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夫在上by喜欢伯乐树的魏依云
喜欢伯乐树的魏依云  发于:2025年01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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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花替谢遇答道:“只要帝敕在谢遇身上,他就能带着你晒太阳,晒一辈子都行。”
小猫说着张住嘴,看向谢遇:“不过你破障后就要去投胎了,从现在算的话,还能陪他晒一年。”
谢遇踏过树荫,回樊璃:“看情况。”
樊璃紧皱眉头。
这死鬼的弱点就是畏光,如今不怕光了,那自己岂不是连一点私密空间都没了?
关于小狸的消息还没送来,这如何是好?
樊璃收回思绪,说道:“看情况就是看你心情,对么?要是高兴了就到太阳地里陪我,不高兴了就撂开我,若我问起来就随便找个借口敷衍我。”
谢遇直截了当道:“你想要什么承诺?”
“男鬼的承诺我不敢信,你就说你几时不能去太阳下,我心里也有个底。”
“等新君一统天下、金龙池里的帝龙逃过死劫,”谢遇眸光一动,看向侧方山林,缓缓说道:“到那时我便要回到暗处。”
“……”樊璃瞪着地面,不满道:“江山一统,这得等到猴年马月啊?”
“别吵。”谢遇捏着樊璃手腕,视线斜斜落在山林中。
目光凝视之处,一身灰布粗衣的男人正透过树叶,隔着一湾荒地看向樊璃,随即摘下斗笠,露出黝黑干瘦的脸。
这人向旁边的人说道:“昨夜本座听到鸦鸣声便赶到这里了,等你一夜,怎么现在才来?”
鸦声是丞相府爪牙彼此沟通的媒介,鸦在东啼,人就得向西走。
等走到四周没有人了,这才折向东边,与发声的云鹰汇合。
这样的方式虽然曲折,却能防止被人追踪、暴露同僚的位置,减少不必要的人员伤亡。
男人身旁,那五大三粗的人捂唇笑道:“回魍座的话,小人昨夜去谢遇坟前施法,被谢遇摁着好生折磨了一夜,今早才醒过来。”
谢遇人都死了,魍也就不想再过问他的事,漠然直奔主题:“本座让你去找那篡改血书的鬼物,可有头绪了?”
“大人捏着丞相的金字腰牌,便是魑座来了都得听您的吩咐,小人也就不敢懈怠,这几天费了不少劲才从阴物嘴中得知,南康侯府这只恶鬼颇有些能耐,连钦天监都拿它无可奈何,小人便让玄鸦请您来商议对策。”
魍:“所以这鬼物是谁?”
“兴许是樊休。”
“既然确定是樊休,就别说兴许。”魍移开目光,看向那自言自语一个人走在山路间的少年,“你今晚去樊休坟头走一遭。”

第127章 别碰他
那五大三粗的人苦笑道:“小人施术一次得修养一年,这才动了谢遇的坟,一年内无论如何也不能用第二次了。”
魍面无表情:“你这魂体在外面待得太久了,待此间事了回丞相府,和你的肉身聚一次。”
对方捂嘴笑道:“多谢魍座关怀。”
“……鬼画,在我没削掉你的手之前把手放下去,你选的这具壳子做这种妖媚姿态难看得很。”
谢遇视线和鬼画对上。
鬼画眼底闪过一丝暗红,放下手捏柔嗓音说道:“那路上的少年倒比这胡丘标志许多,我先去占了他的身体,再来找大人谈话。”
说话间眼前一花,一只手死死攥住脖子,将鬼画举离地面。
“凭你这句话便该杀掉你——”魍在那粗壮的脖子上留下几道掐痕,冷着脸盯住那双低垂的眼睛:“念你曾出力剿杀谢遇,是丞相府功臣,今日姑且饶你一次。”
魍松手丢开这具身体,擦着手警告道:“别碰他,也别对他动半点心思。”
鬼画揉揉脖子,乖觉道:“是。”
魍双手背剪,看向倒在地上的胡菩提,向鬼画说道:“你搭上了胡家的线就好好利用这阉人,早日推倒南康侯府。”
鬼画沉吟道:“这侯府碍了大人的眼?”
魍看着远处的樊璃:“本座要带樊璃回魏国,侯府便不能留,最好满门抄斩断了他回来的念头。”
来找樊璃的任务由魍全权负责,连其他三位座守都无权知晓。
所以魍一说带樊璃走,鬼画就成功误解了。
他笑容揶揄:“听说王慈心冒着天大的风险也要带樊璃上昭陵取乐,可见那孩子是个貌美的。”
这番调笑的话说得魍勃然大怒,脸色难看的面向鬼画,抬手指着远处的少年:“樊璃就在那,记住他的脸,以后见到他要么离他远点,要么死。”
“至于王慈心,荆州的乱葬岗必有他一席之地。”
鬼画:“是。不过这樊璃是楚温惜的儿子,其他云鹰知道您的打算么?”
魍眸色阴冷的盯着鬼画。
对方显然以为他看上樊璃了,然而没有丞相的授意之前,他不能擅自暴露樊璃的身世,所以沉着脸没做过多解释。
“退下吧,九月结束之前,让胡菩提把通敌卖国的罪按给侯府,希望这次你不会让我失望。”
“那鬼物……”
魍淡声说道:“交给魑。”
“遵命。”鬼画拎起胡菩提,眼皮一掀,暗红瞳孔盯着树枝上的喜鹊看了一眼。
只一眼,这喜鹊眼底便闪现一抹同色调的暗红,它毫无所觉的盯着魍,视野中的画面悉数传到谢遇眼前。
鬼画悄然离去,立在原地的黑瘦男人一动不动,好似入定一般。
突然,这黑瘦干瘪的身体青筋暴鼓,骨骼、肌肉快速重组,缓缓拉长、丰满。
没多久,原本黑瘦憨厚的男人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神色平静的高挑青年。
青年穿着那身灰布粗衣,站在原地慢慢活动肉身。
喜鹊小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青年。
对方微微抬头。
于是一张清贵的脸便落入喜鹊眼中。
魍向喜鹊招手:“来。”
喜鹊扑棱棱跳在他肩上亲昵的蹭他脸颊,朝樊璃歪了歪脑袋轻轻哒叫一声,随后啄着粗布灰衣拽到魍眼前。
魍明白它的意思,回道:“那家仆的身份只能扫地,不好近距离的接近他,现在得换个丫鬟当当了,正好他身边缺人。”
喜鹊睁圆眼,比划几下:又要杀人了?
丞相门下的四大座守各有各的狠招,而魍最擅长伪装人,伪装时为了省去不必要的麻烦,他一般都是直接杀掉目标,再变成对方的样子,连声音都能模仿到极致。
所以他进侯府时,没几个人察觉他的异样,连王家那几个家奴都被他蒙在鼓里,以为眼前这人就是那憨厚老实的王大山。
可王大山早就被扔去长命山,尸体都烂完了。
喜鹊又蹭近些许,郑重其事的比划:杀人不对。
魍缓步走在山林中,隔着三百步距离与樊璃平行前进:“有时该杀就得杀。他又自说自话了,说来奇怪,谁带他上山的?”
“是那鬼物么?”魍紧紧盯住樊璃,目光一垂,忽然看到他怀中的猫,顿时摇头失笑:“怎么就和猫儿玩得好?玄鹊,去陪陪他。”
山路上,谢遇忽然顿住脚。
樊璃:“你绊着石头了?”
谢遇:“有蚊子在山上吵。”
樊璃面向地面:“耳朵好灵,那山上的蚊子跟你是老相好吧?”
谢遇不置一词,任他编排自己。
“这都不生气?你往常可是凶猛得很,动不动就发火咬人的。”樊璃低哼一声,“是不是被太阳晒蔫了才这么安静?要不你别晒了。”
说着拍拍心口上的小猫:“你下去,谢遇上来,我抱你下山。”
谢遇:“别撩火。”
“这也叫撩火?你晒昏头了。”
忽然,一声杀气腾腾的咆哮从远处滚来。
“樊璃——!”
樊璃丢开谢遇的手,揣着猫念叨:“小狗又出来咬人了,陆言真是的,也不拴好狗绳。”
那边樊静伦气得心口一阵一阵的疼。
昨夜遭了贼人偷袭,差点小命不保,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一大早又发现安定院的小瞎子没了。
那侍女瑶光也不见了,只有一只大黄臭着脸撵人。
出了这种事,一墙之隔的王氏自然是头号嫌疑人。
王氏被儿子质问一通,差点气吐血。
她虽然没什么本事,倒也不至于谋杀庶子。
王氏气急败坏的叫来各处看门的小厮审问,小厮哭天抢地,他们兢兢业业守在门边,一晚上连鬼影子都没见过!
何况一个被关禁闭的瞎子,没有世子的吩咐,谁敢给他开门?
问不出来,满府人就找了半天,连侯府的狗洞都找过了。
樊静伦撑着拐杖出去砸了半座城,被陆言顺毛后鬼使神差跑上昭陵,大老远看到樊璃一个人在路上磨磨蹭蹭,瞬间怒不可遏。
“樊璃,给我死过来!”
陆言连忙给他顺背:“怎么又气成这样啊,当心伤口。要骂什么,我替你骂。”
樊静伦凤眼圆睁:“我以为他死了!”
说着丢开拐杖,捂着心口的伤大口大口哼气:“你荐来的侍女好本事,竟把他带上昭陵了,怎么不干脆捏死他?!”
陆言把拐杖捡回来,替他拿着:“他出去时瑶光被他敲晕了,眼下也没头苍蝇的到处找他。”
樊静伦:“我要你解释了?”
陆言:“阿郎别气着自己,等他过来揍他消消气。”
说着,看向那原地打转的人:“小瞎子找不到路,老权,去接他过来。”
权管事连忙冲过去,拉着樊璃给他拍拍袖子。
樊璃:“谁啊,咋不吭声?”
权管事看他还有心情贫嘴,脸酸道:“世子找了您一早上,这会儿气得跟什么似的,待会过去可别乱说啊。”
权管事朝周边看了几眼,一脸古怪道:“就您一个?”
樊璃:“还有小猫呢。”
权管事眼皮一垂,和樊璃怀中的三花对视片刻,向樊璃说道:“除了您还有其他人么?”
樊璃指指猫:“只有猫,它带我来的。”
权管事不信,笃定道:“一定还有别人,是不是倒座房里的瘦杆子?”
“是小猫,小猫快噢一声给他听听。”
三花:“噢——”
权管事愣愣的看着三花,抹了把汗:“阿弥陀佛,还真吭声了,当真是它带上来的,那您可不要说是它啊,世子这会气得人都快没了,说不定会杀猫出气呢。”
三花吓了一跳,慌忙窜下去溜进草丛,扭头向樊璃说道:“快走,我自己回去。谢遇,你看好他,可别把我供出来啊。”
权管事牵着樊璃的袖子,健步如飞拉着他跑向樊静伦。
“小人都问出来了,公子昨夜被鬼上身,一个人出来的。”
樊静伦黑着脸:“让他自己说。”
“就是这样啦,我当时就是被什么东西上身了,一醒来就到了这里……怎么都不说话?我这是到哪了?到京郊没有?”
陆言:“到昭陵了,大将军带你来的?”

陆言笑问樊璃:“大将军带你来的?”
樊璃:“肯定是他啊!我还以为这是京郊呢,原来到昭陵了……”
他调转脚尖,摸索着又折回山路。
陆言:“去哪?”
樊璃忙走不迭:“去山上骂谢遇。这个哑巴,到昭陵了也不让我去坟前看看,以后还得跟他合葬呢——”
权管事苦着脸连忙拽住他,拎去樊静伦面前说道:“世子,他这铁定是中邪了!要不请钦天监的大师瞧瞧?”
樊璃抓着权管事的手丢一边:“好歹毒,又搁这咒我呢!别拦着我,上次没好好相看将军冢的风水,这次说什么也要去瞧一回。”
“行了,再说下去要挨打了,”陆言看了樊静伦一眼,向樊璃说道:“你哥带伤找了你一早上,这会儿正憋着火,别吵他啊。”
樊璃:“我吃饱了撑的吵他干啥?”
他一把撕开腕上的手,挣动着朝山路钻去。
“谢遇混账,到了将军冢也不提醒一声。上次让雪意泼他童子尿,雪意肯定没照做,撒手,我要去坟上尿他。”
樊静伦漠然道:“尿他?他招你了?”
“他咬我!”
樊静伦看向陆言。
陆言捂额低笑:“被虫子咬了,他怪大将军。”
那边樊璃奔出去老远:“言叔,快让老权松手,我是个瞎子啊,可别把我摔了!”
谢遇:“是我。”
“……”
“回去。”谢遇叩着他肩膀不轻不重的捏下去,掰着他转身,“往前走。”
樊璃定在地上没动:“小狗脸色怎样?”
他猴子似的蹿半天,放在外面都能向看官讨赏钱了……樊静伦怎么着也该消气了吧?
权管事跑来时刚好听到他发问,回道:“陆言哄着呢,这会儿世子差不多消气了。说来也怪,那瑶光武功也是极高的了,怎么也看不住您呢?”
老权朝天高木深的大山望去,远处那松柏霭霭的地方便是将军冢了,大片松柏被满山泛红发枯的秋叶包抄,绿得邪气。
权管事打了个寒战,纳闷道:“不会真是大将军吧?”
樊璃抓着权管事的袖子边走边说:“我开玩笑的你也信啊?王慈心也爱上昭陵你怎么不提他?铁定是他做法,吹妖风把我刮来的,这畜生。”
不远处,陆言扶着樊静伦起身:“王慈心去荆州了,你现在觉得如何?”
樊璃摸摸肚皮:“饿。”
陆言好笑道:“除了饿呢?可觉得乏力、神虚?要不要找大师看看?”
樊璃:“精神着呢——你有家有口的,别浪费银子。”
“我看你也很神气。”樊静伦坐上步辇,昨夜失血太多,今早又过度奔波,此时他脸色在阳光下惨白如纸,眼下青黑:“那扫地的男仆不见了,定是他带你出来的,他怎么没杀你?”
樊璃深一脚浅一脚的跟在步辇旁边,撒丫子走得气喘吁吁:“你都知道了还随便发脾气啊!上来就吼人,我还以为天塌了呢。”
“都怪陆言,惯的你不成样子。”
樊静伦脸色一沉,忍了忍没跟他一般见识:“那奴仆分明是丞相府的走狗,丞相府和你娘水火不容,恨不得将对方千刀万剐,这人留你一命,你不觉得古怪?”
樊璃默不作声。
“还是说,带你上山的另有其人?”
“你等等,我去将军冢问问谢遇,他一定知道。”
樊静伦微微侧身,盯着樊璃:“你撒谎时眼睛乱转,知道么?”
樊璃心口一跳,袖下的手紧紧攥住谢遇。

第129章 “谢遇也不帮着我!”
寂静中一只喜鹊扑棱棱飞过头顶,落在不远处的树上朝樊璃哒叫一声。
谢遇看着树上的鹊鸟,轻声说道:“你母亲曾和我来信闲谈,说她儿子从不撒谎,后来才知你撒谎成性,撒谎时会翘脚指。”
樊璃镇定下来,放下脚趾冲樊静伦说道:“瞎子的眼睛乱转不是很正常么?”
步辇旁边的少年一脸平静,樊静伦面无表情的凑过去,问道:“那这人带你上昭陵做什么?他总得有个目的。”
樊璃:“我哪知道?我瞎啊。”
樊静伦:“你耳朵呢?”
樊璃实话实说:“我当时睡着了,没听见。”
“诓人,手伸来。”
樊璃被捉着手强行打了两下,连忙挣开闪去一边:“不说你非要问,说了你又不信,逮着我一个瞎子刨根问底,实在不知道那人是谁,那就怪王慈心吧,反正瞎猜你也猜不到!”
“你这样子分明像认得那人,支支吾吾不肯说真话,找死么?”
“都说睡着了,我怎么形容得清?言叔,你管管他啊。”
樊静伦叫老权:“折树枝来——”
他转头警告樊璃:“从现在开始,你说一句废话我抽你一次,直到你交代清楚。”
樊璃:“我真的不知道。”
樊静伦:“当真?”
“我撒谎谢遇断子绝孙。”
一柳条抽上屁股,樊静伦语气幽冷:“再贫。”
樊璃咬着牙低骂一声,扭身躲去老权旁边:“动不动就打人,毛病!都跟你说不知道了,还问!这么爱审问犯人怎么不去当廷尉卿?又不是我自己跑出来的——”
揉揉屁股:“吹了一夜风,回来挨打,小瞎子没人疼,过的什么日子啊!”
“谢遇也不帮着我,言叔也干看着,打也打不过,干他爹的……”
陆言见他没完没了的念叨,跳下来将自己的马让给他:“别念了,他发毛了连我都打。”
樊璃坐在马背上:“那能一样么?”
樊静伦丢开柳条,冷声道:“还贫嘴?”
“不知道什么叫贫嘴——谢遇,咬他!”
樊静伦见他奓着毛一脸记仇的呱唧,拧眉说道:“问这些是想知道你在山上经历了什么,没死在山上是那人放过了你,还是别人救了你,若救了你得去还人情。”
樊璃吸吸鼻子:“呸!听不懂狗话!”
对方捏着拳头阴沉沉的看着他:“山上有谢家的部曲,你不说,我自会去问这些人。这次你命大,在外面待了一夜还有力气耍嘴皮子,再遇到这种事你自求多福。”
樊璃正要掀唇,背后一冷,谢遇跨马坐上来,半抱着他。
谢遇见他僵在怀中,垂眸问道:“不习惯?”
樊璃低着头攥住缰绳,匆匆擦了把泪。
周围这么多人,要是谢遇没注意,被人看到怎么办?
死了十年的人大白天出来招摇,这换谁不怕啊?
钦天监又离得这么近,捉掉谢遇不过是几两银子的功夫。
对方没要他答复,低声道:“放松。”
樊璃抿着唇,慢吞吞松开绷紧的神经。
对方没说话了,摁着他心口不轻不重的一压,将他后背压进这冰冷怀抱。
“公子——!”
瑶光扛着大马刀,站在山岗上灰头土脸的惊叫一声,连跑带滚奔下山来,一把拎下樊璃慌乱的给他检查身体。
少年毫发无伤,瑶光吊上天的心口这才落下去。
她擦了把泪看向樊璃:“没受委屈吧?”
见对方眼圈微红,她又改口问道:“吓坏了吧?”
樊璃:“气坏了,樊小狗打我。”
瑶光眸色一凛,把樊璃扶上马背,卡着大马刀的刀柄看向陆言,笑容微冷:“世子身体虚弱,您也不看着他,把他气坏了可怎生是好?”
既然体弱那就好生看着,打了别人不要紧,打了樊璃,伶官坊跟这病秧子没完!
陆言淡定道:“兄弟俩小打小闹没一会儿就好了,樊璃还气么?”
樊璃:“气得心口疼。”
陆言一两银子塞去:“现在呢?”
樊璃连忙把银子摸了几下,朝身后偏了偏头:“银子?”
冷梅香在太阳底下洇开,冰冷掌心覆在樊璃右手抓住缰绳:“一两纹银。”
于是这银子眨眼间进了樊璃口袋。
他擦了把脸喜笑颜开的向瑶光说道:“言叔的话比金子还真,再说了,我又不是记仇的人,刚才哭是昨夜在山上吹了风,头疼,可把小狗冤枉坏了。”
樊静伦:“……”
瑶光:“……”
瑶光挠了挠头,沉默的跟在旁边走了几步。
见这小瞎子抓着缰绳,白马正焦躁不安的打响鼻,她忙说道:“公子,奴婢替您牵马。”
冰冷掌心紧叩着樊璃手背。
身后的人在耳畔说道:“回绝她。”

冰冷怀抱消解了太阳的灼热,白马旁边,瑶光轻轻拉住缰绳。
低响的嗓音带着冰冷温度扫上耳廓,微痒间耳边神经卷着这抹幽冷倏然窜去脊骨,扯着心口跳了几下。
“樊璃,回绝她。”
樊璃捏着缰绳,对瑶光说道:“松手吧,待会谢遇吃醋跳出来咬人了,这可是他的地盘呢。”
瑶光笑道:“大太阳的。”
她见少年稳稳攥着缰绳,便歇了牵马的念头,抱着大马刀亦步亦趋。
众人下山后径直去了陆家宅子,瑶光抽空写了一封信给伶官坊递去。
展飞慌忙撕开信,看完瘫坐在冰床上唏嘘一声。
他一脸疲惫的晃晃信纸,向抱琴坐在对面的美人说道:“回来了,没伤着。”
美人冷若冰霜的脸微微化开,朝侍女递了个眼色。
侍女将书信给她接过来,她看完,终于卸去一脸寒霜,眉目弯弯的抿唇笑道:“这十年他什么也忘了,连马长什么样子也不知道,哪来的马术一流?瑶光这鬼丫头净是瞎写。”
她说着,微微挺直背脊说道:“不过这信上虽夸耀过多,却有一句话说得很对,他骑上马没露怯,稳稳当当的跟着人回来了,这才不愧是将军的亲骨肉呢,够淡定。”
展飞抹抹汗,跑了一夜他有点虚,闻言低哼一声。
“淡定算什么?他胆子大着呢,当年千军万马围困徐州,他一个人提着一把小剑,朝谢遇跑过去时连眼皮都不带眨的。”
这抱琴的女子沉下脸:“这事你还好意思说?叫你和莫姝去琅琊护着他,你们倒好,一个孩子也看不住!”
展飞盘腿坐起来:“别说风凉话,那种情况下换做是你也看不住他,当时谢遇的亲兵不知道听了谁的消息,以为咱们将军要害谢遇,一伙人就把他扔在琅琊,猴急猴急的走了。”
这些人走后,那孩子孤零零的站在琅琊城的大街上,浑身上下只有一把小剑。
背后的宅子锁了门。
谢禅一气之下带着亲兵跑了,留他一个人立在那大宅门口,一整天都没动一下。
当时莫姝看不下去,买了一袋肉包子去找他,他没要,只说道:“能给一点盘缠么?我得去找谢遇,他会还你的。”
他不管楚温惜是谁,樊璃是谢遇养大的,他只认谢遇。
谢遇去北方边境平敌了,他就辨认着方向一路向北走去。
跟在他身后的两人都是高手,要看住一个孩子何其容易?
但他太敏锐了。
当他意识到这两个陌生男女不仅没伤他,反倒有些护着他时,他就再也没了顾忌。
那北去的路上,他提着小剑,狗挡杀狗,人挡杀人。
被关进屋子他就劈屋,劈不开就撞墙,要么死要么去找谢遇,他就只有这两个想法。
额头磕破皮他不在意,脚下跑出血泡他也不停。
他奋力抗争的结果是展飞先败下阵来,接着就是莫姝。
两人绞尽脑汁也拦不住他,只好先哄他去徐州。
谁知谢遇也在徐州城呢?
展飞运了一遍功,双手掐指搭在膝盖:“谢遇这个坎他是过不去了,如今他和樊静伦那病秧子串通起来,又要查谢遇、小狸,又要找记忆,真被他查出什么端倪,顺藤摸瓜的想起那些事,咱们都提着脑袋去给将军谢罪吧。”
女子眉头微蹙,抱着琴拨了一声:“他不会找回记忆。”
展飞瞧过去:“这种大话少说。”
对方抬眼看着展飞,郑重道:“并非大话,那术士施法时我和莫姝在一旁引琴助阵,固法的阵辞是‘忘杀’,破法的阵辞是‘身死’。”
忘掉以前的自己等同于杀死自己,醒来后就是一张白纸、得重新做人了,所以叫忘杀。
用死亡作为破法的阵辞,那么,樊璃要想起往事的唯一方法就是死。
人都死了,那些记忆还有什么用呢?
这个杀气凛然的术法是要他忘掉谢遇好好活下去,此外再没有其他方法。
展飞猛然一喜,跳下床给对方端了一杯茶:“天权妹子,你怎么现在才说?害老哥白白担心十年!”
天权琴不离手,端着茶施施然轻啜一口:“将军养我一场,我总得替她操点心。这些年你对樊璃不闻不问,也不让咱们去见他,我不留一手,你怕是连那点担心都免去、干脆撂开手不管他了。”
展飞嘴角发苦:“我并非是不管他,而是不能管。盯着侯府的人太多了,我不好进去,也不能让你姊妹七个冒险。”
“再者……”展飞想起那蜷缩在门槛上睡过去、被雨水湿了半身的小少年,说着说着突然哑声了。
“你别怪我心狠,每次去见他时,你知道我心里是什么滋味吗?他一个人在那小破院里等着,我一走他就撵路,我都怕多回头看他一眼就把他带走了,当时王糜遍地撒网,温洋的狗也不知道藏在哪盯着他……”
展飞提着紫砂壶。
室内光线暗淡,他的脸就藏在这黯然光影中,给天权添了半杯热水。
这发育畸形的人炼了二十多年的童子功,把自己炼得像个六岁的小童。
可眼底的沧桑怎么也盖不住。
他惨笑道:“将军没了,就留下这么一个孩儿,我怎么敢带走他,拿他的命去赌这些人的慈悲啊?”
有软肋的人永远潇洒不起来。
他不巧就有这么个软肋。
天权抿着唇望着杯中茶水,良久,她轻轻放下茶杯,抱着琴起身:“莫姝那边离得远,我去知会她一声。”
展飞低着头擦拭桌子:“顺便告诉她,小狸是谢遇的童养媳,防止以后说漏嘴……”
这小矮子一把丢开抹布烦躁道:“陆言这鸡肋!若不是他,老子去杀了樊静伦什么事都省了,万事大吉!”
那样一来,就没有人钻破脑袋的去找樊璃的记忆了。
但有陆言那个军痞混混护着,展飞轻易不敢动手。
可留着樊静伦这个隐患,以后指不定一抽疯,就找道士、和尚、术士给樊璃看脑子呢!
侍女打开帘子,天权款款而出,说道:“陆言那边我去打招呼,真杀了他男人,这厮会干出什么事天知道。”
展飞:“让他盯着樊静伦,千万别找什么道士进侯府了,上次谢玄安进去,差点吓死老子。”
京郊陆家宅子,谢玄安拎着星盘站在樊璃面前,含笑道:
“还记得贫道么?”

樊璃掀着唇:“你要是被我滋一脸口水,一定会把这张脸记一辈子。”
他捂着翻腾发潮的胸口压下胃中不适,坐在椅子上面向陆言。
“言叔,不是让你别请道士么?这人怎么来了?他来一次得五两银子,不划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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