手下呼呼几声。
樊璃:“他们好坏,是不是?”
小猫瞥了谢遇一眼:“他们坏,谢遇也坏。”
“樊璃很好,对么?”
“昂!樊璃可好可好了!我明天吃四只小鱼干噢!”
少年蹲在地上和小猫聊天,谢遇坐在胡床椅上注视着少年。
夜色入户,在那苍白的脸上涂了一条暗蓝色的线。
他瘦,蹲着时衣领微微分开,能看到半瞥凹下去的锁骨。
本来就不好养,动不动就小伤小病的,侯府却把他放在这偏僻院落里胡乱凑活着,可见他这些年过得都不如意。
少年说着,别开脸咳了几声。
随后习以为常的爬起来,去院中打了一桶水,挽着袖子舀水洗脸。
他擦了脸,又褪下衣衫踩在地上,挑起一缕发丝把满头长发挽起来,露出光洁纤长的后颈,往下,是单薄匀称的肩背和纤瘦腰身,腰窝底下双腿修长。
他站在井边仔细擦洗身体。
夜里凉,他边洗澡边打哆嗦,弯着足弓乱动时,细瘦脚腕便随着他脚下的动作微颤。
谢遇收回视线,垂眸看着膝盖。
小猫在樊璃洗澡时就蹲在水井上,凶凶的注视着井里那团黑气。
这水井里死过一个丫鬟,她是自己跳下去的,当时有人救她,她拉着对方想同归于尽。
后来那人被大家救上去,留她泡在水里如愿以偿的死了,成了水鬼。
谁知死了还没完,鬼也跟活着一样没什么自由。
水鬼就更难了,得找到替死鬼才能投胎,不然就得在这碗大的地盘上龟缩着,比当人还难受。
井里的东西浮出水面,满头长发黑蛇似的在井中铺开,一双灰白色的眼睛死死盯着井口。
小猫呵斥她:“敢冒头就打死你!”
她幽冷怨毒的注视着少年,做梦都想把对方拉下来,却怕那多事的小猫捣蛋。
猫是灵物,黑猫更是厉害,能使唤一般的小鬼。
要是小鬼不从,惹恼了猫大爷被它挠了,能疼半天。
她忌惮那毛茸茸的小猫。
小猫见谢遇过来,以为他也要把樊璃推入水井,亮着爪子怒斥道:“都要伤樊璃,你们坏!”
谢遇拎着它后颈皮丢去一边。
只这一瞬,水底的东西便甩出密密麻麻的长发,圈着樊璃脖子要将他拽入水井。
她弯着一双灰白色的眼睛,笑容狰狞的盯着少年。
樊璃往前跌撞一下,匆匆摁住半人高的井台。
心口没来由的发慌。
这时,一道声音在耳边低语蛊惑,是个沙哑的女中音。
“又瞎又穷的侯府累赘,活得这样累还不如死了算了。”
樊璃愣神的摸着冰冷井台。
是啊,他又瞎又穷,外面有个王慈心和谢禅等着收拾他,里面有个王氏等着看他好戏。
他这些年的确活得很辛苦,要是没有人指路,他都不知道自己该往哪个方向走。
那声音又道:“就这样结束吧。”
结束么?
结束后,就真的万事大吉了么?
不会连死都是个穷鬼、瞎鬼吧?
突然,一股浅淡的雪梅香扑到鼻尖。
这梅香好熟悉,是谁?
谢遇站在他身边,拽着那蛇似的头发将鬼物拽出井口。
水鬼被外面的空气一燎,身上当即就着了“火”,皮肤燃着火星一片片剥落。
她被谢遇扣着头顶,头骨的位置转瞬间碎裂变形。
“啊!”女鬼凄厉的惨叫一声。
“谢道逢!我认得你,是他母亲害死你,你如今要帮他?!”
谢遇一只手捂着樊璃耳朵,黑色的阴气立马覆盖另一只耳。
他微微弯腰,轻声向女鬼说道:“我也听说过你,你就是那个不知好歹,将救你的人拽下水,差点淹死对方的混账奴婢。”
女鬼看他眼底猩红,忍痛厉笑道:“啊,原来战死的英灵就是你这样子啊!阴界也搞特权了!明明都是鬼,为什么你杀了那么多人,还要让你来人间破障、给你投胎做人的机会!”
“你身上的杀孽比刽子手还重啊!你凭什么?!就因为那些人都是你打着家国的名义杀的,便能放你一马还把你高高捧着?”
“你别忘了,就算那些人是魏国人,那也是人啊!凭什么!凭什么你这种杀人如麻的家伙不死在十八层地狱!”
谢遇五指刺入女鬼头部。
“倘若我不杀掉魏国人,他们便要杀掉你、你的家人、邻人、国人。”
女鬼挣扎不开,只得换个态度讨好道:“大将军既然是来破障的,那我替你杀掉他!”
谢遇没再多说,手下用力,将这鬼物彻底捏碎。
惨烈非人的嘶叫声响彻夜空,又在瞬息间消停。
月色仍旧朦胧宁静,没人知道这偏远清冷的小院里发生了什么离奇怪事。
外面灯火万千,人们在华灯长街中走动游玩。
却不知奇形怪状的阴物也走在人丛里,夜复一夜的与活人并肩同行,往活人头上、肩上吹气,吹到那阳火闪动时,它们就大声怪笑起来。
被堕胎的婴灵扒在母亲的腰上,被削首的冤魂在菜市口找头。
小黑猫指挥一帮病痨鬼、短命鬼和狗打架。
生前当过戏子的鬼怪在人群里乱跑,冲行人做尽丑态。
这些阴物听到那非人的惨叫,齐齐跑来侯府观望。
纷乱嘈杂的喁喁声就在来来往往的仆从身边响起来,满府下人穿过一只只阴物,却对这些东西的存在毫无所知。
只觉得今晚的狗大片大片的狂叫,吵得很,有些反常。
“鬼死了。”
“鬼杀鬼了。”
“谁杀鬼?”
“是个战死的英灵。”
“好可怕。”
“西脚院的水鬼,还没找到替死鬼就死了,她可真该死啊。”
“死的是谁?”
“西脚院的水鬼死了,嘻嘻——”
主院里的大黄猫突然厉喝一声:“吵死了!”

狸花猫这样想着,道:“你刚才护着樊璃,你不杀他了,对吧?”
谢遇把手从樊璃耳边移开,手心里残留着不属于他的轻融体温,这温度不冷不凉,像吸饱了阳光的山泉水。
他不说话,狸花猫就以为他当真不杀樊璃了。
小猫望着女鬼留下的阴气,小声道:“谢遇,能把这阴气给我吗?”
谢遇将女鬼的阴气团成小鱼干的样子,向小猫丢去。
它纵身而起,一口叼住阴气吞下,舔舔嘴。
“我长力气了!”小猫冲谢遇勾勾前爪,喜滋滋的做出个冲拳的姿势:“明天就去找三三打架,这次一定能打赢它了!”
谢遇保护了樊璃,还把阴气捏成它喜欢的样子,它对谢遇的印象就好了很多。
小猫见樊璃在井边呆着,走过去,在他小腿上拍拍。
“樊璃,醒醒了。”
樊璃清醒时发现自己扒着水井半个身子都探了进去,猛吸一口冷气退开。
他什么时候扒到井台上的?
他左想右想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过来的,想起水井里曾经死了个人,顿时气得炸起来。
他立马就冲着水井一顿输出。
“你一个死鬼还挑软柿子捏啊,今天樊静伦来你怎么不找他的不是?怂货!”
“仗着自己死了没人认得出你,就睁着眼睛乱找替死鬼啊?无耻!”
“谁把你塞下去你就去寻谁的不是!再对我搞小动作,我把你祖宗十八代的祖坟刨了!呸!”
樊璃骂完,接着洗。
他跟着小猫的脚步声进了屋,睡下去就觉得浑身不对劲,哪都疼。
半夜,樊璃发了高烧。
小猫感觉他气息粗重,长一下短一下的,连忙把爪子摁上他额头试温。
“哎呀,他额头好烫!”小猫着急道,“谢遇,你看着他,我去给他褪凉!”
樊璃打的水还剩半桶,小猫就叼着毛巾扒在捅边,好几次险些掉进水桶后终于把帕子打湿了,它叼着滴答水珠的帕子往回跑。
眼看就要爬上床,一只手捏着它后颈皮,接过帕子拧了一下。
“别拧太干,快点给他盖到脸上!我的奴才经常生病,他发高烧时,那些丫鬟都是拿帕子给他盖脸上的!”
“你打仗那么厉害,应该不会照顾人吧?”
“哎呀!别捏着我颈子,我是来给樊璃盖帕子的!”
小猫不知道,它金贵的奴才此时也发了高烧,府医要给他看病,他一把挥去,叫人家滚,然后让陆言来伺候他。
樊璃这高烧有他作死的成分在里面,所以来势汹汹,跟报仇似的烧得他神志不清了。
谢遇只给他盖了一张湿帕子,就站在床边看着他,顺便往他额上吹了口气。
那额上阳火微闪,少年出了一身汗。
小猫忙上忙下,湿帕子被高温烤干了,它又叼到水里打湿,来回跑。
好在樊璃这十年来经常生病,身体已经很习惯了。
烧了一夜,天要亮时高烧稍微退下去了。
小猫瘫坐在地上叹气。
它本来是要人伺候的,却伺候了别人一夜,倒反天罡!
不过樊璃好了一些,那自己的付出就不算白搭。
小猫枕在樊璃旁边睡过去。
床上的少年在高烧时口渴了就舔嘴唇,舔的次数多了嘴唇就裂开了。
谢遇看了一眼,良久,端起水碗捏开樊璃嘴巴,把水喂进去。
“谢遇——”
谢遇手上一顿。

谢遇把一碗加了黄连的水全部喂给樊璃。
三三窜上床,往碗里看了几下,急声问道:“是毒水么?是不是毒水啊你说话!”
谢遇把水碗放去床头柜。
小猫没得到答复便龇着爪子直直盯住他,一身毛炸起来。
这是准备挠人的架势了。
“到底是不是毒水?”三三严肃的重复一句。
谢遇仍旧没答话,起身向胡床飘去,转身落座,手撑额头闭目养神。
天亮了,属于人的时间到来,属于阴物的时间落幕。
他该休息了。
三三表情古怪的瞅着他:“你怎么老是不说话,你是个怪胎么?”
小猫眼中的谢遇是个不怎么吭声的哑巴。
问一百句,他也不会回一句。
这哑巴就阴森森的守着床上的小瞎子。
一个哑,一个瞎,所以谢遇来半个月了,樊璃也没发现屋中多了个要命的玩意。
人家每晚蹲在他旁边不停不停的吹他头上的阳火,他还以为那是什么不吭声的蚊子飞到他脑门上兜风来了。
三三跳上床,看到樊璃头上的阳火小了一圈,瞬间暴起,怒视谢遇。
“你怎么把他吹得这样厉害啊!”小猫本来就黑,生气时简直都找不到眼睛在哪了。
它气鼓鼓的看着那团小啾啾火苗,骂道:“跟被狗啃了一样!”
小狸花被它吵醒,回道:“没吹火,这是病了才弱下去的,昨晚樊璃差点被水鬼抓走,是谢遇救的他。你别踩樊璃心口上,我都没踩过!”
三三闭了闭嘴。
它撅着屁股从樊璃心口上跳开,扭头讪讪的望向谢遇。
谢遇白天不怎么动,满身阴气被外面光照削弱,眼睛就不那么红了。
天地间阴阳二气在这晨间交替,随着太阳升起,谢遇身上的阴气便全部收拢到体内,露出清晰的五官。
一道阴气忽然从谢遇指间弹出,正正击中三三脑袋。
“别看我。”
三三哎呀一声,抱着脑袋揉了揉:“谁看你了!我看揭谛!”
小黑猫这口气没地方发,气哼哼的一爪子拍到狸花猫头上。
狸花猫气得哧溜一下,朝三三扑过来。
它昨晚吃了阴气,劲劲的!
两只小猫在樊璃床上打架,好几次滚到樊璃心口上。
咚的两声,打得难舍难分的小猫突然被阴气分开,丢到床两边双双摁住。
狸花猫翻着肚皮扑腾,急道:“谢遇,快松开啊,我就要打赢了!”
三三被阴气摁在床尾,冲谢遇吭哧一声:“你松开,我让它输得明明白白。”
“我劲劲的,这次要赢!”
“你每次都说要赢。”
“这次不一样,我长力气了!”
“呵呵。”
“我不要听你呵呵……?”
“!”怎么没声了!
两只吵得不可开交的小猫被谢遇捂嘴了,龇着牙无声冲对方嘶吼片刻,泄了气般齐齐望着谢遇。
胡床椅上的男鬼双眸微闭,黑袍黑靴,描金大袖从手腕垂下,露出的手臂颜色像阁楼里放的那只玉如意,白而劲健。
然而那修长手上却有一条红色鞭痕从手腕延伸到衣袖里面。
鞭痕像吸附在玉上的蚂蟥,硬生生破坏了这份美感。
小黑猫愣愣的盯着那道红痕。
藏在它身上的阴物们对此大发议论。
“是纹身么?红得好像他的眼睛。”
“鞭子抽的吧。”
“谁敢抽他?英灵配享太庙——”
“他没进太庙。”
“那他自己画的么?”
三三:“都别吵。”
它是有见识的小猫,城隍庙的阴吏跟它们闲聊时曾说起地狱里的几百种酷刑。
其中,这诫鞭是最难熬最阴狠的。
据说地狱的判官要是杀了人、犯了大错,十殿阎王就会亲自执鞭施罚。
一鞭下去,抽掉的就是一辈子的姻缘、福运。
每次行刑要整整抽满十鞭,于是十辈子的大机缘全被抽走,徒留这猩红的疤痕附在身上,十世都不得进入轮回。
只能被关在忘川河畔,忍着那深入骨髓的痛楚一世一世的熬过去。
痛麻了再丢去人间轮回。
小猫想到这,呆呆的望着谢遇。
谢遇身上有诫鞭留下的红痕,那他到底是个什么啊?
是索命的厉鬼还是犯了错的判官?
天彻底亮开后雪意提着食盒来了。
他一进来,顺手就把猫撸了两下。
阴差阳错地捋去了它俩身上的阴气,小猫这才重获自由。
三三朝狸花猫走过来,用屁股别它一下,把它摁在床上,不计前嫌的给它梳了梳毛。
“你还记得我爹被人欺负的事么?”
“嗯!左爪也要梳毛,梳完了我给你梳——你爹怎么样了?”
三三给狸花猫梳梳左前爪,说道:“我爹脖子上的淤青是你家奴才咬的,咬得可凶可凶了!昨天他掐我爹下巴,太阳下山了还不让我爹走!他坏坏的!”
狸花猫的呼呼声被这番话打断,爬起来,不悦的看着三三。
它虽然没得到自家铲屎官的悉心照料,但本质上还是想念铲屎官给它做的小鸡炖蘑菇,所以这次得向着铲屎官。
“我家奴才不咬人!”
“哼。我在屋顶上全都看到了,就是他欺负我爹!”
“奴才可乖了,给我炖小鸡,你不许说他!”
三三咧着嘴笑起来。
它昨晚又气又喜,喜笑颜开。
本来刚才是来向狸花猫显摆的,被樊璃和谢遇的事一打岔,又打了一架,就把这事忘了。
三三扬起脑袋,居高临下的望着狸花猫。
“虽然你家奴才欺负我爹了,可我爹也不是好惹的,天黑后他把奴才摁在桌子上,用棍儿猛猛抽他,你的奴才一点用都没有,只知道哭鼻子,跟你一样。”
小狸花猫气得跳起来:“下次他就能打赢了!”
“可他自己愿意挨打。”
“他那是、那是体虚!”
两只小猫说着,忽然感觉有什么盯着它们。
它俩齐刷刷朝谢遇看去。
对方绷着脸面无表情,但细瞧又好像有些情绪,像是无语,又像是嫌弃。
他那眼神平静的复杂得很。
狸花猫问三三:“他看我们做什么?”
三三:“也许是想学我爹,用棍儿猛猛打樊璃呢。他一天到晚都盯着樊璃。”
“他坏!”
“嗯!”

两只小猫窝在樊璃床上蛐蛐谢遇,雪意放下食盒去外面打了一盆洗脸水。
他回来,见樊璃还没醒,便道:“别赖床了,睡久了对身子不好。”
樊璃没应声。
雪意觉得奇怪,拿着湿帕子来到床边,给樊璃擦了把脸:“醒了。”
樊璃脸上滚烫,把雪意吓了一跳,连忙丢开帕子。
他刚丢开又把帕子捡回来,重新打湿给樊璃盖在额上,跑去外面找府医。
忙活一早上,樊璃醒了。
醒来就被雪意摁着喝了一大碗黑漆漆的药汤。
樊璃喝完,呸了一声,不满道:“苦得跟要杀人一样,也不给我放一点糖。”
雪意听他瓮声瓮气的抱怨,把他摁回床上。
“还嫌苦呢,我都吓死了!肯定是昨天淋雨了,下大雨了就不要出去乱晃,我又不会跑去其他地方,早晚去找我都是一样的。”
又加一句:“淋坏了你没关系,别淋坏给你带路的猫猫,猫治病比人难呢。”
“猫是你的祖宗。给我一碗水漱漱口,人都苦麻了。”樊璃满嘴苦味的说道。
“苦些才好呢,说明是好药,这府上也只有府医对大家一视同仁了,虽然他那脾气古怪爱骂人……方才不仅骂你多事,把我也骂了一顿呢!”
樊璃哼了一声:“那我改天去会会他。”
雪意吸吸鼻子:“好,记得骂凶一点,给我报仇。”
樊璃漱了口,含着冰糖虚弱的躺在床上。
雪意给他掖掖铺盖:“不是我说,这被子真薄了,盖了三年,也该换新的了。”
樊璃冷漠道:“你看我像有钱换新被子的?”
“我知道,你没钱,你一个钱都没有,你用的都是我的钱。”
“那不就得了,将就着用用吧,冬天到了就去找你睡觉。”
一年四季,樊璃最烦的就是冬天。
他这里除了简略的一日三餐——有时下人把他忘了或者故意忘了,他就只有一顿饭。
总之除了餐饭外,这西脚院就没有多余的款项供他使用了。
冬天寒风四起能把人魂魄都给冻去九霄云外,他没有火盆取暖,就跑去找雪意。
挤着挤着就把冬天挤过去了。
樊璃说着,哆嗦一下,紧了紧铺盖说道:“今年天气冷得比往常早,我怕是要提前去你那里过冬了。”
雪意:“没事,你别成天耍嘴皮子欺负人就是,再欺负人就把你扔去挨三三睡。”
三三扬起脑袋。
然后向狸花猫说道:“你听到了?樊璃要和我睡,我待会儿就回去做窝。”
狸花猫一纵身扑到三三身上。
两只小猫打成一团,樊璃听着,手突然被人拿了起来。
樊璃噱笑道:“干嘛啊这是,突然就牵小手了。”
“啪——”雪意一巴掌呼到樊璃手背上,“别贫!”
他打了樊璃一下,把自己编了许久才满意的手绳给樊璃戴上手腕。
青色手绳简易粗犷,比昨天丑丑的模样好瞧了些——但说实话也就那样。
雪意觉得这绳子丑得怪扎眼睛的,摸摸鼻子。
“我第一次学编,不大好看,你别介意。”
樊璃指尖一寸寸从绳头摸到绳尾,一圈摸完,说道:“从今天起咱也是有首饰的人了。”
雪意笑了起来:“比不上你的小手镯,不过这是特意选的线料,软和不扎手就行,下次编了好的再给你替下来。”
“下次编个红色的吧,不用替,我都戴上。”
失明的少年躺在床上,手举到半空,轻晃着右手腕上的手绳。
手绳是软线编的,晃动时轻飘飘的绳圈一下下触碰皮肤。
樊璃弯着嘴角,一个人晃着手玩了半天。
谢遇靠在胡床上,望着那纤瘦手腕。
这手腕上原本也戴着手环,是银的。
银手环缀了三颗小铃铛,走动起来叮叮轻响。
“叮——”
一串铃铛声在泰宁十一年的陈留郡传开。
城中牛贩子驱赶一群小牛,要把它们送往城外训练。
这批牛驯出来就要卖给大户人家拉车代步,所以从现在开始就得提高它们的速度,断然不能慢悠悠的在田野间慢走了。
牛贩子富有技巧的挥着长鞭,小牛们一个个伸长脖子,高翘牛尾快步往前跑。
跑动间脖子上的铃铛摇晃起来,叮叮当当响成一片。
这清脆的金铁声吸引了马背上的小樊璃。
他摁着谢遇的手让马停下来,歪头朝牛群看去。
谢遇将马停在路边,给牛群让路。
从他骑马回城那天起,这之后的每天他都骑着马进出城。
因为樊璃要来城门外接他,樊璃喜欢骑着马去城外兜两圈再回家,樊璃喜欢窝在高头大马上吹风学话。
漫天云丝彩照人间,九天下,铃铛的碰击声把四野撞出一股子山水田园的诗情画意。
樊璃靠在谢遇怀里,圆溜溜的双眼盯着牛颈下的铃铛。
他抓着谢遇的手指,不自觉收紧了些。
“牛有铛铛,樊璃没有哩。”小崽子仰脸望着少年讨要礼物,“谢遇。”
谢遇掏出钱袋,向牛贩子道:“劳烦长者给我一只铃铛。”
牛贩子认得大将军,便笑道:“大将军要拿铃铛哄孩子么?”
说着就取下一只铃铛递给樊璃,道:“既是小公子喜欢,拿去玩便是,这铃铛是老汉自己做的,不值什么。”
他执意不要谢遇的钱,把铃铛给了樊璃后立马就走。
谢遇见樊璃攥着铃铛不放,向牛贩子说道:“多谢。”
牛贩子笑着挥挥手,走远了。
樊璃抱着铃铛,一边吹风一边捣鼓,咧着两排细牙一直笑。
“叮叮——”
他一路晃着铃铛回到家里。
下了马就去找谢禅,站在谢禅门口,把铃铛晃两下。
“是樊璃从牛脖子下找到的铃铛哩。”
谢禅抱着手臂走到他面前,一言难尽的望着这只喇叭状的丑铃铛。
“是你看了人家的牛有铃铛自己没有,又横刀夺爱吧?”
小谢禅仗着自己高,一把抢过铃铛横竖看了几下:“怪丑。”
樊璃捏着拳头:“不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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