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雷大山这种节约简朴的,根本想象不到易上头人士的败家。
一边说着“也没有那么好看”“谁会花一两卖这个”,一边在一声声夸赞中迷失了自己,不知不觉就做细致了。
周毅看着,还想学着做一个给雷栗,在雷大山的设计和细心指导之下,费了好几天功夫做出来一个萤火虫。
但被雷栗拒绝了。
“这么丑的东西还敢送给我?”
说实话。
真的不怪雷栗觉得丑。
虽然是雷大山手把手教的,但也是真的没眼看,跟他设计的不说一模一样,简直是毫不相干。
“真是怪了……”
雷大山自己也做了一个,金色的小萤火虫,又精巧又可爱,一拉翅膀还能模拟飞起来的模样。
明明复制粘贴的步骤,不知道为什么周毅能做出来一坨……
周毅也觉得不应该。
明明他做饭用的雕花都雕得漂亮,针线活也不错,娘都说他有天赋,怎么做花灯就这么一言难尽?
“可能是之前做错了,我再做个莲花试试,这个容易。”
容易莫摧残。
周毅看着手上这坨东西,沉思三秒,然后装作无事发生地扔掉。
可能这就叫无缘见面手难牵吧。
大年初一。
新年的第一天。
一大早,三里河村就放炮仗了,村里人众筹买的大炮仗,长得能从村头拉到村尾,正巧就是村长家到雷栗家。
一点燃,就噼里啪啦地一路炸,一路开花,一路都是红彤彤的,让年兽不敢近一点村子。
大人们听着轰轰烈烈的炮仗响,一边笑着互相说吉祥话。
小孩子捂着耳朵,等炮仗响完了就跑去捡小炮仗玩,有扔到水塘河里炸水的,有扔到土里炸泥块的,还有插在牛粪上炸牛粪的。
要是不小心炸到人,还不会挨打挨骂,因为新年第一天不能打人骂人,犯口犯手,否则今年一年都要走霉运的。
但不代表第二天不能打。
所以第一天顽皮得太厉害的小孩子,在正月初二就会被打得很厉害,初二不放炮了,小孩子的哭声大也能吓跑年兽。
虽然很多小孩子觉得这是大人为了打小孩编的。
周毅从院子里快跑出来。
手里拎了个篮子,篮子里是几串甜腊肠和几块腊肉,腊肠红白相间,腊肉鲜红透亮,散发着独特的香气。
“怎么还带腊肉腊肠?不是说没晒好?”
雷栗动了动鼻子。
这腊肠腊肉还没做好就这么香,比街上卖得香多了,不知道做成了炒了吃能香成什么样,等春天了多采些野葱野菜炒腊肉。
“这几天天气好,有些太阳,腊肠腊肉再晒晒就能吃了,现在拿过去,到时候就不用再跑一趟。”
周毅上把篮子放上牛车,自己也跳上去,“不知道过两天会不会下雪落霜,让外阿公外阿婆挂在屋檐上,别被雪打湿了它们。”
年初二,回娘家。
雷栗他们现在就是去柳叶儿的娘家,也是雷栗的外阿公外阿婆家,带的东西不比上回秋收少。
除了一篮子腊肉腊肠,还有半扇猪肉,一篮鸡蛋,两包奶糖和一坛子米酒。
奶糖是雷栗和周毅从县城回来时买的,买了好几包,还有一些奶条,不过奶条被雷栗吃完了,只剩奶糖了。
米酒是雷大山特地去镇集上买的好酒,跟一文钱一碗的糙酒不一样,这一坛子要两百文,没什么度数,就是喝多之后人会飘飘的。
按说年初二还在新年时期,要准备红包压岁钱的,但周毅昨天就发现了,清米县过年的习俗跟他从小长大的华国不太一样。
虽然也会走亲戚,但是不会给小孩子送红包,而是家里备一些饴糖干果,有小孩子祝福就抓一把给他们。
大人们会互相窜门送东西,你一把鸡蛋,我一捆青菜,都不是什么贵重但实用的。
不是每家每户都要送,而是挑着跟自家关系好的多送点,关系一般的少送点,关系不怎么样的就不送。
比如桂夫郎,几乎每年都把全村从头到尾骂一遍,很遭人嫌,所以他家就是走动的最少的几户之一。
反正雷栗肯定不送他礼。
而相反,谁家被送的东西最多,谁也就是这一年最受欢迎的人家。
往常都是村长家。
今年因为周毅的稻鱼鸭养殖系统,大家伙都赚了不少银子,所以很多人都来雷栗家送年礼。
有鸡蛋、青菜、萝卜、红薯,还有自家腌的咸菜、咸鸭蛋,阔气的一点的,就会送些贵价一点的,比如饴糖。
有一家杀了年猪的,也因为周毅的养殖系统和雷大山的悉心教导赚了不少银子,送了雷栗家一串腊肠。
这年头肉贵。
加工过的腊肠腊肉更贵。
好不好吃是一回事,人家有这个心就很不错了,而且在雷栗一家看来,也是人家心够细田够大,才能赚那么多。
不过桂夫郎会给自家送年礼,是雷栗没想到的,新年第一天看见桂夫郎上门,他还以为是来找茬的。
毕竟之前是桂夫郎先给他家推销芋头,但雷栗转头就去了外家采买,桂夫郎当他面骂人就算好的了,现在还来求和是什么意思?
“以前的事儿是阿叔不对,从今儿以后桂叔都不讲你一句不是了,这些个鸭蛋你就收下吧……”
桂夫郎放低了姿态。
雷栗虽然还是看他不爽,但大过年的,也没想咄咄逼人,拒了年礼也不好,就收了鸭蛋,回屋里割了块价值差不多的猪肉回给他。
雷栗是不想欠桂夫郎的。
但在桂夫郎看来,这就是关系缓和的信号了,顿时眉开眼笑,又扯了几句家常,见雷栗不耐烦了才走。
“莫名其妙。”
雷栗腹诽了句。
他都不理解桂夫郎为什么要跟他搞好关系,大家都做稻鱼鸭养殖,又桂夫郎也干过一回了,明年总不能捂着他不让他干吧?
桂夫郎现在也没芋头了,难不成还想明年种出来了再卖给他?
他家也没什么便宜能给桂夫郎占了啊。
……算了,桂夫郎要发癫就随他去了,反正再敢蛐蛐他家,他听到一次还揍他一次。
柳小草家和苗夫郎当然也来雷栗家送年礼了。
因为审美不同,上回跟雷栗闹了矛盾,柳小草痛定思痛,这次选了深色的发带,绣了一点很朴素的云纹上去。
这次雷栗收下了。
虽然雷栗还是觉得粉色的云纹一言难尽,但起码比花红柳绿的强。
苗夫郎送的是菌菇。
他家最多的就是干菌菇,三里河村也只有他家菌菇种类最多,品相最好看,雷栗家里又都爱吃,送这个最好不过了。
雷栗给他们的回礼是一家一包奶糖和一块肉。
酒肉糖都贵。
像这种外地运来的奶糖更贵,柳小草和苗夫郎都没吃过,他们家里又有小孩子,都很喜欢这个回礼。
不过雷栗给柳小草的肉更多一点,因为他们家里人多,肉少了不够分。
宰了两头猪。
一半做了腊肉腊肠,一半吃吃分分,就剩一扇了,但去外阿公外阿婆家也不能吝啬,雷栗割了半扇猪肉下来。
雷大山过劳病了,雷栗还小,只能靠柳叶儿一个人撑着时,就是外阿公家接济帮扶他们家的。
现在苦到甘来了,雷大山也没忍住买了一坛子米酒,要跟雷栗的舅舅,他的小叔子好好喝上一杯。
柳叶儿也没阻止他。
一来雷大山的身体好了许多,下地都有劲儿了,二来是辛苦了一年,过年了喝上这么一口高兴高兴也好。
外阿公年纪大了,只倒了浅浅的一碗底,偶尔嘬上一口,尝尝味就成了。
不过,他和外阿婆牙口都很好,周毅又把肉炖得又香又软烂,两个老人不知不觉就吃了一大碗饭。
柳七树倒是年轻,但他酒量不太行,喝两口一出门,就能迎风睡了,所以他也不喝,帮柳果夹远的菜。
柳果自己不太好意思夹。
花儿姐没喝过米酒,好奇地看着阿公和姑阿公喝,看见表叔雷栗也喝,就忍不住摇了摇他的胳膊。
“表叔,我也想喝米酒。”
“这个很辣的。”
雷栗嘴上这么说,却用筷子点了一点米酒,蘸到花儿姐的嘴巴里,看她被辣得吐舌头找水喝,就哈哈大笑。
“都跟你说很辣了,等你再长大一点,下次再喝。”
“下次是什么时候啊?”
花儿姐皱了皱小鼻子,伸出五个手指头,说,“我都五岁了,还不算长大啊?长大是跟表叔这么大么?”
“差不多吧。”
雷栗量了量花儿姐的身高,又在自己胸口划了划,“起码得这么高才能算长大,才能喝米酒。”
“好高哦……”
花儿姐有点沮丧地扁了扁嘴,又不气馁地问雷栗,“怎么才能快快长那么高啊?吃多多饭多多肉么?”
“还有青菜。”
雷栗说,“不吃青菜也不能长高,老是把青菜给阿弟吃,到时候你阿弟长得很高了,你还是个不能喝酒的小矮子。”
“我不是小矮子,我还小呢!”
花儿姐甩了甩辫子哼了哼,傲娇的小模样惹得大人们都笑了起来。
“阿姐不矮。”
小柳木小声地说,“阿姐比好多人都高的,也比阿木高。”又补了一句,“阿姐长大也比阿木高。”
“哈哈哈哈……”
小柳木一脸认真的解释,又闹得大家笑了起来,小柳木还懵懵的,不知道大家为什么笑,阿姐为什么也笑。
花儿姐笑着,又摸摸阿弟的脑袋说,“阿木比阿姐还矮的话,到时候没有小姑娘喜欢你了怎么办?”
“那……”
小柳木认真地想了想,“我不要小姑娘喜欢,我要阿姐喜欢就好了。”
“笨阿弟。”
花儿姐乐不可支。
大人们也哈哈大笑。
雷栗笑着笑着,就发现自己装酒的碗没了,转头一看,在周毅的手里,正以为他是不让自己多喝,但细一看,里面的酒也没了。
雷栗挑了挑眉,“想喝酒我给你倒一碗,喝我的做什么?”
“本来想喝一口尝尝,感觉甜甜的,不知不觉就喝完了……”
周毅小小地打了个酒嗝。
雷栗狐疑地看他一眼,“你酒量怎么样?不会一喝就醉吧?要醉在这儿了,等会儿我可没力气抬你回家。”
“还好吧?”
周毅有点不确定。
他很多年没有喝过酒了,在部队的时候不沾酒不沾烟,放假休息时有兄弟拉他去吃饭,他也不喝酒。
因为他也喝了,就没人给他兄弟家里人打电话,让人接他们回去了。
“那你还喝么?”
“再喝一点。”
再喝一点就醉了。
“……”
雷栗看着倒在门口,刚一吹风就不省人事的相公,心想他酒量真不行,自己脸这么红都没醉呢,他一个脸白的先醉了。
边过去背起他,送上牛车,然后和爹娘跟外阿公家道别。
人都醉了。
还是早点回家吧。
但屋里是亮的。
一盏油灯摇摇曳曳地散发着微黄的光,床尾还燃着一个小火炉,里头碳火噼啪爆出一声响,炉子上的小锅咕噜冒出白色水汽。
雷栗正坐在桌边描字。
冬天天冷,开不了店在家也没什么事干,周毅又把教雷栗写字的事提上了日程,还用红笔写了大字让雷栗描。
雷栗很嫌烦。
听周毅教书就想打瞌睡,一坐下来描字,写不到二十个字就浑身刺挠一样,变着花儿地找由头不写。
今天是帮爹编竹篾,明天是柴不够了,他去砍柴,快到中午了就说跟娘去烧火做饭,一到晚上就是天黑了点油灯费钱,还是早早睡觉吧。
说是安分睡觉,不过是折腾周毅罢了。
总之,要费很多功夫,才能让雷栗完成一天认十个字、描一百个字的作业,作业质量还不保障。
倒是周毅会的那些拳法教法,被雷栗学了个七七八八,隔三差五就要周毅跟他对练,要不是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怕是会每天出去跟人打架。
所以周毅也没想到,在自己喝醉睡着的时候,雷栗居然会老实地在描字写作业。
雷栗就是嘴硬心软,好好跟他说他还是会听的。
周毅欣慰地想。
雷栗似乎察觉到了他的视线,扭过头来正好跟他四目相对,挑了挑眉,“还说你酒量好,喝了没两碗就倒了,叫也叫不醒,睡了一下午。”
“现在是什么时候?”
“快戌时了。”
周毅换算了一下时间,就是快晚上七点,睡了差不多六个小时。
“头疼么?”
雷栗见他说不疼,又走了过来,摸了下周毅的额头又摸摸自己的额头,没有着凉生病,又问,
“睡了那么久饿了吧?”
“你问了我才发现……”
周毅刚才还不觉得,雷栗这么一问,肚子就像也醒了一样,咕噜噜地叫了老长一声。
“给你温了粥。”
雷栗指了指小火炉上的锅,桌子还有一副碗筷,是给周毅备的。
“难怪屋里有股肉香。”
周毅打开小锅,底下的碳火不算很旺,锅里的肉粥只是冒着小气泡,没有翻滚起来,但还是很烫。
周毅盛了一碗,吹凉了点才吃,边问,“你什么吃晚饭的?要不要也吃一点粥?学习还是挺耗精力的。”
“我耗什么精力,我就随便描了描,又不记。”
雷栗无所谓地撇撇嘴,“你都会了,不知道让我学这个干嘛。”
“识字了你就能看书写信了。”
“不是有你在?你念书给我听,你来写信啊,而且咱家也没什么信可写,有时托人传个口信儿就成了。”
“万一什么时候就要写信了呢?我也有不在家的时候啊。”
“那就等你在家。”
“练字也能陶冶情操,平心静气。”
“我感觉我挺心平气和的,特别是杀猪的时候,心可静了。”
“……”
周毅一下也想不出什么好处了,这里又没有手机电脑,也不用上学考证,雷栗更不会去考科举当账房。
“多识字总归是好的。”
“可是难学啊。”
雷栗当学渣还理直气壮,“反正以后我们崽子要想认字读书,就赚银子供崽子学,要是不想学就不学,不受这些勾勾圈圈的气。”
“是挺像勾勾圈圈的……”
周毅听着也忍俊不禁。
这里的字跟横竖撇捺的汉字不一样,很多笔画都是带勾的,有时候一连笔,就很像一个个的圈圈。
不过大多数的字笔画不算太多,所以辨认程度比起繁体字还简单一点。
起码对周毅来说不算困难,像英语那种字母拼凑的,发音又奇奇怪怪的东西,对他来说才是噩梦。
“你今天描多少个字了?”
“描了一半吧。”
“拿过来我看看有没有进步。”
“……行吧。”
雷栗有一瞬心虚的迟疑,但很快昂首挺胸理直气壮地把自己描的大字给拿了过来,“是不是比昨天好了?”
“是挺好……”
周毅看了前面一张的二十个字,已经描得很不错了,那些勾勾圈圈都对应他写的红字,都很规矩没有出。
但第二张就能明显看出雷栗心浮气躁了,笔画都不太在红字是,第三张的大字更是已经出了格子,张牙舞爪还有鼻子有眼的,活像一群小妖怪。
雷栗还真画了一只乌龟。
而且还没画完。
周毅有点哭笑不得,“刚刚我醒的时候,你就在画这只乌龟?”
“昂。”
雷栗一点都不带虚的,“我画乌龟比写字儿好看吧?我画鱼也比写字好看,干脆我不认字了,改学画画算了。”
“要是规规矩矩地学画画,你不也难受?”
“也是。”
“你还是老老实实学认字吧。”
周毅都看穿他了,一沾到规矩、雷栗又不感兴趣的事,让他每天坚持干一小会儿都比让他杀十头猪还累,没人监督,雷栗很容易就半途而废。
“你还是喝你的粥吧。”
雷栗白了他一眼,拿过自己描的字,但是老老实实地坐回桌子前,苦大仇深地继续描红字。
等雷栗终于把剩下的字歪七扭八地描完,周毅已经洗完澡并洗漱完了,锅里的粥他吃了一大半,留了一些给雷栗当夜宵。
“写字确实挺耗精力的。”
雷栗腹诽了句,将剩下的粥吃完了,给周毅去洗锅,他去洗漱刷牙。
这个朝代还没有牙刷牙膏,但人们也很注重口腔卫生。
有钱人会咀嚼杨柳木,然后沾牙粉刷牙,而一般百姓会将杨柳木泡在水里,刷牙时咬开并产出细小的杨柳纤维,饭后也会用盐水漱口。
雷栗家以前也是杨柳木加盐水,有了银子之后,在周毅的撺掇下,也开始用牙粉,但雷大山和柳叶儿还是不太舍得用。
因为牙粉比较贵,最低档的牙粉小小一盒也要上百文,而贵的有花香的牙粉能卖到好几两银子一盒,跟胭脂一样。
而听张大强说,他也是听一些船老板说的,在州府还有将珍珠磨碎了加到牙粉里的,还有一加水就能变成膏状的,用杨柳木刷牙就会冒出白色的泡沫。
好不好用不知道,但肯定很贵,应该要十几两银子吧?
雷栗合理猜测。
毕竟州府有钱人多,有钱的傻子也多,比如蒙络,能花十两银子去买一棵辣椒的不是傻子是什么?
对了,他相公也是傻子。
以后要是去州府了,得管着他,不能让他乱花钱,一个没看住也花了十几两买了什么绣花枕头的东西,他得把周毅揍死。
雷栗心里下了主意,回到屋里,看见周毅认认真真地批改他的作业,写的好的用红笔圈出来。
第一张几乎每个字都有红圈圈,从第二张到第五张慢慢变少,特别是第五张,他感觉周毅特别努力地想自己多圈两个,但是找来找去都找不到几个说得上好的。
看着……
就有点好笑。
雷栗一点没忍直接笑了出来,周毅被他笑得莫名其妙,还认真地夸了他两句,说没人监督都能主动学习了,再接再厉。
再接再厉有点难。
雷栗只是闲着无聊间歇性地努力一下。
但某种事再接再厉还是可以的,因为这是要两个人协作的双人游戏。
虽然周毅很不明白雷栗怎么亲了过来,还坐到了自己腿上,但显然,天黑风高无所事事的晚上,作为合法夫夫的他也没有理由拒绝。
“你好像比以前热情一点。”
雷栗捏着周毅的下巴,看着他带着亮的眼睛,那是油灯的灯光倒映在了他的眼里,显得格外精神明亮。
“有吗?”
周毅自己觉得倒是跟以前一样,不过不知道是睡饱了,还是中午喝了酒,现在感觉精神奕奕的,很有行动力。
“有。”
雷栗摸着他的脸亲了一口,笑眯眯道,“比以前亲嘴的时候主动多了,抱我去床上,我看看你在床上是不是也这么热情……还是你喜欢在书桌上?”
“……”
周毅耳根热了起来。
这种直白又带些下流的话,他听多少次还是有些不适应。
不过他听话地将雷栗抱了起来。
虽然雷栗长得很高,体重也不算小,但周毅的力气抱起他还是轻而易举,雷栗的力气不比他小,在雷栗故意闹腾的时候,周毅也会招架不住。
“我去吹灭油灯。”
见雷栗的腿还缠在自己腰上,周毅低身解释了一句。
“不用灭。”
雷栗墨色的眼弯了一点,笑眯眯的,像只狡黠的狐狸,又像蓄势待发的狼,“我想看着你做。”
“看我……?”
周毅微愣了愣。
“昂~”
雷栗尾音带了一些轻挑,带笑道,“做了这么多回,我还没仔细看你做过呢,不是你说的?咱家不差银子,点一宿油灯花不了多少油的。”
说着,他嗓音忽然压低,笑得更轻佻,“难不成你不想看我的脸?”
“……”
周毅耳根更红了。
清米县的冬天不长。
在一月中旬,一场鹅毛大雪纷纷扬扬之后,冬天就正式宣告离去,气温回升,霜雪融化之后却更冷了。
“讨厌的回南天。”
雷栗皱着眉,除开堂屋的两个火炉子之外,又在睡觉的屋子里生了一盆炭火,将被子衣服挂起来烘。
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
不单是寒气刺骨磨人,还有空气里潮湿的水汽,使得阳光照在人身上又闷又热,还闹得屋子里像是发霉。
桌子凳子是潮的,被子是潮的,衣服是晒了又晒,不但不干反而更潮的,只能在房间里用柴火红碳烘。
如果不烘,就是晾干了也会发臭。
“就是烘衣服要的柴多。”
雷栗边翻动在烘的衣服,边说,“今年又点火炉子又烤面包,用的柴更多了,要是往年我们家砍的柴早就烧没了,幸好有银子买柴。”
镇集上经常有人卖柴。
冬天冷,卖柴和碳的更多,不过柴比碳便宜,几文钱一大捆,卖多了还给送到村里来,赚的是辛苦钱。
雷家就买了两回柴火,见卖柴的阿伯是自己拉柴车,就没让阿伯送,架了牛车去镇集拉回来的。
“山上不是有很多树吗?”
周毅疑惑问,边将烘好的被子折起来,给其他衣服腾位置,“冬天又不长,偶尔去山上捡几次柴应该就很多了吧?”
“以前没银子的时候,柴火是全靠平时到山上捡。”
雷栗说,“但爹身体不好,娘力气也不大,还要割鸡草种菜,只能靠我上山去砍柴回来。”
“这山上的树到冬天也是绿的,砍的树枝拉回来也得晒干了才能用,不然就会冒浓烟,但家里又没这么大的地儿晒。”
“砍了放在山上,村里人,特别是小孩子也经常上山玩顺道捡柴,没等我捡回来,就被他们捡完了。”
“我还要采药草抓野鸡野兔,捡柴太费功夫了,扒拉干草回来,又拿不了多少,两下子就烧完了。”
“干的草确实快燃。”
周毅点点头。
山上的干草不多,秋天时候才有一点,大多柴草是马尾松树枝或杉树枝,特别好燃,不过一个是针叶,一个是披针叶,边还缘有细缺齿,非常扎人。
蕨类倒没那么扎人,但一干就很容易被人捡完了,而大树枝也会被小孩子拖回家,因为他们喜欢树枝拖动的沙沙声。
“以后我们家还是买柴火吧,捡柴确实很累人。”
周毅说,“反正快餐店赚得多,柴火又要不了几个钱,虽然爹娘身体比以前好很多,但是出了冬天太阳就晒,经常进山捡柴也容易中暑。”
“我们俩又不经常在家。”
“行。”
雷栗也觉得这个钱没必要省,要是省了买柴火的小钱,倒花了看病的大钱,那哭都没理说去。
想着,雷栗又笑了出来,“不过说到捡柴,还有几件好玩的事。”
“是什么?”
“就是柳小草他相公,牛二树,有一回他上山砍柴,嫌一根根地砍树枝太少了,就直接捡了一棵大松树给砍了。”
雷栗忍着笑,“他也没注意顶上,刚巧上头有个松鼠窝,人松鼠出去吃个饭回来,家就没了,气得那窝松鼠天天去牛二树家偷吃番薯。”
“也不吃一整个。”
“一个大番薯就咬两口,小番薯就偷回新窝里,还叫它家里的松鼠还偷。”
“牛二树都干倒了人家房子,也不怪它们成群结队地干坏事。”
周毅也忍俊不禁,“不过后来怎么解决的?牛二树去跟那窝松鼠赔罪了?”
“没有,没赔罪。”
雷栗哈哈大小说,“柳小草给气坏了,出了个馊主意,让家里的两只狗子去抓松鼠,你真别说,两只狗可能干了,出去几天,快把人家一家子给抓完了。”
“那窝松鼠被震慑住了,不敢再来偷番薯了,后头还搬去了其他山头。”
“松鼠长得不都差不多吗?”
周毅好奇问,“你怎么知道它搬去了其他山头?”
“那只松鼠跑得快,没被狗抓到,但是尾巴毛咬秃了一块,我去那座山上采药草的时候瞧见的。”
雷栗说着,也想起来,“我们家离山近,去年红薯收成的时候,家里也遭了松鼠偷吃,不过不是那一只被咬的。”
“有空你也训训黑煞白煞,让他们晓得看家护院,别又被松鼠偷吃了红薯。”
“我不会训犬啊……”
周毅没有带过军犬,也没学过,但雷栗直勾勾地看着他,“那我试试吧,不过黑白双煞还没一岁,我也不知道能练成什么样。”
“对了,这个碳燃着也是燃着,顺便烤点东西吃?”
“烤东西吃?”
雷栗笑眯眯地看着他,“我还不想要一屋子烤肉或者烤红薯味的衣服,不过你说的对,碳燃着也是燃着,不如我们做点更有意思的事?”
“比如研究一下怎么生娃?”
“我觉得不用了……”
这个冬天研究得还不够吗?他不想春天也在研究这种……
太让人堕落了。
周毅大概没什么训犬天赋。
那一黑一白两只小狗已经长成了帅气的大狗,但顽皮活泼劲儿还没过,听周毅说话时,脑袋思索地一歪,听着听着却跑去追蝴蝶蜻蜓了。
或者以为周毅要跟他们玩,兴冲冲地叼树枝过来,周毅不扔树枝,就围着周毅嗷嗷叫和转圈圈。
柳小草听雷栗说了这件事,自告奋勇地要帮他训小狗。
“我家的狗可有经验了,我还留着以前被咬死的松鼠的皮毛。”
柳小草拿出一条灰色的毛茸茸,是松鼠的尾巴毛,“本来想着做成一件毛皮衣裳,但听说有人收松鼠毛做毛笔就给卖了,这条尾巴不太好,人家没要,就给留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