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个屁的兴致!真是荒、荒谬绝伦!”林昭昭将杯子重放在桌上,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面颊发烫,“如此淫秽之物怎会是我的?这是我从你弟弟沙拉里格那收来的!”
“沙拉里格?他今日又要来寻你?还给你这种东西?”旭烈格尔的脸色肉眼可见变了,手落在腰后的马鞭上,一幅要去找谁麻烦的阴鸷模样。
“你给我站住!”林昭昭也是被气得不行。好不容易抚平了怒气,将事情原委一并说给旭烈格尔听。
“你弟弟的心思不如你下流,人家可看不懂这秘戏图里的情趣。”林昭昭叹了口气,“今日也亏了沙拉里格提醒,不然我……”
“没有沙拉里格,我也能护你周全。”旭烈格尔的眼眸紧盯着林昭昭,“我明白洛初的意思,中原人都爱说兄友弟恭那一套话。”
男人骨子里如狼似虎的野性,让林昭昭喉头不由吞咽。
“他是我父亲的儿子,我自会照顾他。但我绝对不想他的名字老被挂在我的女人嘴边。”旭烈格尔靠着林昭昭很近,他那宽广的肩膀将榻上的人遮得严严实实。
大夏与旭烈格尔交战过的将军曾说这个来自草原的魔鬼有着一双令人不寒而栗的眼睛,如鹰视,如狼顾,含着蛮夷弯刀的清光,仿佛在他面前的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块血淋淋的肉。
“发什么昏!天天开口女人,闭口女人,你们兄弟两根本就是一丘之貉。”可惜什么眼睛在林昭昭面前都是没用的,管你什么鹰,什么狼,捏着个绣花枕头便将这杀神从大帐里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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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哟,这是被美人赶出来了?”
旭烈格尔从王帐里出来,心里正思量着别的事。谁料正好碰到拎着酒壶的少年,高挑着眉眼,一脸坏笑地望着他。
旭烈格尔对沙拉里格一向是睁只眼闭只眼,懒得搭理小孩的把戏。不过想到方才洛初说的话,他忽然转了个身大步朝沙拉里格走了过去。
“你、你你你你干什么?”见旭烈格尔真来找自己了,沙拉里格顿时慌神,像是耗子见着猫,脚底抹油就想跑。
可他那点心思哪逃得过旭烈格尔的眼睛,还没跑出几步,就被一只大手扣住了后脖子。
“旭烈格尔!你干什么!我又怎么招惹你了!你要谋害自己的兄弟吗!”沙拉里格四肢疯狂扑腾着,嘴里大呼小叫着。
看着男人的手高高抬起,沙拉里格害怕地闭上了眼,抢先发出了惨痛的叫声。
谁想预料之中的疼痛没有落到自己身上,男人正拿着一册画本拍着他的脑袋瓜。
此举没有伤害,却胜在辱人!
“你干什么!干什么!”沙拉里格张牙舞爪,“真是欺人太甚!你在女人那里受了气,撒在我身上算什么!爹啊,娘啊,你们看看你们儿子啊,他过得到底是什么日子!”
“嗓门这么大,不如把所有人都喊出来听你哭爹喊娘。”旭烈格尔压着沙拉里格的后颈低声说。
“……”见周围冒出来不少看热闹的人,沙拉里格也丢不起脸,只能闭嘴。
“跟我走,有话同你说。”见沙拉里终于老实了些,旭烈格尔将少年带去了别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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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啊!疼啊!我的娘啊!疼疼疼——啊!”在营地的另一处帐子里,也有人在鬼哭狼嚎。
“什么个熊样。这么些伤就让你疼得喊起了娘。”萨日莎给自己的哥哥嘎力巴上药,“你这样怎么能算是草原上的英雄?”
她将爹爹给的药粉用酒研开,敷在青年背后一道道狰狞的伤口上。
嘎力巴倒吸了口凉气,嘴里不忘骂道:“你兄弟被打成这幅惨样,你不知心疼就算了,还说起了风凉话。”
“可不都是你自找的恶果,非要惹首领动气。”萨日莎说。
“首领?你是谁家的妹妹?天天记挂着旭烈格尔,却不知想想自己处境!真当走了个其其格,这第二个老婆就轮得到你来做了?”嘎力巴气得很,说起话来肆无忌惮。
“谁说……我想做首领第二个老婆了!”
“胳膊肘往外拐的!你若真有本事,学些那大夏女人的狐媚手段,将旭烈格尔的一颗心套牢靠了,我也不用遭这般罪!”嘎力巴用力啐了一口。
“嘎力巴,你就是个混账!”萨日莎气得满脸通红,重重放下手里的药瓶,也不管床上的兄长,气冲冲地走了。
“头上插对牛角,就知道在家里横!”萨日莎都走远了,嘎力巴还在破口大骂。直到外面有仆人喊“大巫来了”,方消停了下来。
“这会儿可好些了?”大巫进来问,“我看你妹妹红着眼跑出去,你又和她吵起来了?”
“我和她吵什么嘴。”
“你妹妹是心疼你的。”大巫叹气。
嘎力巴冷笑:“我还不知道她心向着谁?怕今天旭烈格尔就是把我活活打死,她还要在旁边拍手叫好呢!”
“怎么同为女人,我嘎力巴的妹妹怎么就如此蠢笨!”
“好了,嘎力巴。”大巫说,“别数落你的妹妹了,这次的事是你太冲动了。就算你对首领再如何不满,也不该直接去找他的麻烦。”
“阿爹,旭烈格尔放任那个女人教部众们识字和农耕,甚至还教沙拉里格他们用兵的方法。儿子是怕……”
大巫摆了摆手,示意嘎力巴稍安勿躁:“你说的我都明白。这些年旭烈格尔威望高涨,在部族里已然能与我比肩,这让你感到不安了。”
“……是。”
大巫语重心长地说;“儿子啊,我们与血狄共生。你要记住爹的话,旭烈格尔不是你的敌人,你也不能成为他的敌人。”
“可是我们就眼睁睁看着部族的势力全都掌握在他旭烈格尔手里吗?”
“想要压制一个人方法有很多,比如怂恿其他不满的人去做他的敌人。”大巫拍了拍嘎力巴的肩膀,“你先静养着,等好些了再去向首领请罪。”
“是。”嘎力巴虽然狂妄,但在他的父亲面前还是按捺住了内心的怨恨与冲动。
与此同时,火堆边,在暴力的胁迫下,沙拉里格干脆破罐子破摔,翘着腿坐在了旭烈格尔的对面。
他已经做好了挨训的准备。
沙拉里格知道反抗无用。他和旭烈格尔就像是太阳与星星。无论他做什么,散发出来的那些光点很快都会被他兄弟的光辉给遮掩过去。
包括父亲在世的时候,与其他部族首领见面,嘴上挂着的也都是“我的儿子旭烈格尔”,不可能是“我的儿子沙拉里格”。
于是慢慢的他也就习惯了,反正做什么都无济于事,谁都不会真正期待他做出些什么。
“沙拉里格,今日谢谢你。”
沙拉里格:……
他怀疑自己耳朵坏掉了。他居然听见他那目中无人的兄长对他道谢!
旭烈格尔:“洛初和我说了,你知道嘎力巴要找她的麻烦,特别去提醒了她。你的心意很好,不过下一次我希望你能勇敢些直接将嘎力巴揍一顿。”
沙拉里格:……
去他妈的把他当打手啊!还有那个女人同旭烈格尔说这事干什么!
“我就知道你总有一天会长大的。”
沙拉里格:……
他想翻了个白眼,表示自己的嗤之以鼻,对上旭烈格尔略显欣慰的眼神,神情一滞,只能在心里骂骂咧咧。
瞧见火堆边的兄弟两人心平气和地交谈,一路远远跟着的林昭昭看见这一幕,也能放心离开了。
“少爷,您为何对他们兄弟之间如此费心?”林昭昭脚伤还未痊愈,苏合在一边小心搀扶着。
“兄弟同心,其利断金。”林昭昭轻声说。旭烈格尔的性子恐怕不会考虑这些,所以林昭昭要替对方想在前面。
而且他比谁都清楚旭烈格尔内在是个多么重感情的人。
所以这一世,只要是旭烈格尔在意的,他都会想法设法替对方争取回来。
林昭昭忽然停下脚步。
“苏合,这是哪儿啊?”
苏合:“啊?少爷,我不知道啊,我是跟着您走的。”
林昭昭:“啊?我跟着你走的?”
苏合:“少爷,我们……不会是迷路了吧。”
林昭昭:“……好像是的。”
他已经看见部落最外围的铁刺栅栏了。
苏合小声问:“少爷,您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嗯……”林昭昭脸色也变得惨白,“好像是女人哭得声音。”
林昭昭循着哭声找了过去,来到河水边缘,硬生生止住了脚步。
在杂草丛生的河岸旁,他看见了一个女人,穿着血狄的裙装,黑色发辫垂在脸两边。她将双手捂住面颊,肩膀轻轻颤抖着。
“……”林昭昭和苏合面面相觑,若是真碰见女鬼就算了,他们两还能掉头就跑。
可这大半夜的碰见个哭哭啼啼的女人,他们无法做到置之不理。
“这位姑娘……你……没事吧……”林昭昭稍微走近了些,一开口就意识到自己说了句没用的话。
女人有些茫然地抬起头,当她看清林昭昭的脸后,顿时就像失了神,一动不动。
“你还好吗?”林昭昭小心翼翼地问。
“首、首领夫人!”女人终于反应了过来,慌慌张张站起来,身子摇摇欲坠。
“哎,小心!”林昭昭也是被女人吓了一跳,生怕对方想不开,“姑娘,河边湿滑啊,你要是遇到什么难事你同我说,我们先到边上去可好?”
“啊,嗯,好。”女人愣神,用力抹去脸上的泪痕。虽不知林昭昭的意思,但还是听话跟上。
“你是血狄的,你叫什么名字?”
“夫人,我叫萨日莎。”
萨日莎这名字听得耳熟,但林昭昭记忆里没有关于女人的印象。
苏合给两人生了个火,林昭昭搓了搓发凉的手。草原上没了太阳就冷起来了,他体质又偏寒,所以一入秋他几乎是手炉时时不能离手的。
“你也想捂一捂吗?”见萨日莎一直盯着自己的手看,林昭昭以为对方也手冷。
“不、不不用。”萨日莎连忙摆手,“我不冷的。我刚刚只是在看夫人您的手。”
“我的手?”林昭昭低头不解,“我的手是有什么不妥的吗?”
“没有任何不妥。”萨日莎摇头,“是夫人的手太漂亮了,又细又长,白皙得像水煮过的鸡蛋。”
面对萨日莎真心的赞美,林昭昭愣了一下。前生今世他都没怎么和女子聊过天,不太懂女子的小心思,只能想到什么回什么。
总之,别人夸你,你也要夸回去,有来有往的道理林昭昭还是明白的。就像过去私塾里大家凑一起吟诗作对,别管人家怎么评价自己,他都回回“哪里哪里,还是某兄你写得妙啊”一样。
他想女人聊天大致也是如此流程。
“哪里哪里,你的手也很漂亮啊。”林昭昭微笑着说。
萨日莎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因为刚刚在冰冷的河水里替兄弟冲洗布料上的污血,她的十指又红又肿,像十根粗细不一的萝卜。
自觉形秽。
萨日莎有些窘迫地将手指全都蜷缩起来。
看着女人尴尬不安的模样,林昭昭察觉自己好像说错话了。
可他实在不知道该和萨日莎说点什么才能宽慰对方。
“其实……我十分仰慕夫人您,从第一眼看见您我就被您的容貌深深吸引了。当时我就在想,原来世上居然还有像您这样美丽纯洁的女子。”萨日莎低声说,“和您相比,我连自称女人都感到十分惭愧。”
林昭昭嘴角僵硬上扬,不知该用什么表情。
听着前两句他差点以为这个叫萨日莎的血狄女子对他一见钟情,结果越往后听他内心越是五味杂陈。
或许他的脸是有些男生女相,雌雄莫辨了,但应该不至于能让一个花季少女自卑到连女人都不敢做的地步吧。
林昭昭无法理解。若按萨日莎口中的道理,那他见到旭烈格尔的第一眼,岂不是就该愧疚难当,然后挥刀自宫吗?
“贤贤易色,事父母能竭其力,事君能致其身……无论怎么的关系,以色侍人,终不会长久。”林昭昭看向萨日莎真心劝诫,“人不可貌相,谁都有别人无可替代的长处。”
林昭昭也有着天下读书人共同的臭毛病,一说起话就忍不住长篇大论,引经据典。这还是因为血狄语翻译实在冗长不便,林昭昭有意克制过自己口舌的结果。
萨日莎呆愣地眨了眨眼,也不知听没听明白。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你千万不可如此妄自菲薄,轻视了自己。”
“夫人懂得真多,说得也真好。”萨日莎低下头,“张口就好像诗赋一样动听。”
“……”林昭昭叹气,看样子是完全没将他方才得话听进去一点。
没话说了,他本不是个会劝人的。而且有的话就是不适合挑明了说,不然味道就会变。
林昭昭想他总不能真学宅院妇人的模样拉着萨日莎的手,然后直言直语地说:“妹妹,你别再自卑了,你也是很好的美人。”
“我心里向往着,要是能像夫人您一样美丽聪慧让我死了也甘愿。”萨日莎有些感伤,“今日上午我听了夫人的讲学,不知像我这样粗鄙的人现在识字学习还来不来得及……”
“来得及,怎么来不及?”一听萨日莎有好学之心,林昭昭立刻鼓励,“只要你想学什么时候都不晚。”
萨日莎眼中期许:“我读了书也能像夫人一样吗?”
“自是书香能致远,腹有诗书气自华。”
说到这儿林昭昭还是很欣慰的,毕竟作为老师,肯定都盼望自己的学生是笃信好学的。
何况萨日莎还是个女子啊!今日她听了自己的讲学尚且能有这般醒悟,林昭昭顿时对自己的讲学成效信心倍增。
林昭昭心里正想得美,扑通一声,就听见有人跪在了自己的面前。
“你、你这是干什么?”林昭昭愣住了,完全不知是个什么情况。
萨日莎咬了咬牙,不仅没有起来,反而将身子俯得更低,直接匍匐在林昭昭脚边。
“你快起来,这是干什么?”林昭昭想将人扶起来。
却发现眼前的血狄女子手臂也比他有力得多,自己根本扶不动人家。
岂有此理!
在无人在意的角落,林昭昭的自尊又悄悄碎了。
“……苏合,傻站着干嘛!过来帮忙啊!”百无一用的书生怒了一下。
“夫人,萨日莎有一事想告诉您。”
“有什么事你说。”
“我喜欢首领大人,从小就喜欢。”萨日莎直接说出了自己的心思,“首领大人是血狄的英雄,也是我心里的英雄。”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林昭昭低头看着萨日莎,看着低垂的脑袋,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我绝没有争抢首领的想法,我也没有与夫人争抢首领的本事。”萨日莎看着林昭昭,颤声说,“我敬仰首领,也敬仰夫人,我只想尽自己的一份心好好服侍两位。”
“我知道自己笨拙粗鄙,但我愿意学,我不怕吃苦。希望夫人您能调教萨日莎。”
寂静之中,唯有几根柴木在噼里啪啦地燃烧。
林昭昭望着跪在地上的少女,也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他想自己太傻太天真,居然以为萨日莎是因为他的讲学而想要改变。
结果弄了半天还是为了他身边的那个男人。
大概是因为看旭烈格尔宠爱他,以为他们的首领偏爱读书识字的女子,所以才想着现学现卖,投其所好了。
“……”林昭昭有些酸楚,但还是先让萨日莎从地上起来。
“夫人。草原上有很多女人都窥觊着首领,但我和她们不一样。我心里是敬畏着您的,即使我生育了孩子,我的孩子也会像对待亲生母亲一样敬重您。”萨日莎抓着林昭昭的衣袖说得恳求,只差再次跪地向长圣天发誓了。
“你先放开……”林昭昭心里烦闷,但一时间就算苏合在旁帮忙,他也摆脱不了萨日莎激动的纠缠。
这时候有火光从另一面来,将萨日莎和林昭昭两人所在的地方照亮。
“萨日莎,你在发什么疯。”旭烈格尔一手举着火把,一手将林昭昭跟前的女人拉开。
林昭昭愣住了,不知道旭烈格尔是怎么知道他在这里。
“你有没有伤着哪里?”旭烈格尔转身查看,见林昭昭无恙,心里的重石才放了下来。
和沙拉里格小酌几口后,他就回了王帐,结果怎么也没找到到林昭昭的身影。
一想到草原夜晚危机四伏,时不时还有狼群出没,而他那身娇体弱的妻子万一迷了路走出了营地,旭烈格尔心里就担心无比,连忙集结了人来寻找。
结果找到营地外围他就看见了大巫的女儿萨日莎正在同林昭昭拉扯着。
想起白天嘎力巴的寻衅滋事,旭烈格尔以为萨日莎是来报复的,便没给女人留什么情面。
“这是怎么回事?”旭烈格尔抚过林昭昭耳边的碎发,语气隐忍着怒意,“他们又欺负你了?”
“不,没有。”林昭昭看了眼地上啜泣的女人,只觉她说不出的可怜,“我们只是碰巧遇到说了几句话。”
“你们说了什么?”旭烈格尔问。
萨日莎抬起头,看向林昭昭的眼神里满是哀求。
人之常情。谁也不想在心上人跟前脸面尽失。
“是有关讲学的事……”
“真的?”
“苏合也在,他能作证。”
“好吧,萨日莎是我误会你了。”旭烈格尔沉默片刻,伸手将萨日莎扶起。
“没事,首领。是我方才……太激动了。”
“我累了,先回去了。”林昭昭眼睫垂下,让苏合扶着自己回去,不想再看眼前糟心的一幕。
过来这么长时日,苏合没闲着,耳濡目染学了一些血狄语。刚刚萨日莎和林昭昭的谈话他也简单听懂一两句。
“少爷,这女人或许真能帮我们保命啊!既然她愿意对您唯命是从,不如就将她收下。这样首领就不会日日夜夜盯着您,您的处境也能安全些。等以后我们兴许还有逃走的可能……”
“好了,别说了。”
林昭昭明白苏合的意思,若是上一世萨日莎来找他,他肯定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下来,然后利用这个痴心的女人和旭烈格尔周旋。
只是现在他好像变了。林昭昭摸了摸自己胸膛,他也说不出来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愫。
他希望旭烈格尔平步青云,万事顺遂,享天伦之乐。
但他好像又不希望旭烈格尔身边有其他的人……这是为什么?他难道还有别的私心吗?林昭昭陷入沉思。
旭烈格尔回来后,就瞧见林昭昭眉头紧锁,心不在焉的样子:“你晚上还没吃东西,阿古苏。”
阿古苏端进来一只铁炉,炉盖边缘泛着热腾腾的白气。旭烈格尔的手探向盖子,林昭昭见炉子泛红刚要提醒,却见男人已经稳稳地将盖子取下来了。
“你……不烫吗?”林昭昭想试试这盖子的热度,手就被旭烈格尔先一步摁住。
“我从小烧火,手都习惯了。”旭烈格尔说,“你不一样,你的手拨弄琴弦、翻阅书卷,碰不得这些的。”
“是啊,夫人。我来替您盛汤。”阿古苏说。
盖子掀开后,一股特别的香味随着蒸腾的热气扑面而来。乳白色的汤在咕嘟咕嘟翻滚着,肉块也已经被炖的软烂,看着醇美鲜嫩,是林昭昭偏爱的口味。
阿古苏将肉汤放在林昭昭面前,笑着说:“这是羚羊肉,首领他们今日从巴鲁山猎回来的。族人们常说,吃了羚羊肉的女人,以后生下来的孩子跑得快!”
孩子……林昭昭耳边响起了刚刚萨日莎说的话。
是啊,繁衍子嗣这种事情无论是在大夏,还是在草原都是极其重要的。他林昭昭能帮旭烈格尔谋划再多,唯有一件是无论他如何努力都办不到的。
旭烈格尔需要一个女人,需要一个真正的妻子,而不是像他这种名义上的。
而且作为草原上珍贵的黄金血脉,血狄的首领也不可能后继无人……
林昭昭的手从汤碗离开,面前鲜美的肉汤顿时失去了滋味。
“不合胃口?”旭烈格尔问。
“你们吃吧,我想休憩了。”林昭昭起身往床榻走去。
旭烈格尔让阿古苏将东西都撤下去,望着榻上背对着自己的人:“你这是怎么了?”
“我累了,你今晚去外面睡吧。”
毡包里沉默了好一会儿。直到听到旭烈格尔走出去的动静,林昭昭才像缩在壳里的乌龟缓慢地从被子里探出了脑袋。
见旭烈格尔确实离开了,林昭昭心里又忍不住低落。
“有恩报恩,这辈子我只要将欠他的全还回去就行。其他的事我什么也没有想过……”林昭昭一边对自己低语着,一边轻摁自己的胸口,“可为什么我这里会这么难过呢?”
这一晚林昭昭又睡得很不安稳,起来以后感觉脑袋昏昏沉沉的。
“萨日莎想见您。我看您那时候还没醒,就想让她先回去了。”阿古苏端着洗漱的水走进来,“结果她不肯,非要在外面站着等您出来。”
“她有说什么事吗?”林昭昭问。
“好像是做了什么功课,想拿给您过目。”阿古苏回答,“说来也是奇怪,嘎力巴看不起主人的讲学,他的妹妹反而主动向您求学。”
“谁都有自己的小算盘。”林昭昭叹了口气,“首领和萨日莎相处如何?”
“首领和大巫的女儿没有什么来往。”阿古苏想了想,“但听说在萨日莎还小的时候,旭烈格尔首领曾经从一只老虎的爪下救过她的性命。”
“十二岁的少年凭借一把弯刀就能击退一只猛虎,也是因为这件事大巫才看见了首领身负天命,是受到长圣天庇护的不凡存在。”
“哈,原来唱得是英雄救美人的戏啊。”林昭昭完全没感觉到自己这话里藏着的酸味。
呵,这算舍身相救了吧。难怪能让人家小姑娘情根深种,难以忘怀。
“阿古苏,首领的父亲有多少妻子?”林昭昭接着问。
阿古苏:“自然是只有第一位。”
“那他宠幸过多少女人呢?”
“这个……”阿古苏表情有些为难,“应该是还有两位别妻。”
“是咯,我都忘了你们这儿抢来的女人比黄金还要金贵。”林昭昭露出了一丝苦笑。他差点都忘了自己嫁到的是什么样的地方了。
等林昭昭出了帐,萨日莎果然还在等他。她看见林昭昭出来,马上行了一礼。
“夫人,我……”
“好了,别说了。”林昭昭打住了对方,“无论你为何读书,既然来了,认真听好好学就是。其他的事,我做不出了主,也帮不了你。”
“我明白,若是首领不喜欢我,一切都没有用。”萨日莎说,“但夫人愿意调教我,这份恩情我会记在心里。”
什么调教不调教的,说得他和怡红院的老鸨一样。
林昭昭心里烦得很,但他这人好面子,一是说出去的话不会轻易改变,二是不想和萨日莎计较,显得自己真像个妇人一样拈酸吃醋。
既然答应教导萨日莎,那他也肯定会一视同仁。
中午的时候,林昭昭带着一张羊皮卷来到了旭烈格尔的帐子里。
旭烈格尔正在磨着自己的弯刀,当瞧见林昭昭来的时候,他就自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这些你看看吧,有没有你钟意的。”林昭昭面无表情地将羊皮卷在桌面摊开。
“……”旭烈格尔扫视过羊皮卷上的一个个名字,不明所以。
“这是我让阿古苏帮忙整理的。”
“这些是什么?”
“部落里适龄女子的名单,你看看有没有你喜欢的。”林昭昭淡淡地说,“若是没有也没关系,过几天还有其他部族的送过来。”
“这是什么意思?”
“首领真是明知故问。”林昭昭自顾自地指了中了萨日莎的名字,“我看这名为萨日莎的姑娘就很不错,萨满教大巫之女,聪明伶俐,又对首领一心一意,不如让她侍奉首领左右?”
“我不用侍女。”旭烈格尔皱眉。
“不是侍女,我这是在为您挑选的侍妾。”林昭昭说。
“侍妾?你要帮我选女人?”旭烈格尔声音听不出情绪。他抬眼望着林昭昭,像是看透眼前人的真心。
“是。”
“谁让你这么做的?”
“是我自己的主意。就像大夏的皇后每三年要为皇帝举办一次选秀,作为草原的女主人,为首领挑选妾室也是我的分内之事。”林昭昭不卑不亢地回答。
“你希望我宠幸其他女人?你就不担心我会疏远你吗?”旭烈格尔站了起来,高大的身躯显得大帐都拥挤矮小了许多,而林昭昭也不得不仰起头去才能看见男人的脸。
“首领的岁数已经不小了,膝下还没有子嗣。若是首领的宠幸能让她们诞下您的血脉,那我也会……为首领您感到高兴的。”
“为我高兴?大夏的女人都如你这般贤惠大度吗?”旭烈格尔的手捏紧。
林昭昭没说话。然而他这幅低眉顺眼的样子,反而让旭烈格尔心中的怒火更旺了几分。
“啊!”
一阵天旋地转,等林昭昭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被男人强摁在了凌乱的桌面上。
“你……干什么?”看着红了眼的男人,像野兽一样抵住了自己,林昭昭声音不由颤抖。
“既然洛初如此贤惠懂事,那就先以身作则。”粗糙的大手抚摸上林昭昭平坦的小腹,“先给你的男人怀上一个孩子如何?”
第17章 缠怨
掠夺是每个草原人生下来就有的本能。同样的年纪,在林昭昭伏案品茗,和同窗友人高谈阔论的时候,旭烈格尔已经带着族人们过起了流浪逃亡的日子。
强邻环伺,居无定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