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复—— by苦司
苦司  发于:2025年01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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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颜来来回回想了挺多,还没想出个所以然,他们已经到了院子里。
一整个院子都摆满了餐桌,一位已经没有头发,眼睛小小的老人笑着坐在轮椅上,就在院子口等来的客人。
他手里攥着几条红绳,他们来得太晚,闻颜后面的江昊刚好拿到最后一根。
闻颜不懂,就问他:“这种绳子是有什么寓意吗?”
“吉利。”江昊把绳子在手上轻轻一搭,捏着绳头绕着手腕转了一圈,就扣上了。
闻颜学着他试了试,但实在不知道绳头怎么弄。江昊看着他弄了一会儿,忍不住抬手帮忙。
他低着头,看见了闻颜左手虎口上那道疤,手指顿了一下,但什么也没问。
江昊比闻颜矮一点,但这个年纪还能长很多。他的指腹有些粗糙,像闻颜那天摘梨子时摸到的梨树的树皮。
很快,那根红绳在闻颜手上挂好了。
江昊放开闻颜的手腕,又退到他身后。
今天周文芳去和节目组一起录制其他内容了,他们一家人来这里的只有江昊一个。
空的桌子在朝里的位置,他们挤进人群里,时不时就有人和江昊打招呼,还好奇地看着闻颜他们一行。路过几个小孩儿的时候,那些男生伸出手在江昊身上拍了拍打了打,闻颜看见了,皱了皱眉,但江昊没说什么,他就以为他们是闹着玩儿的。
这里的氛围比天气还热,但他们总算在位置上坐下来。桌子被用一层很薄的塑料膜套着,桌面摆满了菜,碗碟是家里很常见的那种,菜色也普通,看起来更像是一顿家常便饭。
“这叫八大碗,”方知闲又和闻颜解释,“总共八碗菜,是这里的人招待客人的最高规格。”
每道菜都重油重盐,味道很好,但闻颜不敢吃得太多。
他捏着纸杯喝果汁的时候,看见两三个男生走过来找江昊。他没听清楚他们说了什么,但江昊表情不是太好,冷冷地埋头坐了一会儿,才起身和他们一起走了。
闻颜下意识看了一眼他背影的方向。
“觉得这小孩儿挺好玩儿的?”方知闲注意到他的神色,笑着问。
“还行吧。”
没和哪个小孩玩儿过。
从小到大,闻颜周围的同学都知道钟婉华是他的母亲,一开始认识他的时候都和他很有距离感。
钟婉华也常常跟他说,不用交太多朋友,不要把太多时间浪费在社交上,要好好读书,要学各种各样的乐器,要学美术,练体育,要什么都好。
这样你未来就会和别人都不一样。
真的不一样了吗?
可能是吧,闻颜不知道。
散席的时候,一片云飘过来,把强烈的阳光挡住了。
江昊还没回来,节目组的人也还在和主人沟通,想要拍摄一些镜头,闻颜干脆跑到院子边抽烟。
他身上的香烟仍然是那天和江昊一起买的娇子,这么几天,一盒也只抽了三根。
头顶是一棵柑橘树,树上结了一些青色的果子,闻起来有淡淡的果香,就和闻颜手里这盒烟的味道一样。
他站了一会儿,烟快到尽头的时候,从喧闹的声音中听见一些打闹。
闻颜不想多管闲事,正准备走,忽然模模糊糊地听到有人叫:“江昊!”
他犹豫半秒,把烟咬在嘴里,折身走进院子后。
“上次跟你的事儿还没算完,你居然还敢来。”
“有什么不敢的?”
这道低的冷的声音是江昊。
“是不是以为有人拍你们家你就能得意上了?你妈还在给我们家打工。”
“你下学期学都没得上。”
接着是一群十五六岁的男生的笑声和打架声。
闻颜额角的青筋在跳,他出现在两个房子中间那道窄巷里时,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一瞬。
江昊那件泛黄的T恤上多了几个土色的鞋印,他坐着靠在墙边,被一个男生拽住了衣领,头死死地顶在墙上。对方的手也被江昊抓住了,他瞪着眼,脚在地板上搓着,挣扎得很厉害。
“别打了。”闻颜喊了一声,抓着江昊的那个男生还要一拳揍下去,被闻颜一把握住手腕。
他用手肘在那人小腹一顶,闻颜一直健身,有空就练拳,这种半大的小孩哪里会是他的对手。男生痛得往后缩,还在墙上狠狠撞了下,跟上同伴的脚步,飞快逃跑了。
江昊还坐在地上,一条腿屈着,眼睛疼得眯了眯,歪头靠着墙。
“就脸上有伤?”闻颜蹲下来,想碰下他脸,被江昊扭头躲开了。
躲完他自己好像也觉得不对,又看了眼闻颜,手撑着地板把身子挪正了,慢慢眨着眼。
“又不会说话了?问你身上哪儿疼。”闻颜避开他脸上的伤,手上还夹着烟,握着他后脑勺给看了看。
就眼睛旁边被打了一拳,红红的,其他地方好像没事儿。
闻颜看完了,江昊才垂下头说:“其他……不疼。”
“他们踹你了?”闻颜抬了抬下巴,“把衣服捞起来我看一眼。”
江昊还是不愿意,抬眼盯着闻颜。
“你看我有什么用,现在是我要看你。”闻颜说。
他别别扭扭的,还是把衣服拉开了。
小腹上伤得不重,这个年纪估计没两天就好了,闻颜放心一些,站起来,问他要不要走。
江昊点了下头,起身的时候用衣服下摆擦了擦自己脸。
他们离开这里,一出去就碰到节目组的人,闻颜感觉江昊又往自己背后躲了躲。

“小闻总,刚才我们一直在找您……江昊也在这里。我们回去吧。”
“好。”闻颜抬腿要走,察觉自己衣服下摆被轻轻抓了抓。
这种感觉挺奇妙的,闻颜心里笑了笑,问工作人员:“等会儿不会拍他了吧。”
“怎么了?”
“没有,”闻颜偏了偏头,“他刚才摔了一跤,脸上肿了点。”
工作人员顿了顿,说:“不会拍了。”
听到肯定的回答,江昊攥着闻颜衣摆的手才松开。
走回江昊家的这一路,天慢慢阴了一些。院子里,节目组的工作人员正在清刚刚拍摄用到的器械,闻颜想到江昊脸上的伤,抬手拍了拍他肩膀,让他去拿药。
很快,江昊从房间里拿出一瓶药水,还带着一包棉签,闻颜和他一起在门口的凳子上坐下。
“抬个头。”闻颜撕开棉签。
闻颜也不是没有叛逆过,他高中的时候也打过架,知道这么看起来不轻不重的痕迹,其实还是挺疼的。但江昊没有表现出一点疼的样子,他坐在比闻颜矮了很多的小凳子上,腿因为太长而往后收。他仰着脸,手撑在凳子两边,这个姿势让他肩膀上的骨头更突出,他显得更瘦了。
闻颜用棉签轻轻在江昊脸上点。
江昊闭着眼,似乎是忍了一会儿,才说:“你这么抹药真的有用吗?”
“什么意思?嫌我下手太轻啊。”
江昊睁开眼,看了闻颜一会儿,有点突兀地问他:“你是T大的学生,还去留过学?”
“对。”怎么突然想到这件事,闻颜问:“怎么了?”
不怎么,没怎么,他也怎么不了。
即使是这样,江昊的眼神还是亮了亮,刚刚还耷拉着的脸也舒展开,眉尾微微地上扬,让闻颜又想到那条小狗。尽管总是用小狗的眼睛来形容江昊的眼睛好像不太合适,但这是闻颜能想到的最贴近的比喻,他也没有任何贬义。
“听其他人聊天提到的。”脸上被打的那里变青了一些,还有点肿,江昊好像不觉得疼,好奇心占了上风:“你怎么这么厉害……”
那一刻,因为江昊死死扣着板凳边缘的手指,因为他打颤的睫毛,因为他小心的语气,闻颜才想明白,江昊为什么突然愿意靠近他。
“你今年到底多大?”
“我比别人晚上学一年,已经十六了。”
不然我资助你读书吧。
闻颜想。
这个念头像种子一样飘进闻颜心里那片土地,很快就生了根。
“那群男生为什么打你?”
“因为他们觉得我追走了他们女朋友。”江昊语气很硬。
“……啊?”闻颜没想到是因为这个,反应过来,又有些想笑。
这个年纪为这种事儿争来争去,是不是有点太早了。
“那你是吗?”闻颜问。
他把手里棉签扔掉了,嘴角淡淡地抬着。
江昊好像很不乐意回答这个问题,偏过头说:“不是,我谁也不追。”
过几天傍晚,节目组又要上山,这次是带着野营椅,去山上看星星。
然而这里的山和城市里的山是不一样的,这里的山没有路。
山坡上长着树干很细的树,叶子像针一样,他们爬到半坡,还遇到一个正在用一把大耙子收集干枯叶子回去做柴火的老爷爷。
到了山顶,闻颜衣服湿了大半,仰着脸给自己灌了半瓶矿泉水。
要拍摄的嘉宾们都有野营椅,坐在比较平坦的地方,闻颜只找了两张废纸,挑了个靠边的地方垫着坐。
他望着天,夜空此时好像变得离他很近,天幕上满是星星,是一个一个闪亮的点。
山下,错落在田野间的一栋一栋小房子亮着灯,在闻颜的视线里,田野好像也变成了天。
微风习习,把闻颜身上的热气吹散了。
工作人员散落在山顶上,小声地交谈着,闻颜没怎么听见,因为一直在想资助的事情。
他没有做过类似的事,周围的人包括他的父母,倒是常常会捐款,但大多为了自己对外的良好形象,那笔钱最后去了哪里,恐怕也只有汇款的基金才知道。
想到这些,闻颜回头在人群中扫了一眼,没找到江昊。
耳边忽然响起两声轻快的鸣响,闻颜转过脸,江昊就站在他身边。
山上林子多虫子也多,江昊今天穿了一条长裤。
他在闻颜身边坐下来,手指捏着一只两个指节那么长的豆荚,放在嘴边又吹了一声。
调子像带着钩子,闻颜望着天,好像看到了一条细细的、白色的线,是那豆荚里吹出的旋律,在空中绕了一圈,又一圈,停下了。
“哪儿弄来的?”闻颜笑着问。
“地上。”江昊埋下头,就在身边给闻颜找起来。
节目组撑起的灯组在他们身后,但江昊自己的身体把光挡去了大半。他别扭地歪着身子,借背后的光在地上翻翻找找。
“这里。”江昊指了指其中一株草。
那株草和其他的草都不一样,闻颜想可能它不是草。
它的叶片圆圆的,一层一层这么长下来,叶片中夹着几个豆荚,比江昊手里的都要小一些。
闻颜摘了一个,豆荚干干的,扁扁的。
“这是什么豆子?”闻颜问。
“不能吃,”江昊看他一眼,“就是拿来玩儿的,我们叫米米响。”
闻颜没弄明白那三个字,“米米响?”
“普通话说着有点奇怪,要换方言,”江昊犹豫了一会儿,“反正大概就是这么念。”
“你怎么吹响的。”闻颜学着江昊刚才地样子,用嘴唇把豆荚的一侧含住了,试着吹了下。
吹不动,好像有什么东西堵着,也不响。
“你得把豆子倒出来。”江昊说。
闻颜愣了下,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很蠢地错误,哦了声,才照他说的做。
他把豆荚剥开,里面的豆子很小很干,滚到闻颜手心里。
“然后咬着,”江昊示范给他看,“吹就行了。”
又是一声响亮的调子,有起有伏的。
看着不难啊。
闻颜咬着豆荚,尝到一股苦苦的,涩涩的味道,属于大地和夏天的味道。
他要吹的时候,江昊就在旁边盯着他,可认真,竟然把闻颜弄得还有点紧张。
闻颜吸了口气,吹出来。
什么声音也没有。
他皱了皱眉。
“吹了吗?”江昊歪了歪头,问。
吹了,但豆荚好像漏气了。
闻颜把那片豆荚从嘴里摘出来。
“我怎么不行。”
“得用力,用小腹的力,把气集中起来,像唱歌那样。”这次江昊不知道该怎么示范了,他干脆重新给闻颜摘了个豆荚,帮他倒出里面的豆子。
闻颜看清楚了,江昊撕豆荚的时候很小心,没把两瓣完全撕开。
“再试试。”江昊把豆荚递给他。
闻颜又咬着,这次记住了江昊的话。他先憋了口气,再缓慢而集中地吹出来。
响了,空气中一声惊天的响,像谁放屁似的,把闻颜吓了一跳。
他吐了豆荚,左右看了看周围,好在大家都在准备拍摄工作,没人往这边看。
回过头来,江昊已经笑得弯了腰。他手肘搭在膝盖上,掌心捂着脸笑,笑得人都在抖。
“哎,够了啊。”闻颜自己也忍不住,装模作样地说完,偏过脸自己笑了会儿。
江昊笑够了,身子往后一倒,在地上躺下。
这个季节的草挺柔软的,不像初春或者秋冬那样刺人,闻颜也和他一样,躺下来。
天空变得更低了,好像抬手就能碰到。闻颜的确也这样做了,他抬起手臂,指尖朝上,对着夜空中的一颗星星,碰到了流淌的风。
耳边响起一段他有些熟悉的调子。那声音停停又走走,音调也不是很准,但闻颜还是听出来了。
这是欢乐颂的旋律。
“你还能吹出这个。”闻颜偏过脸,躺在他身侧的江昊也望着天,两只手交叠在脑后。
他嘴里含着豆荚,说话不是特别清楚:“学校里老师教过。”
他又吹了一段,旋律顺着风,一直往远处传。
“我想……”闻颜稍微顿了顿,“我带你回去上学,你愿意吗?”
这可能不是一个特别好的时机,但闻颜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更好。
他其实不太了解江昊,有的孩子自尊心比较强,可能不愿意接受这种帮助,江昊是否属于这一种,闻颜也不清楚。
他自己有什么打算?说要种梨树是真心,因为他大概真的这样想过,那如果闻颜可以给他提供另外一个选项,他想要吗?
调子忽然就断了,闻颜听见江昊说:“但是上完学也没什么用……”
“你还没上,怎么知道没用?”
十六岁。
闻颜想,十六岁的时候自己在做什么。
他记不太清了,但无非是学习压力大到厌学。
十六岁是一个能替自己做出选择的年纪吗?十六岁的时候他到底明不明白自己做的事情的意义。
很奇怪,自己走过的路,自己却忘记了。
身边窸窣地响了一下,是江昊从草地上坐起来。
“我去找我妈了。”
闻颜仍旧躺着,听见头顶几个脚步声,江昊便跑远了。

第12章 P.12 我至少让江昊读完高中
下山的时候江昊一直躲着闻颜,闻颜也没追着问下去,但想得有点走神。
“在想什么?”方知闲走到他身边。
“没什么,刚才上面风景太好了。”闻颜说。
方知闲笑笑:“就是热,感觉这一趟回去,我真想在这种小村子里买栋房子了。”
今天节目组已经收工了,闻颜和方知闲走在一起,身边没什么工作人员。
闻颜拿出烟,问方知闲抽不抽,他摆摆手拒绝了:“你抽吧,我今天再抽就超标了。”
闻颜笑了声,给自己点了一根。
“这家人的事儿,您了解多少?”
“一点点,”方知闲说,“他爸爸是开长途货车的,他们这种生意,跟跑外卖有点像,多跑一单就多挣一单钱,也没什么人管。”
“车祸那天,他爸疲劳驾驶,冲出马路,后来就进了ICU。”
“嗯……”闻颜听着,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所以其实没什么很复杂的事儿,要改变一家人的命运也用不着什么很复杂的事儿,”方知闲感慨,“就是想多挣点钱,没想到因为车祸,他们全家的家底都赔进去了。”
走下最陡的一个坡,眼前是砖房里传出的灯光。
江昊蹲在底楼客厅里,身边是他的爸爸江平德。地板上放着一些竹片,和几只已经快要成型的竹篓。江平德坐在轮椅上,抱着一只篓子,手指捏着竹条,灵活地穿着。
方知闲的助好像找方知闲有事,方知闲就拍拍闻颜肩膀,说他先上楼。闻颜点了下头,走进客厅,拉过一张凳子也坐下来,问江昊:“这个怎么弄。”
他把手里的烟随意地揣进裤子口袋里,弯下腰。
江平德看他这样过来,很不好意思地说:“不用麻烦您了。”
“就是觉得还挺好玩儿的。”闻颜笑笑。
“穿就行,但是小心手。”江昊把一个快要弄好的竹篓拿过来,想了想还是不太放心,捞了一双搭在桌边的手套给闻颜。
闻颜戴上了,江昊就靠过来一些教他编。
他的掌心被竹片弄得很脏,黑黑的,盖住了手指上的茧子。
“这样交叉穿,要每一根都穿到,漏了的话就会空个洞。”
江昊一边做,闻颜就一边学,熟练之后他就会了。
“平常没事儿我就在家里编这个,还能出去卖点钱。”江平德笑着说。
他坐在轮椅里,整个人有些微微地下陷,看起来十分矮小。
“挺好的,是门手艺。”闻颜说。
“反正我现在残疾之后,也没什么其他事情可以做,编篓子最不费劲,”江平德淡淡地笑着, “这手艺,还是他爷爷奶奶教会我的。”
“对了,”江平德想起什么,提醒江昊,“你们老师之前和我说她想要几个篓子,你改天记得给她送过去。”
“知道了。”江昊说。
“老师也住在村子里?”闻颜问。
“在镇上,学校有给他们房子住。”江平德说。
闻颜垂着头,手上编织的动作慢了一些。
“听他们说镇上没有高中。”
“对,我们这里最多就到初中,高中要去更远的地方上。”
“那以后江昊就只能住校了。”
说到这里,江昊把头埋得低了一些。
“去倒杯水来。”江平德和江昊说。
江昊放下手里的篓子,很快站起来进了厨房。
等江昊走后,江平德才摇摇头,继续说:“读书的事儿,我还在和他妈妈商量。”
“看我能多编出几个篓子了,”江平德无奈地笑了笑,“还得感谢你们节目,不是你们,我们估计不得让他继续念了。”
节目组租房肯定会支付租金,哪怕租金不会很高,给江昊读一个高中,肯定也够用了吧。
闻颜埋着头,开玩笑似的问:“我还以为我们来拍完节目,你们就有钱让江昊念书了。”
“我们怎么好意思都收下。”江平德拎起手里的竹篓左右看了看,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当初他们来找村里说要拍节目,要租房子,还要把房子改造。他们看中了好几个房子,本身改房子就已经很好了,还要给租金。”
“大家都是一个村子的人,选谁都不对,还是他们看我们家困难,心善,把装房子的机会让给我们,那钱我们肯定是不能要的,就给乡里的人分了。”
江昊的爸爸抬起眼,望着靠门边的一个墙角,指了指。
“你不晓得,以前这个房子,房顶漏水很厉害,三楼是瓦片盖的,一下雨没法住,我们都不上去。二楼底楼也被淹,到处生霉。”
“一直想修,但是莫法,我腿不得行,小昊还没长大,他妈一个人干不起来。”
闻颜埋着头在听他讲话,手上的动作一点没停。但他似乎突然就忘记了刚才江昊教他的步骤,才发现自己其实之前就没记住,只是短暂地有了肌肉记忆。
原来很多事情是他想不到的,因为他不在其中,也从来没体会过。
水杯被轻轻放在桌面,响了下。
江昊走过来,他脚上的鞋已经换成了闻颜买的那双新的,就那样出现在闻颜的视野里。
“你穿错了,”江昊指了指竹篓上的一个地方,“给我吧,我拆掉。”
“没事儿,我还戴着手套,我拆吧。”闻颜开始动手,江昊还是蹲着看他,一脸不太相信的样子,把闻颜弄笑了:“你是不是搞错了,我真不是娇气。”
江昊一顿,在旁边的小凳子上坐下,低声道:“我当时就随口说的,记那么久……”
闻颜在这里坐了这么一会儿,其他人早就各自回房间了,客厅里很安静,只剩下几个还在收拾机器的工作人员。
闻颜说让江昊不要动,他还是来帮忙,才拆掉小小一块,江昊嘶了声,很快地收回手。
“扎到了?”闻颜问。
“嗯。”江昊自己也有点儿想不通。
闻颜把手套摘了,抓着江昊手腕,“我看看。”
刺很小一根,不仔细看根本看不见。闻颜把江昊的手指头拿到灯光下,轻轻一挤帮他把刺挑了出来。
“怎么了?”周文芳从厨房里走出来。
“他手扎了根刺进去……”闻颜松开江昊手腕,站起身,和周文芳说:“阿姨,您能不能出来一下,我有点事想和您说。”
周文芳没反应过来,似乎想不明白为什么闻颜会找她,只愣愣地回复道:“哦,好啊。”
江昊坐在矮凳上,看闻颜的时候要仰着脖子。他似乎意识到闻颜会说什么,伸出手拽了闻颜一下。
“抓我干嘛?”闻颜笑着逗他,“你要跟我一起去啊?”
“闻颜……”江昊皱着眉。
“行。”闻颜就让他这么抓着自己,回头对周文芳和江平德说:“我是想说,我能不能带江昊回上海上学?”
“我家还缺个阿姨,所以您可以跟他一起走,我至少让江昊读完高中,你们不用担心钱的事情,我都会解决。”

第13章 P.13 我不会哄人,你还是哭会儿吧……
他们一家人先是惊讶,之后才反应过来闻颜的话。周文芳摆着手说这不对吧,她一激动,手就开始颤抖,眼泪也裹不住,江平德也难以置信,扯着笑拒绝闻颜。
“我知道我才刚来没几天,你们可能不太信任我……”闻颜下意识抓着江昊手腕,把他朝自己身边带了带。
“不是信不信任的问题,我们哪儿会不信任您,您是城里来的人,我们知道这些事对您来说可能很简单,但我们承受不起啊。”江平德为难地合起手掌,朝闻颜拜了拜,被闻颜一把拦住了。
“他想读书,这种事没后悔的,”闻颜温声劝道,“你们再想想,要是想从我这里要什么保证都可以。”
“不要保证,不要保证……”周文芳连声道谢,手抓在桌子边缘,膝盖往地下一磕,眼泪就跟着下来了。
闻颜把她扶起来,看她抓着江昊让他谢谢哥哥,江昊磕磕绊绊的,似乎突然话也不会说了,半晌才道:“谢谢……”
闻颜干脆和他们一起进了一个单独的房间聊,聊完江昊一直把他送到门口,最后是闻颜忍不住笑了声,问他:“还想进来跟我一起睡?”
江昊没觉得闻颜在逗他,摇摇头,站在门外看着闻颜进去了。
闻颜是言出必行的人,第二天他就让助去准备手续。最难弄的是江昊的学籍,上海这边,念国际学校学籍限制会少一些,但总之可能也还需要等。
在泸城的最后一天,所有人坐在院子里吃饭。
节目组给大家倒上这里的特色白酒,闻颜本来不想喝,后来觉得难得,才尝了点儿。
方知闲就坐在他旁边,今天拿酒敬他:“听说你打算把江昊带回去上学。”
“是。”闻颜喝了一口,那酒从他舌尖辣起来,烧到他脑子里,弄得他有些眩晕。这里的一切都和火一样,天气是,酒也是。
“小闻总,我和公司合约快到期了,到期之后,我能联系你们引力星空吗?”
有一瞬间,闻颜以为自己听错了,方知闲居然主动向他递橄榄枝。
“当然可以,我们好像还没加微信。”
闻颜把手机拿出来,很快就加上了方知闲。
“到时候可以直接联系我,我亲自和您谈。”闻颜说。
“不用一直您啊您的,显得我老了。”方知闲笑道。
他们喝了半个晚上,后来上了一个又一个冰冻的果盘,闻颜吃了点解酒。
中途一个工作电话打来,他走到楼上安静的地方去接,手里还捏着半片西瓜。
“工作计划我回来再开会审核吧。”
“飞机是明天下午的,到的时候是晚上了。”
“学校那边联系好了没?附近租个小房子吧……”
闻颜和他的另一个助打了十几分钟的电话,挂掉以后,他顺手把西瓜皮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里。
侧身时,才看见身后的小凳子上还坐着一个人。
是江昊。他两只手搭在大腿上,头垂得很低,像失去了力气。
“怎么都不出声的。”闻颜走过去,闻到他身上一股酒味,才知道他是醉了。
“小孩子喝什么酒啊。”闻颜晃晃他肩膀,问他:“能起来吗?”
这时江昊才慢慢抬起头,两边脸颊红得不行,抬手抓着他衣服,声音很弱地说了句:“……行。”
怎么总是喜欢抓衣服。
闻颜皱了皱眉,倒也没把他手拉开,握着他手臂把他弄起来。
江昊看着瘦,但骨架还是有重量的,闻颜把他往上一拎,他自己就扶着墙站起来了。
“想去楼顶。”江昊说。
来这里这么多天,闻颜上下三层楼都走遍了,唯独没有去过楼顶。
他跟着江昊很慢地上楼,原来楼顶的门是道铁门,还有一把锁。门前是声控灯,江昊跺了跺脚,灯才亮起一会儿。
可能是因为喝了酒,他手不稳,连连弄了几下,才把那道铁门推开,几乎是朝门外跌出去。
闻颜想拉他一把没拉到,看着江昊侧躺在了水泥的地面。
这小孩儿……
闻颜笑着走上前,在江昊身边坐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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