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夫在上by喜欢伯乐树的魏依云
喜欢伯乐树的魏依云  发于:2025年01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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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师眸光安定,只是抬眼时周遭空气冷冽如一丝丝锋利如刀的无形冰弦,屋内危机四伏!
“那么,大将军要用什么来回馈这江山?”
谢遇隔着一张案几,目光看向国师时,那丝丝冰弦倏然被一抹冷梅香撞散。
他声音嘶哑,语气却一如既往的平静:“这得看钦天监能给我什么了。”
国师明知他要问给樊璃固阵的法子,却决口不提此事。
一老一少对面而坐。
国师慢吞吞说道:“老朽此来,只单单为了讨回那段龙脉,大将军给自然最好。不给,便只能请地狱诫鞭了——”
谢遇把最后一颗黑子丢进棋篓:“大师,那七十一具天师骨快撑不住了。”
国师长眉一压。
谢遇:“加上您总共七十二具尸骸,以这区区凡骨支撑龙脉,最多能顶几年?一旦龙脉崩断,这神州便立马化作地狱,妖魔横行的景象不是我想看到的,也不是帝龙想看到的,国师呢?”
国师袖下的手掐进掌心。
三千年来,历代天师飞蛾扑火的拿自己尸骨去承受那龙脉上的千钧重量,好为神州亿万子民搏一刻短暂的安宁。
可要是那龙脉上的某个坟穴稍微出一丝差错,往旁边移那么几寸,外面那片宁静的夜色就会在眨眼间土崩瓦解。
所以历代天师抠破头皮都想把龙脉救出来,他,自然也不例外。
谢遇朝身后扫了一眼,那四个护法神一看他那平静无波的眼神,登时一阵牙疼,悄无声息的退出去了。
“我这障没法破,”护法神走后,谢遇淡淡道:“一年后,待这额上的封印散开,阴界会立刻颁布追杀令。”
那时候各方势力张开天罗地网,纵使是百万供奉的英灵也会落得个首身分离、灰飞烟灭的结局。
国师缓缓掀开眼皮。
“若大将军没法破障,就得时时刻刻躲避追杀了,自顾不暇的人,如何能救龙脉?”
“若这各方势力都归附我呢?”
可大家凭什么归附一个失控的英灵,和阴界对着干?
不知怎的,想到这时国师眼皮猛的一跳。
还没来得及张口辩驳,就见一枚方方正正的金印悬浮在那森白掌中——帝敕,那是帝龙的身份象征。
帝敕之下,万千灵物、僧道、门神灶王、各地城隍……全部俯首听命。
眼下,这要命的东西正在指尖转动着,被谢遇拿着把玩。
国师:“……”

第175章 你啊——
梦中晴空万里,樊璃蹲在城外拔了一片草,听到耳后的脚步声,他没理也没回头,蹲着,双手不缀。
大把大把的草稀里哗啦朝后面丢来,将将要拍到谢遇脸上便被一层阴气挡开。
谢遇长身立在樊璃身后,深红眸色盯着那单薄背脊,眼眶里盛满血液,忽闪着像要滴下来。
“我十三岁那年父亲亡故,母亲本就是被迫成婚,父亲死后不久她就改嫁了。她走那天,咬着牙说我城府深,像爹,以后定会走生父的老路,把人家爹娘辛辛苦苦养大的女儿强留在身边。”
樊璃竖着耳朵,冷哼一声,没应。
谢遇抬眸看向那湛湛高空。
“我十三岁掌家,十七岁上战场,十八岁那年春天遇到你。”
“陈留军机繁忙,平日里我其实没多大时间陪你,其余诸事也尽量节省光阴,一概从简,也就是活得糙。”
“那年陈留下了大雨,我习以为常的顶着暴雨回家,冷不丁看到你等在城外,我向你走去,鬼使神差把你抱在怀中。”
“你贴着我心口,一抹暖热穿过我湿透的衣衫钻进血肉,从那以后,樊璃就成了我毕生的劫。”
“你啊……”
你怎么傻傻的,趴在一个死人身上,给他挡伤?
城外绿涛连天,身形单薄的少年抬手摸了摸草,长袖下滑,露出那手腕上的疤。
身后的亡灵盯着那斑白的疤痕,那是攥紧谢遇的代价,你用身体盖住他一半尸骨,用手护住他那块玉。
无论是谢遇的尸骨还是谢遇的玉佩,都是死物,你活着,却跑去保护那两个死物,你啊……
血泪弹在尸横遍野的乱草上。
“你……”
那低哑嗓音好几次想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但最终,全断在这开头的第一个字上。
他说不出话来。
因为樊璃用整条命去庇护谢遇。
也因为谢遇一回来就抱着必杀的决心伤了樊璃。
“樊璃——”他捂着眼睛,像得了失语症,唯一的例外是樊璃的名字。
“樊璃啊……”
这名字的分量和心脏一样重。
重得人肝肠寸断。
长风卷着绿涛把亡灵和少年圈定在茫茫荒野间,那少年回头,发丝起起伏伏的掠过眉眼。
“我认为哭只有一种情况——”少年站在五步开外,望着他,清冽的嗓音缓缓说道,“被喜欢的人伤了。”
“谢遇,我让你难过了么?”
“不,”对方仰头望向长天,血泪顺着下颔滴落下来,“我只是后知后觉的发现,我的庇护神小了我十六岁。”
对方低头,眸光一寸寸摩挲他脸颊,嘶哑道:“整整十六岁。”
“据说你是我命中注定的伴侣。”非人的指尖上,一朵梅花轻轻朝少年飘去,“但愿这身梅香,是为了从亿万人海中找到你。”
樊璃垂着头,看着对方脚下的草:“你的伴侣大老远找来,是为了揍你?”
谢遇:“我的伴侣很乖。”
少年背过身蹲下地:“那你对他的了解还不够全面,他记仇。”
“早上那三十巴掌还记着呢,你哭也没用的。”
背后那对视线紧紧盯着他,他不理会。
良久,樊璃攥着草抿了抿嘴,偏头。
身后已经没人了,他怔了一会儿,垂头盯着草地走神。
眼中水汽模糊视野时,旁边有东西一闪。
一只四四方方的木盒子从低空落下来,长宽高都是五寸,盒上的黑漆铮光发亮,盒子六面镶嵌银丝,顶盖上有掐丝螺钿花纹。
樊璃把盒子晾了一会儿,慢吞吞拔了几根草,坐着,折回来,把盒子打开。
盒中满当当的黄金差点晃瞎他的眼睛!
他眼神一变,连忙抱着盒子起身。
走到城门时,谢遇在那等他。
他攥紧手,眼皮没抬的跑进城,在笔直的大街上停了一会儿,数到左边第三十家推门进去,他以前都在左边第三十号民居躲谢遇。
屋中的陈设比以前好很多,只是那里间挡板后的小床还是老样子。
樊璃冷哼一声,把盒子抱上床塞进去,找来一堆杂物丢在床边,他钻上床后,陆续把这些杂物勾上去挡着入口不许谢遇进来。
然后就盘腿坐在昏暗的小床上数了一会儿。
整整十两黄金。
心情莫名平复了。
挡板外光线一暗,有人站在被堵住的出口前,一身月白锦袍绣满形状不规则的浅色金线,华贵繁丽。
对方没说话,静静将一根横木抽走,露出一条缝隙。
樊璃眼神一凛,不自觉缩在角落里尽量离出口远些,第二块杂物紧接着又被人拿开,被堵紧的出口豁然露出一个洗脸盆大的缺口出来。
抽第三块杂木时,锋利冷硬的指尖忽然被一只纤白的手压住。
温软的瓷白覆盖在生硬的冷白上,彼此的温度在这缺口处狠狠碰撞。
谢遇没抽杂物了,轻轻将一袋肉干放在那缺口。
哗的一声。
整袋肉干倏然被拖到挡板内,咯吱咯吱的咀嚼声从里面传来。
谢遇微微俯身,又将一盒糕点放在缺口处。
“哗——”
细白手腕在缺口处一晃,捞着盒子便缩进去了,里面的人并不吭声。
谢遇站了一会儿,继续塞。
小鱼干。
糯米圆子。
山楂糖。
“啪——”
少年温热的掌心再次覆盖厉鬼冰冷的手背,惯性往里一带,当他反应过来时堪堪顿在半路。
森冷大手反扣,指尖圈着那纤细手腕往外挪出几寸。
冷冰冰的双唇落在少年手背,往下,森冷双齿轻轻向少年温热的指甲索了个吻。
樊璃蜷蜷指节,望着那低垂的侧脸:“国师找你做什么?”
对方长睫微动:“谈生意。”
“没打算捉了你?”
“他不敢。”
樊璃:“进来。”
话落时身边空气一动,青年华衣大袖,半跪在他旁边静静望着他。
樊璃把一堆零嘴扒开,侧躺下去后那冷梅香欺过来,叼着他耳垂轻咬着试探着。
冰冷唇吻缓缓落在他侧脸、鼻尖,密密麻麻的在他脸上细碾一会儿。
然后像突然吞了毒药的病患,找解药一样发疯的将他紧搂在怀中用力搓揉,吸嗅。
樊璃吃痛:“松手——”
对方一点点松手。
樊璃往嘴里送了一块山楂糖,看着青年:“抱我。”
对方便用力抱住他,紧拥着,像要把彼此的骨骼焊接在一起。
樊璃又有点疼了:“松——”
那大手慢慢松开,青年跪在他面前,猩红双目盯紧他,像一条任他差遣的疯犬。
樊璃懒懒坐在对面,仰着眼,透过昏暗光线看着那显眼的喉结,舔舔发干的嘴唇。
“衣裳,脱了。”
那月白衣袍便尽数落下去。

第177章 谢遇:“樊璃,看着我——”
青年肤色死白,胸膛上的黑纹狰狞凶恶,腰身劲瘦,腹部的肌肉纹理流畅结实,腰身以下……
眼睛像被烙铁烫了,樊璃匆忙挪开目光。
对方身无寸缕的跪坐着,猩红双眸隔着半尺距离落在樊璃脸上。
昏暗中,樊璃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和心跳混杂,风声在外面忽起忽落,冷梅气息舔着皮肤,在屋内游走撩拨。
“弄吧。”满头黑发盖住泛红的耳垂,樊璃往谢遇腰下一指,镇定道:“我听着。”
谢遇目光沉沉的看着他。
樊璃:“怎么还不动手?难道谢叔叔不好意思?”
谢遇:“怎么弄?”
樊璃抬眼扫去,“你是怎样碰我的,现在,你就那样碰你自己。”
谢遇没说话,脸上表情平静如千丈暗海下的深水。
良久,他手动了。
窸窸窣窣的声响随着森白的手起伏,这狭窄空间里,精壮身躯袒露着,青年用那张温润端方的脸对着樊璃……
冷梅香里蓦然夹杂了一股黏湿潮热,樊璃头皮像被人揪住一样慢慢抓紧。
他缩坐在角落里盯着自己的膝盖,忽然道:“停——”
指令下达时眼前一黑,单薄的身体被挤在墙角紧紧贴住。
对方失控欺近,被推开一尺又立马黏上来,死死压住樊璃。
“看着我——”
“我让你停……”
舌尖被堵在口腔蓦然发麻。
对方卡着拇指上的玉扳指缓缓转了一圈,即将脱下时又戴回去,压着樊璃要把吻加深。
樊璃低喘着转过脸躲开那冰冷双唇,又被人掐着下巴掰回来。
他捂住耳朵深深低下颈项,手颤着贴在耳廓上:“我不听了!”
他不听,那冰冷指腹就掰着他的脸不准他躲开,逼着他看。
他不看,对方便抓着他的手压下去。
“谢遇!”
兵荒马乱中,少年的低呼声里带上高温。
他手挣脱了,紧紧蜷缩在角落里捂死双耳。
世界哑静下来,他闭上双眼,才发现男女之事比他想象的还要宽泛。
以前那种抓骨的危机大概就来自这里,对方克制着,碾在骨血里的欲望只露出一丝半点,剩下那些都是海下的冰山。
他并不知那其中深浅,对谢遇的世界,尤其是一个成年男人的世界,他一知半解。
这空间里的每一寸光线都随着谢遇的手晃动,扣在腰上的指腹微微用力,蓦然将他拽过去。
有一瞬间手从耳边落下,对方低下头,咬着他嘴唇哑声道。
“樊璃,看着我——”
“樊璃?”
“太阳出来了,晒太阳啦。”
黑暗中,雪意的声音由远及近。
樊璃睁眼时蓦地翻身,整个人全部卷在被子里只露出一根黑长发丝。
雪意吃着豆腐脑,一脸古怪的凑过来。
“你咋了?”
“瑶光姐姐,他咋了?”
白繁神色一紧,扒开瑶光一下子挤到床边,柔声道:“公子可是身子不适?”
樊璃缓缓拉下被子。
“天塌了,梦到神仙,说雪意明年一胎八宝!”
雪意怔着,眼泪啪的一下掉碗里。
雪意天塌了:“一胎八宝,我怎么养得起!”
他端着豆腐脑痛哭时,有人越过他走到床边,一记眼神把众人撵出去后,这才从被子里挖出樊璃。
樊璃低着头,发丝下滑盖住发红的脸。
对方动作麻利的给他穿上衣裳,把手递给他。
他头皮发麻的牵住,跟着去梳洗一番,湿热帕子在樊璃脸上细细擦了一遍。
他垂头站着,脸颊红烫的蒸出一层热气。
“脸要洗干净。”
“嗯。”
“……下次,不许那样。”
“不许哪样?”谢遇微微弯腰,呼吸扑在樊璃唇上:“嗯?”
樊璃朝后小退半步,抠着手。
对方把帕子丢进热水:“还要洗么?”
樊璃两边发丝带着点湿意坐在饭厅里。
用过早膳,谢遇问道:“要去大狱看你兄长么?”
樊璃回神,清了清嗓:“小狗在大狱肯定哭鼻子了,我得去笑话他。”
权管事过来听到这话,笑道:“夫人听说公子不见了,急得在外面跑了一天一夜,昨天没能带公子回去,便吩咐我送些银子来,让公子留着买零嘴吃,等世子出来了,便把您接去平安里一起住。”
侯府被封查后,王氏便去平安里找了一座大院,带着那留下来的五十个丫鬟小厮,住在那大院里。
白瓷杯哆的一声钉在桌上,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扯过去。
就见‘成王’殿下放下杯子,仔仔细细的给樊璃擦了嘴,牵着他朝外走去。
“备车,去大狱。”

樊静伦的牢房在大狱尽头,是一间关重囚犯的石牢。
牢门一开,外面的叫骂声就前仆后继的冲进来。
“吃里扒外的东西——!”
“把家族拖下水对你有什么好处?目光短浅,跟你那杂种爹娘一个德性!”
“阿郎,凭你的手腕扳不倒樊氏。你年轻,难免会意气用事,大伯不怪你。”
“大哥还帮他说话?这崽种真该碎尸万段!”
狱吏把手中长棍一抡,砸在铁栅栏上发出一声砰响:“肃静!”
他收了长棍,把门再推开一些,侧身让樊璃进去,向里面的人说道:“陆大人,您得出来了。”
牢房里只允许一个人探望,樊璃要进来,陆言就得走。
陆言坐在小桌子对面给樊静伦泡茶,见樊璃提着一只大盒子进来,笑道:“给他带了什么?”
樊璃定在门下:“狗饭。”
门关上后,年轻狱卒便带着陆言出去,另外一个狱卒守在门边。
樊璃站在门内,侧耳感受撩到脸上的风。
“门上有道小窗,风随时从窗洞吹进来,怕冷?”
有小窗就代表这牢房并不安全,在里面谈什么都会被外面的人听到,樊璃了然。
樊静伦语气清淡的提醒樊璃后,又道:“自己滚过来。”
“好凶,小狗在牢里也中气十足的。”樊璃寻声慢慢摸索过去,坐在床边说道:“我现在可是在成王府了,你说话注意点,不然我花五两银子,叫谢玄安用口水滋你。”
樊静伦躺在软床上撩撩眼皮,目光扫向那张白皙的脸:“成王为什么庇护你?”
樊璃抱着食盒:“为了谢遇。上次他给了我一块令牌,叫我遇到事去成王府找他,别再攀扯谢遇呢。”
“所以你去谢遇的宅子里住了一两天,把他惹毛了?”
“昂。”
樊静伦靠在垫高的软枕上,被子下的双腿懒懒交叠起来:“谁带你去谢遇宅子的?”
樊璃:“府医的马。”
“府医的马一夜之间从漪川跑回京城,成精了。”
“昂。”
樊静伦看了眼门上的小窗,门外站着的人是廷尉寺精挑细选的顺风耳,耳力极好,里面蚊子哼哼他都能听到。
樊静伦没再扯这些事,把小瞎子怀里的盒子拿过去,打开全是零嘴。
他哼了一声,顺手拿起一块肉干吃起来,又顺手给小瞎子塞了一块。
“成王有一匹雪夜照狮子,三个时辰就能跑到白鹿书院,趁有这等好马就给悦儿去一封信,说你回来了。”
樊璃嚼着肉干:“让她愁着,不然一高兴就偷懒,不成器。”
樊静伦把自己喜欢吃的放到自己这边方便拿,闲聊似的问道:“你呢?你不去书院读书?”
“你让瞎子读书?”
“不然呢?别在成王府混吃等死。”
樊璃:“不读。”
樊静伦屈指在小弟头上一敲:“漪川是母亲的产业,既然给了你,你就给我守住。”
樊璃耳朵动了一下,晃晃脚,咬了一口脆甜的山药酥。
“你有了自己的家底,还得有守住家底的本事。读书不是把一二三四五认清那么简单,进了书院,君子六艺都要学。”
樊璃舔舔手指上的酥皮碎屑:“说重点。”
“会打算盘么?”
“不会。”
樊静伦从枕下捞出一把算盘,把小弟的手放在上面教他拨了两下,说道:“读书先把算数学了,以后被人坑了心里门清。”
樊璃摸着上下两排滚珠玩了一把:“你怕我着了老男人的道,在成王府堕落是不是?我也不傻,我回去就叫他救你。”
樊静伦没说话,窝在熏着药香的厚软小床上,过了一会儿才抬抬眼皮:“外面嚎得不够好听。”
樊璃扭头朝外,呵斥道:“外面狗叫什么?不知道里面有病人,要静养么?!”
两个大牢里,一群樊家长辈气得老脸通红。
“目无尊长的庶子!”
“等出去,定要将你兄弟二人拎去祠堂打死!”
“把他们一家子逐出族谱!樊氏不要这等贼心烂肺的人!”
樊璃回头,低头捂住肚子,和床上的人笑做一堆。
樊静伦拍拍床:“上来。”
樊璃蹬掉鞋子,热乎乎的脚刚伸进被窝就被对方划过去暖腿了,樊璃抗议,樊静伦嫌弃。
“臭脚,我稀罕你的?”
“不稀罕,你别抓紧不放啊?知道冷还不起来动动!”
两人抱着一盒点心、肉干又吃起来。
“这肉干的味道像我走那天吃过的小酥鱼。”
“这是我娘做的,她给你的?”
“一大早叫老权送到我那的。”
“哼。”
门外,王氏提着食盒站在小窗边,低着眉眼把兄弟二人的对话全都听了进去。
旁边的狱卒怕她胡搅蛮缠打砸东西,便没吭声,静静杵在门边。
良久,王氏调转脚尖,把食盒递给狱卒:“这几天辛苦几位照看阿郎了,把这菜拿去,和弟兄们分了吧,只是没有酒。”
她随手掏出一两银子塞给狱卒打酒吃,说道:“樊璃眼睛坏了,他出来时,劳烦小哥扶他一把。”

陆言刚走进狱中暗角就被骤冷的空气前后包抄。
他抬脚朝前走了一步,瞬间踩进一片黑漆漆的虚空。
一支幽白鬼烛啪的一下点燃,白光虚虚照着三丈内的空间,三丈外黑得漫无边际。
“坐。”
那低沉嗓音从前方传来,青年穿着一身月白华服,坐在一张雕金长桌边,话落时陆言便坐下去,身下大椅自动将他拽到桌对岸。
两人隔着一张四尺宽的桌子对面而坐,陆言脸色有些苍白。
长这么大,这是陆言第二次见鬼。
第一次是在昭陵,那次谢遇没和他说话,只专心护着樊璃和王慈心算账。
这次,对方是为了什么找他?
“多年没见了,陆校尉。”谢遇简短的寒暄过后,便直切正题:“眼下滑台失守,只要温洋一声令下便能杀下陈留,现任州官没能力守住这块土地,我要你出任徐州刺史,和阿平联手。”
陆言看着那双银红色双眼,思量着没话说。
谢遇平静道:“不久后一批军饷要押上山南道,你随押粮军一同北上。”
“将军,大楚十三个州郡都是这十姓八族的囊中之物,若刺史这等要紧的官位落在我一个寒门子弟手中,只怕世家要群起而攻之,让属下走楚温惜的老路。”
陆言冷静的分析其中利弊。
谢遇抛出诱饵稳住对方:“尚书令童辉是你这边的,谢氏一族和司马家会为你铺路,以你的能耐,掌握了这些人脉便能大展身手,不出一年,寒门精锐、江湖侠客都会去依附你,所以你只管去,其余事交给我。”
陆言:“将军此举,是要属下帮阿平摆平流民叛乱,还是另有安排?”
谢遇:“我要你一统天下。”
“……”陆言无语片刻后笑起来,“设若我要做成这事,就得先把司马家的龙椅抢过来,那么,司马家和成王殿下首先就不会放过我,其余九族会把天下所有姓陆的人挫骨扬灰。”
更别提北方还有温洋和那疯子魏帝。
谢遇看着快燃尽的白烛,说道:“胡菩提下定决心要杀了樊静伦,以你这兵马曹的六品小官之位护不得他周全。”
陆言静音了。
官位倒是其次,毕竟没背景的人,当了多大的官都会被拉下水。
他最忌惮的是青衣卫、皇后。
这次他和樊静伦预料到骨哨的事会借边境战乱,再把侯府拽上风口浪尖。
那下一次呢?
你永远猜不到一个眦眦必报的男人和一个玩弄权势的女人串通一气的威力。
谢遇微微倾身,看着陆言的眼睛:“陆校尉,以樊静伦的脾气,就算摆平了眼前的牢狱之灾,他也会在下一个月,或者下一年惹到更难缠的人物,你这次能保证他的安危,以后每次都能把他的困境摆平?”
陆言垂眸看着崩白的手骨骨节,随即一笑:“将军为何要属下一统中原呢?”
谢遇:“为了樊璃。”
陆言诧异一瞬,笑容终于真切了些:“将军怕他被魏国杀了灭口,便想天下一统,好让他在这神州大地自由自在的活下去么?”
“不,我想给他一个善恶有报的天下,想欺负他的人立马被雷劈死,想良善的人不再被恶棍欺压,想地狱的律法写上众生平等,想邪不胜正不再是一句空话。”
谢遇看着对面的人:“我活了二十三年,人间就在我眼里烂了二十三年,我一开始打仗是为了让大楚百姓在乱世中好好活着,后来不仅想让他们活着,还要活得尊严。”
“可我死得太早了,要以本体见你一面都得先借点东西。但你不一样,你还活着,难道不想做点什么?陆言,你要让这个世界继续烂下去么?”
远处传来铁杖敲地的脆响声,谢遇起身:“给你一天时间做决定,想好了来坐忘轩见我。”
陆言垂着双目,被送出这黑暗虚空时,他说道:“将军,并不是这世界烂,是因为烂人太多了,所以这戾气才会像瘟疫一样传染整个人间。”
“你说得对,我们有生之年得做点什么,哪怕是在史书上留下一个硬邦邦的名字呢?”陆言笑道。
“千百年后,后世的人会踩在我们肩膀上,哪怕掉进泥坑里了,也有个千年前就掉进来的硬骨头推他一把,把他推上去。”

将近十月底时,楚京又下了一场雪。
樊璃穿着暖和的披风,一只手拢着暖炉,一只手牵着谢遇的袖子,进了大狱。
寒气扫进甬道,樊璃踩着冷空气穿过两边牢房时,牢里死气沉沉。
“樊璃来了。”
没人理他。
“好乖,今天叔叔伯伯都不说话呢,没吃饭?”
樊家众人黑着脸漠然坐在地上,颍川那边已经在和皇后周旋了,大概不出三天就能出去,这时候没必要和樊静伦兄弟浪费口舌。
等出去再让这兄弟俩死,死透!
樊璃牵着谢遇的袖子往前走着:“颍川樊氏好歹是百年大族,一旦篡逆的事盖棺论定,得死一大片人,要摆平这事就要和皇后合作了,以后上了她的船,樊氏举族就得当她的狗。”
樊大伯脸色发沉。
这小子猜得不错,颍川那边为把他们拉出大狱,的确和皇后联手了。
皇后想要江山,樊家帮她一把便是,但那样一来……
“自百年前楚国士族丢盔弃甲来到江南,王、谢、童、杨、周、樊、崔、郗,这八族便心照不宣的拱卫司马家,让先帝在这江南坐稳龙椅,打牢根基。”
“百年来,那龙椅上的人都姓司马,守龙椅的人都姓柳,这两个姓氏的子弟加起来拢共五百人,像立在太阳里的大树一样,与那树荫下的八族子弟互为表里,保持长达百年的默契。”
樊璃想着陆言闲聊时说过的话,边走边轻声说道:“八族又要挟天子令诸侯,又要名声好听,所以,无论是篡位还是砸龙椅都得先问过他们,只要八族不倒,那龙椅上便容不得异姓,皇后,樊氏,啧啧……”
樊大伯镇定道:“祸从口出不是一句空谈,别等刀落在脖子上你才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让他说!我倒要看看他还能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
“一个瞎,一个疯,这兄弟俩就是樊氏的毒瘤!”
樊璃:“我就算不说话也有人拼了命的想杀我,我说了什么大实话也就那样,谈不上大逆不道。好叔叔们,真正大逆不道的事,你们不是正做着么?”
“昨天小皇帝去了成王府,堂堂大楚天子,小心翼翼的向我讨要一块甜糕,大冬天的,衣裳也只有两件,一边吃糕一边抱着猫取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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