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谁是金丝雀by仰玩玄度
仰玩玄度  发于:2025年01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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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方在瞬间截断箭矢,箭杆在他掌心往前蹭了一寸,箭尖堪堪抵住张大壮的喉咙。
张大壮喉结滚动,被裴溪亭一把拽开。
什么人才会在此时射杀张大壮,将其灭口?裴溪亭没有一瞬间的犹豫,说:“干/他!”
话音未落,元方反手掷出箭矢,人已经从原地消失了。
“世子,你先上马……”
裴溪亭话音未落,不知从哪儿窜出来的一群身穿草绿色“吉利服”的刺客从前方的路上涌出来,拔刀就向他们杀来。
“你先走。”宗蕤一把握住裴溪亭的胳膊,抡大锤似的将人抡到身后,随后抬脚踹飞近前之人,一记后肘撞在另一人胸口,反手夺下对方手中的刀,和刺客们拼杀在一起。
张大壮也冲了上去,裴溪亭没有丝毫犹豫,转身就跑,边跑边拿出袖袋中的红色信号摔在地上。
那炮仗不知掺了什么,落地发出声响后轰的冒出红烟,空中兔鹘疾速掠过,从裴溪亭头顶飞过。
裴溪亭一股脑的往前跑,突然看见了什么,紧急刹脚,却因为惯性往前晃悠了两步,堪堪站定。
前方赫然是两名守株待兔的刺客。
遇事不决就来嘴炮,裴溪亭微微拧眉,说:“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刺杀宗世子!”
两名刺客对视一眼,没有说话,径自朝裴溪亭砍去。
裴溪亭心中微动,抬起手腕,可刚来得及射出一箭,刀锋已至身前。
“刀平砍过来,你就往后摔,一脚踹在对方脚腕,然后反扑对方,毫不留情地将袖箭扎入对方喉咙——”
元芳大佬的指导在脑子里响起,裴溪亭后摔躲过这一刀,还没来得及喊痛,先踢出一脚,但是天杀的“论是论,实践是实践”,他的头一回实践以失败告终——这一脚虽狠,却踹歪了,从刺客的左右腿中间蹬了出去。
“……”裴溪亭沉默了。
“……”刺客也沉默了。
两人对视了一瞬,裴溪亭猛地打滚躲过刺客砍下来的一刀,却撞在了一人的腿上。
握草,裴溪亭头皮发麻,睁眼一瞧,脸前赫然是一双绸面黑靴。
这是——
裴溪亭猛地抬眼,对上宗随泱的目光,他愣了愣,转头看向前方,那两个刺客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抹了脖子,躺尸了。
裴溪亭抿了抿唇,扭回头瞪着姓宗的那张假脸,说:“你就看着我挨打!”
这语气委屈,像是恨不得跳起来咬他一口,宗随泱微微摇头,说:“你还没有挨打。”
“可我摔了一跤啊,可以说这地把我打了。”裴溪亭正要爬起来,宗随泱便伸手捞住他的腰,把他抄了起来。
裴溪亭反手推开宗随泱,却被握住胳膊拉到身边站定。他哼了一声,扭头表示不想搭。
宗随泱好整以暇地看着裴溪亭快要抬到天上的下巴,说:“生什么气?这不就是你想看到的吗——故意以身犯险,引我出来。”
裴溪亭目的败露,一下就心虚了,横不起来了,说:“那你是在惩罚我吗?”
宗随泱没有说话。
裴溪亭这个人,心思细,但有时候尤为莽撞,闹起来就不管不顾。他本也没觉得这样有哪里不好,反正裴溪亭得罪多大的人物闯下多大的祸,他都能摆平,但生死之事全然不同。
裴溪亭被看得头皮发麻,把胳膊放下,老老实实地躲到宗随泱身后,低眉顺眼地说:“殿下误会我了,我又不知道殿下在这里,怎么会这么做呢?”
宗随泱说:“是吗?”
“当然是,毕竟殿下与我只是普通的上下级关系,我怎么敢擅自揣测殿下的心意、抬举自己在殿下心中的地位、去做‘殿下关心我、会保护我’这样的白日美梦呢?”裴溪亭温顺地笑了笑,“所以殿下一定是误会我了呢。”
宗随泱微微低头,看了眼裴溪亭的脸,说:“你在阴阳怪气吗?”
裴溪亭“唰”地抬起脸,朝姓宗的微微一笑,说:“不明显吗?我问你这不明显吗!”
他变脸比变天还快,脸上的假笑死得比暴毙还没有征兆,顶着张冷漠的脸转头就走。
宗随泱伸手揪住裴溪亭的后衣领,把人控制在原地,说:“你现在是一分一毫都不装了吗?”
“我就这样,您要是觉得我冒犯了您,我罪该万死,您就动动高贵的手指头,把我摁死在这儿吧。”裴溪亭环顾四周,“这里山清水秀,是块风水宝地,我埋——呜!”
宗随泱伸手握住裴溪亭的嘴,将人揽入身前,垂眼睨着那双瞪圆了的眼睛,淡声说:“口无遮拦。”
裴溪亭“呜呜”直叫,怀疑这死变/态在搞什么窒/息play。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掌心,蔓延开来,濡湿了皮/肉,宗随泱呼吸一滞,略微沉了些,却没有松开。
他掐着裴溪亭的脸,微微倾身,盯着那双湿润的眼睛,说:“若我不在,你就危险了,知不知道?”
这俨然是要训话,裴溪亭眨了下眼,目光乖顺,可怜地呜咽了两声。等那只可恶的手稍稍卸力,他赶紧手脚并用地挣扎开,后撤三步,揉着脸说:“你不是派人跟着我吗?”
这是拿捏死他了?宗随泱微微眯眼,说:“也许我会在你不知情的时候将他撤下,也许他跟着你并不会保护你,也许有与你想的不符、对你不利的千百种可能。生死大事,由得你这么胡闹?”
裴溪亭闻言愣了愣,说:“我还没真没这么想过。”
宗随泱:“……”
“那你如果只是为了监视我,何必派出那般高手呢?反正我又不会反抗。”裴溪亭还挺有道的,并不放弃狡辩。
宗随泱被他气得头有点疼,盯着裴溪亭咕噜转的眼睛看了片刻,二话不说,转头就走。
裴溪亭赶紧跟上,寸步不离,说:“这山上说不定还藏着什么刺客,请殿下保护一下我,谢谢。”
宗随泱淡声说:“你不是很厉害吗?”
“我哪有这么说?”裴溪亭不计较自己被阴阳怪气,语气轻松地说,“刚才那俩是专门来杀我的——”
话音未落,利箭直面射来,裴溪亭眼眶顶着睫毛扑簌睁大,随后眼前血光绽开。
宗随泱徒手握住箭矢,箭头擦过掌心搅碎了皮/肉,他却眉毛都没皱一下,反手掷出箭矢,前方林中赫然响起重物落地的声音。
“不错。”宗随泱说,“看来他们的确是来杀你的。”
手背突然覆上一层温热柔软,太子偏头,裴溪亭小心翼翼地翻过他的手掌,露出鲜血凌乱的手心。
箭头将肉都割了几小块下来,看着就痛。裴溪亭眉头拧紧,抬眼瞪他,说:“你又没有带特制的手套,你用手抓什么啊?”
宗随泱看着那双皱巴巴的眉眼,觉得有几分可爱,说:“你不是求我保护你吗?”
“我让你保护我,没让你作死,那你把我一把薅开不行吗?”裴溪亭说着,从袖袋里掏出两个药粉包,仔细辨认了一番,打开一只,命令道,“摊手。”
“我力气大,一把薅开你,可别把你摔傻了。”宗随泱摊开手掌,微微垂头欣赏着裴溪亭小心翼翼撒药粉的模样,“你这袖袋里到底带了多少东西?”
“也没带多少,就帕子,令牌,信号筒,还要两包药,一包是口服一包外敷,止血的,以防万一嘛,反正都是些小玩意,不占地方。”裴溪亭说着掏出巾帕,轻轻地把伤口包扎了一下,强调说,“我这帕子很干净的!”
突然加重的尾音,说明裴某人心中的怒火,宗随泱几不可察地笑了笑,转身跟着裴溪亭走去。
裴溪亭越走越快,宗随泱提醒说:“你离我太远,要是再来一箭……”
话没说完,裴溪亭原地一个打弯回到了宗随泱身边,垮着张脸不说话。
宗随泱瞥了一眼,也没有说话,别把这炮仗点燃了,烧了山。
他们走了一段路,前头躺着一具尸体,箭矢钉入脑门,一击毙命。
裴溪亭走过去,伸脚踹了两下,然后伸手想要搜身。
宗随泱不乐意他碰,及时伸手握住裴溪亭的胳膊,把人拉了起来,说:“别碰,会有人善后。”
“哦。”裴溪亭果然不碰了,毕竟他不是很想碰死人。
他们回到原地,只见地上横七竖八地躺了十几具尸体,宗蕤张大壮和世子的马都已经不见踪影。
裴溪亭偏头看了眼宗随泱,见对方面上毫无波澜,便知道这边没出什么事。他说:“宁王府的事情,你会插手吗?”
宗随泱说:“会。”
也对,毕竟宗桉不仅是想坑害世子,还是利用剿匪之事。裴溪亭与宗随泱继续向前走,说:“可是那黑心茶到底没有真正的暴露,没有实打实的证据。”
宗随泱闻言偏头看向裴溪亭,说:“那你为何不让张大壮直接指认他?”
裴溪亭愣了愣,随即笑道:“殿下明察秋毫,什么都瞒不过您这双慧眼。不错,我怀疑宗桉背后有人,或者说,他有盟友。”
一个常年待在邺京的娇贵公子,竟然能不动声色地提前查出土匪的冤情,这件事就很值得品味。
“土匪的名声从恩州传到邺京,俨然是凶恶至极、坏事做尽,必须要尽快铲除,这其中没有人推波助澜,我不相信。再加上此时苏帆暴毙,恩州通判暂时无人领职,恩州顺势上报邺京,前往恩州的人多半就是宗世子。”裴溪亭说。
“你怀疑恩州土匪之事从一开始就是给扶疏设下的局?”宗随泱虽是问话,但语气里没有丝毫疑惑。
“不错,而且恩州这边的人并不单单只是为了帮助宗桉,而是他们也想除掉宗世子。”裴溪亭顿了顿,“因为他是宁王府的世子,若有变故,他是更合适的人选。”
宗随泱看着裴溪亭,说:“何时想到的?”
“其实我之前一直怀疑恩州的事情是有人故意推动的,但我不确定这个人是想要吸引朝廷来人查李达,想吸引人来剿匪?还是有别的目的。直到我昨夜看见了小皇孙。”裴溪亭说,“元和太子死得不清白,小皇孙身上就一日背负着‘罪人之子’的枷锁。既然如今有元和太子的幕僚在为之奔走、觊觎四宝,那他们的最终目的不外乎就那几个。”
宗随泱安静地听着裴溪亭分析,眼中掠过笑意,说:“说说看。”
“其一,若他们认为元和太子是含冤而死,便是要为旧主申冤;其二,不论元和太子死得冤不冤,他们都要为旧主报仇;其三,他们不仅要报仇,还要夺回属于元和太子的一切,但元和太子已故,因此应由小皇孙继承。”裴溪亭叉着腰往前走,微微侧身对着宗随泱。他想了想,“依我之见,这些旧党应该有两个派系。”
“哦?”宗随泱轻声一笑,“继续。”
这笑里有欣赏,有鼓励,裴溪亭不知怎的,耳朵突然烫了烫,咳了一声才说:“第一,廖元当初从元芳手中拿到破霪霖,却一直待在城郊不走,直到一月后被梅花袖箭一伙所害,他到底是死于窝里斗,背叛组织被铲除,亦或是双方交易却被过河拆桥?”
前方候着一辆马车,俞梢云坐在马夫座上,见到殿下便立刻下车站定。
他一眼瞧见殿下绑着巾帕和洇出血迹的手,暗自啧了一声,虽然担心,但还是有两分欣慰。
好嘛,他家殿下也学会苦肉计了。
宗随泱走到马车前,说:“上车再继续。”
裴溪亭故作矜持,“我身上脏兮兮的。”
“无妨,上来脱了外袍,换一身。”宗随泱说罢踩着脚蹬上车,裴溪亭紧随其后。
等两人进入车内,俞梢云伸手关上门,坐上马夫座驾车离开。
裴溪亭没有立刻坐下,弯着腰把外袍脱了,屁股才沾上软垫。
宗随泱伸手从一旁的柜子里找出一件郁金香色的长袍,目光微顿。
此前在恩州买的那两身夏衣没有送出去,天已经冷了,他后来路过百锦行,又进去买了两身厚实些的。为何要这样做,当时不知不觉,而后难知难觉,如今便是后知后觉了。
宗随泱收敛心绪,将袍子递给裴溪亭,说:“试试合不合身。”
裴溪亭道了谢,打开袍子看了看,摸着腰身的纹样说:“这郁金香绣得真好,丝线也漂亮,在阳光下肯定光彩熠熠的。”
宗随泱便知道他会喜欢,说:“喜欢就换上,若不合适,回了城中找人修改。”
“好嘞。”裴溪亭把腰带解下来,反手穿上袍子,起身抻了抻,然后扣上衣襟处的黄玉扣子,再把腰带系上,仔细了。
他自己低头欣赏了一番,坐下后手臂微张,问道:“好看不?”
宗随泱点头,说:“好看,你穿什么不好看?”
裴溪亭乐了,“虽然是大实话,但还是谢谢殿下的夸赞。”
他便是从来不知谦虚为何物,旁人夸他,他哪怕嘴上说着谦词,可眼睛里丝毫看不出“承受不起”的意思。宗随泱看着裴溪亭,没有说话。
那目光把裴溪亭烫着了,微微避开,继续接着先前的话说:“其二,在宁州白府门前,有两拨人同时现身挣抢山河卷的粉本,一方是梅花袖箭他们,一方就是那个胖瘦组合及其背后的‘门主’。据我想来,这两拨人虽然都意在四宝,但他们的最终目的是不同的。”
宗随泱仍旧没有收回目光,仿佛认真倾听般的看着裴溪亭,说:“怎么说?”
裴溪亭喉结滚动,说:“梅花袖箭和白衣刺客是一伙的,他们是要杀殿下甚至瞿皇后,可另一帮人至今没有对殿下作出什么动作。”
宗随泱看出裴溪亭的不自在,却假装没有看出,仍然看着他,说:“那依你之见,恩州之事又是如何说?”
“百媚坊对殿下有敌意,甚至是杀意,他们搞什么仙人,有个很大的目的,就是图钱。拿了钱去做什么,我暂时不清楚,但我想,”裴溪亭顿了顿,又说,“元和太子的旧党,还活着的能有多少?他们手底下的那些刺客要么是豢养的、要么就是雇的,这就需要一大笔钱。”
宗随泱说:“你猜那些失踪的孩子是他们豢养刺客的储备来源?”
“别说,真有这个可能,我先前都没往这边想。当然,邪/教嘛,他们要是搞什么活人祭祀,也一点不奇怪。”裴溪亭蹙了蹙眉,有些不适。
他瞅了瞅,伸手翻了下茶几上的小柜子,找到一碟子糖,拿出来放在眼皮子底下琢磨。
“花香味的,一年十二月,十二种花香。”宗随泱说。
“那我开一颗。”裴溪亭打开糖纸,将小圆糖块放进嘴里,尝了尝,“嗯,石榴味儿的。”
裴溪亭又想起了那个吻,眼神不禁飘向了宗随泱的唇,却见对方也在看他。
四目相对,好似生了火,裴溪亭抿了抿嘴巴,飞快地收回了目光。
万一他情不自禁生扑上去来一波强吻,宗禁欲克制随传统端庄泱会不会推开车窗把他抛出去啊?
车内突然有些闷热,宗随泱伸手推开半扇车窗,光透了进来。他偏眼时对上裴溪亭的侧脸,迎着日光,玉也似的光泽,脸上的小绒毛都清晰可见。
宗随泱的目光从裴溪亭挺翘漂亮的鼻翼滑下,看见红润唇瓣间的一点糖渍。
石榴味的。
宗随泱想起那个余味悠长的吻,想要上去吃掉它,可到底还是压制了下来。
裴溪亭感觉嘴巴被咬了一口似的,抿了抿嘴,伸手挠了挠脸腮。
两人突然都不说话了,他忍耐他的,我紧张我的,车内安静下来,只剩下被蜜糖熬煮过的石榴香。
兔鹘落在车窗上,探头探脑地扑棱翅膀。

元方蹿入山林, 追着偷袭之人往前奔去。
他鹰觑鹘望,瞬间将四周地形纳入眼底,纵身一翻, 在侧方大树上借力一点,用匕首拦住了偷袭之人。
偷袭者脚步一停,和元方对视一瞬, 还未反应过来, 已经被手肘击中胸腹。
偷袭者闷哼一声, 元方抬脚踹断他的腿骨, 用匕首从后方勒住他的脖子, 说:“谁派你——”
话音未落,元方同时闪电般探手攥住偷袭者的下颌,“咔嚓”一声, 偷袭者被卸掉下巴,藏在口中的毒药也吐了出来。
元方伸手击晕此人, 正要俯身去抓这人的腿, 打算将人拖回去问话, 后心突然一凉。他来不及思考,多年的训练和游走在生死之线的经验催使他飞速闪身, 堪堪躲过这一击。
暗器从元方身前擦过,猛地钉入不远处的树身,元方侧目,见树身表皮崩裂,暗器全部没入树中。
暗器钉入留下的口子极小, 像是一枚圆钉。
周遭的风都好似停了,元方的心脏极速跳动起来,他没有犹豫, 拔腿就跑。
“裴溪亭。”
身后传来男人温和的嗓音,含着笑,但落入元方耳里,他浑身骤寒,密密麻麻的鸡皮蹿了一身,让他整个人都打了个哆嗦,脚步也猛地顿住了。
熟悉的脚步声一步步地近了,男人停在元方身后三步的位置,说:“转过来。”
元方抿紧嘴唇,喉结滚动,随后转身,抬眼看向男人。傅危好整以暇地端详了他片刻,元方垂下头,单膝下跪,哑声道:“廊主。”
“原来你还认得我啊,”傅危似笑非笑,“怎么见了我就跑呢?”
若是从前,元方只会死不吭声,但他在裴溪亭身旁待了这些时日,学会了一门学问,叫做狡辩。
“我不知道是廊主,以为有高手潜藏在山林中,害怕动起手来会耽搁时间,因此才想先走为妙。”
“哦,是吗?”傅危脸上的笑意愈浓,“那你是想赶着回去保护裴溪亭了?”
元方说:“收钱办事,应如此。”
“一个月五十两。”傅危轻嗤一声,“你不如出去收破烂。”
元方不赞同,说:“收破烂十年二十年都挣不到五十两。”
傅危眉梢微压,说:“你还有了?”
“打不过的时候别硬刚,适当低头,免得挨揍——”
《小裴日常语录》第不知道多少条在耳边响起,元方放弃狡辩,说:“我没有,是廊主有。”
傅危说:“你在讽刺我?”
元方摇头,说:“我不敢,我也没有。”
“……”傅危啧了啧声,心说这是耳濡目染、近墨者黑,被裴溪亭教坏了。他有些不悦,看了眼元方,“起来,跟我走。”
元方抿了抿唇,说:“廊主恕罪——”
话音未落,鞭声撕裂,元方一动不动,生生挨了这一下。肩膀衣料碎裂,皮肉绽开,他没有喊痛,低声说:“廊主恕罪,我暂时不能随您走,请再宽限些时日。”
“两年的时间,你还没有玩够吗?”傅危慢条斯地卷着鞭子,笑着说,“还是说,你连家在哪里都忘了?”
元方没有回答,却听见了马车靠近的声音。
傅危也笑了笑,说:“哟,你的少爷来救你了。”
马车停下,裴溪亭推开车门,不等俞梢云拿出脚蹬,就跳下了地。他快步走到元方身边,看了眼他的肩膀,拿出小药包把药粉一股脑撒上去。
“……”元方说,“小伤。”
“没事,反正还剩了点。”裴溪亭说罢抬眼看向前方的男人,微微有点惊讶,如此温润如玉的人物,想来走在街上无人会将其和仙廊扯上边。
裴溪亭捧手,说:“傅廊主,久闻大名。”
“裴文书的大名,我也是如雷贯耳啊。”傅危颔首回应,笑着说,“不知裴文书是从何处听说了我的大名?”
“自然是从元芳口中。”裴溪亭说,“他偶尔会提起傅廊主,说你们自小相伴,虽名为主随,但血肉相融,生死相托。”
我说过吗?元方暗自疑惑。
“哦,是吗?”傅危扫了眼低眉顺眼的元方,似笑非笑,“可我觉得,他不是会说出这些话的人呢。”
“当面说和背面说自然是不同的,这些话,当面说出来未免臊人,可和旁人说,就不会太肉麻,只当是袒露心扉了。”裴溪亭笑了笑,“难道傅廊主还不相信他对您的一片忠心,一片真心吗?”
傅危看着裴溪亭,笑而不语。
裴溪亭丝毫不觉得心虚,说:“我知道,元方私自离家,在外闯荡了两年,傅廊主必定是既生气,又牵挂,如今好容易找着了,就想着立刻带回家去。可元方在我身边,我没亏待他,也没真把他当随从小厮,我们相识不久,但交了朋友,难道傅廊主要一辈子将元方困在家中,不许他出门结友吗?”
他迈步走到傅危面前,轻声说:“元方在外两年,并非不挂念傅廊主,只是他怕被逮住尾巴,所以才不敢回去看傅廊主。家里再好,可总归天地偌大,他想往外飞不是错,只要他心里有家,总会回到傅廊主身边。”
傅危扫了眼不远处的马车,对裴溪亭笑了笑,说:“你就是这样哄覆川的吗?”
能叫宗随泱表字,果然是多年好友,宗随泱从前就是和傅危彻夜闲聊、对月饮酒的吗?
一股子酸味儿从裴溪亭的舌根翻出来,他看了傅危两眼,没有察觉自己的目光带着刺儿。
傅危却瞧得清清楚楚,失笑道:“看来你该把哄我的话改一改,先拿去哄哄自己。”
裴溪亭也不反驳,说:“傅廊主也是许久未见殿下了吧?既然来了恩州,不如多停留些时日,和殿下叙叙旧。”
“然后你好趁机来说服我?”傅危拆穿。
裴溪亭微微挑眉,而后转身走到元方面前,伸手将人扶了起来,侧身请傅危上车。
傅危看了元方一眼,到底没有再说什么,施施然地走到马车边,踩着脚蹬上车了。
甫一进入车内,傅危便对上宗随泱不冷不热的眼,不禁说:“哟,打扰您二位了?”
宗随泱没有说话。
“你若是不让他来坏我的事,我也没有机会打扰你。”傅危落座,笑着说。
裴溪亭钻入车内,元方伸手关上车门。俞梢云吹了声口哨,两个暗卫翻身落地,将躺在地上的刺客带走了。
俞梢云勾住缰绳,马车调转方向,平稳地向原路返回。
车上一时无人说话,傅危若有所思,宗随泱神情莫测,裴溪亭扫了眼二位,偏头打了声呵欠,身子一歪就躺下了。
临睡前,他不忘叮嘱道:“殿下,要是到了我还睡得很沉,请你别叫醒我,另外请二位下车时动作轻些,谢谢配合。”
不等两人回应,他安然地闭上了眼睛。
傅危:“……”
他偏头看向太子殿下,却见这人正看着裴溪亭,目光竟然有几分显而易见的柔和。
裴溪亭昨夜忙着思春,在床上辗转反侧到半夜才睡着,今日一早起了又跑到这儿来跑路挨摔,多少有些累了。此时一沾软垫,闻着清淡的茶香,很快就有了睡意,迷迷糊糊间,身上一重,他伸手扒拉两下,裹着多出来的毯子沉入梦乡。
宗随泱伸手替裴溪亭解下发带,收手时忍不住摸了摸那脸,随后将发带绕了两圈放在茶几上。
“趁着人睡着摸来摸去的,”傅危轻声说,“非君子行径。”
宗随泱说:“君子如何与我何干?我又不是。”
傅危笑了笑,说:“人家醒着的时候,怎么没见你动手动脚啊?”
宗随泱顿了顿,偏头看了傅危一眼。
傅危立刻投降,说:“我知道,我的话太多了。”
“别人在睡觉,你说个不停,”宗随泱借用小裴语录,“‘你有没有素质’?”
傅危勉强解了这句话中“素质”一词的含义,说:“这句话你该不会是学人家的吧?不像是你的风格啊。”
裴溪亭的确经常说一些与众不同,需要解一二才能明白含义的话,宗随泱没有反驳,说:“闭嘴吧。”
傅危手动封上嘴,过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一茬,说:“对了,方才我在山上瞧见一个人。”
宗随泱说:“谁?”
“不知道,戴着帷帽,但今日这大茫山上除了恩州营的人、宗世子的人和咱们,还能有谁?”傅危笑了笑,“你要放长线钓大鱼,我也就没动手。”
“后面那拨人是冲着裴溪亭来的,因此特意将元方引开。”宗随泱说着看向裴溪亭,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将计就计,却是要钓他出来。
傅危若有所思,说:“莫不是因为破霪霖?”
“不像。”宗随泱说。
“总之你这心尖尖早就被人盯上了,”傅危叹气,“难怪你要将结子都派出去,说来也是奇怪,怎么今日结子就没现身保护裴溪亭呢?”
他的目光从宗随泱被巾帕包裹的手背掠过,揶揄道:“苦肉计,不错不错,咱们殿下这是长进了,都知道使计讨美人怜爱了。”
宗随泱不以为然,说:“这算什么苦肉计。”
“对咱们来说的确不是什么要紧的伤,可你这心尖尖不同啊,他跟咱们又不是一路人,你这鲜血淋漓的,他看了必定心疼。”傅危说。
宗随泱闻言看向裴溪亭熟睡的面容,这人的确心疼他了,眼睛瞪得溜圆,既愤怒又心疼,像是恨不得扑上来打他一顿,却又强行忍住,还要小心翼翼地替他包扎伤口。
这点小伤换来的价值实在分外划算,宗随泱心情颇为愉悦,伸手刮了刮裴溪亭的脸腮,被裴溪亭当做蚊子一巴掌拍开了。
宗随泱倒也不在意,施施然地收回了手。
如今都这般,真要把人弄到手了,那还得了?傅危看得眼酸,笑道:“对了,他好像吃咱俩的醋了。”
宗随泱疑惑道:“这和吃毒药有什么区别?”
傅危啧了一声,说:“我没招你惹你,能不能不要言语攻击我?方才我可是很给你面子,你给我放客气点儿。”
宗随泱微微摇头,说:“何时?”
“就先前啊,他瞧我的眼神带着刺儿呢,就是因为你。”傅危似笑非笑,“他是不是以为我们俩以前有一腿?”
“我宁愿双腿尽废。”宗随泱淡声说。
傅危冷笑,说:“以后我再听你袒露心扉,再给你出主意,我就是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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