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过?世,太子立志守孝三?年以全孝道,这婚事就拖延下来了。但在薛家离开后?,周势桉这位太子未来的岳父毫无疑问是太子派的?一把手了。
“以臣看,太子殿下不必着急。”
“为何?”
周势桉摸了摸下巴:“其一,没人手,买卖粮食,每家县城得?开一家店吧?劳力能在当地雇,但?账房、得?用的?伙计,这都得是自己人。如今只是一州的?旱情初现,但?要的?人手可也不?少了,人从何来?总不能都从军队里找吧?能写会算的?,谁去当大头兵?”
这是知道瑞王的?人手,有不?少是越熙给调配过?去的?。
“……”众人点?头,毕竟唯有读书高,他哪儿召集如此多的?读书人。
周势桉又伸出?两根手指:“其二,如何卖粮?说是按照户籍,五岁以上的?就可买……但?是,难道是把全县的?都?写下来?,谁来?买了打个钩?这不?实际啊,人口太多了,同名同姓的?也不?知道多少,这怎么找?”
有人道:“不?过?,白渠照是吏部的?。”
“他这次算是从吏部借调,但?未曾听说吏部有大量调拨官员的?意思。”
众人正兴高采烈地谈论,突然有人说了一句:“说到白渠照,他这次回来?,陛下是否会给他升任吏部尚书?”
“……”气氛又沉默了。
后?来?有人说了些别的?话,众人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别的?方?向。
又喝了半盏茶,众人散了,周势桉却留了下来?:“殿下,方?才老臣所言,皆是宽慰之语。若陛下将此差事安排给老臣,那老臣只能称病了,但?英王派……”周势桉摇了摇头,“陛下,朝中都?说瑞王贪财却运气好,买卖木炭烧出?来?了百里山河。但?这事儿,怕是他们早有定计。老臣反复推敲过?,买木炭,奇招啊。虽也有天时?之利,但?即便未曾有这场大火,数年之内,西南新地也必有变动。”
周势桉比了个大拇指:“但?能出?此招的?人,需对?山川地理熟悉万分?,眼界够宽,却既能看得?到天,又能看得?见地。这才用小小的?木炭,四两拨千斤。殿下……宜早做准备。”
周势桉走了。
太子坐在那喝闷酒,他明白,这是周势桉要退了。
他说的?木炭,难道太子不?知道吗?
元烈帝可是拿出?来?问过?他们的?,这不?只是不?损一兵一卒,这是敌人把自己烤熟了端上桌了。
这是颛孙大郎的?手笔,太子看着酒杯里的?酒,已然动了杀意。
杀了颛孙大郎,他也得?死,英王要跟他拼命。但?是不?杀颛孙大郎,他难道就活得?了吗?
自古以来?,被废的?皇太子有几个活了?即便侥幸逃得?性命,子孙后?代也要战战兢兢。就说大楚光宗太子一脉,现在死得?干干净净的?。
虽然他现在对?父皇也战战兢兢的?,但?太子自然乐意未来?的?儿子是对?自己战战兢兢,而不?是对?他的?兄弟战战兢兢。而他若有了女儿,一个前太子的?女儿,空有郡主的?头衔,在京里连破落户也是不?乐意娶的?,出?嫁之后?,娘家更是无法给她撑腰。
太子年纪虽然还?不?大,但?他该见识的?,已经都?见识过?了,该明白的?,也都?十分?清楚。
喝下最后?一口酒,太子起身回宫了。
“殿下,一苇大师到了。”
太子:“谁?”一回宫,就给了他一个大的?。
“说是应您之邀,来?给皇后?娘娘祈福,做法事的?。”下人顿了顿道,“带着大师来?的?……是陛下那边的?太监。”
这是废话,不?是元烈帝吩咐的?,一个外头的?和尚,也进不?了东宫。既然是元烈帝的?安排,太子不?敢怠慢,安排住宿,听他讲经,开坛做法。
父皇这是想做什么?
转过?天来?,宫里的?太监又送来?了个青松道人。这青松道人的?名声也不?好,他炼丹卖药,还?常常带人去道观“修行”——和帮了小月亮和大黑鱼忙的?常静道人算是同道中人,不?过?这位比常静道人手段更脏些。因?这人还?是有几分?真医术,没弄出?过?人命,因?此才逍遥至今。
同时?,市井间开始流传,太子自先皇后?去后?,悲痛过?度,因?此开始寻佛问道,以慰先皇后?在天之灵。
“这话可不?是这么说的?,我听说那一苇和尚修的?不?是咱们这边的?佛,他修的?那叫什么欢喜佛?是要祸害童男童女的?。”
欢喜佛是什么佛,有些老百姓不?懂,可一听祸害童男童女这就明白了,毕竟妖怪都?干这事儿,妖怪所谓的?“吃”,也包括生吞血肉和那啥。
“青松道人我也知道,他炼丹时?,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放,膈应的?很。”
“太子这是要做啥呀?”
“之前不?是说给先皇后?守孝吗?”
“太子不?是还?没娶妻吗?东宫里也没听说有侧妃啊。”
“没有妃子,但?是有宫女啊,即便宫女也没有,那还?有太监和侍卫啊。”说话的?人挤眉弄眼。
宫里,年轻力壮的?太子,漂亮宫女或太监,和尚,道士……古代热搜,但?这些词再加上“香.艳”一词,显然能抓牢民众的?心。之前他们最喜欢讨论的?少将军都?被扔在了脑后?,每个人都?甩着一片舌头,朝这些词里塞进“我认为”应该与之相关的?内容。
太子……病倒了。
他如何不?清楚元烈帝要做什么?之前他虽有错,但?只是朝臣心知肚明,百姓不?知道,天下不?知道。现在恶了他的?名声,之后?的?废太子,也就成了名正言顺。
多有趣?英王与瑞王恰好都?不?在京里,若在这期间他被废了,哥哥和弟弟能轻轻松松把罪过?甩开。父皇也能哭哭啼啼地述说自己的?无可奈何,说“都?是太子的?错,朕是被逼无奈的?。不?能让这样一个人日后?登基称帝,祸害江山社稷。”
他毕竟是父是君,他大可以斥责自己的?儿子和臣子。
太子能想象得?到这一切,甚至闭上眼,父皇的?声音、神态,脸上的?眼泪都?是那么清晰。
“咳!咳咳!”一夜过?去,太子就病倒了。
元烈帝来?看他了,隔着屏风。
太子道:“父皇,您……给儿臣点?时?间,儿臣,想当太子。”
元烈帝道:“好。”
太子病得?更重了,病中写了一封奏折,奏折上泣血哭诉着自己的?不?孝。
身为儿子要让年迈的?父亲担心,身为臣子反而要父皇操劳等?等?。
太子看着头顶的?杏黄色的?幔帐:还?有一线生机,只要……西边乱起来?。
他没有派人去捣乱,这时?候这么明显的?举动,只会再次激怒元烈帝,让元烈帝直接下杀手。
甚至朝中的?大人们,也都?约束了在西部的?自己人。
但?这件事上面的?人不?乱,下面的?人也会自己闹出?乱子的?。
大小粮商就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朝廷在这件事上与他们争利。
不?是只有外地的?粮商跟秃鹫一样,等?着旱灾真的?到来?,扑上去将百姓敲骨吸髓。本地的?地主,当地大族的?当家人们,也怀着一样的?心思,甚至更过?。
佃户们世世代代的?欠条怎么来?的??土地大量兼并怎么来?的??天灾,对?百姓来?说是祸。对?大户来?说,是福。
他们有积累,有人脉。能支持更长的?时?间,趁着天灾盘剥走百姓的?土地、房屋、儿女。见势头不?对?,就带着财富先走。留在当地一直到灾起被裹挟的?,要么是贪心不?足的?,要么反而是真有慈善的?。
天灾之后?,往往大户很快重振家世,甚至更胜往昔,但?小民百姓……却如泥中落叶一般,不?知飘零何处,或零落成泥了。
等?着食腐的?秃鹫若见猎物被救了,只会哀叫着离开。
等?着吃人的?大户,看见朝廷来?救人了,却必定会如被割了肉的?豺狗般,疯狂嚎叫进攻的?。
皇权不?下县,真正管人的?,恰恰就是这些当地的?乡老与大户。而发粮这事儿,却又要下到个人身上。
就如周势桉说的?,平民百姓往往最容易被煽动,他们常常搞不?清楚,到底谁是去救他们,帮他们的?。
民心易得?,民心易用,民心易乱,民心易驱……
太子闭上眼睛,他等?着。等?那些愚民自己乱起来?。
小月亮带着虎贲营,带着英王、白渠照,等?官员,出?发了。
西南的?敖昱也得?到了八百里加急递送过?来?的?消息,一艘艘大船满载货物顺着运河逆流而上。同时?,众多小船也吊在大船一段距离后?,跟随北上。
大船靠岸,小船也紧跟着靠岸,当地官府却没有得?到事先的?通知——让他们征召力夫之类的?,此时?便有几分?忐忑,又有些看笑话的?窃喜。
“大人!大人!后?头过?来?了许多小船,小船上下来?了一群商人,他们将咱们码头上的?苦力都?给招走了!又有人租了马车,朝下一站去了。”
“商人?”
“对?!听口音,都?是南边来?的?。都?是三?十上下的?精干人,看打扮和行事的?手段,该就是商人。”
没找官府,没征徭役,第一批西南过?来?的?粮食,是一群“自发支援旱灾”的?商人,自掏腰包送过?去的?。商人们分?成三?批,甲部分?在当地组织人手,乙和丙一起前出?探路,发现道路有问题,就直接聘了附近百姓平整道路,接着前往下一站,聘用新的?力夫。
两边交接,押粮的?甲休息,乙押粮,丙前往探路,甲休息好了朝前追……
路上也有遇见打劫的?,但?在第一伙人在路上死了一片后?,就没人动手了。也有官员眼馋这批粮食,却无法做到一把将这么多人一块儿按死,只能作罢。
三?批人轮换,粮车一路不?停地前进,竟比朝廷往日送粮的?速度都?快得?多。
这些商人如何乐意任凭驱策的??用官位换的?。官营粮店并非西部一州的?临时?之举,这是长期全国的?大事,最终必定会划归朝廷官员之列。不?是所有读书人都?精于科举,进身之阶就在眼前,谁能不?牢牢抓住?
当然,他们需要更多的?粮食。敖昱送走了小月亮,少有地叹了口气——去探寻新大陆的?船,该回来?了吧?玉米、土豆,或者红薯,带回来?一个就好,更大可能是玉米。当然,巧克力能带来?就更好了……
第二批大船靠岸了,下来?的?却都?是黑衣黑甲,亮银兵刃的?士卒。他们也没有骑马,包括将官在内,都?各自背着行囊,甩开脚板快奔而上。仅有的?车马,看样子运送的?都?是辎重。
近乎“轰隆隆”的?脚步声,跨城而过?,百姓吓得?哭爹喊娘躲藏了起来?。
但?士兵过?后?,却是秋毫无犯的?,还?留下了十几个士卒,照顾惊吓之下,与家人走散的?孩子。
“这是哪儿来?的?军爷啊?”别看只是过?路没惹事的?这等?小事,对?百姓来?说却是稀奇事。其余士卒过?路,可不?得?沿途薅点?什么走?
“听说是西北少将军的?虎贲营。”
“少将军?是‘那个’少将军吗?”
“就是那个少将军!”
“怪不?得?啊……”
将官不?骑马的?军队,靠着一双脚,却奔袭如飞。
元烈帝拿到了邸报:“日奔袭超八十里……”
从他们的?行军速度看,其实这个超八十里,该写作近百里。
这可是虎贲军上岸后?至少半个月,各地综合上来?的?邸报。换言之,连续半个月天天这么跑。不?是短期的?急行军,是正常行军速度。
元烈帝研究过?兵书,也跟武将学过?兵法,他清楚,行军速度是考验一支军队的?重要标准之一。
是“行军”,不?是乱跑。军队士卒必须保持一定的?结构稳定,统一行动,稳定快速地到达目的?地,最好能在到位后?,立刻投入战场。
元烈帝脸色难看,说句不?好听的?,目前大楚境内,骑兵都?没几支能跑出?这种速度来?的?。
这还?不?是一两天的?冲刺速度,这是持续了半个月,翻山涉水。
要是元烈帝问这些士卒怎么练出?来?的??
老兵答:“给少将军扛滑竿练出?来?的?。”
新兵答:“跟在少将军身后?一块儿跑练出?来?的?。”
小月亮穿着麻衣短衫,背着自己的?辎重——铠甲兵刃和铺盖,以及一大包裹点?心。
就他现在那瘦削的?样子,这一大堆,外人从后?头看,就好像包袱成了精,长出?了两条小细腿在自己跑。
这个“包袱精”的?上头,还?戳着一面红底“金”鱼抱月旗,这玩意儿以后?就是他们的?军旗了。
金色的?大鱼极丑,长身子扭动着,两只鱼鳍夸张地伸展着,贪婪霸道地扒在了月亮上。
这是少将军的?夫……夫君?给少将军准备的?,他亲自画图,找了绣娘刺绣。确实很有些气势。
众人就看着这面旗子,跟在后?头,一路前行。
陀安州,粮食过?来?前,老百姓就听说了事情。
就如太子所想,少不?了人说“粮食本是赈灾用的?,该白给咱们的?,如何花钱买还?算是好事了?”
“这就是有贪官,要贪咱们的?银子。”
“该死的?贪官!”“不?能买的?,买了都?便宜了贪官!”
粮食进城,有大量士兵驻扎在城外,更有陌生的?士兵直接押着粮食进城,更增添了百姓的?敌意与惶恐。
他们刚进城,便有数个小队,各自出?去了,每队都?有两名伙计,且带着一口锣。
“铛铛!”“官营粮店!”“每月低价供粮!”“去衙门申领粮票!”
用的?是当地的?方?言,嗓门够大,锣声够响。
老百姓——“不?买,不?能买,贪官骗咱的?钱呢?”
“其实……还?是能去看看,到底什么价钱的?。”
“……”
“要不一块儿去看?看??”“不过, 他们店在哪儿啊?”
“我好像听见了什么……去衙门?领粮票?”“哟,那我可不敢去了。”
一听去衙门?,大部分好奇的人?歇了心思, 但也有少?部分胆子大的人?去了。
这?少?部分人?里, 在走到能看?见衙门?的大门?口时, 又给吓走了一多半——好多士兵在那,都挎着刀,挺胸抬头地站着。
最初走过去的几个百姓, 都是一副哆哆嗦嗦随时拔腿就?走的样子。
后来走过去了才看?见, 有人?举着一团黄色的破布条子召他们过去,问:“领粮票的?”
“啊?啊, 是的。”
“带户籍册子没有?”
“这??买粮食还?得用户籍?”敲锣的人?虽也说了,可许多人?都没记住。
“还?不到市价三成的粮食,细粮的大白米,每人?定?量, 可不得用户籍?”
“不到市价三成?!”
“门?脸在青砖大街第三间, 你们可去看?。但要买, 就?得要粮票。”
青砖大街是当?地店铺最多最好的一条街道, 立刻便有好事?者跑去看?了,那第三间原本是间卖书画的铺子,此刻门?板拆了, 书画古玩都搬出来装箱,粮食却一口袋一口袋地朝里头塞。
店铺一侧的门?板都被拆了, 围了一圈的大柜台。
有人?问, 伙计也说卖粮,但先?交粮票。甚至若没银子,用粮票也可直领一半的粮食。
人?们又看?了摆在那儿的粮食, 果然都是白米,没掺沙子,不见麸皮。这?是其他粮店里卖的上品精粮。
陀安州的人?多吃面、豆,少?吃米,但这?不代表他们不吃米。这?可是养人?的细粮,但价钱只有粮店里的两成半,还?是按照粮店里的下层糙米算的,若是细粮……这?就?是白送啊。
“假的!都是假的!骗人?的!”
嚷嚷造谣的还?在嚷嚷,可老百姓总不能把送到嘴边的实惠吐出去吧?
有第一个人?拿着户籍去官府领了粮票——这?粮票也有意思是,是十分厚挺的桃红色,还?套印着波浪纹,上书“十斤”与年?月日,以及“半年?有效”。也可要小额的,深青色的五斤,鹅黄色的三斤,紫红色的一斤。
家里十八岁以上的,六十以下的,十斤。五岁以上到十七岁的孩子,五斤。从六十一开始,十三斤。
按人?头算粮不多,但这?些粮就?不是让百姓都吃饱肚子的。这?是救急和救命的。且百姓可以用这?些细粮去换粗粮和豆子,换了之后,至少?重量上,能多出五倍来。
粮票和钱交了,半两也不克扣,秤都高高的。
去领的人?越来越多,衙门?口与粮店口的人?,也越来越多,但敢挑事?的,都让士卒给拽了出来,先?是棍棒之下一通好打,接着便捆在旁边示众。边上站着的看?守大冬天还?敞胸露怀,露出满胸口的护心毛,手里拎着根鸭蛋粗的鞭子,十分震撼了。
百姓提了粮食回家,多是笑着的。
“咱们留些米给娘和你熬米粥,补一补。剩下的卖了,能多买些豆。”
“都留下吧,咱们……也吃两顿大米饭。”
“好!”
炊烟处处,米香阵阵……
“这?本该是白给咱们的,贪官却要卖!”“那么多的粮食,只给咱们一小点!”
“才十斤,还?要钱,够谁塞牙缝的?”“打发要饭的呢!”
虽被抓了不少?,且一个都没被放。衙门?和粮店对面新建了茅厕,这?些家伙拿链子锁着,天天被鞭子抽着打扫茅厕,运屎送尿呢。
但是,要搞事?的家伙,还?是坚定?地要搞事?。
多数百姓,白米吃进?嘴里,再听人?念叨这?个,心里就?没这?么理直气壮了。虽然他们不会说,心里却明白,这?是朝廷给的实惠。看?着这?些米,明知道现在旱了,却只剩下踏实。
这?粮食确实要他们买,可便宜的米却又更接近一种稳定?的进?项,反而比救济更让人?踏实些。
都是熟人?,劝却是不好劝的,老百姓最多是转身离开。可终究有人?贪心不足的,或脑子不大好的,被哄着一块儿走了。
他们一走,便又有些人?跟了上去——若这?些家伙闹一闹,真有了便宜呢?可不能让这?些人?将好处独占了。
于是这?人?就?越来越多,去衙门?的少?,去粮店的多,毕竟粮食在那儿。
“都是一群贪官!把粮食给我们交出来!”“交出来!”
“呛啷!”腰刀出鞘!齐刷刷的亮银刀锋,阳光下灼人?双眼。
“……”
“朝廷要杀人?吗!”“贪官要捂我们的嘴吗?!”“上!粮食本来就是咱们的!”
“让说话过的——先出来——”清朗的嗓音,瞬间盖过了零散的叫嚣。
百姓:“……”
有些百姓下意识扭了头,朝出声的方向看?。
“让别人?替你们找死吗?!”还?是那个清朗的嗓音,用着有点古怪的当?地口音,但百姓倒是都听得清楚明白。
这?年?头百姓对外界的认知,来自唱戏、听书和闲唠嗑。被忽悠着跟来的这?群人?,更是一心贪便宜的贪心人?,可这?种人?有个毛病,他们可以贪别人?的,但必定?不能让别人?贪他们的。
他们只想来起哄,要走些米粮,士卒亮刀,他们已经打了退堂鼓,只因没人?动,为了脸面才两股战战留在当?场,此时一听,顿时“恍然大悟”。
“好啊,你这?是要让我们死啊!”
“你如何不去挡刀的?!”
“不是!别听这?些兵痞胡说!”
“你们才是胡说!”
没一会儿,就?有十几个人?被从人?群里推搡了出去,他们还?要再回人?群,官兵那边就?听几声弓弦的颤音。
“啊啊!”惨叫阵阵,眨眼间,被推出来的十几个人?,全都让箭硬生生钉穿了小腿。
士卒散开,小月亮手持一柄大弓,身穿黑色的全身重甲,从人?后走了出来——还?是矮,披挂整齐都能被人?遮住。
“煽动民.乱者,杀!”正是方才出声的那清朗的嗓音,此时喊出来的话,却带给了人?彻骨的寒凉。
“杀!”
有人?被钉住,百姓就?已经后退连连了,此时众士卒齐声呐喊,他们更是挤挤挨挨,连连后退。
可这?还?没完,士卒竟不只是喊一嗓子,说说便罢。他们真的径直过来了,百姓都吓傻了,最前排的十几个直接倒在了后者的身上。
钉了脚的还?在嚎,便给一把薅住头发,然后……
“噗——”血泉喷出。
好好的大活人?,成了无头尸,那颗脑袋让人?拎着回去复命了。
之后的三天,官营粮店前边,无人?来买粮。
粮店门?口不好挂人?头,就?把人?头扎在长?.枪.的上边,戳在了城市各个城墙门?口,边上还?配备了个说书人?(被抓着了后,掏粪的佼佼者),跟来往之人?讲述情况。
这?还?没完……
“听说了,刘家让那虎贲军半夜里围了院子,一家老小,鸡犬不留啊。血都没过了门?槛了。”
“我听说是全抓了发配啊。”
“反正不管如何,这?虎贲军是心狠手辣啊。”
是够心狠手辣的——英王也深有同感。
他吓死了!
这?和面对父皇时被吓死了完全不是一种感觉的。父皇是压迫,是气势。这?位大郎头戴绒球的夫君,带给他的是一种近乎本能的恐惧。
之前在京里见他的时候,英王曾忍不住想,这?位的军功到底是不是真的?会不会是有个猛将之类的人?物被大郎救了,为了报恩,因此隐于幕后呢?
这?样想的,不独他一个,京里甚至还?出了类似剧情的话本子。
越熙这?小少?年?瘦成了根竹竿,但风姿挺拔,气质清澈,如青嫩嫩的翠竹。有许多人?年?少?时俊美,长?大了则不然,但看?越熙的五官,长?大后,只会是越发俊美。大郎也是有眼光的。
这?样的美少?年?,他若是执笔挥墨,倒是让人?拍案叫绝。说他杀伐决断……就?有些难以想象了——不用想象,给你事?实,一个让英王险些吓尿了裤子的事?实。
越熙的兵拎着脑袋回来复命的时候,他轻轻微笑,吩咐他们如何处理。他神色毫无动摇,士卒们也理所应当?的模样。
是真的,过去的一切,都是英王和其他人?的胡思乱想罢了。
“越……越将军,您就?准备一直这?样处理这?事?儿吗?”
越熙:“嗯,我就?准备一直这?样处理了。”
“但咱们的士卒……够吗?”
“别担心,后续还?有人?过来。”
西南一直有粮过来,也一直有人?过来。这?条路上的力夫都涨了价,他们的路虽远,还?得出县,但给得多,还?不拖延,结算时还?额外会多给他们一笔回城的食宿费。许多力夫见他们来了,便专给他们运粮,不管别家了。
越熙稳定?了一座城市后,才前往下一座城市。也有当?地官员跟着找事?的,那就?连县官一块儿杀了。反正朝廷里的预备官员不少?,都等?着外放呢。上届科举的进?士打包去了新西南,固然有偷偷骂朝廷缺德的,却也有人?想去而不得的——朝前数三届,还?有官员在翰林院挂闲职呢。
这?刚宰了一个,不出半个月,就?会有候补官员火速到任。
只是,越熙都只管城市,没管乡村,英王好奇得很,但跟在敖昱身边久了,还?是没多问。
目前乡下没城里这?么缺粮,毕竟是农民,存粮比城市居民多些,可旱情他们也比市民看?得更清楚,有经验的农人?已经舍弃了部分农田,只照顾地力最好的几亩,全家男女?老少?集合起来担水浇田。
墒情好时,村庄之间争水殴斗已经是常事?,如今旱情愈演愈烈,打死打伤更不稀奇,只是这?些都是村人?的私家事?,没有谁会上告朝廷,死了人?宗族里自会处理。
朝廷低价卖粮的事?情,农人?们自然也支着耳朵听音呢。可农人?比城里人?攥钱袋子攥得更紧,如今大灾,他们更经不得风浪。
如今是终于看?清了,有户籍,就?能得粮票,有粮票,就?能买粮。终于有农人?拿着户籍册子,进?城来买粮了。
不过,除了散户外,还?有“大户”,一口气拿着几十人?,甚至上百人?的户籍来的。这?都是一族的族长?,是拿着几乎全村的户籍来的。
第一个月没事?儿,第二个月没事?儿,第三个月……
陀安州只下了几场毛毛雨,于旱情无用,某县有百姓敲响了县衙前的鸣冤鼓,状告村中的大户为富不仁,私抢民粮。这?告的,便是他们的族长?。
——大楚地方官的政绩,有一条便是少?讼。百姓若有事?要来告状,敲鼓后,若无功名在身,先?得挨十杖。因为告状本身就?是“刁民”才做的事?情,打完了,才能接诉状。但诉状先?看?的是原告和被告的身份,若是幼告长?,民告贵,还?得打一顿原告。
这?也是为何百姓不敢告状,畏惧诉讼。之前说去衙门?领粮票,瞬间跑了一群。
所以,平民百姓很少?告状。若是城里的,就?会找附近的“公道人?”,若是乡下的,就?得找族里的乡老或长?辈。
若是这?些人?没能解决问题,还?是要告状,他们在县衙前一般也会被拦下来。
许多县衙所在的街道上,还?会有一个亭子,名为三老亭、公道亭,长?平亭等?等?。会有当?地更有头有脸的乡绅,在这?儿帮人?解决问题,一般就?是三老。
所谓三老没有明确的规定?,甚至也不一定?是三个人?,只是代称,是“当?地身份够高,名声够响亮的人?物”,因多为老人?,且三人?更好解决问题,也更公道,因此称三老。
这?要是还?没能解决,最后才会闹到大堂上去。
此县半年?多未曾有诉状,一开张就?来了个大的,是个年?近八十的老爷子,状告族长?。
这?是以下告上,该挨打,但老爷子的年?纪在免刑之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