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啊。”
叶宁只在22楼住了几天,但所有人都知道他脾性好,无论是?医生?护士,只要碰见,都会打招呼,今天着实有些稀奇。
护士们探着头,看叶宁在廊间?跑过?,又在隔壁门前停下。
几人:“?”
叶宁手压在陆司淮房门门柄上。
那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传来,仿佛带着镇定的温度,让躁动的心跳渐次平复。
极短的一段路,叶宁呼吸却是?喘的。
像是?翻越重重山峦才来到这里?。
叶宁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匆忙跑来,只是?这么想了,便这么做了,念想催生?出冲动,像雨水骤落,融进河流,又被河流裹挟着,流向更远方的海。
叶宁深吸一口气,压住心口的悸动,抬起手,曲指敲在门上。
“砰——”
跑来的时候好似一阵不管不顾的风,风吹到人前,反而冷然下来。
里?头没人应答。
叶宁偏头看向医院走廊上悬着的电子时钟。
7点48,说早不早,说晚也不晚的时间?。
叶宁全凭意识裹挟,等?敲完门,才后知后觉回神?,陆司淮也许还没醒。
他有些无措地收回手,想拿手机看个消息,才发觉没带在身上。
叶宁静静站着,好几秒后,手重新搭在门柄上。
在他即将压下的一瞬间?——
“谁。”一道声音透过?门传来。
叶宁手倏地松了,他收回手,停顿片刻,张口正?要说话,门忽然被人从里?头推开。
明明是?同样布局的病房,光景却截然不同。
隔壁窗前只拢着一层白纱,天光透过?,满屋亮堂,陆司淮窗前却覆着一层厚重的遮光帘。
屋里?很暗,陆司淮只开了一盏昏黄的灯。
木门被推开的瞬间?,走廊澄亮的光线照落进去。
宛如天光乍破。
叶宁就站在那道光里?。
陆司淮怔了一下:“怎么过?来了?”
叶宁与他对视片刻,从门口迈步走进来,反手带上门。
又是?“砰”的一声,关门声像是?落在两人心口。
叶宁脊背贴着门,微仰起头,定定看了陆司淮一眼,垂下眼。
直到这时,他才发现自己来得的确过?于匆忙,匆忙到甚至没找好一个理由。
“就…突然想过?来。”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叶宁自己都觉得奇怪。
他停顿片刻,像是?要解释自己的行为?。
“…我做了一个梦。”
“噩梦?”陆司淮垂眼看他。
叶宁摇头:“醒来就不记得了,但应该不是?噩梦。”
“梦到我了?”陆司淮走近一步。
叶宁下意识想说没有,可张嘴的瞬间?,又没说出什么。
“陆司淮。”叶宁轻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陆司淮:“嗯。”
叶宁说不清那梦的始末,也说不清自己被什么驱动着,跑来这里?,他思索许久,最终选择诚实开口。
“我记不得做了什么梦了。”
“醒来后,好像特别想见你,我就来了。”
“…也没想做什么,就想……”
叶宁说的是?实话,可或许是?因为?这理由听来的确没什么底气,他声音又轻,听起来竟有些莫名的心虚。
陆司淮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房间?安静得磨人。
下一秒,陆司淮的声音终于响起。
“就想见见我。”陆司淮声音很淡。
叶宁终于得到回应,像个被老师肯定的学生?:“嗯。”
“抬头。”陆司淮忽然说。
叶宁下意识抬起头,眼前一道阴影覆盖着压下来,又在最后一秒堪堪停住。
“能亲么。”
微凉的薄荷气息萦绕在两人周身,还掺着一点浅薄的草木药气,不难闻,很淡。
“什么?”叶宁思绪好像被那微凉的气息裹住了,交交错错,起伏不定。
他愣在原地,像是?完全没料到“抬头”下一句为?什么是?“能亲么”。
“…什么?”叶宁没意识到自己又重复了一遍。
耐心的猎手也跟着重复。
“能亲么。”
“昨天不能,今天能么。”
“现在,能么。”
叶宁思绪混沌,呼吸发烫。
他张了张口,还没来得及说出一个字,先?听到了陆司淮的声音。
“能。”他说。
再下一秒,陆司淮低下头——
低头那一下带着强烈的侵略气息,可陆司淮的吻却是?温柔的。
唇梢相触的瞬间?,叶宁脊骨好似攀上密密麻麻的细小电流,他浑身都是?烫的,手指本能地蜷勾起,他抬起手,下意识就要去抓陆司淮的衣角,却又在触碰的瞬间?,想起陆司淮身上的伤,身体记忆比意识更快,立刻蜷缩回来。
“啪。”
下一秒,手腕忽然被一道滚烫的体温擒住。
陆司淮带着叶宁蜷缩的手,朝着他身前的方位一牵。
“抓好。”陆司淮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叶宁怕扯着陆司淮伤口,手指始终勾蜷着,直到——
“21楼12床早上发烧到39.1度,我给开了一颗栓,过?一个小时再去量一下。”
“好的。”
“还有……”
门外忽然传来说话声,叶宁心跳猛地漏掉半拍,他浑身一抖,等?再意识过?来,手指已经?攥住陆司淮腰侧的衣角。
这一攥,两人身体几乎贴着。
太近了。
近到叶宁有些想躲,可陆司淮像是?知道他要做什么,伸出手扶住叶宁后腰,将人往他身前轻轻一带。
叶宁闷哼一声,微仰起脖颈想往后退。
“要碰到伤口了。”陆司淮说。
叶宁听到这话,一下不敢动了,紧绷的肩线骤然软下来。
可门外的人声和脚步声时不时响动着,那种下一秒就会来人的紧张感让叶宁都快忘记怎么呼吸了。
“陆、陆司淮。”叶宁从唇缝间?挤出几个字。
“有人。”
“可、可以了。”
陆司淮微微往后一退,盯着眼前的人凝神?看了几秒,视线一点一点下移,描摹似的掠过?他的眉眼、鼻尖,最后定在唇角,他抬手,用指腹擦捻去他唇角的水色,收手。
叶宁宛如被重新卷进海里?的濒死的鱼,终于得到喘息的余地。
可还不等?他这口气喘完,“咔哒”一声。
房门反锁的声音宛如一道细小的雷声。
叶宁心口跟着一颤,几乎是?意识到什么似的,再度仰起脸,看着身前某个人。
“进不来。”
说完,陆司淮重新低下头。
八点半,秦乐舟打着哈欠从自己房里?走出来,推开叶宁病房的门。
秦乐舟转身朝着浴室走过?去,敲了敲门,无人应答,推开,浴室里?头也是?空的。
秦乐舟:“?”
秦乐舟一转头,在床头柜上看到叶宁的手机,他拿上手机,刚走出门,就看到叶宁从走廊另一头的方向走过?来。
秦乐舟懵了下,他扭头朝着反方向,也就是?他哥病房的方向看了一眼。
“你去哪儿?了?”秦乐舟问。
秦乐舟还以为?叶宁去他哥屋里?了。
“天台。”叶宁说。
“一大?早去天台干什么?”秦乐舟不解。
叶宁:“…出太阳了,屋里?闷,去天台走了走。”
秦乐舟:“哦。”
叶宁逆着光走过?来,视野有点朦胧,秦乐舟当时还没注意,等?人走到跟前,他愣了下:“怎么突然戴上口罩了?”
叶宁脚步一顿,他低着头,没与秦乐舟对视,抬手将口罩扣得更紧。
他声音闷在那层无纺布里?,随后说:“天台有风。”
秦乐舟:“天台当然有风,你不是?说屋里?闷才去的吗,戴口罩不是?更闷?”
“走廊上有暖气,摘了吧,你看你耳朵都闷红了。”
叶宁:“………”
叶宁敷衍应了两声,快步走进浴室,捧着冷水重新洗漱完,又在里?头静静坐了十几分钟,才重新走出来。
陆成业的飞机十一点落地建京,陆司淮原本打算让叶宁睡到十点,安心吃个饭,再让秦乐舟和姚博文?送他回公馆,可九点刚过?,叶宁忽然接到别墅阿姨的电话。
“小宁,你今天什么时候到公馆啊?能早点回来吗?秦助理刚刚给我打来电话,说董事长中午来公馆吃饭,让我多烧两个菜。”
“还问我你这两天有没有不舒服,怎么都不给董事长打电话了。”
“有打。”叶宁每天都有给饶水发消息,只不过?打的都是?电话,没像以往那样打视频。
一想到爷爷要去公馆,叶宁等?不住了,开着免提就开始套毛衣:“我现在就回去,中午就能到。”
“如果爷爷比我先?到公馆,阿姨你就说我和乐舟出去了。”
“好好,那你路上小心。”
“嗯。”
叶宁接到公馆电话的消息很快传到陆司淮那里?。
十分钟后,姚博文?将车开到楼下。
叶宁身上就穿着来时的那套毛衣加米色长裤,毛衣和长裤裤脚的污渍已经?被洗干净,陆司淮怕他冷,给他披了件外套。
“到公馆了给我发条消息。”陆司淮替他拉好拉链。
叶宁:“你呢,什么时候回溇山。”
陆司淮说:“马上。”
叶宁点头:“回溇山好好养伤,别乱走。”
陆司淮“嗯”了一声,“嗯”完,散漫地偏转过?脸,曲起两指,在脸上点了两下,意图明显。
叶宁:“……”
叶宁抬手,掌心抵着陆司淮的下巴将人推远。
姚博文?的车就停在医院门口,秦乐舟见叶宁从里?头出来,从车内推开车门,朝着叶宁摆手。
车上空调温度调得很高,陆司淮的外套有些厚,里?头又是?毛衣,叶宁有点闷,他拉开拉链,脱下外套,车内没有挂的位置,叶宁便将外套披在腿上,理着衣袖正?要叠起——
外套口袋里?头好像有东西。
叶宁:“?”
叶宁伸手摸进去,差点喊停车。
他没有把东西拿出来,但光凭触感都知道那是?什么。
叶宁不着痕迹地转过?脸,看着坐在自己身侧的秦乐舟,想起昨晚秦乐舟的样子,叶宁停顿许久,将外套翻了个面,借着衣袖的遮掩,谨慎地将那东西从口袋里?摸出一个角。
叶宁拿出手机,拍照,发送。
【叶宁:照片.jpg】
【叶宁:这东西你都能忘。】
【叶宁:你车开出去了没有?到哪里?了?停那等?等?,我开过?去。】
【陆司淮:没忘,给你的。】
【陆司淮:不是?想要么。】
叶宁看着那根打着释迦结的红绳,思绪有短暂的停滞。
他什么时候想要…记忆忽然回笼。
叶宁手指往下划拨两下。
昨晚的聊天记录就这么呈现在眼前。
陆司淮:【想要那条红绳?】
叶宁:【嗯,想看看。】
叶宁:“……”
叶宁手指重新回到消息框,打字。
【叶宁:我不是?想要,只是?想看看。】
【叶宁:昨晚已经?看过?了。】
【叶宁:不行,你别闹,你小叔叮嘱一定要放你身边,别在这种事情上开玩笑。】
【叶宁:而且昨天你爷爷刚让人送过?来,今天回去就没了,你怎么交代??】
叶宁一想到这绳子能保平安,立刻急了,接连四条短信发过?去,手机键盘都要被敲出火星。
可陆司淮却只回了一条。
【陆司淮:不用交代?,就说已经?有人送了。】
【叶宁:?】
下一秒,陆司淮同样发来一张照片。
陆司淮掌心中静静躺着一枚平安锁。
叶宁敲字的手指顿住,忽然说不出话了。
就在这时,身旁的秦乐舟似乎也嫌车上闷,抬手将车窗降下一条缝。
滚动的风涌进来,刚好吹在那露出口袋的小半截绳上。
红绳像是?被这阵风吹活了,它飘动着,一下缠住叶宁的手指。
叶宁:“。”
叶宁下意识将红绳攥在手中。
他定定看着那抹红色,许久,给陆司淮回过?一条消息。
【叶宁:那我替你保管几天,等?你从溇山回来,再还给你。】
陆司淮看到最后一条消息,笑了下,回了一个“好”。
他套好衣服,正?系袖扣,段开推开门走进来。
段开吊儿?郎当地倚着门,扬了扬手中的手机。
“一个新消息,听不听,”段开慢声道,“关于小叔的。”
陆司淮系袖扣的动作停下,他偏过?头。
段开淡声道:“小叔回来了,跟爷爷同一个航班。”
“哪个机场。”陆司淮问。
见陆司淮一副要堵人的样子,段开朝着他走过?来:“问题就出在这里?。”
“鸣钦的消息有误,或者说,爷爷故意的。”
段开把手机递给陆司淮。
陆司淮点亮屏幕。
段开的声音适时响起:“爷爷的湾流G700早上8点落地。”
“你猜落在哪。”
陆司淮看着照片上熟悉的机场标志,汶昌国际机场。
段开已经?走到陆司淮身边,他伸出手,在手机屏幕上点了两下,意味深长地说:“云江。”
“爷爷要回溇山,小叔要回法源寺,两人目的地都在建京,可飞机却不在建京落地,而在云江。”
“小叔又和爷爷一道,悄无声息回了国。”
“云江又没有其他人在,只除了——”
除了叶宁,再无旁人。
第59章 顺天意,承因果
段开?原本一直觉得, 陆司淮打算带叶宁去找小叔是病急乱投医,他实在没法找到?支撑陆司淮这个想法的?理论依据。
叶宁喜欢陆司淮,却不肯公开?恋情, 排除所有诸如“叶宁在心里权衡, 担心扑空”、“谈着?玩”的?原因?, 只剩下两种可能。
如果出于叶家阻力,那他们应该面对的?人显然是叶老董事长。
如果是叶宁自身的?原因?,那或许安排个心理医生都比找小叔更具说服力。
段开?原先一直是这么?想的?,所以?当陆司淮跟他开?口, 让他帮忙留意小叔最近动?作?的?时候, 段开?还笑话?了他一句:“不是吧陆司淮, 你还真觉得小叔一个出家人,能给叶宁什么?感情建议啊?”
陆司淮没理会段开?话?里话?外的?打趣, 只轻淡回了句:“帮还是不帮。”
“帮帮帮, ”段开?连忙开?口,“你都帮我?挡车了,这么?个小事不给你办好,我?还是不是人了?”
于是段开?“交际花”的?作?用就在这时体现出来。
两天时间, 段开?动?用所有人脉和手段, 最终得到?了这么?一张照片。
“但也就这么?一张,没有更多的?了,”段开?如实说, “你也知道,小叔的?消息本就难打探, 再加上这次同爷爷一道,行?程几乎瞒得滴水不漏,这张照片还是我?一朋友昧着?良心, ‘违背职业道德’发给我?的?,给我?发消息前还再三询问,这照片确定是你要的?,不是别人。”
“我?以?我?家接下来十年的?运势跟他打包票,他才肯给我?。”
毕竟机上这两位,无论拎哪一位出来,都是不容出一点差池的?准备。
如果要照片的?不是陆司淮,哪怕就是段开?,那人也不敢轻易给出去。
段开?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发展。
真拿到?照片的?时候,他朋友还特地问了他一句:“我?还没问你呢,陆老爷子和慧闻大师来云江做什么??什么?事这么?急?建京开?车到?云江也就三个多小时,建京又有陆家私人的?航站楼,不比在云江落地方便??”
段开?哑口无言,因?为他发觉自己一个问题也答不上来,他的?疑惑甚至比他朋友更多。
“你说…爷爷和小叔不会真要去云江找叶宁吧?”段开?盯着?那张照片看了一阵,才抬头看陆司淮。
陆司淮把手机递还给他:“爷爷不知道我?们的?事。”
段开?:“那他去云江干嘛?”
陆司淮没说话?。
段开?收好手机:“那我?们现在去哪?”
陆司淮俯身从?床头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段开?不知道陆司淮在给谁打电话?,只听到?陆司淮单独的?声音。
“嗯。”
“爷爷呢。”
“好。”
“一小时到?。”
陆司淮只潦草说了几句,便?挂断电话?。
一小时到?……
如果是去云江,怎么?也不会是一小时。
段开?大致猜到?了对面是谁。
“爷爷回溇山了?”段开?问。
陆司淮“嗯”了一声,从?床尾拿过外套。
段开?:“那我?们呢?去云江还是回溇山?”
“先回溇山。”陆司淮把外套挂在臂弯,转身下楼。
涂鸣钦也是直到?段开?和陆司淮上车,才知道爷爷的?湾流早已落地,甚至人已在溇山。
本来他还想问两句,一偏头,和副驾驶位上的?段开?对上视线,段开?朝他摇了摇头,又指了指后视镜。
涂鸣钦视线偏转,从?后视镜中看到?后座那人的?表情,终是没说什么?。
怕路面颠簸,再震到?陆司淮的?伤口,涂鸣钦开?得不算快,再加上出发得晚,到?溇山的?时候,已是中午时分。
车一路开?到?前庭才停下。
老宅早就收到?消息,车刚一停下,就有三四人候在门口,等着?扶自家少爷。
可还不等他们上前,后座车门已经被人拉开?,陆司淮迈着?长腿从?车里走?出来,动?作?干脆,身形利落,丝毫看不出受伤的?迹象。
几人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正犹豫,自家少爷已经穿过前庭走?廊,径自朝里屋走?。
最后还是段开?说了话?:“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不用扶。”
几人只好点头离开?。
涂鸣钦从?车上下来,把车钥匙扔给一旁的?警卫,和段开?一起朝着?陆司淮离开?的?方向?走?去。
“到?了?”
陆成业也刚到?溇山不久,知道陆司淮出车祸之后,他提心吊胆了一整天,再加上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上楼刚躺下没两分钟,就听到?自家倒霉孙子回来的?消息。
管家:“对,已经在楼下了。”
陆成业从?床上掀被起来,边往外走边问:“伤得重不重?有没有人扶着??”
管家:“没,司淮动作利落着呢。”
陆成业没见到人之前,旁人说得再好也不信,他都没顾得上走?楼梯,坐着?电梯直达一楼。
“司……”
“淮”字还没来得及喊出口,电梯门一开?,自家孙子就跟知道他会从?这里出来似的?,候在门口。
陆成业一个箭步上前,抬手虚摸着?陆司淮肩膀和手臂,左边碰完碰右边:“就伤了左边肋骨?除了肋骨还有哪里受伤?走?路的?时候疼不疼?”
“混账东西,出车祸了也不知道跟家里说,招呼都不打一声就住到寿山去,又招呼不打一声出院,反了天了。”
“要不是看你身上有伤,高低得给你一棍。”
陆成业边摸边骂,嘴上说着?“混账东西”,语气和动?作?却是藏都藏不住的?心疼,动?作?都不敢用力,生怕碰到?陆司淮伤口。
“上楼把衣服脱了给爷爷看看,到?底伤成什么?样了。”
陆成业这边刚骂完陆司淮,那头段开?跟涂鸣钦一道走?过来。
陆成业一转头,看见段开?额头上那青紫色的?淤痕,后脑勺都是紧的?。
段开?和陆成业对上视线,自觉走?到?陆成业跟前,乖乖喊了声:“爷爷。”
“喊什么?喊,我?就没有你们这样的?孙子。”陆成业板着?脸,手掌却已经贴在段开?额头的?位置,“什么?项目那么?重要,就非要在那种天气谈?都给我?停了,家里养不起你们还是怎么??!”
“爷爷,”段开?站在陆成业跟前,敛去一身吊儿郎当的?气息,认真道:“对不起,司淮本来不会受伤的?,他是帮我?挡了一下才……”
“说的?这是什么?话?,”陆成业厉声喝止,这下真有些动?气了,“怎么?,你断了条肋骨我?就能高兴了?”
段开?老实闭嘴。
陆司淮和段开?挨骂的?时候,涂鸣钦就本本分分站在一旁,充当送两位病号的?司机,不说不错。
可“战火”还是烧了过来。
“你也别躲,”陆成业一个眼刀过来,“一个两个都不省心,三岁孩子都知道出事了往家跑,你们倒好,翅膀够硬,两个受伤躺医院,其他的?帮着?瞒,好得很。”
段开?低头听训。
其实是三个。
他在心里补充了一句。
管家等陆成业训得差不多了,憋着?的?火都撒干净了,才适时上前:“两人身上还有伤呢,进门水都没喝一口就等这了,先坐吧。”
陆成业像是才反应过来:“医生通知了没?”
管家:“通知了,等下就到?。”
趁着?爷爷和管家说话?的?间隙,段开?环视一圈,又抬头看向?二楼:“怎么?没看到?小叔?在楼上?还是后山?”
陆司淮顺着?他的?视线,往上掠过一眼,没答。
三人跟在陆成业身后,走?到?客厅的?红木沙发旁坐下。
管家吩咐后厨准备午膳,陆成业在主?位坐下,视线落在陆司淮身上,片刻后,开?口:“我?让鸣钦带给你的?红绳,带身上了没?”
陆司淮声线平稳,不答反问:“爷爷,你去柏林做什么?。”
陆成业:“。”
陆司淮紧接着?问出第二个问题:“飞机在云江落地,你回溇山了,小叔呢。”
陆成业端着?茶盏盖的?手一顿,转过头,见鬼似的?看着?自家孙子,许久,他放下手中的?茶盏,叹了一口气:“你哪儿来的?消息。”
明明都封锁了。
陆司淮一打岔,陆成业都忘了红绳的?事:“你都查到?了,还问我?做什么?。”
陆司淮转头与陆成业对视。
“爷爷,是小叔让你去柏林的??”
“嗯。”
“理由呢。”
陆成业摇头。
“你小叔没说,只说让我?到?柏林接他一趟。”
“结果我?那边刚落地,才过了半天,你小叔就问起那条红绳的?事。”
“他问我?红绳在你那,还是在我?这里,我?说在我?书房,你小叔就让我?找人把红绳拿给你。”
陆成业当时只觉得迷惑,莫名其妙被自家小儿子喊到?柏林来,就为了接他一趟,问他理由,陆怀慈也只是模糊说了一句:“因?为您的?行?程保密程度高。”
陆成业:“?”
陆成业还当是自家小儿子在论坛闯什么?大祸了,要潜逃回国。
陆成业顶着?压力跟佛陀忏悔完,才调来飞机,毅然决然让儿子搭上自己的?“贼船”。
这边刚跟佛陀忏悔完,转头儿子又让他找人把红绳交给孙子。
陆成业:“??”
陆成业想着?那“断子绝孙绳”都在自己书房镇压这么?些年了,又不差这一两天,于是说:“等明天回国再说。”
陆怀慈却说:“时间差不多了。”
陆成业:“???”
又半小时后,陆成业就收到?了陆司淮和段开?车祸的?消息。
陆成业被这一连串的?事情打得晕头转向?,如果不是陆怀慈跟他保证两个孩子没什么?大碍,他半分钟都坐不住。
然后又在陆怀慈的?示意下,着?手安排回国事宜。
听到?目的?地是云江,不是建京的?时候,陆成业都没脾气了。
“儿子,你跟爸老实说,是不是真的?闯了什么?祸,法源寺不让你回去了?”
“闯祸的?不是我?,”陆怀慈声音悠悠,“要问就去问那个抢了人玄孙就跑的?臭小子。”
陆成业:“玄…玄什么??哪个臭小子?”
“没什么?。”陆怀慈却不再说了,就好像刚刚那一句只是随口一言。
陆怀慈不再说,陆成业便?也不多问,又将话?题重新转回到?原来:“那你去云江做什么??”
陆怀慈:“见个老朋友。”
陆成业是知道自己儿子某些“本领”的?。
真要算起来,陆怀慈也是这两年才“老实”了些,因?为法源寺住持,也就是陆怀慈的?师父上了年纪,很多事情需要陆怀慈出面,他才安安静静在法源寺做他的?首座。
再往前倒退十来年,陆怀慈二十来岁的?时候,几乎常年游走?在各大山林间。
不带任何通讯设备,甚至连水和食物都没有,就披着?一件薄薄的?僧衣,偶尔戴着?顶斗笠,满山地跑。
如果说陆成业的?行?程保密程度高,是科技方面的?保密程度,那陆怀慈的?行?程保密程度就是连科技都寻不到?的?。
所以?姚博文才会在听到?小叔在躲陆司淮的?时候,说出那句:“以?你小叔的?本事,要是真想躲,没人能找得到?他。”
是绝对意义上的?,没“人”能找得到?他。
陆成业曾问过儿子进山做什么?,陆怀慈给他的?回答就是:“见老朋友。”
而今又听到?这话?,陆成业心知这老朋友大概率也不是什么?“寻常”朋友,他这个寻常人就不掺和了。
最后,早上八点一刻,陆成业的?湾流G700在云江落地。
陆成业要派车送他,陆怀慈却说不用,只是在走?之前,从?口袋里摸了一个黄三角出来,递给陆成业。
陆成业看着?这祈福三角,心下熨帖,自家儿子还是念着?自己,不枉费自己隔着?七八千公里去接他一趟。
“家里一堆呢,都放不下去了,还送什么?——”
“不是给您的?。”慧闻大师无情打断他。
陆成业:“……”
“没良心,”陆成业说完,没好气地问,“给谁的?。”
“司淮,”陆怀慈言简意赅,“他向?您问起我?的?时候,就把这黄三角给他。”
陆成业以?为这就是个保平安的?黄三角,没曾想还有触发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