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没问呢?”陆成业疑惑。
陆怀慈:“会问的?,他知道我?和您一起回来了。”
陆成业摆手:“不可能,我?没跟任何人透露你的?事。”
陆怀慈只是笑笑,声音云淡风轻:“您那个孙子,本事大着?呢,没什么?是他干不出来的?。”
“能拖他三个小时也足够了。”
陆成业:“……”
陆成业一时不知道这是好话?还是“脏话?”。
总觉得有点阴阳怪气的?意味。
在这种心态的?加持下,此时看着?自家儿子的?笑脸,都有点皮笑肉不笑的?意思了。
陆成业当时还想着?慧闻大师这次指定算错了,谁曾想,屁股都还没在沙发上坐热,自家孙子当头就是一问。
而陆成业真正惊讶的?倒不是陆司淮能查到?他们的?行?程,而是……
陆成业偏过头,认认真真打量了自家孙子一眼。
——他显然是提前做了准备,不是临时起意要查这个行?程。
“陆司淮。”陆成业久违地喊了陆司淮的?全名。
陆司淮应着?:“嗯。”
陆成业眉头很轻地往下压了压,一字一字道:“你蹲你小叔做什么??”
陆成业手心里攥着?陆怀慈给他的?那个黄三角,终于问出最后一个问题。
段开?和涂鸣钦几乎是同时把脊背挺直。
整个厅堂安静了几秒。
“爷爷,”陆司淮喊了一声,神情极其认真,“我?有事找小叔。”
“这事对我?很重要。”
“您想知道的?,以?后我?会告诉您,但不是现在。”
陆司淮抬眼与陆成业对视。
“现在,我?想您告诉我?,小叔去云江做什么?。”
陆成业沉默几秒,再一次有种“孩子们都大了”的?实感,也不藏了,他摊开?手,把那个捏了一路的?黄三角递给陆司淮:“你小叔让我?给你的?,他说如果你问起他,就让我?把这东西给你。”
段开?和涂鸣钦心下一惊,彼此对视一眼,脖子伸得老长,看向?那个黄三角。
这哪是“如果问起”,小叔分明就是算好了司淮会问。
黄三角就是很寻常的?祈福三角,用黄纸叠的?,中间一个法源寺的?红章印,一左一右分别写着?“发财”、“平安”。
段开?和涂鸣钦对这小物件都不陌生。
凡是在法源寺捐了香火钱,都会得到?这么?一个三角符。
段开?看了看三角符,又看向?陆司淮:“小叔给你祈福的??”
涂鸣钦:“应该是。”
段开?:“小叔给的?应当是好东西,说不定开?过光了,你就……唉唉唉!这种符也可以?乱拆吗?”
段开?话?都没说完,那个三角符已经被陆司淮拆了。
陆司淮很了解陆怀慈的?习惯。
喜欢拿三角符写字。
随着?纸包被一点点展开?,陆怀慈真正托陆成业带给陆司淮的?东西,终于露了出来——
黄纸后背写着?四句话?,一共26个字。
“物来顺应,未来不迎。”
“事缓则圆,人缓则安,急则有失。”
“顺天意,承因?果。”
陆司淮静静看过,在段开?和涂鸣钦疑惑的?眼神中,将符纸重新依照原样叠起。
他垂着?眼,边叠,边随意地问向?陆成业。
“爷爷。”
“嗯?”
“小叔把这三角符给你的?时候,还说了什么?。”
陆成业仔细回忆了几秒:“没说什么?,就让我?把这个带给你,说你看了应该就明白?了,剩下的?事,等他见完老朋友回来再说。”
陆司淮显然也和陆成业一样,对这个“老朋友”不算陌生,听到?这话?,情绪没什么?明显的?波动?。
“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陆司淮问。
陆成业听着?陆司淮问出了和他一样的?问题,还感慨了一句不愧是亲爷孙。
“我?也问了,但你小叔说他也不知道,得等。”
陆司淮:“等什么?。”
陆成业想着?陆怀慈当时跟他说的?话?,此时仍有些莫名。
“你小叔‘朋友’多,你又不是不知道。”
“跟我?说进山见个‘老朋友’,见完‘老朋友’还要等个‘小朋友’,也不知道又哪来一个‘小朋友’。”
陆司淮折纸的?手指忽然停住。
又是老朋友又是小朋友, 小叔在打什么谜语?
但?眼下比起这个?,涂鸣钦和段开对黄纸背后那几行字更在意。
事急则缓,人缓则安, 急则有?失。
这话怎么听, 都与叶宁有?关。
涂鸣钦几乎敢肯定, 如果不是这几行字,现在的?陆司淮恐怕已经在去往云江的?路上了。
小叔像是一早便料到陆司淮的?下一步动作,所以用这么一张黄纸给了陆司淮答案。
就好像他知道事情?一旦牵扯到叶宁,陆司淮就不会允许自?己有?丝毫偏差。
段开显然也与涂鸣钦抱着同样的?想法, 他思索片刻, 还是转身看向陆司淮:“小叔这纸条…那你?还去云江吗?”
“还是我派人找找小叔?”
陆司淮还没回答, 倒是主位上的?陆成业先开了口:“去云江?”
陆成业没看到陆怀慈留给陆司淮的?那几句话,此时听到段开那句“去云江”, 一下拍在沙发扶手上:“胡闹, 伤还没好,乱跑什么?”
陆司淮仍旧垂着眼,视线定在那句“急则有?失”和“承因果”上,良久, 他长指微动, 将黄纸沿着最后几道折线叠好。
黄三角恢复原样,陆司淮也最终慢声说出两个?字:“不用。”
听到这个?答案,不只是陆成业, 就连段开和涂鸣钦都松了一口气。
陆成业顾忌的?是陆司淮的?伤,段开和涂鸣钦顾忌的?是小叔那预言似的?四?句话。
因为?陆司淮的?这句“不用”, 堂内气氛陡然变好。
管家走过来?说医生到了,陆成业示意人进来?。
陆司淮将黄三角拢进掌心,随手拿过一旁的?外套, 留了句“我上楼换个?衣服”便转身朝着楼梯走。
陆成业在身后喊:“换了衣服不用下楼了,少走动,等下让医生直接到你?屋里?去。”
陆司淮潦草应了一声,沿着台阶上楼,进屋,关门,随后把外套扔在床尾,走到书桌旁,拉开抽屉俯身拿烟。
第一格没有?。
陆司淮有?些烦躁地“啧”了一声,停顿几秒,想起最下层似乎有?一包之前扔进来?的?。
陆司淮拉开最下格抽屉,果然斜横着一包,旁边还有?一个?打火机。
陆司淮俯身拿过,却在合上抽屉的?瞬间,视线倏然一停。
一抹红色顺着缝隙映入眼帘。
陆司淮动作微顿,两秒后,他将已经半合的?抽屉重新拉开。
——或许是刚刚拉开抽屉的?时候震到了里?头本就不多的?东西,这条被他随手收近抽屉,不知道放了多久的?红绳得?以重见天?光。
陆司淮将红绳拿起,一时竟有?些想不起这红绳是从哪来?的?。
他重新低眼,扫过最下格抽屉。
里?头囫囵塞着各种?祈福三角、太岁福袋、瑞兽摆件、檀香和手串,都是随完香火钱之后小叔回给他的?,陆司淮随手收着,早已忘记这些东西的?来?由。
包括这条红绳。
陆司淮很轻地皱了皱眉,看着这条红绳,莫名有?些在意。
他静静盯着看了许久,将红绳收起,和那个?黄三角一起,放进外套口袋。
陆司淮重新拿过烟和打火机,走到阳台,倒抵着烟盒敲出一支烟,低头捂风,点燃。
一支烟抽完,陆司淮拿出手机,思索许久,终是拨通某个?电话。
电话响了三声,意料之中没接。
陆司淮神色看不出什么情?绪,他腰倚着阳台护栏,烟盒抵在掌心,电话规则的?提示音循环往复,陆司淮单手又抽出一支烟,放嘴里?咬着,正要挂断——
“喂。”陆怀慈的?声音轻声传来?。
陆司淮有?一瞬间的?怔神,片刻后,将未点燃的?烟挟在左手指间,垂在身侧,开口:“小叔。”
陆怀慈似乎也不意外这个?来?电,说:“让你?爷爷带给你?的?话收到了没。”
陆司淮:“收到了。”
陆怀慈:“那四?句呢。”
陆司淮:“嗯。”
陆怀慈笑了下:“那怎么还给我打电话。”
陆司淮隐约听见电话那头的?流水声,淡声说:“以为?你?不会接。”
陆怀慈:“……”
陆怀慈语气中的?笑意转瞬即逝,没好气地喊了一声:“臭小子。”
“小叔。”陆司淮语气认真起来?。
陆怀慈却先开了口。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有?些事,不该由我告诉你?。”
陆司淮挟烟的?手指下意识颤了下。
“我接你?电话,不是为了告诉你什么,只是想让你?安心点,有?伤就好好养伤,也让他安心点。”
陆怀慈声音轻轻缓缓:“我不告诉你自然有我的道理。”
“有?些事,我主动介入反而容易乱了你?们的?因果,徒添滞碍。”
“你该把主动权交给他。”
“还是那句话,顺天?意,承因果。”
陆司淮沉默许久,等到窗台风起风又落,他才低哑着声音开口:“你要去找他?”
“当然不,”陆怀慈答得?轻巧,“我不去找你?,自?然也不会去找他。”
“如果时间到了,我们有?缘,他会来?找我。”
陆怀慈那头水流声似乎更响了,他像是在和谁说着话,又被流水声所覆盖,陆司淮听不分明,隔着屏幕,只隐约听见“玄孙”、“见你?”几个?字。
陆怀慈的?声音再度响起:“不说了,我这边忙。”
“你?就在溇山好好养伤,暂时别?和他说什么,也别?费神找我,知道了么。”
“就这样,挂了。”
陆怀慈说完,也不等陆司淮说什么,直接挂断电话。
忙音响了一声,“通话结束”的?字样显示在屏幕上。
陆司淮是深瞳,此时在天?光的?映衬下,竟带出一种?与他并不太相合的?浅色来?,莫名有?点像叶宁的?眼睛。
他胸腔绵长地起伏一瞬,牵动肋间伤口,扯出一点闷钝的?胀痛,陆司淮没在意,将狭在指间的?烟重新抵到唇边,低头正要点燃——
“嗡。”
手机倏地震动一下。
陆司淮垂眸。
是微信新消息。
显示来?人的?下一秒,陆司淮将沾着体温的?烟扔进烟灰缸中。
【叶宁:我到了。】
【叶宁:赶在爷爷前面到的?。】
【叶宁:你?到溇山了吗?】
叶宁在半途就想给陆司淮发消息了,还特地问了秦乐舟从寿山到溇山的?车程距离,依着时间推算,他们开到半程多的?时候段开他们的?车就应该到了,可陆司淮没有?给自?己发消息。
叶宁倒不是担心别?的?,就怕陆司淮乱跑。
住院这几天?,除了和他在一起的?时候,那人没碰电话电脑,其余时间几乎都在处理工作。
叶宁怕陆司淮出了寿山,转道就去了别?地。
叶宁越想越觉得?有?这种?可能性,刚到家,就借着换衣服的?由头上了楼,连小满都只是囫囵抱了两下,便塞给了秦乐舟,让他先陪着玩。
几秒后,陆司淮回过消息。
【陆司淮:到了。】
【叶宁:什么时候到的?。】
【陆司淮:有?一会了。】
【叶宁:那怎么不给我回信息。】
男朋友一句接着一句,陆司淮看着这“质问”的?一连串消息,几乎能想象到电话那头的?表情?。
【叶宁:是回溇山了,没在别?的?地方?吧?】
陆司淮没回。
叶宁敲了个?问号正要发过去,聊天?界面倏地一闪,屏幕变暗。
下一秒,陆司淮的?头像弹了出来?,就横在屏幕中间的?位置,头像底下还显示着一行小字——“LSH邀您进行视频通话”。
叶宁:“。”
叶宁被这个?视频通话打得?措手不及,犹豫两下,最终还是选择按下绿色接通键。
打来?视频的?是陆司淮,先开口的?却是叶宁。
他声音很轻,明明单独在二楼房间待着,却像是担心其他人听见似的?,小声问:“为?什么突然打视频?”
陆司淮:“不是要查岗么。”
叶宁:“……”
陆司淮像个?配合“阿sir”稽查的?良好市民,不仅态度端正,甚至“先发制人”,主动将镜头翻转,拉远,倚着阳台的?护栏朝着屋内拍,拍完屋内又拿着手机在阳台环绕一圈,连阳台底下的?花园都没放过。
“如果不确定这是不是溇山,我可以喊爷爷上来?做个?证明。”陆司淮说。
叶宁:“……”
知道陆司淮已经安然回到溇山,叶宁放下心,正要开口问他伤口疼不疼,镜头却忽然一闪而过某样东西。
叶宁停顿片刻,突然开口:“陆司淮。”
陆司淮:“嗯?”
叶宁眼睛很轻地阖了一下:“手机往左转。”
陆司淮不明所以,但?听话。
“再转。”
“镜头压低。”
镜头还没来?得?及捕捉到某样东西,已经停住。
两秒后,陆司淮冷静将镜头转向自?己。
“小满三天?没见到你?,有?没有?很闹。”陆司淮淡声问。
叶宁木着脸:“我让你?转镜头,没让你?转话题。”
“镜头转回去。”
陆司淮叹了一口气,先行自?首:“只抽了一支,另外一支没点。”
只抽一支也是抽。
叶宁嘴角绷着:“为?什么一回家抽烟?”
陆司淮:“。”
陆司淮视线下意识掠过屋内的?外套,只一眼便收回。
真实原因不能说,便只能扯谎。
陆司淮知道怎么说最让人“心软”,大可牵拖身上的?伤口,只要一句“路上震到了,有?点疼”,那头一定不会再追究烟的?事。
但?这不是寿山。
在医院两人离得?近,偶尔借伤口行个?“方?便”,那人看得?见摸得?着,不至于太急。
可现在陆司淮不想让他担心。
但?又不好说实话,陆司淮借着倒烟灰走动的?间隙,潦草思考之后,说:“回家挨爷爷骂了,抽支烟缓一缓。”
叶宁听到“挨骂”两个?字,思绪有?一瞬的?卡壳,像是没料到会是这么个?理由,干巴巴说了一句:“是、是…该骂。”
陆司淮听着这一句没什么气势的?“该骂”,失笑:“那已经挨过骂了,就别?生气了,行不行。”
陆司淮语气难得?有?些讨饶意味,尤其是那句“就别?生气了”,仿佛在说:“我已经挨过骂啦,就别?再骂我啦。”
叶宁有?些忍俊不禁,绷着的?嘴角总算抿开:“就一支。”
陆司淮:“嗯,就一支。”
两人简单聊了一阵,叶宁又想起一件事,他转过身,看着被他放在床头柜上那个?紫檀云龙纹木盒,开口:“红绳给我就算了,这个?木盒怎么也放车上了?”
叶宁当时只在陆司淮的?外套里?摸到那条红绳,以为?木盒被陆司淮拿走了,还想着回公馆之后找个?替换的?盒子将红绳收好,谁知道车在公馆停下后,姚博文就喊住他,把这个?盒子递过来?,说是司淮放车上的?。
即便叶宁对古董文物?涉猎不深,也知道其价值不菲。
又是陆司淮爷爷的?东西。
“你?爷爷会不会问你?要?”叶宁问。
陆司淮回道:“他不差这一个?盒子,放你?那还是放我这都一样。”
“那红……”
“绳”字还没说出口,楼下忽然传来?秦乐舟的?喊声。
——“叶宁,爷爷和秦助到了!”
秦乐舟嗓门实在高,都不用叶宁再重复,陆司淮已经听到了。
“爷爷到了,先下楼吧。”陆司淮看着镜头里?的?人,温声说。
“那我先下楼了,”叶宁挂断电话前,连忙又补了一句,“就一支,就算挨打也不能再抽了。”
陆司淮笑了笑:“好。”
叶宁挂断电话,急匆匆从楼梯上跑下去。
人还没到一楼,声音已经传得?很远。
“爷爷。”
叶绍章刚脱下帽子,从玄关走进来?,一听到自?家乖孙中气十足的?声音,喜笑颜开:“唉,在呢。”
叶宁朝着玄关跑过来?,小满同样听见叶宁的?声音,尾巴晃出残影,跟在叶宁身后跑。
叶绍章从玄关一进来?,就看到自?家乖孙带了个?小尾巴飞奔而来?。
叶绍章张开手,抱了个?满怀。
“瘦了,”叶绍章大掌按在叶宁肩胛骨的?位置,反复检查两下,“真瘦了。”
秦叔脱下外套挂在玄关长凳旁的?衣架上,闻言发笑:“也就三四?天?没见着,怎么好像三四?年没见一样。”
叶绍章却很肯定,皱着眉心疼道:“真掉肉了。”
“起码掉了一斤半,这几天?没睡好还是没吃好?”
一旁的?秦乐舟简直瞳孔地震。
这都能看出来??
叶家爷爷和他哥都是什么眼睛?
今早出院的?时候,他哥也说了几乎同样的?话,说叶宁这两天?掉肉了,回去要养一下。
秦乐舟专门拉着叶宁上了个?体重秤,还真就掉了一斤半。
叶宁打着马虎眼说:“可能是前两天?下雨冷到了,没什么胃口,今天?陪爷爷多吃一点。”
叶绍章:“好,今晚爷爷就不回饶水了,在公馆陪你?。”
叶宁点头:“嗯。”
叶绍章已经从秦理群那里?知道了自?家乖孙养狗的?事,此时看着挂在他孙子腿上的?小胖狗:“这就是你?养的?小狗?”
“嗯,叫小满,小名叫饭碗。”
“小满,好名字。”
或许是感受到了叶宁对对面这人的?亲近,很有?眼力见的?小狗瞬间化身爷爷の小狗腿,把人哄得?见牙不见眼。
叶绍章上了年纪,又有?午睡的?习惯,吃完午饭,陪小狗玩了一会,便没什么精力了。
二楼爷爷的?卧室太久没人住,虽然阿姨三不五时就会给其通风,但?叶绍章睡眠质量不算好,还有?个?特殊习惯,平日喜欢盖日头曝晒过的?被褥,好在今天?云江出了大太阳,叶宁便嘱咐阿姨把被褥枕头拿出去晒,刚晒没多久,现在收进来?还太早。
见爷爷疲态明显,叶宁也不等了,扶着爷爷往自?己卧室走。
“空调温度会不会太低?要再高点吗?”
“枕头呢?会不会太高?客卧还有?低些的?。”
叶宁像个?陀螺,一会关窗一会检查空调和被褥,看得?叶绍章直想笑:“就只是睡一会,哪来?那么多讲究,别?忙了。”
“好,”叶宁走到窗前拉好窗帘,又折返回来?给叶绍章掖好被子,“先睡一会,有?事给我打电话。”
叶绍章点头。
叶宁一心都挂在叶绍章身上,都忘了床头柜上还有?个?木盒,掖好被子直起身的?瞬间,后腰轻撞在床头柜上。
木盒上的?铜链勾到叶宁毛衣上细软的?绒流,随着叶宁直起身,“咚”一声,木盒掉落在床边地毯。
声音不重,有?些闷,不仔细听就像是额头撞到的?声音,已经闭上眼睛的?叶绍章还以为?是叶宁怎么了,一下子睁开眼,就看到自?家孙子蹲在床侧,低头不知道在做什么。
叶绍章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怎么了?撞到哪了?”
叶宁都不知道叶绍章什么时候下床了,把木盒草草一盖,放在床头就去扶叶绍章。
“没事,东西掉了,蹲这捡一下。”
叶绍章睡意都被吓没几分,顺着叶宁的?动作下意识往床头柜一扫。
叶宁刚收得?潦草,红绳还有?半截露在木盒外。
红绳入眼的?瞬间,叶绍章愣了一下:“这是什么?”
叶宁还以为?叶绍章说的?是那个?木盒:“一个?紫檀云龙纹木盒,好像是清代的?,爷爷要是喜欢,过两天?有?个?拍卖会,我让人留意一下。”
“不是,”叶绍章拿过放在床头的?眼镜,戴上,“我是说里?头的?东西,能看看吗?”
里?头的?东西……
叶宁同样怔了小片刻,最终把木盒递过去。
“是…朋友的?东西,先放我这了,过两天?再还给他。”叶宁说。
叶绍章接过那个?木盒,打开盖子,看到那条红绳全貌的?瞬间,叶绍章额角经脉胀得?厉害。
这红绳……
他小心翼翼将红绳放在手心,端详许久,又将那个?释迦结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
叶宁眼神疑惑:“爷爷,怎么了?”
“宁宁。”
“嗯?”
“这红绳是你?哪个?朋友的??”
叶宁停顿许久,终是说:“陆司淮的?。”
叶绍章没说话。
叶宁看着爷爷复杂的?神情?,在他身旁坐下:“怎么了?”
叶绍章摸着那条红绳,语气感慨:“太像了。”
叶宁不解:“像什么?”
叶绍章:“太像你?妈妈给你?系的?那条红绳了。”
叶宁:“…因为?这个?释迦结吗?”
叶宁顿了下:“可释迦结不是很常见吗?”
叶绍章点头:“释迦结的?确是最常见的?一种?祈福结,可释迦结旁这两个?线圈却不是。”
叶绍章说着,将释迦结旁的?线圈翻给叶宁看。
和中间的?释迦结比起来?,那两个?固定位置用的?线圈朴素到几乎不起眼。
“当时你?妈妈编圈的?时候,一直纠结到底要用莲花圈好,还是用灯笼圈好。”
“莲花圈,花开见佛,菩萨指点迷津,灯笼圈又代表着一喜压三灾,团圆平安,我们抉择不下,最后就都留了。”
“你?看,左边是莲花圈,右边是灯笼圈,”叶绍章指着红绳的?线圈跟叶宁说,“你?那条就跟这个?一模一样。”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相像的一条红绳呢?”
“宁宁,你?朋友有说这条红绳是……”叶绍章说到这里?,顿了下, 像是才想起来叶宁已经?说过红绳来源了, 喃喃说了句“糊涂了”, 然后道,“司淮有说这红绳是哪里?来的吗?”
叶宁此时没?比叶绍章好多少,甚至更加迷惘。
在叶绍章说出“一模一样”的瞬间,叶宁好像短暂缺氧了一瞬, 他全凭本能回答:“他小叔给他的。”
叶绍章追问?:“那他小叔有说……”
叶宁知道爷爷要问?什么, 提前截断他的话?:“没?说, 他小叔…身份有些特殊,是位僧人, 我也没?见过。”
叶绍章听到“僧人”两个字, 显然有些惊讶。
他低头看?着手上的红绳,手指不自觉又摸上那个莲花线圈,语气有些遗憾:“僧人啊,怪不得。”
叶绍章叹了一口气。
“那可能是爷爷想得太多了, 这莲花圈和灯笼圈也不是什么稀罕东西。”
叶绍章眼神注视在红绳上, 记忆却飘得很?远,自我开解似的笑了笑:“说起红绳,你?还记不记得你?成年礼那天的事?”
叶宁闻言, 抬头看?向叶绍章。
他还记得他在初到这世界那段时间,总是极力避免在爷爷面前谈及“从前”。
因为他把自己当成误入这个乌托邦的异乡远客, 等一场人间大梦普渡,普渡完,再恭送好走。
直到熹山那场大雪落下。
同样的柿子树, 同样的木屋。
宛如一场神启。
神启过后,叶宁后知后觉他和这个世界的重叠度。
于是,从熹山回来之?后,他逐渐不再惧怕“从前”,偶尔爷爷提及往事,他也不再如临大敌,而是自然而然地接话?。
其实往事并不完全一致,总有偏差。
比如他记忆中是南山,可爷爷口中却是“熹山”。
比如他记忆中的老宅,在这个世界是“饶水”。
可除此之?外?,凡是有关?“家”的一切,关?于爷爷,关?于爸妈,都严丝合缝到像一场专门为他量身打造的梦境。
如果不是陌生?的城市和地名警示牌似的立在心里?,他几乎都快“魇”进这个世界。
就像他曾在熹山和孙长乐他们说过的那个故事里?的主人公一样。
——如果没?有之?后那场梦的话?。
那场让他认清自己喜欢陆司淮,也让自己下定决定远离陆司淮的梦,生?硬又突兀的顿挫,是这个世界提醒他“本分”,亮起的红灯。
叶宁在饶水的时候就和爷爷聊过很?多往事,却独独没?有提起过成年礼和幼年系红绳这两桩。
虽然他对“往事重叠”的事已经?不算陌生?,可听爷爷提起“成年礼”,心口还是打了个颤。
“嗯。”叶宁点头。
叶宁原本想着事情可能也会有偏差,可以等爷爷多说些信息,再回话?,可在点头的瞬间,他却鬼使神差地补了一句:“那天进山系了新的红绳,祝祖爷爷福生?无量。”
“是啊,”叶绍章跟着笑了下,“结果系上新红绳回来不久,山里?就下起了暴雨。”
“我记得云江许久没?下过这么大的雨了,一连下了五天,新闻报道说有片山体发生?了滑坡,暂时做封山处理?。”
“然后你?就做了个梦,梦里?你?祖爷爷跟你?说,他桥尾被雷劈榻了,有十三块石头掉下河道,不过还好,石头现在还沉在河底,没?被卷走,得趁石头被河水卷走前赶紧修好。”
“等过两天天气好转,水位恢复,可以进山了,他再给你?托个梦,还让你?务必找人在河里?捞,他不要别的石头,就要自己的原生?石头。”
事情到这里?,与叶宁记忆没?什么二?致。
托梦的事,叶宁整个人都是懵的,这事实在超脱了他的理?解范畴,但他还是把这梦一五一十告知爷爷。
叶绍章却极其很?重视,丝毫没?有在意?这只是一个没?有依据的梦,一个电话?下去,一支小型施工队便准备完毕。
这还不够,叶绍章还把之?前拍摄过的佛渡桥的照片一张一张罗列出来,找了建筑专家一起,在书房里?研究了两天桥梁结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