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闻嘉皱了皱眉:“你是不是要在这儿待一整夜?”
“嗯。”
“非要在这儿打工么。”余闻嘉眉头拧着。
池镜看了他一眼,笑了笑:“我好不容易找着个晚上能打的工。”
寒假就这么二十来天,开学了就没那么多空闲时间了,长假的一分一秒他都不想浪费。
“晚上不睡觉你身体能吃得消?”
“早上回去补个觉就行了。”
余闻嘉转头去看屏幕,不说话了,眉心还蹙着。
“我再提醒你一句,以后不许来网吧,成年了我不管你,现在不行。”
“成年了也随便你管。”余闻嘉的声音闷在口罩底下,听不真切。
池镜没听清,头往前凑了凑:“嗯?”
“没什么。”余闻嘉扯了扯口罩。
余闻嘉很乖,说十分钟离场就十分钟。池镜回前台没多久,他就从单间出来了。池镜还有点心理负担,怕他没玩尽兴,跟他说:“你要想玩过两天我带你去我同学家,他家电脑配置挺高的,家就在这附近。”
余闻嘉摇头拒绝,问他:“你早上几点下班?”
“五点半。”
余闻嘉“嗯”了声,说:“我走了镜哥。”
池镜在网吧待了一夜,前半夜人多,后半夜人就少了,他趴桌上眯了一会儿,做了一些乱七八糟的梦。
冬日昼短,下班的时候天刚蒙蒙亮,池镜穿上外套背着书包走出了网吧,不由得打了个哈欠,眯着眼睛看向天边的日出。
被烟味熏了一晚上,他闭上眼睛呼吸新鲜空气。
“镜哥。”
旁边传来余闻嘉的声音,池镜一怔,倏地睁开眼,转头一看。
余闻嘉手里拿着豆浆和包子,往他手里一塞:“早饭。我去跑步了。”说罢转身就走,他穿了一身密不透风的运动装,看起来确实是要去晨跑的样子。
池镜回过神来时,余闻嘉已经跑出去很远了。
昨天没下雪,地上积雪已经消散。晨风拂面,天朗气清。
少年的背影有点清冷,又透出蓬勃的朝气。
池镜刚回国那一阵,工作交接上有很多事要忙,他也用这理由推了一些相亲。
相亲这事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最近相对来说没那么忙了,他妈就又给他上强度了。他妈背后是姥姥,相亲主要是姥姥安排推进,眼见孙子快奔三了还没成家,老太太着急。
于是短短一个月池镜就相了三次亲,每个都只见了一面就没了下文。他否得快,他妈安排得也快,频率就这么提上去了。
那天池镜问他妈能不能让他喘口气,他妈回说:“就你这拒绝人的速度,留给你喘气的时间还不够啊?”
池镜当时都气笑了,想强硬点拒绝,看到他姥姥那殷切的眼神又于心不忍。他能拒绝,他姥姥就能软磨硬泡,招架不住。
今天又有个相亲,池镜跟女方见了一面,一起吃了顿饭。对方在细胞研究院工作,比他小几岁,性格有点安静,饭桌上不怎么说话。因为聊得不多,他们结束得也早。
池镜其实挺健谈的,毕竟跟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是他的工作日常,要找话题跟对方聊起来对他来说不是难事,不过今天就是来走个过场,自然是控场少言,早点结束最好。
临别前池镜问对方是怎么过来的,需不需要他开车送她回家,对方说自己是开车来的。两人没有互留联系方式,池镜以为这一茬就这么翻过去了,谁知道分别时对方忽然红着耳朵问他要不要去看电影,问完就低头看手机,没一会儿整张脸都红了。
对方划着手机看了又看,头一直没抬起来,池镜不知道她是在找电影,还是不好意思看他。
池镜的手机响起来,他看了眼手机说:“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
是池明的电话,打的很是时候。他问池镜在哪儿,现在有没有空。
“干什么?”
“我刚下飞机,在机场,你有空就来接我呗,没空我就打车回去了。”
“知道了,一会儿过来。”
池镜挂断电话,以正当理由回绝了对方:“不好意思,我现在要去机场接我弟弟,可能看不了电影。”
“没事没事。”对方连忙挥手,神情流露出一丝窘迫,“我就随口一问,你有事的话就先走吧,我也要回家了。”
“嗯,路上小心。”
“嗯嗯,你也是。”
到这份上,她也已经看出来池镜对自己没什么意思,所以最终也没要联系方式。
池镜去机场接到了池明,池明让池镜直接带他去余闻嘉学校,说自己约了余闻嘉吃夜宵。他让池镜一起去,池镜拒绝了,刚吃完晚饭没多久,哪还吃得进夜宵。
“你助理呢?一个人出差的?”池镜问。
“嗯,这次没带人。”池明低着头看手机,“我说我的哥,我的大哥,你平时能不能看看微信,给你发消息从来不回,不打电话都找不到你人。”
“那你直接打电话不就行了。”
“芝麻大点儿小事我也给你打电话啊,你是不是不看微信啊平时?”
“嗯,不怎么看。”
准确来说是不怎么用,之前在国外很少用到国内的聊天软件,现在也不习惯用。
“回头换个老年机吧,更适合你,用智能机浪费了。”
池镜扭头瞥了他一眼。
快到学校的时候,池镜问池明:“他宿舍在哪?离校门口近吗?”
“他还在实验室,离校门挺远的,你车直接开进去吧。”池明打开微信搜了一下余闻嘉的学校,“我上预约一下。”
池明指路,池镜直接把车开去了医学院实验室,他问池明:“你经常来?”
“也不是经常,来过几次,有时候来学校接他什么的,认得路。”
池镜把车停在实验室门口,没过多久余闻嘉就出来了,开门坐进了后座。
“镜哥。”
池镜应了声,看了眼后视镜:“这么晚还要做实验?今天还是周六。”
“导师新开的一个项目,平时要去医院,就周末有空做。”
“你不是临床么?科研也搞?”
“嗯。”余闻嘉点头。
池镜记得余闻嘉是专博,临床应该是他学业任务的主要方向,没想到科研强度也不小。
“他临床科研两头顾。”池明说,“赛半仙了。”
当初余闻嘉本打算申请学博,往科研方向走,他导师不建议,更希望他专注临床。不是说搞科研不好,只是一个医生的培养周期太长了,更别说是心外科的医生。三年的时间,余闻嘉不知道能成长成什么样,像他这样有天赋有能力的人,留在临床的意义更大。
池镜把他们送去了吃夜宵的地方,就在学校后面的一条小吃街上。池明是从南方出差回来的,那边气温高,他回来的时候身上穿的还是短袖,现在夜里转凉,下车前池镜把自己外套脱下来丢给了他。
“穿着,别感冒了。”
池明套上池镜的外套,突然跟小狗儿似的抬起胳膊嗅了嗅。池镜身上的味道池明太熟悉了,他哥又不喷香水,但今天衣服上却有股陌生的香味。他转过头来看向池镜:“你今天喷香水了啊哥。”
池镜有点莫名其妙:“没有。干什么?”
“你衣服上有股香味儿,香水味儿。”池明眯了眯眼睛,“刚跟谁在一块呢?”
池镜也没藏着掖着:“相亲对象。”
“你刚相完亲啊,难怪了。”池明从后座凑过来,扒着椅背歪着脑袋,问池镜:“看起来有戏?”
都沾上人家的香水味了,看来是有点进度。
“有戏没戏跟你都没关系。”池镜朝他抬抬下巴,“下车。”
池明先下了车,回头发现余闻嘉还在车里。
“镜哥。”
“嗯?”池镜抬眼看向后视镜里的余闻嘉。
“你谈恋爱了。”余闻嘉坐在后座,脸上没什么表情。
池镜一愣,随后笑了:“没,你听池明瞎扯。”
刚才吃完饭从餐厅出来的时候,他那相亲对象在台阶上不小心绊了一下,他伸手扶了对方一把,衣服上有香味,八成就是那个时候沾到的。
余闻嘉“嗯”了一声,没再多问,开门下车,跟池镜说:“路上慢点。”
“你俩一会儿怎么回去?”池镜问他。
“打车。”
“行,那我先走了。”
池镜开车离开,坐车里笑着摇摇头,总觉得他弟还没有余闻嘉成熟稳重,没个大人样儿。
近来,余闻嘉直观感受到了池镜相亲的频繁。那次吃宵夜,就听池明说他哥最近应该挺闹心的,因为家里两位长辈对他找对象的事特别上心。后来有一天,余闻嘉去探望他爷爷,晚饭后池镜姥姥来串门,跟他爷爷唠嗑,唠着唠着又唠起池镜的“终身大事”。
一方面是池姥姥自个儿着急,另一方面是上门来给池镜介绍对象的人也确实多。人家诚心诚意地介绍,总不能拒人千里之外。
余闻嘉没头没尾地听了点他们的对话,听到池姥姥说下周六是个好日子,可以安排在这一天。
池母说:“那天不行,我问过了,下周六小镜有事,要去学校参加个什么交流会。”
余闻嘉打算走了,过来跟他爷爷说了一声,池母看见余闻嘉就说:“哎对!就在嘉嘉学校,一个什么什么外国人交流会的。”
池母临了也没说清到底是什么交流会,余闻嘉回去后打开学校搜索了一下关键字,找到了对应日期的一场交流会——“青年留学生对话中国外交官”交流活动。
交流会的参会人员没有限制,只要在上预约就能去。余闻嘉预约了一下,周六下午没再泡在实验室,去了交流会现场。
举办活动的地方是个阶梯会议厅,下面是阶梯座位,上面是小型舞台,舞台上摆了五六张椅子,椅子旁边是演讲台。余闻嘉到的时候大厅里基本已经坐满了,参会人员大部分都是外国留学生,说话都压低了声音,现场很安静。他坐在最后一排,大概十分钟后,一位穿着正装的外国女性走上台开始发言。她是主持人,在说开场白,看气质应该是个学生。
说完开场白,主持人开始介绍今天到场的嘉宾,她每介绍一位,就有人从幕后走出来。今天的交流会主办方是外事部领事司,这些嘉宾都是外交官。
池镜第四个出场,穿一身黑色西装,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不紧不慢地走到自己的位置。余闻嘉旁边坐的是个中国女生,他听到对方很小声地“哇”了一声,侧过头去跟她同伴说:“好帅啊这个。”
同伴连连点头,用气音说:“真的真的。”
女生拿出手机翻了翻与会嘉宾,把手机举给她同伴看,小声道:“这个这个,外事部领护司副处长池镜……”
受邀嘉宾全部上场后,交流会活动就正式开始了。活动模式有点像名人采访,主持人和嘉宾以对话的形式展开话题,全程都是英文交流。中间有学生提问环节,台下的观众也有跟台上的外交官对话的机会。
余闻嘉望着舞台,目光停留在池镜身上。
他游刃有余地回答着主持人提出的问题,声音平静温和,偶尔笑一下,眼底带着淡淡的光。
池镜有聊到自己在国外工作的一些经历,可能是时间有限,他聊得不深入,就浅谈了一下。在场学生听得专注,池镜站在演讲台上,声音回荡在整个会议大厅,他的方向是目光聚集处,余闻嘉眼中的他是泛着光的,宁静又耀眼。
交流会时长两个小时,不知不觉已经接近尾声,主持人作结束讲话,向受邀到场的外交官们致谢,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嘉宾们集体合影,随后退场,等人全部走后,台下的学生才陆陆续续地起身离场。
交流会结束后,这次活动的主要负责人在后台跟参会嘉宾交谈了片刻,向他们表达谢意。
会议厅外面有盖章留念的地方,参会学生们围在那儿盖章,熙熙攘攘的还没散场。
“我们要不也去盖个章?”同行之人中有人笑着说了一句。
“这热闹你也凑,你看看都挤成什么样了。”
众人笑起来:“走吧走吧,这热闹不好凑。”
池镜一会儿还有其他事,没跟同行的那帮人一起走,他记得今天除了这场交流会就没别的事了,跟助手确认了一下:“今天还有其他行程吗?”
“没有了,池处。”
池镜点了点头:“那今天就到这儿吧,下班吧。”
池镜调回国快两个月,这个助手也刚到他手下任职没多久。池镜性子随和,严格来说,有时候还有点不着调,不过他工作期间一般比较严肃,可能是接触的时间太短,助手似乎是有点怵他,即使他从不摆上级架子,对方跟他讲话还是毕恭毕敬的。
池镜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西装,在学校穿这一身太扎眼了,他脱下外套,把领带也解了下来,全都递给助手:“衣服你帮我带回去,放办公室就行。”
助手疑惑地接过:“您……不一起走吗?”
“我有事。”
“好的。”助手点了点头,又说:“最近降温了,马上太阳落山了,夜里温度低,您光穿个衬衫当心着凉。”
“没事,不至于。”
“您的包呢?”助手拎了拎手里的公文包,“也给您带回去?”
“嗯。”池镜点头,“麻烦。”
“那我先走了,池处,您有事打我电话。”
“好。”
会议厅这边有点吵,池镜拿着手机往楼道走。他给余闻嘉打了通电话,他留下来没别的事,就是想去看下余闻嘉。难得因公来一趟他学校,来都来了。
电话几乎是立刻接通,余闻嘉的声音隔着手机传来:“镜哥。”
他的声线比少年时期沉了很多,电话里听起来更甚。
“在学校吗?”池镜一边下楼一边问。
“在。”
“我也在你学校。”
“我知道。”
池镜一愣,停在楼道拐角处:“你怎么知道?”
“你来这边参加交流会。”余闻嘉说,“之前听秦姨说的。”
“是吗,那我现在这边结束了,你等会儿要不要跟我一去吃晚饭?”
“嗯,要的。”
“那我过来找你,你在哪儿?实验室?”
“你转头。”
池镜脚步一顿,愣在原地两秒,随后转过了头。他抬头往楼上看了一眼,余闻嘉站在上一层的楼梯口,视线自上而下地看着他。
池镜笑了笑,手机仍举在耳边:“来看我了?”
“嗯。”
“是不是得给你布置一篇观后感啊。”
“多少字?”余闻嘉问他。
池镜低笑一声,看着他说:“下来。”
“人太多,我出声了你也听不到。”
“那我要是不打你电话你就不出声了?打算尾随我到哪儿?”
“尾随”这个词听得余闻嘉怪别扭的。
“……说得我像嫌疑犯。”
池镜乐了。
室外确实有点冷,这个季节昼夜温差大,太阳一落山气温能降好几度。
“晚饭想吃什么?”池镜问余闻嘉。
余闻嘉转头看了眼,池镜的西装外套不知道上哪儿去了,上身就穿了件衬衫。
“你外套呢?”余闻嘉问他。
“脱了,让人带回去了。穿西装在学校里瞎晃太显眼了。”
“你这样会着凉。”
池镜语气漫不经心:“我这么娇弱啊。”
余闻嘉把身上的冲锋衣脱下来递给他。
池镜扭头看了看他。脱了冲锋衣,余闻嘉里面还有一件薄薄的长袖,看着也不抗冷。
“我用不着,你穿着。”池镜说。
余闻嘉看着他,突然说:“手。”
“嗯?”
“抬一下。”
池镜不明所以,但还是依他言把手抬起来。
余闻嘉用手背在池镜手背上碰了一下,池镜的手很凉,就这么轻轻碰一下都能感觉到。
这一碰像被落叶轻轻扫了一下,池镜都没反应过来。余闻嘉没说什么,抻开衣服往他身上一披。看这架势不穿是不行了,池镜无奈地笑笑,穿上了他的冲锋衣。
余闻嘉的衣服比池镜的要大一号,穿上去挺宽松的。衣服上有股淡淡的洗衣液清香,还残留着余闻嘉的体温。
余闻嘉下午没去实验室,组里学弟遇到问题了找不着人问,打了通电话过来求助他。
对方是齐教授新收的一个硕士,也是组里唯一一个学硕,叫苏文,研一新生,刚进实验室,对很多流程都不熟悉。他跟余闻嘉同龄,平时喊余闻嘉“师兄”。余闻嘉在组里资历最长,年龄上却不是,他们组里研二研三的都比他大。
“师兄不好意思打扰哈,有个问题想请教你。”
“你说。”
“我在做抗体孵育,手边没有抗体剥离液了,敷完目的蛋白的膜用tbst洗干净了能再用来孵内参么?目的蛋白跟内参比较接近。”
“蛋白离得开就可以。”
“这样内参会容易脏么?”
“操作得当就不会脏,用tbst涮个两三次,每次三四分钟,抗体要背靠背孵。显影之后用快封封闭十分钟左右,再正常孵另一个,两个条带能分开就行。”
“明白了,谢了师兄。”
余闻嘉挂了电话,池镜转头看了他一眼。
“实验室的学弟。”余闻嘉跟他报告了一下,然后问他:“你想吃什么?”
“我问你呢,你想吃什么,我请客。”
“你想去我们学校食堂吃么?大部分味道还不错。”
“那就去食堂。”
“一食堂面包房的芋泥大福很好吃,吃完晚饭可以去买。”
池镜微微挑眉,有点意外:“你不是不喜欢吃甜食吗,还知道这个。”
“听实验室学弟说的。”
余闻嘉是不喜欢,但池镜喜欢。
“行,一会儿去尝尝有多好吃。”
接完苏文电话没多久,余闻嘉就又接到了另一个学弟的电话,也是他们实验室的。导师新开的实验项目是余闻嘉主导的,他平时周末都泡在实验室,偶尔一次没去,实验室有种离了他不能转了的感觉。
池镜余光瞥到来电显示是“实验室学弟2”,忍不住笑了:“你这么备注能分得清谁是谁?”
余闻嘉说:“分得清。”
苏文的备注是“实验室学弟6”,这些学弟的名字余闻嘉还是记得住的,只不过这么备注更直观些,电话一打过来就知道是实验室的,跟课题项目有关。
又是实验上的问题,跟苏文那个基础实验不同,这个解答起来复杂些。余闻嘉中午把水杯落在实验室的休息室了,他想着现在正好过去拿一下,就跟学弟2号说:“你等下,我一会儿去实验室,当面跟你说。”
“好的好的,麻烦师兄了。”
电话挂断后,余闻嘉对池镜说:“我先去趟实验室,杯子落那儿了,正好学弟也有问题要问我,我过去跟他说下。”
“行。”
进实验室大楼要刷脸,池镜进不去,只能在外面等。
余闻嘉跟他说:“等我十分钟。”
池镜开玩笑道:“十分钟到了呢,我先去食堂?”
“我说十分钟就十分钟,你等我。”
言外之意,不让他先去。池镜笑了,说:“去吧,我现在开始计时。”
余闻嘉先去学生休息室拿了自己的水杯,进实验室的时候,苏文手头的实验刚告一段落,听到开门声他转头看了眼。
余闻嘉阔步走向学弟2号的位置。
学弟2号猛地转过头:“师兄你来这么快!”
余闻嘉用五分钟解答了他的疑问,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苏文收拾好东西,也准备去吃晚饭了。他跟余闻嘉一起下了楼,在电梯里问余闻嘉:“一起去食堂吃晚饭么师兄?”
他平时在实验室话不多,但性格其实挺外向的,有什么说什么,在齐教授面前也是大大方方的,不会拘着。
“我约了别人了。”余闻嘉说。
“好吧,那我自个儿。”
余闻嘉和苏文一起走出了实验室大楼,苏文抬眼瞧见门口站着个身姿挺拔的男人,身上好像穿着余闻嘉上午穿的那件黑色冲锋衣,他背着身在接电话,突然转头往他们这边看了一眼。
因为是个帅哥,苏文就多看了两眼,同时也确认了这人身上穿的就是余闻嘉的衣服。
“师兄,你朋友?”苏文转过头问余闻嘉。
“嗯。”
“哪种朋友啊?”苏文挺直白地问。
余闻嘉转头看了他一眼,没太反应过来,眼神有点疑惑。
苏文摸着鼻子笑了笑:“看来不是,想多了我。”
听到这余闻嘉才反应过来苏文的话外音。他不知道苏文怎么会九曲十八弯地想到那方面去,这人平时话不多,思维倒是很活跃,说起话来也没遮没掩。
余闻嘉没再接茬,走到池镜面前问:“几分钟?”
“嗯?”池镜没反应过来。
“你不是计时了么,我进去出来几分钟?”
“没计。”池镜顺嘴逗了他一下,“骗小朋友的话你也信。”
苏文正好经过这边,闻言发出一声爽朗的笑,随后很丝滑地接下了池镜的话:“一米八几的小朋友啊。”说罢还瞅了余闻嘉一眼。
余闻嘉侧过头看了他一眼。
苏文立马挥着手跑了:“我走了师兄,回见。”
“是不是让你在学弟面前丢面儿了。”池镜看着苏文远去的身影说。
“他说的我也想问。”余闻嘉说。
池镜转过头来看他。
“有这么大的小朋友么。”余闻嘉看着他。
余闻嘉小时候不喜欢听池镜叫自己“小朋友”,长大反倒无所谓了,反正池镜就爱逗他。他讨厌的不是“小朋友”的称呼,而是跨不过去的“弟弟”的身份。
如今,此时此刻,池镜像年少时那样,手搭在余闻嘉头上轻轻晃了晃,感叹道:“时间真的过得挺快的。”
余闻嘉再见到池镜是七天后,这期间池镜去国外出差了。
爷爷组织家庭聚餐,地点就在他住的宅院,邀请了池镜一家。老爷子爱热闹,这种家庭聚餐隔段时间就要安排一次,回回都要叫上好些人。他住的地儿大,院子里有的是空间容纳人。
池镜还在单位,接到他妈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回来,提醒他别忘了今天余爷爷家的聚餐。
“快了。”池镜说。
“你别迟到啊,下了班就赶紧过来。哎对了,你回来路过嘉嘉学校么?要是顺路你把嘉嘉一起带回来,省得他自己坐地铁了。”
“他在学校?不在医院么?”
“不在,你余爷爷问过了,还在学校弄他那个什么研究呢,这大周末的,早点回来也不碍事啊我寻思。”
池镜笑了笑:“他是不是不想来啊,你们搁那儿强人所难。”
“瞎说八道,这可是家庭聚餐。”
池镜还真猜对了,余闻嘉确实不想去,每回家庭聚餐他都不想去,小型聚餐还行,起码都是自家人,大型聚餐就很不招他待见,一帮长辈和一些半生不熟的亲友,应付起来费劲。这次他特意提前问了,是小型的还是大型的,他爷爷说中型。
爷爷不为难人,大聚餐余闻嘉不想来从来不会硬逼着他过来,这次也没怎么,就跟他提了一下。余闻嘉从话里话间捕捉到了关键词“池家”,就问他爷爷池镜来不来。
“他肯定来啊。”爷爷话里带笑,余闻嘉不知道老爷子怎么这么高兴,“你这臭小子一天到晚就知道池镜池镜。”
老爷子毕竟是看着他俩长大的,余闻嘉跟池镜亲,从小他就看在眼里。刚跟池镜熟悉那会儿,这小子一口一个“池镜”地喊,后来长大点了才改口叫“哥”,池镜也是惯着他,对池明这个亲弟弟都没这么好的耐心。
这次聚餐唯一值得去的点是池镜也会去,所以余闻嘉应下了,他爷爷还骂他,说自个儿老骨头一把,面子还没你池镜哥哥大。
余闻嘉跟他臭贫,让他别妄自菲薄。
老爷子说拐杖给他备好了,回头过来领赏。
余闻嘉回了句“收到”。
池镜工作单位跟余闻嘉学校不顺路,但他还是跟他妈说:“知道了,我接他一起回去。”
“哎成!”他妈今天心情挺好的,说话尾音都上扬。
池镜想起之前他朋友在内蒙古旅游给他寄的两箱风干牛肉,放在单位一直没时间吃,打算给余闻嘉送去。他把牛肉干搬上车,开车去了余闻嘉的学校。
余闻嘉不知道池镜来接他,出了实验室正准备回宿舍换身衣服,路上池镜来了通电话,问他是不是在实验室。
“刚出来,在回宿舍路上,怎么了?”
“今天你家里不是有聚餐么,我妈让我过来接你。”
“你已经在路上了?”
“对,快到了。”
“那我直接去校门口。”
“不用,你回宿舍等我,我带了两箱风干牛肉,直接放你宿舍,你发个你们宿舍的位置给我,我开车过去。”
余闻嘉一愣:“你来我宿舍?”
“不能来?”
余闻嘉沉默了两秒,说:“……能。”
余闻嘉迅速回了宿舍,进屋后收拾桌子,收拾床铺,把鞋架上的鞋摆整齐,一圈又一圈地环视宿舍,仔仔细细检查有没有哪里收拾不到位的。其实压根没什么可收拾的,他平时就够爱干净、够强迫症的了,桌子和床铺都整理得很干净,连书架上的书都是按照颜色渐变程度摆放的。
余闻嘉开学有一段时间了,新学期搬了新宿舍,双人间的博士宿舍。他一进来室友就一头雾水地看着他,不知道他忙前忙后在收拾什么,感觉收拾了个寂寞。
室友也是头一回见余闻嘉这么风风火火的,动作跟开了倍速似的,又是检查书桌,又是检查鞋柜,还把叠好的被子又散开重新叠了一遍。叠好不算完,还一遍又一遍地摆弄枕头,摆一下后退两步检查一下位置,如果歪了就重新摆,就这么反反复复,不厌其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