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云绕从挂在腰上的零钱袋子里取了一小串铜钱出来,大约有五十?枚左右,拍了拍廖仲安的肩膀,理直气壮道:“廖二?哥,先?停一下马车,这里有四个?小孩儿想买糖葫芦吃。”
廖仲安:“……”
廖仲安无语片刻,接着又忍不住一阵大笑。
山楂不贵,外面的糖衣却值钱,四串糖葫芦就要十?六文?,在金陵府都可以买一斤五花肉了,不过?那酸酸甜甜的滋味也确实不错。
廖仲安大概是见识到了苏云绕兄妹四人孩子气的一面,倒也不像先?前那样急着赶路,看见有什么稀罕吃食,还?主?动问他?们要不要买来尝尝。
之后又看到有高鼻绿眼的番邦人在兜售酸奶疙瘩,苏云绕好奇买了三十?个?铜板的量,只有拇指大小的十?来粒,一人两粒尝尝味儿,要是滋味好的话,可以再多买一些。
苏云绕扔了一粒进?嘴里,原以为会跟奶糖一样,却被那又膻又酸的味道给刺激得险些吐了。
刘文?轩同?样面色扭曲,只嚼了一下便直接吐了出来,可惜道:“这三十?个?铜板花得可真不值,幸好没?多买!”
买到了一回吃亏,便彻底打消了苏云绕兄妹的购物热情,再瞧见没?见过?的吃食,也不让廖仲安停车等他?们了。
苏云绕他?们都不认得路,由?着廖仲安赶着马车往内城走。
瞧见车底下的大道越走越平坦,两边的宅子也越来越华丽,往大道尽头望去,隐隐还?能?看见皇城大殿上的琉璃瓦,以及屋脊上蹲着的十?大神兽。
苏云绕有些心惊道:“廖二?哥,你这是要把咱们兄妹往哪里带啊?这一片的宅子,真的比住客栈还?便宜?”
廖仲安将马车停在一处街口牌坊下,笑道:“到了,咱们就去杏林苑,凭着刘公子那刚出炉的解元名头,绝对能?住得进?去!”
刘文?轩闻言,有些慎重道:“不知这杏林苑是个?什么来头?”
廖仲安这回也不卖关子了,仔细将杏林苑的来历过?往,都大致讲了一遍。
杏林苑就挨着皇城不远,方圆几里内,不是太学?,就是国子监,不是六部衙门,就是京都府衙,说是黄金地段都不为过?。
早些年杏林苑这一片,其实是先?帝名下的两位皇子的府邸。
前孟璋太子遇害,查出来跟那两位皇子有关,先?帝将其幽禁府中,其中一位皇子不服,一把火自焚身亡,连累挨着的两座府邸都被烧成了废墟。
廖仲安并不过?多讲述皇家之事,话题又转移到了春闱上:“三年一次大考,这些年每逢春闱,京城里的客栈住宿费都要被哄抬上天价,特别?是临近会试入场那几日,更是一房难求,只一间下等房,一日就要十?两银子还?多!”
“更可恶的是,有的客栈老板一开始只定一个?不高不低的价格,将那赶考的士子忽悠着先?住了进?去,等到别?处的客栈也都客满没?房之后,才一日涨一回房钱,翻倍地涨,逼得人住也不是,不住也不是!”
廖仲安继续道:“这事还?曾闹到了京都府衙里,太子殿下狠狠地罚了那些个?恶商两回,如今虽不至于欺诈强迫,但翻倍涨价的风气,却始终扼制不住,好在太子殿仁慈,向圣上进?谏,将早年被烧成废墟的皇子府邸,给改建成了近百个?小院儿,合在一起便是如今的杏林苑,专门低价租给入京赶考的士子用。”
没?想到这杏林苑的来历竟如此特殊,刘文?轩与苏云绕对视一眼,也不好评价什么,只齐声歌颂道:“陛下贤明,太子殿下仁慈,感恩有明君如此!”
第六十九章 京城安置
跟那富丽奢华的皇子府邸不同, 如今的杏林苑更像是一个环境清雅的古代高档小区。
玲珑袖珍的小院儿有序排列,青石小巷穿插其中,海棠、桂花、腊梅树, 不缺人间芳菲的同时, 更少不了四季常青的苍松与翠柏。
“杏林苑小区”有专门的“物业管理”,工作人员大?部份都是从宫里派出来的心腹太监, 以及大?龄宫女?。
“物业大?厅”是专门的一座二?进宅院,门口有护卫把守, 只是盘查却不算严格,只随便问了几句身份来历, 就放人进去了。
里面有男男女?女?负责接待,给苏云绕他们倒茶水的是一位三十岁左右的青年男子,穿着一身宝蓝色锦衣, 个子中上, 身形偏瘦, 生得面白无须, 容貌端正, 眉眼之间含着些许温润, 瞧着很有几分读书人的斯文儒雅之气。
男子的声音里带着几分不属于糙汉子的温柔, 笑得很是和?善道:“在下姓郑, 是杏林苑东三巷的管事, 诸位是入京参加春闱来的?”
不用廖仲安提醒,刘文轩就已经将举人文书又翻了出来, 双手?递给郑管事, 同样客气道:“只在下一人准备参加明年会试,顺便带着弟妹来京城涨涨见识。”
郑管事接过文书,瞧见刘文轩的乡试名次之后, 眼里带着几分佩服,更加和?善道:“哟,没想?到是金陵府刚出炉的解元郎,当真是年轻有为,失敬失敬!”
郑管事不像廖仲安那样喜欢卖关子,将举人文书还给了刘文轩之后,便直言道:“刘解元既然带着弟妹找到了杏林苑这?里,想?来对杏林苑的来历也是知?道一二?的,太子殿下仁慈,好事都由主子做了,不过这?不中听的话,却必需得由我们这?些替主子分忧的人说在前头,还望解元老爷待会儿听了莫要介意。”
所谓的“不中听的话”,其实也就是杏林苑的一些租房规矩而已。
郑管事好似抱怨一般说道:“太子殿下建杏林苑,本就是为了给参加春闱的士子提供便利,那院子租出去的价格相当便宜!可惜却有人贪得无厌,明明春闱都过去好几个月了,却还想?要以低廉的房租赖着不走!”
“……”
哦哟,敢占皇室的便宜,谁这?么?勇啊?
苏云绕他们老老实实听郑管事交代完“前因”,安安静静地?等着他说“后果”。
郑管事对他们的态度仿佛很满意,又继续道:“所以,咱们杏林苑只有春闱前五个月以及春闱后四个月之内,凭着举人文书,能以相对低廉的价格,租得一个下榻之处,至于其他时候,杏林苑的房租跟京城房价是一样的,甚至还会更高一些。”
苏云绕大?概听懂了,会试是在明年二?月,意思就是只有今年九月、十月、十一月、十二?月,以及明年一月、二?月、三月、四月、五月,才有专门针对于赶考士子的租房折扣,其他时候都没有。
苏云绕很高兴,不自觉插话道:“那我们来得可真巧啊,刚好赶上打折时间!郑管事,敢问这?相对低廉的价格,大?概能低廉到什么?程度啊?”
容貌俊美的小郎君,嘴上说得十分市侩,可那双笑眯眯的眼睛里却一片澄澈,只叫人看?着,便十分讨喜。
郑管事笑着打趣道:“低廉到你意想?不到的程度。”
说到这?里,郑管事又抬手?朝着门外,做了一个请的动作,示意道:“如今离着春闱还早,杏林苑里好多宅子都是空着的,诸位要是有时间,咱们现在就可以去选一选院子。”
说是选院子,其实也没什么?可选的,因为所有的院子几乎都差不多大?小,也就只是选一选格局和?位置而已。
苏云绕他们选了东三巷里朝向最好的一个二?进小院,然后没怎么?犹豫,就这?么?定下了。
郑管事带着他们回到“物业大?厅”里交钱登记,一边写契书,一边问道:“刘解元打算租到明年几月,五月份包括五月份之前,一个月是二?两?银子,五月份之后如果还要续租的话,一个月是二?十两?银子。”
“……”
苏云绕惊呆了:“十倍啊?!京城房价这?么?贵吗?这?么?小一个院子,正常租一年就要二?百四十两?银子?”
郑管事其实不太喜欢咋咋呼呼的毛头小子,可谁叫这?小子长得实在好看?呢,又是一副生机勃勃的模样。
对于好看又有活力之人,即便是宫里出来人精,也难得多了几分耐心,很是温和?道:“京城房价也还好吧,你如果去外城边上租一个普通的农家小院,一年估计连十两?银子都要不到,可谁叫咱们杏林苑地段好呢,抬眼就能望见皇城屋顶,这?房价要是不定得高一些,真到了春闱前后,怕是都没有空房租给赶考的士子,这?不就违背了太子殿下的初心了嘛。”
郑管事说完,又抬眸瞧了刘文轩一眼,示意他快点做决定。
二?两?银子又不贵,多租一两?个月也不打紧,刘文轩直接租到了明年五月底,前后几个月的房租加在一起,一共是十六两零三百文。
跟那正常的房价相比,这?真是打折,打到骨折了!
已经便宜到了这?种程度,那三百文的零头,苏云绕都没好意思让郑管事帮忙给抹了。
当然,郑管事也完全没有要抹的意思,他一个铜板一个铜板地?数得可清楚了。
交了钱,拿了租房文契,郑管事给了他们一大?串钥匙,只叮嘱他们尽快去置办一些生活用品,便也没有其它什么?可交代的,再有就是如果遇到有人故意上门挑衅生事的话,也可以来“物业”这?边寻求帮助。
如此种种,就连苏云绕都感到十分贴心,他要也是个囊中羞涩的寒门士子的话,估计得对提议并主持修建杏林苑的太子殿下感恩戴德不可!
出了“物业大?厅”,廖仲安又变得活跃起来,一边陪着苏云绕他们回二?进小院,一边嘚啵嘚啵八卦道:“你们别看?杏林苑的房子,租给赶考的士子,便宜得就像白住一样,可其实杏林苑这?一片老挣钱了,那些南来北往的富商,还有来京城游学的世家?子弟,一个个又不差银子,挥金如土,都恨不得长长久久地?住在杏林苑里呢!离着皇城、太学、国子监、六部衙门近不说,就是每回杏林苑里考中进士的新科老爷,那可都是人脉!”
廖仲安语气一转,重复郑管事的担忧道:“要不是太子殿下示意,规定杏林苑里的房子长租不能超过两?年零五个月,若非如此,即便是定了这?么?高的价格,真到了春闱前后,怕是也没有给赶考的士子们剩下的。”
这?话也确实不算夸张,就跟后世拥有顶级配置的顶级房源一样,普通老百姓估计是有钱都不一定买得到。
苏云绕他们租住的小院是真的小。
大?门一进去就是前院,花园只有巴掌大?,正屋两?间,左右各一间厢房。
左边厢房与正房之间夹着一个灶房,灶房里面又隔了一间小小的饭堂出来。
右边厢房与正房之间开?了一道月亮门,穿过月亮门,则是后院。
后院比前院还要窄得多,同样是巴掌大?的一个小花园,然后有两?间正房,厢房却是一间都没有。
不愧是寸土寸金的皇城脚下,格局上明明是二?进的宅子,可这?前院后院的面积全加在一起,竟然还没有刘家?在金陵绿柳巷的老宅宽敞呢。
不过院里院外却布置得十分精心,花园中草木葳蕤,晚开?的菊花还未完全凋零,腊梅却已经零星绽放,香气扑鼻。
四间正房都被隔成了内、外两?间的样式,内间是私密卧室,外间则是可以温习功课,或者接人待客的小书房。
所有的房间都通了火墙和?地?龙,等到天气更冷的时候,得自己出银子买柴来烧。
花园和?房间都打扫得干干净净,估计是“物业”那边会定期派人过来打扫暂时还未租出去的院子。
苏云绕跟他哥分别住在前院的两?间正房里,婷婷和?二?姐则瓜分了后院的两?间正房。
屋子里摆着成套的榆木家?具,床、衣橱、桌案、书柜等,该有的全都有,只差了被褥枕头等比较私密的生活物品,还有厨房里也是空荡荡的,柴米油盐全都没有。
正好时间还早,廖仲安牵来的侯府马车还停在杏林苑外头。
在廖仲安的陪同下,一行?人去到杏林苑北方的坊市里,将急需要买的被褥枕头、冬衣棉袄、油盐酱醋、锅碗瓢盆等,全都买齐了,用马车装着,一趟就全拉了回来。
还跟一家?杂货铺子定了两?百斤木柴和?五十斤木炭,杂货铺里的伙计之后会用驴车帮忙送货上门,要是用得好了,再继续跟他们家?定就是了。
杏林苑里住的人多,有人就有商机,连带着杏林苑里租户的生活也十分便宜,也算是相辅相成。
东西买回来了就是各种收拾,廖仲安功成身退,跟苏云绕他们客气几句之后,便驾着马车离开?了。
杂货铺那边把木柴和?木炭送了过来,小院里乱糟糟的,苏云绕他们也不方便留廖仲安吃饭,就连他们兄妹四人,午饭也只是将就买了一些熟食,对付了事。
兄妹四人一起收拾到了下午申时左右,才终于在京城勉强安顿下来。
至于其他的事情,估计就只能等到过明后再说了。
第七十章 剧情漏洞
新买的被褥来不及也没?办法认真拆洗, 苏云绕兄妹赶在最后一缕阳光落山之前,抢时间晒了一个半时辰左右,便只当是已经杀过菌、消过毒了, 出门在外没?那么多讲究, 天冷了将就着睡呗。
晚饭依旧是只图方便,直接去杏林苑外边的老字号食肆, 打包了一个羊汤锅子回来吃。
新买的小碳炉点上?,红铜锅子搁上?头, 奶白色的羊汤煮得?咕嘟冒泡,熏得?小小的饭堂里都变得?暖和了。
桌案四周还摆了几大盒跟羊汤一起打包的片成薄片的滩羊肉, 这玩意儿在金陵府可不容易吃到,除了羊肉之外,还另外搭配有豆芽、香菇、腐皮等素菜。
苏云绕兄妹一人拿着一个芝麻酱碟子, 围坐在放着炭炉锅子的四方桌案旁, 一人坐一个位置, 吃得?热火朝天。
苏云绕吃多了羊肉, 觉得?有些?腻, 伸手从大哥左手边端起一碟碧绿水嫩的菜心, 感叹道:“京城这糟心天气, 不养人也养不了菜, 这还没?到立冬呢, 就已经没?个新鲜叶子了,想?吃菜心还只能是大户人家盖的暖房里才有的卖, 这一碟子不过十来根, 竟然就要六十几文钱,比半盒子羊肉片还贵呢!”
苏云绕十分珍惜地将那菜心下?到汤锅里,小气吧啦地警告道:“我刚可是数了的啊, 正好有十二根菜心,一人三根,谁也不准多夹!”
刘文英将一大筷子裹着芝麻酱的羊肉塞进嘴里,很是满足道:“我那三根菜心都给你吃,我吃羊肉就好。”
苏云婷却瞧着那几根十分金贵的菜心,有些?心疼道:“在金陵府两?文钱就能买一大捆的玩意儿,非要跑来京城里吃,三哥,你可真是钱多了没?处花!”
苏云绕不服气道:“京城的菜心跟金陵府的菜心能一样吗?!它贵肯定是有贵的道理!”
苏云婷不信邪,夹起一根价值六、七文钱的菜心尝了尝,更加心疼道:“三哥,京城的菜心确实不一样,满满的铜钱味儿,独独就是少了几分清甜。”
刘文轩也跟着尝了一根,最终拍板道:“我宣布,从今日?起,咱们家的买菜大权,以后绝对?不能再落到三郎手里了!”
“……”
刘文英听完嘎嘎乐。
苏云绕眼珠子都快翻到脑门上?去了,这权利可真够大的,十二根菜心呢!
晚饭吃了一嘴的羊肉味儿,用薄荷茉莉花味儿的牙粉刷了牙,简单洗漱过后,几个没?见识的南方娃,还不到下?雪的时候呢,就兴致勃勃地把火墙给烧了起来。
刘文英丧心病狂地往填料口?塞了五根大木柴,大火烧得?又?猛又?烈,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苏云绕那房间里的火墙和通了烟道的地面,就全都烧得?微微有些?烫脚了。
苏云绕在房间里穿着单衣都还嫌热,鼻尖又?痒又?燥道:“二姐!要烧就去烧你们后院的那两?间正房,赶紧把木柴退了,再烧下?去,我都要变成烤猪了!”
刘文轩站在苏云绕房间门外,安慰道:“放心好了,就算是变成烤猪,你也是最眉清目秀的那一只。”
刘文英慢条斯理地将木柴退了出来,并熄灭了火,拉着苏云婷到三郎房间里感受了一下?,热得?额头冒汗道:“果然,这时候烧火墙确实还早了点儿,婷婷,咱们晚上?睡觉放一个汤婆子就够了。”
“……”
苏云绕闻言更加郁闷:合着你们都拿我这屋做实验呢!
这烫脚的屋子实在是呆不了,苏云绕披着新买的狼皮披风,跑去他大哥屋里躲一会?儿,打算等自己?屋里晾凉了再回去。
月朗星稀,空气清幽,凉风裹挟着腊梅香,一个劲儿地从门窗缝隙里往屋里钻。
苏云绕穿着薄底儿布鞋,裹着披风凑到书架边上?,看着他大哥整理书本,有些?好奇道:“哥,你怎么把之前写的《倩女幽魂》、《画皮》,几篇话?本子的手稿都带上?了?”
刘文轩语气平常道:“我打算重新抄录一份,到时候看看情况,能不能卖给京城里的书铺。”
苏云绕嘴巴张得?跟圆鸡蛋一样,惊讶道:“……还可以这样啊?!”
刘文轩奇怪道:“为什?么不可以?金陵府离着京城有千里远,博文书铺在京城也没?有分店,再说了,我当初也没?承诺过要卖断给他们啊。”
苏云绕无话可说:大哥不愧是我大哥,谁说学霸就不会?搞钱的,他超会?!
刘文轩嫌他挡住了烛光,出声赶人道:“你那屋估计已经不烫脚了,赶紧回去睡吧。”
苏云绕却跟没?听见一样,吞吞吐吐道:“哥,你别说,咱们这位太子殿下人还怪好的呢,弄了这么一个杏林苑,对咱们家这样的穷苦读书人来说,是多大的福祉啊!”
刘文轩看着穷苦的弟弟,很没?耐心道:“有话?就说,别绕!”
苏云绕凑近了一些?,低声道:“哥,听说那位太子殿下?,好像是孟璋太子的遗孤,亲叔叔当了皇帝,结果又?立了侄子当太子,哥,你给我说一说是怎么一回事呗。”
刘文轩眯了眯眼,一脸怀疑道:“你早些?年不是不爱打听皇家事的么,还说什?么天高皇帝远,管他姓柴还姓盐。”
苏云绕狡辩道:“早些?年确实是天高皇帝远,如今不是离得?近了嘛,总不能一问?三不知吧,到时候犯忌讳可就不好了。”
事实上?刘文轩又?能比他更清楚多少呢。
抛开那些?一听就很假的谣言,刘文轩所知道的,也只不过是府学士子们明?面上?能谈论的罢了。
之前便说过,大旻朝立国也才只有八十年不到,当今在位的广德皇帝是大旻第四任帝王,前面分别是开国高祖皇帝,第二任世宗皇帝,第三任显宗皇帝。
但凡是凭着真刀真/枪/得?天下?的朝代,前面几任皇帝,大多都是十分靠谱的,大旻柴氏也同样如此。
高祖皇帝打天下?的时候,世宗皇帝管着大后勤,年仅十三岁的显宗皇帝当的是急先锋,创业时代,峥嵘岁月,可谓是祖孙三代齐上?阵!
至于孟璋太子,则是显宗皇帝的嫡长子,生于王朝鼎盛时期,有仁厚贤德之美名,底下?年长的、年幼的弟弟加在一起,一共有二十几个,其中野心勃勃的更是占了至少一半。
长幼有序,嫡庶有别,皇位却只有一个,没?有机会?也要创造机会?。
所以仁厚贤德的孟璋太子,在代替皇帝老爹去老家祭祖的时候被刺杀了。
干掉嫡长兄,机会?总该就轮到我自己?了吧?!
可惜最重要问?题是,你问?过你皇帝老爹没?有?
作为十三岁就当急先锋,第一个杀进前朝宫廷的狠人,你真当他是个“长子没?了,我不能再失去其他孩子”的慈祥老父亲?
显宗皇帝儿子多,微薄的父爱分成了二十几份,没?办法用秤量,所以分得?有多有寡,其中肯定是长子分到得?最多!
再有就是,作为一个贤明?君主,其主要职责一在当下?,二在承续,说白了就是:既要保证自己?在位时社稷昌盛,又?还要稳妥地将这份昌盛给顺利交接下?去。
当下?之昌盛,显宗皇帝是超量完成了的。
可轮到传承延续的时候,辛辛苦苦培养了这么多年的接班人,竟然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被人给杀害了,付出的心血打了水漂不说,还被人明?目张胆地踩了权威!
天子一怒,就连亲儿子都不放过,但凡参与了谋害长兄一事的逆子们,杀的杀,幽禁的幽禁。
其一干党羽也全部遭到牵连,贬官流放都还是轻的,抄家灭族也不在少数。
清算到最后,二十几皇子,就只剩下?要么年幼、要么老实的十几人,还一个个都吓得?跟鹌鹑一样。
显宗皇帝收起屠刀,把十几只鹌鹑儿子拎出来一瞧,哦豁,聪明?的都被杀干净了,就只剩下?一些?蠢蛋了,昌盛社稷若是交到他们手里,怕是连守成都不容易做到。
显宗皇帝看儿子是怎么看,怎么不满意!
儿子不行,那就再把孙子们拎出来瞧一瞧,嗨哟,孟璋太子留下?的那个嫡长孙,聪明?得?有些?过分突出啊,好了,就是他了!
刘文轩客观陈述道:“先帝年迈时曾一度想?要跳过儿子,直接传位于嫡长孙,可惜有违礼法,遭到群臣劝阻,最后不得?不妥协,然后才有了立当今圣上?为太子的同时,又?立长孙殿下?为皇太孙一事。”
等到显宗皇帝去世,广德皇帝继位,昔日?的皇太孙,顺理成章地成了现如今的太子殿下?。
大哥实在不会?讲故事,这么惊心动魄的夺位之争,被他三言两?语一总结,听得?苏云绕十分地没?滋没?味。
屋里的燥热已经散尽,苏云绕踩着一个汤婆子缩在被窝里,暗道:如今的太子殿下?有多聪明?他不知道,但他模模糊糊记得?,原著小说里的孟璋太子的遗孤襄王殿下?,好像是个想?要推翻亲叔叔的炮灰来着。
苏云绕:“哎,崩坏的剧情,懵逼的我。”
苏云绕惆怅地叹了一口?气,抱着被子只翻了一身,竟然就已经开始打起了小呼噜。
不愧是哀怨愁苦穿肠过,悠闲自在心中坐!
第七十一章 苏蓉玉被关
入京第一天?, 苏云绕兄妹可以说是从早忙到晚,每一个时辰都过得充实又热闹。
苏蓉玉却没有这样好的待遇。
她跟着廖永兴从侧门进到昌平侯府,却连祖母的面都没见着, 就被几?个健壮的仆妇给押回了?早先居住的落霞小?院。
“贱婢!你们想要干什么?!我?要见祖母!祖母, 祖母……!你快来瞧瞧这些狗奴才,狐假虎威都欺负到主子头上来了?!”
苏蓉玉不停地挣扎谩骂, 嘶吼一般地哭闹诅咒,却通通都无济于事。
那些个健壮仆妇, 本?就是得了?侯夫人的命令,连眼?神都没有给她一个, 就直接将人丢进了?落霞院,大门一关,上了?三道锁, 可谓是叫天?天?不灵, 叫地地不应。
这边闹出?来的动静不小?。
隔了?大半个后花园的葳蕤轩内, 昌平侯府大少夫人梁文秀正坐在暖阁靠窗的矮踏边上, 漫不经心地抽查着大儿?子苏平威的功课。
四岁不到的小?娃娃, 哪有这么好的定性, 听见对面传来哭闹声, 立马就将“玉不琢, 不成器”的后一句给忘了?。
梁文秀并不是十分严厉的人, 故而长子也不十分怕她,背不上来也就不背了?, 反倒好奇又惊讶道:“阿娘!是不是小?姑姑回来了?, 我?好像听见她骂人了?!”
矮踏上还睡着一个只有周岁左右的肉团子,裹在一张狐狸毛毯子里,被大哥这一声咋呼给惊得“哼哼”了?两声, 又被自家亲娘拍了?拍屁股,才又安安心心地继续睡。
梁文秀食指挡在唇上,对长子做了?一个“嘘”的动作,压低了?声音道:“之前你廖爷爷带人去了?金陵府,多?半是将你小?姑姑给接回来了?,阿娘去看看是怎么回事,你在这里守着弟弟,好不好?”
苏平威赶忙捂住小?嘴不出?声,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
见阿娘起身离开,苏平威轻手轻脚地爬上矮踏,盘腿坐在弟弟旁边,跟守着肉骨头的小?狗似的,眼?睛盯着弟弟眨都不带眨的。
可惜只守了?那么一小?会?儿?,他自己就被传染困了?,摊平了?胳膊腿儿?,往后一倒,也在矮踏上睡着了?。
旁边守着的丫鬟见状,小?心翼翼地帮他把夹袄脱了?,又赶忙取了?另外一张狐狸毛毯子给他盖上,免得秋日冷,不小?心睡着了?凉。
葳蕤轩外面,梁文秀说是要去看看,可是走了?好半天?,却还在花园里打转,不紧不慢的,没有半点?着急模样。
早先就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丫鬟已经回来了?,说是侯夫人直接下令将二小?姐关在了?落霞院,锁了?大门,连面都没见,倒是先召见了?廖大管事。
梁文秀听了?丫鬟的回话,还未多?说什么,自小?伴着她一起长大的乳娘便?先抱不平道:“二小?姐任性逃婚,连累得家族跟着一起蒙羞,害得亲人个个受罪遭殃,难不成只在落霞院里关一段时间,就算过去了??”
这要是换作梁家姑娘,怕是得绞了?头发,扭送去庵堂里面,一辈子都不能回来!
梁文秀并不是心胸狭窄之人,同样也不是吃了?亏还要咬牙说原谅的圣人!
小?姑子任性逃婚,留下一摊子祸事不管。
梁文秀清楚地记得,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早上。
昌平侯府挂满了?红,本?该起床换上嫁衣的新娘,却跟消失了?一样离家出?走了?,只留下一封敷衍又任性的书信,说是瑞王殿下混账又好色,她不想嫁了??!!
北塞那边突然起了?战事,即便?是孙女(妹妹)出?嫁,祖父和相公却都没办法赶回来。
与皇室联姻,哪能说逃婚就逃婚,而且还是出?嫁当日逃婚,这跟欺君罔上又有什么区别?
梁文秀慌得忍不住哭了?出?来,只觉得这一家子怕都要被连累得下大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