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同赵夫人坠在后面,用余光看见前面的林昭昭,小声啧啧了嘴。
“果然如传闻里说的一样,那镇北王就是个能止小儿啼哭的罗刹鬼。”
“肯定是个凶煞的丑人,腰似木桶,手臂比你家男人两条腿还粗。”
“如此说来,这镇北王妃也没什么好做的,若换成我家女儿,嫁给这样可怕的男人,我定是舍不得的。”
“谁好人家会将自己闺女往那蛮夷之地送啊。”
两人在后面小声说了好一会儿,将自己的嫉妒之情全部倾泻了出来,心里才好受了许多。
****
忽然,悠悠古琴声从河水对岸传了过来。妇人们抬起头,就瞧见一道风光月霁的身影。那人微垂着头抚着琴,阳春白雪,令人听着不由沉醉,近乎忘记了言语。
“他们好似在那边射箭弹琴。”
“方才的琴音应当是姬学士弹的吧,真是美妙啊。”
“走,去瞧瞧他们在做什么。”瑶玉夫人嘴角柔和,领着众人寻琴音而去。
第119章 送礼
“真是阳春遇了白雪,浩荡气冲云霄啊!姬学士真是多才多艺。”一曲终了,皇太孙妃笑着说,“镇北王妃也极擅音律,以为如何呢?”
“这琴弹得自然是好的。”林昭昭恭维有些生硬。
还没赏到菊花,瑶玉夫人走到半路就领着他们改了道儿。然后一路上林昭昭就听着身份的妇人们轮番夸赞着姬有光的琴技如何高绝。
这时候林昭昭还不知道这些赞美里有几分是为了讨瑶玉夫人欢心的,心里还在感慨姬有光真是桃花遍地开,下到花季少女,上到半老徐娘,居然拨几下琴弦就能将这么多人迷得神魂颠倒。
“王妃在草原时还会弹琵琶吗?”瑶玉夫人开口问。
“未曾弹过。”怕忽然让他当众弹琴,林昭昭又补了一句,“已是手生了。”
“可是镇北王不爱听我们中原的曲调,故没有给王妃一展技艺的机会?”皇太孙妃接着问。
“没有曲乐相伴,日子难免无聊寂寞……”瑶玉夫人淡淡地说,“镇北王妃在草原还真是受苦了。”
林昭昭说:“其实也是有曲可听的,血狄王庭有一支百人乐队,若是想听,可以让其演奏曲乐已解乏闷。”
“百人的乐队?”皇太孙妃明显愣了一下,想到太子府为了宴飨群臣组织的东宫清平乐队,吹拉弹唱在一起也不足二十人。
林昭昭想了想说:“若是算上平日宴会祈福舞蹈的少年,应是将近千人有余。”
“上千人的歌舞,如此大的排场……镇北王妃的日子还真是过得比后宫嫔妃过得还有滋味啊。”皇太孙妃嘴角颤了颤。
“差强人意,差强人意。”林昭昭说。
“……”皇太孙妃只能讪讪笑了笑。
*****
霜月阁外,男眷们正隔着溪流比试射箭,这是权贵宴席上常玩的游戏,在百步之外放置酒壶,箭中酒壶者为胜。
林昭昭等人从桥上走来的时候,皇太孙陈珏稯正同几位权贵官员较量拉弓射箭。
箭簇击倒酒壶,周围随即传来了一阵叫好声。
“皇太孙真是好箭法,百发百中无虚弦。”
听着众人赞叹,陈珏稯也只是笑了笑,忽然听到桥头有人唤他“殿下”。
“箬芷,你怎么同各位夫人们过来这里了?”听到皇太孙妃的声音,陈珏稯放下长弓迎了上去。
“我们是被这寒月阁上的琴声给吸引来的。”皇太孙妃笑着说。
“见过皇太孙。”后面的妇人们一并行礼。
“瑶玉夫人,镇北王妃,诸位夫人们,不必如此拘礼。”陈珏稯态度温和有礼,“看来咱们姬学士的琴音确实是动人心弦,引人入胜。来人,给夫人们看座上茶。”
****
阁楼之中,干净修长的指尖离开了琴弦。姬有光望向独坐在窗口的男人,微微挑了挑眉毛。
“听说血狄人生于马背,射箭舞刀更是样样精通。我甚是不解,镇北王为何宁愿坐在这儿怯而不战,也不愿与皇太孙去外面比试比试?”姬有光问。
“我同他比什么?”
“自然是比箭术了。”
“你说得是这种比谁先能射中酒壶的小把戏吗?”旭烈格尔往窗外扫了一眼,随后握着银醴酒壶给自己满上一杯,“不过一百步,瞄一个不会动的酒壶,我实在想不出这其中有什么比试的乐趣。”
“镇北王是觉得太简单了。”
“就算是血狄还在练习拉弓的稚童,三箭也能中一箭。而他们居然要连射五箭才能决出胜负……”旭烈格尔面无表情地将杯中酒饮入喉中,“这样的游戏是不会出现在草原上的。”
“这样的话镇北王您只同我说说便好。”姬有光露出一丝苦笑。
“我知道,我不会扫了你们皇太孙殿下的兴致,所以我坐在这儿喝酒。”旭烈格尔顿了顿说,“比起箭术,你们中原酿的酒算是别具风味。”
“这是金梅酒。镇北王若是喜欢,明日我让人送些到八方馆。”
“不,我不喜欢。”
“……”
“洛初教过我,这在中原叫作谦辞。”旭烈格尔说,“是为了不让人尴尬而说的谎言。”
“洛初……”姬有光明显愣了一下。
旭烈格尔抬眼,漆黑的眸子看向姬有光的脸,见姬有光并不知林昭昭的小字,心里微微一动。
他忽然想起林昭昭同自己说过,这小字只告诉他一人,于是旭烈格尔只当没听见,完全没有向姬有光解释的想法。
旭烈格尔说:“如果这是大夏的礼节,你想送我也愿意收下。”
虽然男人的话很容易让人手足无措,但姬有光言行还是十分从容的:“送礼送的是心意,自然要投其所好。”
“这是很难的事。这世上我想要的,我都会自己弄到手。如果我都弄不到,那别人就更难得到了。”
男人这话说得相当狂妄,若是别人这样说恐怕早就被嗤之以鼻了。但眼下姬有光心里只能无奈,谁让旭烈格尔确实有如此说话的底气。
“不过我此次来京城确实有一样想要的……”
“不知镇北王想要什么?”
“凤冠霞帔。”
“……”姬有光又是愣住了。
“你知道吗?据说是你们这儿地位高的女人结婚穿的服饰,里面有珍珠、翡翠、珐琅,还有黄金打造的凤凰,可以戴在头上的礼冠。”见姬有光一时没有反应,旭烈格尔多描述了几句。
“我知道凤冠霞帔是什么意思……”被一个异族人解释,姬有光感觉怪怪的。
旭烈格尔点头:“我有在街边找过,但京城没有做这个的店铺。”
“镇北王,能做凤冠霞帔的匠人怎么会在大街上呢?”姬有光轻声说,“这样的华贵的礼服只有后妃和命妇才能穿得了。您若想要,有光自然竭尽所能,替您寻来,只是不知您是为哪位女子筹备?”
“还能是谁?”旭烈格尔不由蹙眉,“我只有一位夫人。”
姬有光心里像是被尖针悄悄刺了一下,然后有一种难以明喻的情绪快要冒出来了。
“是我误解了,还以为您准备喜服是在京城看中了哪位姑娘,有了纳新妃的打算……”
“我这辈子只会娶一个人。”
“是有光愚钝,没听懂镇北王的话。草原的皇帝只会娶一个人吗?”姬有光抬眸,他姿态依旧很低,但看向旭烈格尔的目光依旧悄然转变了,“而且是只娶一个男人。”
“是的。”
“……”
旭烈格尔回答如斩铁般果决。
而他的回答也让一向淡定的姬有光嘴角轻微抽动。
“姬学士这般问是有什么想说的吗?”旭烈格尔问。
“镇北王,你想要的确实难办,凤纹只有皇后才能用。”姬有光抿了抿唇冷声说。
“我给他的自然要最好的。没有凤凰叫什么凤冠。”旭烈格尔语气很淡,就好像他的要求是理所应当的,“血狄的国后难道就不是皇后吗?”他看着姬有光说,“姬学士若是能有法子弄来这样一份难得的礼物,那你的这份心意本王也会记下的。”
沉默了一会儿,姬有光无声地呼出一口气,面上又恢复了往日彬彬有礼、完美无瑕的模样。
“镇北王想要的,有光记下了。”
姬有光将心中的怒气忍耐了下来,他很少会这么生气,但或许是面前的男人太猖狂了,让他差点就忍无可忍了。
但幸好他很快就平复住自己的内心。
像是没有看出姬有光的心思一样,旭烈格尔看向窗外,瞧见戴着帷帽的林昭昭随妇人们一同落座后,他放下酒杯,站了起来。
****
林昭昭跟着坐下,他隔着薄纱张望了一圈,既没瞧见旭烈格尔,也没瞧见姬有光的人影。
“姬学士呢?”没等他心中奇怪,有人已经先一步替他询问起来了。
“姬学士方才在阁中抚琴还没有出来。”陈珏稯说着,目光忽然落到林昭昭的身上,“这戴着帷帽的可是镇北王妃?”
“殿下,镇北王妃说这是血狄风俗,血狄女人不能轻易示人以面容。”皇太孙妃贴心地为林昭昭解释。
“还有如此说法?”陈珏稯问。
“……是的,皇太孙。”虽然那日在姬有光府邸两人已经见过,但林昭昭说起谎来也是脸不红心不跳,他就不信陈珏稯还能当场拆穿自己不成。
“那还真是可惜了,看来是我们没有福气,今日是瞻仰不到‘京城第一美人’的容貌了。”有官员开玩笑道。
“王侍郎,这镇北王妃的尊容也不是你想看就能看的啊。”陈珏稯虽是笑着说得,但语气也带着些敲打的意味。
“这是自然得。”王侍郎连忙望了一圈没见到旭烈格尔的身影,心才算是放下来了。
“这个死鬼。”王夫人狠狠瞪了王侍郎一眼,接着又在底下小声唾了一口。
这时,瑶玉夫人忽然悠悠开口了。
“见不到这天下最美的脸蛋确实遗憾,但听闻镇北王妃的琵琶也是天下一绝,不知可否请王妃给我们弹奏一曲?”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林昭昭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林楚楚以反弹琵琶在京城闻名,每逢宴席难免会被要求露上一手。
出风头的事谁不愿意做呢?
但以林昭昭的琴技而言,他在众人面前弹琵琶完全是丢人现眼。
“此处也不见有琵琶……”
“来人,将西域送来的那柄紫檀金粉琵琶取过来,给镇北王妃瞧一瞧。”没等林昭昭说完,陈珏稯已经命人去取琵琶了。
“早就听闻镇北王妃琵琶弹得比浦东乐伎还要好,今日我们真是有耳福了。”
“是啊,是啊,瑶玉夫人您想听什么曲子?”赵夫人笑着问,“《霓裳羽衣曲》如何?”
虽然言语客气恭维,但这点曲子的做派弄得林昭昭就像即将上台献艺的乐伎一样。
“镇北王妃想弹什么便弹什么吧。”瑶玉夫人浅浅笑着。
侍女将琵琶抬了过来,奉送到林昭昭的面前。
“……”
“请吧,镇北王妃。”
琵琶已经送到了他的怀里,而林昭昭此时都不知道该摆出怎样的姿势来抱着这一柄琵琶。
他知道自己应当直言拒绝的,旭烈格尔同他说过不用有其他的顾虑,即使被这些人戳穿了身份也没什么所谓。
然而林昭昭还是很难开口。
这些人都是他曾经高攀不起的存在,纵然他已经今非昔比了,但心里还是没什么底气,很难去应付这些人话语里的刁难。
林昭昭身子微微颤了颤,虽然带着帷帽,但他也能感受到周围想看他笑话的那些目光。
这时,有人从寒月阁里走了出来,耳边那些淅淅窸窸窣窣的动静忽然都消失不见了。
以王夫人为首的妇人们都沉默了,瞪着眼有些难以置信地望着走过来的人。高大挺拔的身躯、俊朗深邃的容貌,草原特色的发辫彰显出了男人的身份。
“这是在做什么?”旭烈格尔走到林昭昭面前,将他怀里的琵琶的拿了过来,清晰冰冷的声音能让所有人听得一清二楚。
砰的一声,那把紫檀琵琶被随手放在了桌面上。
林昭昭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得一颤。不仅是他,周围的那些妇人们都缩起了脖子,像是生怕那柄琵琶下一刻会落到她们身上一样。
“……”气氛像是凝固住了,陈珏稯刚想说些什么,却被旭烈格尔锐利的眼神止住,什么也说不出口了。
温暖的大手包住了林昭昭有些发凉的手。
“这里风大,你随我进去,别在这儿坐着了。”旭烈格尔将林昭昭扶了起来,让他能够站稳。
“我没事。”林昭昭轻声说。
知道是旭烈格尔来给自己撑腰了,他悬着的心终于是放了下来,整个人不自觉间就平静了许多。
“你想同他们待在一块儿?”旭烈格尔低头在林昭昭耳边说。两人凑着很近,说话的声音只有彼此能听见。
“不是……”林昭昭有些犹豫,皇太孙等人都在场未走,他同旭烈格尔如此毫无原由离开是一件很不合规矩的事。
“那就同我走。”旭烈格尔的声音不容反驳。
众目睽睽之下他的手被旭烈格尔这样牵着,林昭昭有些面热,感觉自己要被四周的目光给灼烧了一样。
“皇太孙,我夫人身体不适,先走了。”旭烈格尔转身看了眼陈珏稯,也不等对方回应,便领着林昭昭走进寒月阁内了。
“我们真就这么走了?”
“能来已经是给过他们面子,等车备好我们就回去。”旭烈格尔说。
林昭昭点了点头,跟着男人的脚步。他原本心里挺慌乱的,但此时他牵着旭烈格尔的手,也就没什么可慌张的了。
林昭昭想那些人此时还在看着他,腰背便不由挺直了许多。就算不是林楚楚,就算不会弹什么《霓裳羽衣曲》,他又有什么不能在这群人面前昂首挺胸的呢?
他有着百万的子民,他有着决断的权力,他还有一个对他百依百顺的“夫君”,论容貌,论身姿,论才华、论武艺,都比她们顶着肚子的男人强到哪里去了!
他有什么好畏畏缩缩,低她们一头的!
“对啊,他们凭什么让我弹琵琶啊!”林昭昭想通了,觉得自己方才表现得太怂,于是开始忍不住放马后炮了,“我可是血狄国后,哪有一国之后弹琵琶的!他们真是……大胆!放肆!”
“方才是谁提议让你弹琵琶的?”旭烈格尔停下脚步问。
“好像是那个瑶玉夫人……”林昭昭抬头,“你干什么?”
旭烈格尔松开了林昭昭的手:“你坐这儿等我一会儿。”
“等等,你干什么去?”林昭昭隐隐有不好的预感,连忙抓住旭烈格尔的衣袖,“我就随口发几句牢骚而已……你别忘了,你答应我不会在京城动手的。”
“放心,我不动手。”说着旭烈格尔就又折返了回去。
林昭昭有些呆住了,他知道旭烈格尔想来言出必果,但他没想到对方真要去替他出头。
****
“那就是镇北王?怎么会这样?不是说他长得丑如罗刹,能止孩童啼哭吗?”
“看来传闻是真的,这林楚楚在血狄确实是万千宠爱于一身,不过是吹了些风,就被镇北王给亲自领走了。”
“这镇北王妃就算有男人宠着,也该自己懂分寸。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真是不将旁人放在眼里了。”感觉自己风头被人盖住了,瑶玉夫人语气也有些不愉了,“皇太孙殿下,您说是吧。”
“听说草原上的人行为处事都不拘小节,想来镇北王和镇北王妃应不是有意的。”陈珏稯回答得滴水不漏。
见陈珏稯不接话茬,瑶玉夫人摇了摇头,发出一声不屑地嗤笑。
“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过是人前风光罢了,指定不人后林楚楚在遭什么罪呢!”王夫人酸溜溜地嘀咕,“你们别忘了这镇北王手里有过多少条人命,你们这般羡慕怎么不将自己的女儿送到这凶恶之徒身边,指不定还能做个侧妃呢!”
有人轻轻拱了拱王夫人的腰身。
瞧见旭烈格尔去而复返,原本还在议论纷纷的众人们都被吓了一跳,立刻噤了声。
“镇北王怎么又回来了?”像是把方才的不愉快都忘了,陈珏稯淡笑询问。
旭烈格尔俯视着坐着的一众人,嘴唇动了动说出了一个名号:“瑶玉夫人。”
众人都吓得屏住了呼吸,旭烈格尔的开口没有征兆,他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语气冷漠无情,但听着让人心里发寒,就像是阎王爷开口点名一样。
“镇北王,这是怎么了?”陈珏稯看了眼手里持着团扇的女人,又望向了旭烈格尔。
“镇北王唤妾身有什么事吗?”瑶玉夫人并未站起来,只是仰头看向了旭烈格尔。
“你就是瑶玉夫人?”
“正是。”
旭烈格尔转身拿起那柄丢在桌上的紫檀琵琶,然后轻扔到了瑶玉夫人怀里。
“你这是做什么!”瑶玉夫人被吓了一跳猛地站了起来,还以为旭烈格尔要伤她,琵琶从她腿上滚了下来,重重摔在了地上。
“请瑶玉夫人弹一曲。”旭烈格尔说。
虽然他话里用了“请”字,但听起来就像是在威胁一样。
“什么?!”瑶玉夫人眼眸瞪大,以为自己听错了。
在大夏,就是皇帝都不会如此命令她。
“弹琵琶。”旭烈格尔说。
“凭……什么?这是什么道理?就算你是陛下亲封的王,你也命令不到我的头上!”瑶玉夫人抬起下巴。
“你能请我夫人弹,我就不能请你弹吗?”旭烈格尔不慌不忙地俯身,将地上的琵琶拾起来,递到瑶玉夫人身前,冷声说,“弹。”
周围还有人看着,被旭烈格尔这样逼迫,瑶玉夫人气得胸脯上下晃动,气血冲上了脑袋,让她眼睛发红。
“你休想!你休想!”尖锐的声音将周围的人惊得捂住了嘴。
瑶玉夫人从旭烈格尔手里将琵琶抢了过来,瞪了所有人一圈。
“夫人……!”
不远处侍候花草的婢女被怒气冲冲的女人给吓懵了。
瑶玉夫人从一侍女那抢了把修花的金剪子,将琴弦全都剪开。她当着旭烈格尔的面将琵琶用力掷在地上,然后拂袖而去。
****
瑶玉夫人的“疯病”在皇宫里算是宣而不发的秘密,但真正目睹的人并不多。
女人忽然的疯狂让众人都吓得合不拢嘴。皇太孙妃站了起来,领着宾客们离开。
“镇北王……”陈珏稯也是愣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
反观旭烈格尔作为这场闹剧的罪魁祸首,他倒成了反应最淡定的一个。
“瑶玉夫人是皇帝的小姨,是高贵妃的妹妹,如您所见,她患有臆病,常常行为不能自理,宫内上下多有关照她。今日瑶玉夫人若有得罪您和王妃的地方,还让珏稯替她给您配个不是。”说完陈珏稯还行了一礼,皇太孙亲自赔礼道歉,可以说是相当给旭烈格尔面子了。
旭烈格尔也没说什么,转身去找林昭昭了。
陈珏稯不由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此刻他还以为今日的风波就此了解了。
显而易见,这时他并不了解旭烈格尔,不知道对方是个说一不二,且不明白怜香惜玉的杀胚。
第121章 本事
“这西山的风景还真是不错,依山傍水,花团锦簇。对了,你知道吗?这里本来是没有湖水的,是有人将水灌进这个深坑里的……”林昭昭将自己方才听见的话说给旭烈格尔听。
“他们为什么要在这山上挖一个湖?”旭烈格尔问。
“因为这里的主人觉得山上应该有个湖?又或者是因为有风水道士算过这里应该有个湖?”林昭昭哪里知道其中原因,他同旭烈格尔说起这些无聊的见闻,只是因为他心里有点愧疚。
他觉得自己方才表现实在是丢脸。
如果只是林昭昭自己丢脸也就算了,反正他活了这么久也没少受人白眼……但现在不一样了,他还是血狄国后,身为国后被那群人找了乐子,也不知道反击。他这次失去的还有格日勒汗和血狄的尊严。
“你怎么了?”旭烈格尔问。
“我感觉自己没有做国后的本事,可能是因为我是小门小户出来一个不受重视的庶子。”林昭昭叹了口气,有些丧气地摇了摇头。就算如今他背后有旭烈格尔,还有几十万草原铁骑撑腰,在面对那些真正权贵出身的人,他还是落了下风。
“做国后要会什么本事吗?”旭烈格尔又问。
林昭昭想了想,有些迟疑地回答:“雍容华贵、温良贤淑、举止大度……母仪天下?”
“那你确实没有这样的本事。”
林昭昭嘴角耷拉下来,他知道自己是有些德不配位。但被旭烈格尔如此直接地指出来,他还是有些伤心……和恼怒的。
历朝历代的皇后大多都是世家出身,从小就开始培养,由皇家亲自挑选出来的美人。
林昭昭深知自己比不了。毕竟他的小时候整日忙着和那一家子人斗智斗勇……况且谁能想到他林昭昭这一辈子居然有当国后的命呢!
“那你找个有本事的来做你国后好了!”林昭昭双手抱胸,“别的或许做不到,退位让贤的道理还是懂得。”
旭烈格尔看了眼林昭昭。虽然戴着帷帽,但不能想象白纱下的人是怎样的神情。
“我没说过血狄的国后需要什么本事。”旭烈格尔说,“这是你说的。”
林昭昭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那你心目中的国后应是怎样的?”
“别说是我这样的!”林昭昭很快又补了一句,垂下眼眸轻声说,“我是很认真的在问你,你若是有什么不心仪的地方,我日后会学着改的……”
“国后应该是皇帝最爱的人。”旭烈格尔说,“与其他无关,皇帝最爱谁谁就是国后。”
林昭昭面上一热,他觉得男人又是在“油腔滑调”。就算是在一起这么久了,男人直白的示爱还是会让他情不自禁地脸红心跳。
“你……你……”
“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当然不是了。”林昭昭叹气,给旭烈格尔解释,“帝后和睦在史书上都能称为佳话了。一般来说,不仅是皇后,后宫里的嫔妃们都有各自的势力,皇帝娶她们与其说是喜欢美色,不如说是想以此制衡各方权势,为的事将这些妃嫔背后的力量都团结在自己身边。”
“你还是对帝王之术了解太少了。”林昭昭抿了抿嘴唇说,“皇帝什么时候宠幸谁,让谁怀子嗣都是很有讲究的……也许以后你会慢慢明白吧。”
“为什么?皇帝不该是九五至尊吗?”旭烈格尔皱了皱眉头,对林昭昭说的这些很是不解,“靠宠幸不同的女人来维护皇权,这听起来就和娼妓一样。”
林昭昭差点被噎住了。只能说蛮子的想法总是出人意料,常常一开口就是惊人之语,吓得人合不拢下巴。
“说皇帝像娼妓……你可真是千古第一人。”林昭昭嘴角抽了抽。
“我想不是所有的皇帝都像你说的一样。”旭烈格尔说,“如果这天下是他自己打下来的,如果他的权柄不依仗任何人,那他怎么能容忍自己心爱的人受尽委屈,居于他人之下呢?”
“……”
不得不说,旭烈格尔每次说得歪理听得都还有几分道理蕴含其中。
“连自己的皇后都决定不了,这种皇帝就是废物,当了也没什么意思。”旭烈格尔淡淡地说。
“喂喂,你不要这么说话,小心被别人给听见了。”林昭昭连忙拉着旭烈格尔,有些紧张地张望四周,小声碎碎念起来,“你不知道先皇后早逝,大夏皇帝将其所有记载都抹去了,之后在皇太后安排下娶了嘉禧皇后,也就是当今太子的生母,但皇帝最宠爱的却是高贵妃,就是二皇子和三皇子的亲妈……”
“我不知道。听起来很乱。”
“祸从口出知道吗?要是被人告到御前……”林昭昭看向旭烈格尔,“好吧,大夏皇帝不会把你怎么样。”
“也不会把你怎么样。”旭烈格尔轻轻拍了怕林昭昭的后背。
“是哦,狐假虎威,狗仗人势。”林昭昭脸皱在一起,心里懊恼,“天老爷,我又忘了,我方才看起来是不是怂得像鹌鹑一样。”
“像受惊的鼠兔。”旭烈格尔说,“挺可爱的。”
“真是丢人。我要回去了。”林昭昭眼睛有点红,委屈巴巴得看着更像小兔子了。
“走吧,车在下面候着了。”
旭烈格尔无声笑了笑,牵着林昭昭往山下走去了。
*****
“居然敢那样对我!不过是一个蛮夷的头头他凭什么敢这样对我!啊——!凭什么!”
寒花榭里,是酒壶掷地的声响。原本端庄明艳的妇人此时披头散发,歇斯底里的模样比市井泼妇还要疯狂。
“夫人,酒洒在地上滑,您小心呐……”有奴婢关切地询问。
“滚!你个贱蹄子也配同我说话!”瑶玉夫人将手里昂贵的玉碟子砸在了婢女的脚边。
“夫人,息怒。夫人,息怒。奴婢这就退下……”婢女吓得连忙跪在地上,她低垂着头,瞧见一双赤裸的脚向她走了过来。
“你要退去哪里?”她的头发被人猛地拽住,一股蛮狠的力量强迫她抬起头来,“你想逃去哪里?你是不是觉得我疯了?所以想跑啊?”
“奴婢没有啊!奴婢没有……想逃……”婢女瑟瑟发抖,她抬着头努力不露出害怕的神色,然而她眼神早已经被瑶玉夫人狰狞的脸吓的仓皇无措。
“你哭什么?你是在可怜我吗?可怜我虽然尊贵荣华,但却是疯子是吗?”瑶玉夫人抬手掌掴在婢女的脸上,“放肆的东西!我就是疯子,也是你的主子!你还敢可怜我?”
又是一下耳光。
“夫人,奴婢知错了,奴婢真的知错了,求您……放过奴婢这一次吧……”已经被妇人打着鼻青脸肿,为了保命婢女依旧在哭泣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