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越想越觉得,是了,是他!
“所以先前殿下不是在观察裴文书,也不是在端详他,而是在注视他?!”
众人惊觉自己发现了天大的秘密,根本不敢吱声,更莫说拿回去和家里人宣扬,恨不得今日没有入宫过!
但是夫人们万万想不到,最坐不住的,跃跃欲试的,其实是太子殿下本尊。
冬月下旬, 禁军司的武考开始了。
步素影知道消息,也抽空出来了一趟,但她待不久, 和候考的裴锦堂说了几句话,把自己求来的符系到裴锦堂腰上,便匆匆离去了。
想着裴锦堂和梅绣都要参加, 裴溪亭从宗随泱书案上的文书簿子里翻到了两人的出场号牌, 当天收拾收拾就带着元芳去了武考院。进门的时候, 正好撞见出来的步素影。
裴溪亭迎了上去, 说:“您见到二哥了吗?”
“见到了。”步素影拍拍他的手, 笑着说,“很英武呢。”
裴溪亭笑了笑,知道她很忙, 便没多说什么,嘱咐送她来的宫人小心把人送回去。
他们进了考试院, 擂台上正在武斗, 裴溪亭没有去找裴锦堂和梅绣, 寻了个安静无人的角落坐下。
元芳在一旁落座,把挎在身上的小包取下来, 取出一小瓶葡萄汁给裴溪亭,然后拿出自己的素馒头开始啃,剩下的就是西瓜子了。
裴锦堂和梅绣一前一后,中间差了七组人,裴溪亭看了眼擂台上的号牌, 估摸着要差不多了。
俄顷,梅小侯爷闪亮登场,仍然是花蝴蝶招牌穿搭, 但比平常利落些,穿的是箭袖、短袍,头发梳成马尾,用抹额穿过。
来参加武考的人中不乏梅小侯爷的狐朋狗友,见他上场,立刻蹿起来给小侯爷鼓掌,小侯爷淡定地伸手示意台下安静。
“把这儿当成你们家了!”擂台上方,二楼窗前,负责今日考核的禁军司上官怒喝,“都给我坐下,否则一棒子打出去!”
台下立刻安静了下来,梅小侯爷敢怒暂时不敢言,趁着挠头的时候偷偷往上瞪了一眼。
上头的人没发现,裴溪亭却瞧得清楚明白,噗嗤一声乐了。
上官桀代表左武卫出席,也在二楼,只是今日他神思不定,已经被人发现了好几次。见平日里一起玩的公子少爷们吃瘪,他也没心思嘲笑,转头时却瞧见右侧廊下的绛红袍摆。
“诶,谨和,你去——”话没说完,上官桀已经闪电般的走远了,右武卫指挥使挠头,和同僚们摊手,“最近总是这样。”
有人笑道:“这你们还看不出来?心不在焉、情绪泛滥,这是思/春了。”
众人:“哦——”
上官递来一记严肃的飞刀,众人神情一肃,立刻闭嘴保持安静,不敢再八卦同僚。
擂台上的比试已经开始了,裴溪亭听着元芳给他实时解说赛况,转头就瞧见大步走来的上官桀。
他才欣赏过梅绣那招猴儿偷桃,脸上带着笑,就这么撞进上官桀眼里。上官桀顿住脚步,却清楚地知道那笑容不是因为他。
“我看见你在这儿,就来……”上官桀话音未落,目光落在裴溪亭的脖颈上,那里有两枚新鲜的红痕,鲜艳得刺目。
裴溪亭目光未动,不紧不慢地剥了颗西瓜子。
这时,擂台上传来敲锣的声响,梅小侯爷一蹦三尺高,摘下了这一场考核的胜利,正张大双手、闭眼享受着众人的鼓掌和吹捧。
裴溪亭把瓜子吃了,跟大伙一起鼓掌。
上官桀被敲锣声敲回了神,慢慢松开紧攥的拳头,在裴溪亭身旁坐下了。等裴溪亭放下手,他才说:“游大人今日没来吗?”
裴溪亭不解,说:“今日是禁军司的考核,游大人来做什么?”
上官桀看着裴溪亭的脸,说:“是了,近来他很忙,想必没多少时间陪你。”
裴溪亭:“?”
游大人为什么要陪——哦,他懂了。
上官桀知道他和人好了,但在上官桀的视角里,这个人是游踪。
裴溪亭飞快地回忆了一下上次在东宫门口,这俩说话的语气和氛围,认为游大人本人也是知道这个误会的,并且没有主动澄清。
搞咩呀,裴溪亭嗑着瓜子,说:“我也不需要游大人陪我。”
上官桀闻言目光亮了亮,说:“你们在闹不愉快?”
这不假思索、激动期待的语气,不会是要撬墙角吧?元芳嚼着馒头,坐在一旁默默观察。
“没有啊。”裴溪亭说,“很愉快。游大人有多照顾我,小侯爷应该也知道吧?我这个人,记仇也记恩。”
又是一记敲打,上官桀闷声吃了,说:“游踪任笼鹤司左使,常年行走在刀刃尖,你和他在一起,虽然风光,但不会有什么安生日子。”
裴溪亭好整以暇地说:“所以呢?”
见他终于承认了,上官桀心里好似被敲了一记闷钟,他紧紧地凝视着裴溪亭的眼睛,说:“你考虑考虑我。”
裴溪亭:“?”
元芳:“。”
“我知道,我曾经伤害过你,但我已经悔了,往后再不会那样对你。”上官桀恳切地说,“溪亭,你能不能原谅我?”
元芳:“。”
裴溪亭淡声说:“你我之间没有什么原不原谅的。只是我这人信眼缘,小侯爷,你我初次相见并不美好。”
“那梅绣呢?”上官桀不甘地说,“你们打了一架,不也转头又成了朋友?”
“我和梅小侯爷头一次相见的确也不愉快,但后面再相处,梅小侯爷耿直、仗义,没什么算计人的坏心思,且我们处得来。”裴溪亭淡然地面对上官桀的目光,稍微顿了顿,“小侯爷,也许你和赵世子比起来,也算得上耿直,但你扪心自问,若是你我位置颠倒,你愿意和我毫无芥蒂地相处吗?”
“……是,我对你有算计,有心思,我想要你。”上官桀沉声说,“我不否认。”
裴溪亭说:“我有心上人了。”
“我、知、道。”上官桀咬牙切齿、一字一顿,随即又说,“我不会立刻强求你的心,只想要一个靠近你的机会。”
裴溪亭解了一下,说:“你的意思是,让我背着心上人和你偷/情?”
“偷/情未免难听,你和游踪又没有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你为何不可以多考虑考虑?”上官桀严肃地说,“游踪忙起来能好长一段时间不见人影,他去做那些刀口舔血的事又不能带着你,你和他在一起注定要经常分离,你们的感情能经得起这种考验吗?”
裴溪亭煞有介事地说:“真爱不怕考验。”
元芳默默地啃了一口馒头。
“好,你们此时浓情蜜意,你当然对未来的日子充满了期待和笃定……”上官桀深吸一口气,决定退一步,“只要你愿意给我一个机会,我可以做见不得光的那个。”
裴溪亭和元芳:“?”
裴溪亭嘴角抽搐,劝说道:“年轻人,别冲动。”
“我没有冲动!这段时间,我日日夜夜都在思考,这是我深思熟虑后的答案。”上官桀激动地说,“游踪少言寡语,又公务繁忙,他能陪你多久时间?能和你一起玩闹吗?日子长了,你总会觉得他无趣,总会对这段感情产生倦怠——”
“不会啊。”裴溪亭说,“小侯爷,你这是偏见,或者说,是只见表面。”
上官桀被打断也不生气,说:“什么?”
“就拿游大人举例吧,你和他只是同僚关系,自然只能知道‘游大人’‘游左使’的模样,可你知道‘游踪’甚至是‘游鹤影’的模样吗?”裴溪亭摊手,“你不能。”
这句话在上官桀听来,就是——我家游大人可有情/趣了,你个外人懂个屁!
上官桀的目光又无法抗拒地落在裴溪亭脖子上,那痕迹实在刺眼,一想到两人在床上激烈忘我的亲密,更觉得锥心!他飞快地躲闪目光,说:“一碗饭再好吃也只是饭,要加菜才能更香!”
“……”裴溪亭说,“小侯爷,你出来给人做小这件事,上官侯爷知道吗?”
上官桀蹙眉,“他为什么要知道?”
“影响上官家名誉的事情,上官侯爷当然要知道。”裴溪亭真诚地劝说道,“公侯之家,清名何其重要?小侯爷,你还年轻,赶紧下去沉淀沉淀吧。”
上官桀还要再说,元芳抢先道:“二少爷要上了。”
裴溪亭立刻正襟危坐,目不斜视。
“……”上官桀狠狠吐了一口气,把喉咙口的话压下去,却坐在一旁没动。
“裴文书。”身穿便装的宫人快步走到裴溪亭面前,俯身禀报,“汪氏在外面。”
“武考之地,外人不得擅入。”裴溪亭看着台上的裴锦堂,淡声说,“拦下,莫要打扰大家考核。”
宫人说:“拦着呢,只是她激动得很,迟迟不退。”
“那就打出去。”上官桀不耐烦地说,“这里是什么地方,任她撒泼?”
按照规矩,把在考试院门前喧嚣的人打出去并不过分,裴溪亭微微侧目,说:“好歹是二哥的生母,小侯爷,手下留情。”
“她来门前喧嚣,半点不考虑此事若被禁军司的上官发现,锦堂往后怎么自处?”上官桀嗤笑,“汪家落魄,她只有锦堂一个可以依傍,还想着插手掌控,蠢货。”
裴溪亭不置可否,说:“打出去就不必了,让人押回马车,一路送回裴府,让裴大人处置吧。”
宫人应声退下,快步去了院门口,却听见汪氏正在说裴溪亭的不好,唾骂裴锦堂如今不听话都是被裴溪亭挑拨的。
宫人微微蹙眉,快步走到院门口,呵斥道:“哪来的疯妇,敢在考试院门口叫嚣!”
负责阻拦的禁军司仪卫立刻说:“回公公的话,这是光禄寺少卿府的汪氏,来找儿子的。”
“找儿子找到这儿,是把这儿当作嬉游园了?”宫人看着汪氏,目光鄙夷,“去,哪来的滚回哪儿去,若是惊扰尊驾,你裴家的脑袋不够掉的!”
一旁的仪卫立刻强行按住汪氏,将人塞上马车。汪氏还要出来,车窗却被猛地推开了。
仪卫按住车窗门,那宫人轻步上前,轻声细语地说:“今日轻易饶过你,是念及裴二公子与裴文书的情谊,你可要记得裴文书的恩情。下次若是再对裴文书出言不逊,咱家就拔了你的舌头,送去汪府,合水煮了,请汪家一同品鉴。”
汪氏对上宫人的眼睛,一瞬间背脊生凉。
这是宫里的人……不,是东宫的人。东宫的人比宫里的人更让人畏惧,他们头上是大邺真正的主子。
汪氏跌在枕头上,宫人轻嗤一声,挥挥手说:“赶紧送走,平白碍人眼。”
说着,那头裴溪亭从门口出来,宫人立刻迎了上去,说:“裴文书,恭贺大喜。”
“他们还要等着训话呢,我就不留了。”裴溪亭笑着拨了下宫人的帽穗,“二哥和小侯爷都过了考核,我高兴,走,咱们吃烤羊腿去。”
宫人笑眯眯地“诶”了一声,跟着裴溪亭一道走了。
汪氏趴在窗隙上看着三人走远,心中震骇不定。
东宫的内侍不得了,随便出来一个,哪怕是公侯之家都不敢懈怠了去。能自称“咱家”的内侍可不是普通内侍,必得是有品级在身的,却对裴溪亭如此恭敬,不像是对文书,倒像是对……主子。
裴溪亭,到底是谁?
裴溪亭是周记羊腿的忠实顾客。
三人买了三只大烤羊腿,坐在帘子里呼哧呼哧地啃,配一碗羊汤,感觉浑身都暖呼呼的。
这种生意好的饭馆子历来是八卦传播的上佳场所,裴溪亭听着四面八方的大家伙都在畅聊太子殿下的八卦,不禁乐道:这都多久了,还霸榜热搜呢,太子殿下不愧是大邺顶流。
宫人竖起耳朵偷听,待听见有人私下里设赌局时,差点呛了出来,捂着嘴说:“这怎么行!”
“年轻人,落伍了。”裴溪亭小声说,“这场赌局早就设下了,自从咱家殿下及冠后,每年都开盘,就是没个结果。”
元芳说:“那现在要是有人赌你的名字,岂不是要那什么,你说的那个‘一夜暴富’?”
“必须的,但谁会赌我?”裴溪亭说罢,低头啜着羊汤,闭眼享受地呼了口气。
话虽如此,但裴溪亭对今年的赌盘阵营还是有点好奇,想知道在大家眼里,谁和太子殿下比较般配,于是等三人吃饱喝暖之后,就去了最近的一家赌坊。
为了避免上次的事情,裴溪亭进去前戴上了面纱,把斗篷帽子也盖上了,只露出一双明润的眼。
堂倌来迎客,听说他们要瞧瞧“桃花局”,立刻鬼鬼祟祟地带着他们上了二楼的一间房。
显然,“桃花局”是赌局代号,二楼这间房是专属区域。
虽然这场赌局透露着一种偷感,但专属区域里的人实在很多,三人勉强挤进了门槛,在角落里成肉饼状。
“人齐了,关门!”管事一声令下,房间门就被从外面关上了。
“诸位,废话不多说,今年的桃花局仍然是——无果!但是!”管事话锋一转,手中的竹条“啪”的打在身后的红布罩上,“这场赌局的竞争仍然非常激烈,下面,展示——”
两边的堂倌“唰”的拉开红布,露出一张红布栏。
裴溪亭他们离得远,看不清,就只能听。
“经过我们的,今年被押注最多的前八名已经出来了,下面,我将为大家一一道来!”管事清清嗓子,“第八名,长宁侯府上官小姐——明眸皓齿,活泼伶俐!”
支持方:“好!”
反对方:“切!”
裴溪亭三人对视一眼,说:“哇。”
“安静,安静!”管事说,“第七名,清远侯府梅家小姐——仪态万方,端庄大气!”
“好!”“切!”“哇。”
“第六名,瞿家瞿蓁小姐——夭桃秾李,性情喜人!”
“好!”“切!”“哇。”
“第五名,瞿家瞿棹瞿少卿——风度翩翩,秀外慧中!”
这个名字引起了大家激烈的讨论。
反对方一致认为:“瞿少卿……是男人吧?!”
支持方一致认为:“男人也是人,只要是人,就有可能!”
人声鼎沸,裴溪亭三人在角落里艰难地六目相对,不约而同地说:“哇。”
“好了好了,诸位,请安静一下,我还没说完!”管事“喊破喉咙”,等众人好容易安静下来,又连忙说,“第四名,瞿家瞿兰小姐——风姿绰约,蕙质兰心!”
“好!”“切!”哇。”
“接下来,就是押注最多的前三名。”管事竹条一“啪”,指着红布栏上的一个名字,“第三名,笼鹤司游大人——年少相伴,悉心培养;同甘共苦,左膀右臂;沥胆堕肝,九锡宠臣!”
有瞿少卿的先例,众人对男人出现在这上头已经平静了许多。
“好!”“切!”“哇。”
“第二名,东宫近卫统领俞统领——青梅竹马,日夜不离;风雨同舟,左膀右臂;竭智尽忠,近水楼台!”
“好!”“切!”“哇。”
“接下来,万众瞩目的时候到了,我将隆重的介绍今年本场赌局的第一名,”管事激动地说,“他就是——东宫裴文书!”
众人诡异地安静了,于是一声“哇”如平地惊雷,在房间里轰然炸响——众人齐齐回头,“唰”地看向角落里的三坨肉饼。
裴溪亭三人:“……”
“咳咳!”管事连忙趁机说,“赌局公平公正,绝无黑箱操作!”
“可是先前从来没有看到过裴文书的名字呀,我可是从早关注到尾,关注了好几年,就等着发大财了!”
俞统领阵营的人率先发言,引来一波“是啊是啊”“就是就是”的附和。
“所谓押注最多,这个很好统计,就是一个字——钱。”管事说,“钱的数量最多最少,都是不会出错的,咱们家在邺京可是数一数二的赌坊了,大家还信不过吗?”
游大人阵营代表发言:“可裴文书一夜之间就超越了所有人,未免太不可思议了,先前一点动静都没有听到啊!”
“是啊是啊。”“就是就是。”“……”
“不瞒大家,那是因为押裴文书的只有一位!”管事说,“但就是这一位,他——家财万贯,出手就是一个狠辣果断啊!”
大家震惊了,裴文书本人也震惊了。
“不知是多少银子?”有人问。
“一万两——”管事在几百只震惊的眼睛注视中微微一笑,“黄金!”
房间里没人吵闹甚至没人说话,大家都懵了。
到底是谁啊?
你这么有钱没地儿花,你来参与咱们的游戏干什么!直接压得我们五百年翻不了身了!!!
来参加赌局的虽然都抱着“一夜暴富”的心思,但他们总归不敢压得太多,毕竟是太子殿下的赌局啊,随时有可能被官府端了老窝,到时候不仅没了银子,挨板子都不一定——刀尖起舞,险得很啊!
“当然,这位是谁,我不能告诉大家,也告诉不了大家,因为我其实根本不知道。大人物嘛,都很神秘的。”管事说,“当然,这位主顾来押注的时候,也非常的配合,告诉了我们他如此看好裴文书的由,大家想听吗?”
废什么话,说!
裴溪亭也竖起了耳朵。
“说来,就一句话——”管事清清嗓子,说,“‘裴文书深得君心。’”
这句话可以中译中一下,根据情感浓度不同大致就是——太子殿下很欣赏/中意/满意/喜欢裴文书。
而这个“喜欢”在不同的场合有不同的解释,在这场赌局里,自然是被解释为男女……男男之间的喜欢。
众人各自思索了一会儿,开始发言了。
“有没有可能,这人只是单纯有钱,并且看好裴文书,所以才扯出太子殿下这面旗子?毕竟没人能证明他是东宫的人啊!”
有道,有道。
“那会不会是裴文书本人呢?”
很多人反对,认为裴文书本人没有这么富有,但也有人认为裴文书不是很出风头吗,说不定是殿下赏他的,或者是私下有人孝敬他的。
裴文书本人在角落里摸了摸自己的小钱包,没有说话。
“可是裴文书不会这么做吧?他能得到殿下赏识,破格提拔,说明是个聪明人,又怎么会自毁前程——在这里给自己加注,不就是说明他有意攀附君恩,若是被谁知道了,下场可想而知。”
有道有道。
当然,也有人提出一种可能,那就是裴文书没怎么见过世面,一朝得了太子殿下青眼,就飘了。
裴文书:“。”
“大家伙别忘了,这事情是裴文书抖落出来的!假使这个心上人不是裴文书,那这个押注的人也决计不会是裴文书,反之,两者是裴文书就也说得通啊。”
有道有道。
“大家再想想裴文书那日在接头说出的几点特征:花容月貌,气质卓然,风华正茂,有一技之长,敢想敢做,果断出手——都和裴文书符合得上!而且,从头到尾,裴文书都没有说这个人是女子!”
有道有道。
“那这个押注的人到底是谁呢?难道是谁知道太子殿下的桃花是裴文书,想着趁机赚一笔?”
“不妨大胆一些,或许这个人就是东宫的人,因为不满自家殿下与其他人被迫配对,所以才要把第一名的位置拿下,让它属于真正的那位心上人!”
是吗?裴溪亭看向宫人,后者茫然地摇了摇头,表示不知情呀。
“不妨再大胆一些,”一人深吸一口气,“或许这个人就是太子殿下本尊!”
众人惊恐地倒吸一口气。
“随随便便拿出一万两黄金,而且还敢来押注并且笃定地说出那句‘裴文书深得君心’,无论是东宫的谁,都一定是得了主子的默许,否则这不就是污蔑主子,作死吗?!”
吃瓜群众沉默了,裴溪亭也沉默了。
好像,真的是这样哦。
与此同时,门外的俞梢云满意地转身离开了。他下了楼,出了门,走到不远处巷子口的马车边,轻轻敲窗推开,说:“殿下,轻松拿下。”
“嗯,通知赌坊,让他们拿红布金笔写下第一名的名字就成,其余的不搭边的名字全部去掉,碍眼。”宗随泱说。
“那赢的钱怎么办?”俞梢云说。
“有闲心开我的赌局,想来是不仇钱花。”宗随泱淡声说,“宫宴后拨给周边的育婴堂和安养院吧。”
俞梢云“诶”了一声,说:“那我们回了?”
“等溪亭下来。”宗随泱说,“还在上头听热闹呢。”
俞梢云抱臂在一旁等着,不一会儿,一个便装近卫拿着食盒跑到车窗前,说:“殿下,王记的鱼肉生馄饨买来了,年底了,他们还送了十只。”
“裴文书下来了。”俞梢云在一旁报信,“诶,又跑了。”
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裴溪亭跑到不远处的王记买鱼肉馄饨,却得知刚才有人把剩下的一百来只全部买走了。
喂猪吗?裴溪亭不讲道地表示愤怒,但也没办法,转身往回走。
“裴文书,殿下!”宫人小声报信。
裴溪亭一抬头,看见了停在巷子口的马车,立刻提着斗篷跑了过去。
俞梢云让开位置,裴溪亭径直跑到车窗边,宗随泱倾身,挑开他的帽子檐,说:“裴小猪。”
裴溪亭瞪眼,说:“反对人身攻击!”
“你出门时不是念叨着说晚上想吃王记鱼肉馄饨么,给你买了。”宗随泱的手摸进帽子里,捏着裴溪亭的耳朵,“刚才是不是在店门口偷偷骂买走馄饨的人喂猪,嗯?”
“你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裴溪亭目光敏锐。
“先前有一回,你被抢走最后一碗鸭花汤饼时,也这么偷偷嘀咕一连买走两碗的那个人,当我没听见吗?”宗随泱摸了摸裴溪亭的脸,笑了笑。
裴溪亭握住宗随泱的手,偏头闭着眼睛狠狠地蹭了两下,说:“回去煮馄饨!”
第97章 秘密 小裴小裴,你是谁?
自太子主政以来, 每年的新岁宴一般都在四九天内择期举行,这个“期”就是太子殿下的寿辰当日,双宴合并, 少些铺张,也懒得折腾。
是日,在京群臣携家眷入宫, 小宫门前三丈外, 车马骈阗。
裴家四人陆续下了马车, 由于裴清禾如今在凤仪宫做事, 李姨娘也得了机会入宫。她惊喜又惊怯, 走路都觉得裙子长了,鞋子小了,怎么走都不对劲。
裴锦堂转头时瞧见在后面小心翼翼得显得鬼鬼祟祟得李姨娘, 转念一想就明白了她在紧张,遂原地停下等她走近, 俯身说:“李姨娘, 您别焦心, 今夜人这么多,没人盯着您看。”
“诶。”李姨娘对裴锦堂笑了笑, 复又看了眼走在前头的汪氏,轻声说,“二少爷不必等我,您走前面吧。”
“无妨,清禾今日不得闲, 我替她照看姨娘,也是该的。”裴锦堂和李姨娘走在后头,说着奇怪地看了眼前面的母亲。
若是往日, 方才这种情况,母亲必定会回头训斥李姨娘上不了台面,怎么今日半点没往这边瞧?好像……很心不在焉的样子。
上次禁军司考核结束后,裴锦堂回家就挨了家法,他阳奉阴违,挨打也不觉得委屈。可汪氏提出让他不再参加接下来的武考,全力准备明年的春闱时,他还是拒绝了。
在衙署做官不是他想要的,从实际上来说,春闱和秋闱能一样吗?他哪怕再日夜悬梁三年,也不一定能过。
诚然,他可以去参加春闱,然后落榜,让他母亲认识到自己并不是这把料,但以汪氏的性子,绝不会任他考一次就放弃,而是会让他再读三年,六年,九年,永远准备下一次春闱。
有的口子开了,就会逐渐撑大,直至合不上。
他不能让人生几十年在不感兴趣的事情中消磨殆尽。
“哟,含章。”肩膀一重,裴锦堂转头对上梅绣,被对方头顶的五彩琉璃冠晃了晃眼,“小侯爷。”
因着裴溪亭的关系,两人近来有所接触,又是同一年参加武考的学生,梅绣自顾自地把两人定义为同窗。都是年轻人,敞亮耿直,玩一玩就熟悉了。
“你听说了吗?”梅绣神神秘秘地说。
“什么?”裴锦堂神神秘秘地问。
“有人在赌殿下的心上人是谁。”梅绣压着嗓音说,“你先别惊叹,更令人震惊的是——有人押注溪亭一万两黄金。”
裴锦堂合上自己的下巴,思索一番,说:“殿下自己押的吧。”
“别说,真有可能。”梅绣摩挲下巴,“我原本以为是溪亭不乐意看见殿下和别的男人女人搭对,自己押注自己,还想问他来着。”
“想多了。”裴锦堂说,“他哪能拿得出来那么多钱?”
虽说裴溪亭的画值钱,可他平日花钱大手大脚,也存不下来几个钱,且以他的性子,多半也不会去挥霍太子殿下的小金库。
梅绣纳闷地说:“可殿下这是图什么呢?”
“或许殿下也不愿意看见自己和别人搭对,又或许,”裴锦堂有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借用溪亭的话来说,殿下不是很想搞那什么‘地下恋情’,所以故意露出一点端倪?”
“哦——”梅绣和裴锦堂对视一眼,一致认为有可能。
正说着话呢,梅绣眼尖地看见走在前面的人,立刻拉着裴锦堂上前招呼,“哟,谨和,今日怎么一个人走啊?”
上官桀心情不好,懒得和一家子走在一路,嫌他们吵,闻言只淡淡地瞥了梅绣一眼,说:“你眼瞎不会看?”
“这不是想着关心你一下吗?”梅绣伸手揽住上官桀的肩膀,“天涯何处无芳草,谨和,放弃吧。”
走在梅绣身旁的裴锦堂竖起耳朵。
上官桀把梅绣的胳膊丢开,不耐烦地说:“关你屁事。”
“没礼貌,没风度,没气量。”梅绣指着上官桀点评了一番,在上官桀瞪眼过来时眼疾手快地把手藏到背后,而后说,“我是真的为你好,你还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