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客陆陆续续的。
因为每艘货船到来的时间都不一致,搬完货的时间也不一样,有时人多,有时人少,譬如光头大汉和他的弟兄们今天就是快两点才来的。
周毅刚好新炒了一道鸡杂,是雷栗中途又去进了一次肉,见鸡杂便宜就买了不少,跟葱蒜一块炒的,香得要命。
光头大汉一来就点了两勺,还问今天怎么没有红烧肉。
“今天太忙,红烧肉时间久就没顾上,只能炒些出锅快的。”
雷栗边收钱,边笑着说,“待会儿得闲了,我再让相公去做,大哥有什么爱吃的,晚上看能不能做。”
“那成,昨天那道猪耳朵就不错,香香脆脆的,吃着得劲儿!”
光头大汉大大咧咧地坐在路牙子上,店里得桌椅已经被坐满了,只能随地大小坐了。
“成,等会儿我去看看有没有猪耳朵,买上两只回来。”
雷栗爽朗应了。
“多放醋,醋多好吃。”
光头大汉大口吃了块鸡杂,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你刚说啥?里头做饭的是你相公?”
“是啊。”
雷栗毫不避讳,点头道,“我是哥儿,炒菜的是我相公,来帮忙的我爹娘,小本生意请不起工人,只能自家人上了。”
“那确实,外人也比不过家里人可靠……”
光头大汉点点头,发觉话题岔开了,又惊讶,“你是哥儿?!”
他左看右看上看下看,都觉得雷栗人长得高大,体格壮实,性格又爽快,怎么也看不出来是个哥儿,甚至他有些弟兄都没雷栗这么大方利落。
“你比我兄弟还像汉子!”
“哈哈……”
雷栗半点不恼,哈哈大笑道,“认识我的人都这么说,不过我不觉得我像汉子,哥不觉得我比汉子还能干么?”
“那确实是!”
光头大汉也哈哈大笑,“我见过县里老爷的公子,也是个汉子,但是那个虚喔……不晓得在勾栏里鬼混多久了,脸白得我不是大夫都晓得他亏。”
“这种弱鸡汉子,跟老板你比就是三七开,你三拳他头七。”
雷栗笑了笑,又说,“可不兴开这种玩笑,哪能弄出人命呢。”
“嗨,就那么一说。”
光头大汉摆了摆手,“对了,还没跟你们讲我大名哩,我叫张大强,是个没爹没娘的混子。”
“平时就在港口搬搬货,赚点吃酒的零花,不过自从碰见你们家店,这饭菜香得我恨不得一天三顿都吃,现在都没钱去吃酒了哈哈哈……”
张大强朗笑着,又坐直身板,“要有人在你们店头闹事,你去东边有红色旗子的货船里喊一声‘张大强’,哥立马来给你们找公道。”
“那谢谢哥了。”
雷栗笑着客套两句,靠人不如靠己,也没真想找他帮忙。
卖菜郎下午又来了一趟。
县城没有宵禁的规矩,雷记快餐店一直开到晚上九点多,彻底没菜了才歇业,让晚上来吃夜宵的很是惋惜。
终于闲了下来。
一家四口人都没顾得上洗澡吃饭,围坐在一起数今天赚的钱。
一文、两文、三文……
一百、两百、三百……
一两、二两、三两……
最后四个人一合计,终于得出了今天的进账
九千四百一十三文!
几乎九两半!
雷大山和柳叶儿都惊住了,雷栗也愣了下,再数了数,十八吊钱并四百一十三文,真是九两半银子!
旋即就是掩饰不住的喜色。
今天赚的钱居然几乎是昨天的两倍!两天就差不多把三个月的租金赚回来!跟做梦一样!
雷大山和柳叶儿都不敢置信,看着那堆铜板,甚至有些怀疑是不是石头。
雷栗把沉甸甸的铜板放到了他们手里,眼睛亮晶晶的,“爹,娘,我就说城里赚银钱容易吧?”
“也没人刁难我们,今天那个光头大哥,就是张大强,还说咱有事就去找他呢!他弟兄可多了。”
“是、是容易……”
柳叶儿表情像是在梦中,也不太敢拿着钱,怕一个手抖就把银钱给掉了弄散了,还扭头去看了两遍有没有关紧门窗。
门窗都已经关紧了。
怕被人听见里面的话,他们说话都是压着声音说的,就是有人贴着墙板都听不见。
“没想到能赚这么多,明明收钱的时候都是几文几文的,还有几个耍滑头不给钱的……”
雷大山也有些激动。
昨天雷栗和周毅只是把钱拿回去告诉他们赚了多少,现在自己真的靠努力赚到钱了,反而更有实质感。
是真的赚了这么多钱!
一天九两!
两天十四两多!
那明天呢?明天能赚多少?十五两、二十两?老天鹅啊,现在赚银子这么容易了吗?
雷大山有一瞬间冒出这个想法,旋即又扭头给甩掉了。
哪里容易了?
今天他家哥儿和哥婿都快忙得冒烟了,从中午到晚上一直轱辘转,现在饭还没吃上,这是他们应得的!
可能是模式新鲜。
也可能是物美价廉,口碑打出去了,吸引了更多的客源,甚至有些不临近港口的人,听说新开了一家新颖好吃的快餐店,还特意过来港口吃饭。
雷记快餐店接下来几天的生意都很好,一天最少也能赚六两,最高记录是第五天赚了近十五两银子。
是有一个北边的大货船队到了,船队的大老板听说雷记快餐店后,试了一口味道很满意,就包圆了快餐店,请了船队上的所有船员水手吃饭。
一条大船队就有三四百人。
这还算是小的,那个大老板说州府的大船队人才多,一条船就有上百个人,一次出货就是几千人。
但三四百人加上原本的客源已经够雷记快餐店忙活的了,特别是大老板不差钱,每个员工都是一荤两素。
周毅那天的胳膊真是抡成了风火轮,一个接一个的菜炒。
雷大山和柳叶儿一个打菜忙得满头大汗,擦汗巾都拧了好几次,一个算钱算得脑子快宕机,最后只能粗略地估一下一篮子菜是多少钱。
雷栗去买了三趟的肉,猪肉鸡肉,猪杂鸡杂,大五花,幸好肉铺老板和老板娘有售后服务,一齐上阵帮切帮斩骨头。
连卖菜郎一天都来了三趟,地里的菜心和附近的野菜都快薅光了。
雷栗还花钱请了几个婆子洗菜择菜,又外包了旁边几家店煮地瓜饭,不然就快餐店那个小厨房和人手,真的忙不过来。
开业第七天。
县城里突然就如雨后春笋一般,冒出了很多家快餐店,也按勺卖菜,也送免费的汤水。
有些店铺还创新地推出了汤饭,有的店铺味道没有雷记的好,就用更低廉的价格吸引客流量。
县城里的大酒楼没有太大的变化。
可能在观望,可能是不屑,毕竟他们的主要顾客群体是县城里的地主大户,这种平民化模式一时新奇罢了,不适合他们的中高端路线。
雷记快餐店的业绩开始回落。
但由于味道好,前几天也积累了一定的忠实客户,虽然有起伏也在可控范围,只是慢慢地趋于稳定。
一天的营业额在二两左右,船多人多时就高点。
大概是雷记快餐店里人太多,那些想搞小动作的每次一想动手,就被人发现按住了。
特别是张大强,跟快餐店捕快一样,把闹事的一抓一个准,吓得其他想闹事的也不敢搞了。
所以店内还算风平浪静。
但雷栗和周毅都没想到的是,山珍酒楼的海胃掌柜会找过来。
“我一听闻有个味好价廉的雷记快餐店,就猜想是不是周毅兄弟和雷栗夫郎,过来一看果真是!”
海胃掌柜笑眯眯的,跟着众人排队打菜,快吃完了,被雷栗发现才打招呼。
“看着挺新奇的,我自己试了一下,是有趣许多,也便宜,吃一顿有肉有菜的都花不上几个钱。”
“就是便宜才开到港口。”
雷栗笑了笑说,“这里大多是平民老百姓,一天最多不过是几十个铜板,哪有那么多钱吃饭喝汤?”
“运气好些才能遇着大老板包场,但人家请客的银子,说不准,还不如去你们酒楼花得多。”
“哟,说得咱酒楼跟黑良心似的……”
海胃掌柜开了个小玩笑,用手帕擦了擦嘴巴的油渍,“不过,话说回来,赚是有赚头,我看你又要收拾碗筷又要擦桌子,有人打架争执还要来劝,真是……”
感叹地摇摇头,又说,“你家相公的手艺好,上回我在家里吃饭,就说要聘你家相公来我酒楼掌厨,不知道雷夫郎怎么想?”
“当然是看钱才好办事。”
雷栗笑了一声,好整以暇地看着海胃掌柜,“上回掌柜的给我家相公一个月十两的月银,不晓得现在给多少?”
“当然会让夫郎满意。”
海胃掌柜识趣地笑了笑,伸出三个指头,“一个月我给三十两,只要你相公每天做几道菜,你不用自个儿洗菜择菜,又不用自个儿洗碗擦桌。”
“在家舒舒服服的,就能有一个月三十两银子进账,你和家里的老人也不用出来抛头露面的。”
“当然。”
“在酒楼里做什么菜,用什么料,我都不过问,更不会偷你家的配方,都由你相公做主,如何?”
“倒是挺大方的……”
雷栗状似苦恼地想了想,又问,“既然掌柜的是聘我家相公,怎么单问我呢?怎么说,去掌勺的也是周毅。”
“他是你相公,掌不掌勺,答不答应,还不是雷栗夫郎一句话的事。”
海胃掌柜说着,端起那碗免费的汤水喝了一大口,享受地摇头晃脑,“这汤味道真是好,免费送真是可惜了,我看值二两银子一盅呢……”
“可惜?”
雷栗笑了下说,“汤就是用来喝的,只要被人喝了就不可惜。”
竞争对手变多。
虽然挤掉了一部分的市场份额,但也有一个好处,就是可以不用忙得脚不沾地,也有时间轮班吃饭了。
在下午人没那么多的时候,雷栗和周毅在后厨吃饭,跟他提了海胃掌柜聘人的事。
“喔。”
周毅点点头,大口吃肉大口吃饭,就没有下文了。
“你不想去吗?”
雷栗问,“前几天你不是说忙?说要是有人替你炒菜就好了,去了酒楼里多的是人帮你。”
“这种事不是你说了算吗?”
周毅喝了口汤,打了个汤嗝,“你说要去我就去,不过这店铺还有两个多月才到期,一天又能赚这么多钱,照你的性格肯定舍不得。”
“所以答案很明显,不去你不是也拒绝了他吗?”
“我不同意是我不同意,你真要去我也拦不住你。”
雷栗一脸“我都可以”的表情,还笑眯眯地看着他,“你就说你想不想,你说想,我就放你去呗。”
“……”
周毅被笑得起了鸡皮疙瘩。
怪渗人的。
很像那种变态罪犯拿着刀子,还笑嘻嘻地对受害人说“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然后转手就是一刀。
雷栗笑眯眯地问,“怎么不说话?这事很难选么?”
“不是。”
周毅缓缓摇头,“我在想怎么说你才不会刁难我……”
“怎么能说刁难呢?”
雷栗的眼笑着,话锋突然一转,“不过嘛,我听说,你们汉子都一个德行,有钱就变坏。”
“真要去了大酒楼里,他说三十两,你也说是三十两,其实他给了你四十两五十两咋办?”
“你在县城,我在村里,隔这么远,到时候你偷偷养了几个哥儿女人,生了几个崽子我都不知道。”
“???”
周毅目瞪口呆。
雷栗怎么得出这种结论的?
先不说他不可能出轨,假设他真有这个心,有这个胆子,也没这个命吧?养小三小四还生几个崽子……
应该是被大卸八块,剁成肉泥的程度吧?
万一也是雷栗这种泼辣的,周毅都不敢想象这几个人是怎么联合起来把自己弄死的,一个诱杀,一个解剖,一个抛尸吗?
到时候这就不是种田文,而是《社会与法之古代特别节目》了。
“谁知道呢。”
雷栗耸了耸肩,把周毅的汤碗抢过来喝了口,又说,“你都不晓得村里怎么说你的,说你在县城里做了大生意,一天赚几十两银子。”
“还有媒人想给你介绍几个哥儿女孩做填房,都是十六七岁,水灵灵,嫩生生的。”
“……?!”
周毅茫然又大为震惊。
十六七?!
未成年?!
真敢想啊这群人!
他们就不怕雷栗半夜突然坐起来骂一声贱人,提刀过去把他们都刀了?坐一辆牛车贴脸开大都怕呢,怎么这种时候不怕死了?
肯定是谁要害他!
周毅被雷栗那个笑激得快坐不住,寒毛都竖起来了,“什么时候的事?你也没回村,你怎么知道的?”
“前两天苗夫郎给咱带菌菇,他告诉我的啊。”
雷栗笑得核善,还拍了拍周毅的肩膀,让他别那么紧张,“他说村里的三六子在港口这里做活,来过咱店里吃饭,又见到大船队的老板跟你说说笑笑的,以为你有关系,赚得老多呢。”
“三六子他娘来县城给他送米菜,他就给他娘讲了。他娘是个大嘴巴,她知道不就是全村人都晓得了?”
“桂夫郎又看我不顺眼,四下说你能干又赚得多,有大老板撑腰,还认识县衙的官差……这不就有人要钱不要命了,想给你娶小夫郎小媳妇儿呢。”
雷栗越说,笑容越大,“要不是咱家没一个人在家,那些媒人估计连咱门槛都踏破了,要不然挑个日子,你回村里挑个漂亮贤惠的给娶了?”
“怎么不说话?”
周毅:“……”
他敢说话吗?
他现在大气都不敢喘,主打的就是汗流浃背。
“或者,相公不喜欢乡下村里的,想挑个县城里的媳妇儿?”
雷栗想了想,恍然大悟,“我记得海胃掌柜就有个女儿吧?怪不得他特意过来请你做事,感情是老丈人看女婿,越看越满意啊……”
周毅:“……”
脖子好凉。
有种人头已经落地的感觉。
“你肯定是误会了。”
周毅坐直身板,正色道,“海胃掌柜应该没有那种意思,他是商人,商人无利不起早,见我们生意好想挖主厨过去很正常。”
“我也绝对没有想找别人的心思,你不用担心,也别生气。”
“我没生气啊。”
雷栗笑眯眯的,像极了笑面虎,“我是认真地问你,若是你没入赘,想挑个村里的小媳妇儿还是县城里的?”
“海胃掌柜是做酒楼的,你手艺好,掌勺大厨肯定归你,到时候他再带着你认人做生意,酒楼以后也是你的。”
“再说,人掌柜那么有钱,女儿肯定是娇生惯养金枝玉叶的……你不说不爱哥儿么?这下正好了。”
“……”
周毅一副见鬼的表情,端详他好一会儿,见他神色真诚不像故意坑他的样,心里不详的预感更大了。
刚刚是人头落地。
现在是“骨肉分离”。
“怎么不说话?”
雷栗难得地有耐心,“是挑不出来,还是两个都想要?不用怕我生气,我是真心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
周毅更狐疑了,雷栗现在刀人挖这么大的坑吗?抓野猪宰的时候都没有这么细致吧?
百思不得其解,干脆实话道,“那我都不要。”
“都说我不生气了。”
雷栗端起汤碗放在他的面前,发出“嘭”地一声,“我现在让你选一个,你就给我选一个,懂吗?别给老子整都不要那一套。”
“……”
周毅第一次见逼良为娼,还是逼自家丈夫出轨的。
他想了想说,“不管是乡下还是县城,或者是州府京城的姑娘哥儿,在我眼里都没什么区别。”
“我之前很喜欢看三毛的书,听过她的一段话,她的丈夫荷西问她,你是不是一定要嫁个有钱人?”
“三毛说,如果我不爱他,他是百万富翁我也不嫁,如果我爱他,他是千万富翁我也嫁。”
“荷西听了说,说来说去你还是要嫁有钱人。”
“三毛就回答:也有例外的时候。如果是跟你,只要吃得饱的钱也算了,以后还可以少吃点。”
“如果……”
周毅顿了顿,“如果真的要选一个,那我选乡下村里的哥儿,因为我的夫郎就是三里河村的。”
“……”
雷栗看着他没说话,但眼里隐隐透出看花花公子油嘴滑舌的鄙视与不屑。
周毅:“???”
“我说真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你现在怪怪的,你以前不高兴都是直接冲我的,现在却突然拐弯抹角了。”
周毅不太理解,但尊重,“你是在玩什么游戏吗?如果你真的是想调侃我,找个理由耍我高兴一下,那你现在可以高兴了,因为我刚刚真的被你吓到了。”
“……”
雷栗脸上眼里的笑慢慢地消失,脸色平静里又带着审视。
盯了好一会儿,他忽然撇了撇嘴,收起自己的碗筷,“没意思。你慢慢吃吧,我吃好了,现在生意不忙,你迟点出来也成。”
“……?”
周毅有些摸不着头脑。
雷栗这是真闹他玩,还是真有事?总感觉哪里怪怪的,还把他没喝完的半碗汤给收走了
“那是我的汤!”
“我的汤还没喝完……”
周毅吃完了一顿饭还是没想明白,海胃掌柜来过之后,雷栗就忽然变这样了,难道是海胃跟他说了什么?
想挖墙角,然后挑拨离间?
周毅一向是不喜欢以恶意揣测别人的,但这事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趁着下午没什么人吃饭,跟雷栗说了一声去买肉就出去了。
他要去找海胃问清楚。
而海胃掌柜听后:“???”
他见到周毅来了,还高高兴兴的,以为雷栗回心转意,愿意让周毅来他这里上班了,没想到周毅是来兴师问罪的。
还是挑拨离间罪……
虽然周毅问得挺含蓄委婉的,但他做生意的,八面玲珑察言观色可是老本行啊!
不过他真冤枉啊!
他有十个胆子也不敢撬一个能杀野猪的哥儿的墙角啊!何况他家女儿才十岁配啥子亲啊?!
“我先找雷栗夫郎没找你谈那事,就是知道你家是雷栗夫郎做主的,没想到给他误会了,哎哟你说……这是什么事啊!”
“我就是再想要你的方子,也不至于给我女儿找个爹吧?除了雷栗夫郎谁敢要你啊?”
海胃掌柜都快麻了。
周毅也麻了。
虽然他年纪大是事实,也长得凶恶了点,但也挺伤人的,感觉一下子就跟40+的海胃掌柜成同龄人了……
排除了海胃掌柜,那问题应该是在苗夫郎那里了,正巧过两天要回去割谷子,可以问问。
今天雷记快餐店没有开门。
一家四口,连带两只小狗和一辆牛车一头牛都回了三里河村。
稻谷成熟了。
要回去割稻谷了。
之前稻谷快成熟时没有回去,托了苗夫郎把鸭子赶到鸭圈里,家里的猪和鸡也是托苗夫郎喂的。
没有让人家白帮忙。
雷栗是按一天二十文钱请的苗夫郎。
一天喂两顿,割割猪草鸡草,捡点田螺喂鸭子,再捡捡鸡蛋,比起港口的苦工都不是什么很累的活,这个价已经算挺高了。
苗夫郎捡的菌子也是另算价钱,按县城的市场价来,比在镇集卖还高上一点呢,苗夫郎自然很愿意做。
还能带小宝。
小宝喜欢跟着爹爹喂小猪和小鸡,也喜欢跟着爹爹去田里捡田螺,给雷叔叔家的菜地拔草。
每天还能吃上香香的鸡蛋,这个月来都被养出了点肉,小脸白白嫩嫩的。
这是苗夫郎有钱了,按两文钱一个鸡蛋跟雷栗买的,等雷栗给他发工钱,就扣掉再给。
雷家的屋子也是苗夫郎打扫的,等雷栗他们到了家才知道,柳叶儿还一直说苗夫郎心肠好,做事又勤快呢。
“就是嫁了个不好的相公,牛大力那个混子,就是命好摊上一个好爹……”
柳叶儿叹了口气,叫雷栗能帮衬苗夫郎的多帮他点,一个夫郎又赚银子,又带孩子,委实不容易。
“我晓得。”
雷栗点点头,然后看了眼周毅,若有所思的样子,又像是想说什么,但不想搭理他。
周毅:“?”
他被看得莫名其妙,回想这几天也没做错事,更奇怪了,他哪里又惹到雷栗了?
这个又字很灵性。
周毅每次都不觉得自己有错,但雷栗diss他是随心所欲的,不过最近两天变成阴阳怪气了。
有时候他感觉,雷栗阴阳怪气地太顺口了,像是自己都没察觉自己在不爽,但问雷栗为什么不高兴,他又不说。
仿佛雷栗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你和爹娘在家休息吧,苗夫郎的工钱我去送,二十七天……”
周毅算了一下,“应该是五百四十文,菌菇的钱在店里结过了,鸡蛋钱你说不用扣,当给小宝补身体。”
“你记得倒清楚。”
雷栗看了他一眼,把早准备好的钱和一样东西给他。
周毅下意识掂量了下,有点重了,比五百四十文多,大概是六百个铜板?
雷栗每次都是这样。
做好事也默不作声的。
周毅会心一笑,“我先走了对了,院子里的柴不用动,等我回来再劈,水也我回来再挑。”
“嗯。”
雷栗又看了他一眼。
像白眼。
周毅:“……?”
没想明白自己怎么又挨了一下,可能是哥儿每个月也有几天不对劲吧。
他战友的女朋友就老是发难他,也没什么理由,就是突然就生气了,还要他战友买礼物去哄。
可能天下的老婆都这样吧?
那他要不要也买个礼物哄雷栗一下?买什么好呢,木簪、发带……不对,他都没钱怎么买?
全身上下只有十个铜板,几乎什么也买不起的周毅:“……”
突然觉得还是自己比较可怜。
周毅去给苗夫郎送钱的时候,又碰上了牛大力。
不知道牛大力几天没睡了,脸色苍黄,黑眼圈都快有熊猫重了,一见他就躲,又色厉内荏。
“你来我家干啥?我最近可没打姓苗的和小宝,也没抢他银子。”
“……”
周毅懒得理他。
给苗夫郎送了钱,还送了小宝一个礼物。
是一个绣的小老虎。
朱夫郞怀了孩子,很喜欢绣这种小孩子玩的东西,一不小心绣多了,雷栗就跟他要了一个来送给小宝。
小宝只有一个旧的小木马玩,也没有玩伴,得了这个小老虎很是开心,珍惜地抱在怀里,奶声奶气地说谢谢周叔叔和雷叔叔。
“不用谢。”
周毅摸了摸他的脑袋,惹得小宝害羞地往爹爹怀里躲,红扑扑的小脸还探出来笑。
要是……
他跟雷栗有一个这样的小孩子也不错,乖乖软软的,调皮捣蛋的也行,只要不犯法,小错都是可以原谅的。
只要不叫小壮小美。
起名权好像不在他这。
“……”
周毅顿了顿,纠结了半天,最后叹了口气。
雷壮雷美也不错,听着挺……挺像雷栗的。
“你家栗哥儿不是能赚银子么?”
“有个人替他生孩子,又不用受苦,孩子又能叫他阿爹,多好的事儿啊!刚巧我有个丫头,模样周正,做事麻利,还能帮他做生意……”
“我娘家有个哥儿生得可白净漂亮啦,才十七岁,水灵灵的,孕痣又红又大,嫁过来指定三年抱俩。”
“我哥哥家也有个小哥儿,别看年岁还小,小了好调教啊,不顶嘴……”
不是小丫头。
就是小哥儿。
不是做事麻利能帮衬生意,就是模样漂亮能生养,生怕雷栗听不出这些人的潜台词是讽他不生出来,想撬他的家产。
“是哩是哩!”
桂夫郎磕着瓜子,煽风点火。
“总不能好运捡了周毅回来,骗人家入赘就真拿自个儿当根葱了吧?这谁家里不是汉子做主的?”
“趁今儿人周毅还念着你的恩,早早得相个漂亮水灵的平妻来,以后赚了大钱也不至于翻脸不认人。”
桂夫郎自家没有哥儿女孩,只有一个几岁的汉子虎娃。
但他跟雷栗关系不好,好不容易有个落井下石的机会,当然要过来看戏阴阳怪气,笑得那叫一个小人得志。
“你说是吧栗哥儿?”
“是个屁!”
向来老实忠厚的雷大山气得从灶屋里冲出来,拿着砍刀将所有来说媒的赶走,连趴在墙头上看戏的也没放过。
有一个赶一个。
不走就用石头砸晕。
“老人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亲。我和他爹还没死呢,就上赶着坏我家栗哥儿的好亲,你们真是丧良心!”
柳叶儿也气得心颤手抖,从不说脏话跟人红过脸的,也在院子里骂了好几句,特地给那些人听见的声量。
“还不让人说了?是不是好亲也不是你们说的,人周毅可没开腔呢!”
桂夫郎来嘲笑不成反被赶,气不打一处来,在院门外叉着腰叫骂。
“本就是你家哥儿相貌不好,又粗鲁,天天不是杀猪就是劁猪,要不就钻山里灰头土脸的,没一点哥儿的样子!”
“还杀过人!”
“谁家汉子敢要你家雷栗?要是我家虎娃娶了这样的凶悍泼妇,我指定给他赶出家门去!”
“我看敢赶我家栗哥儿?!”
雷大山拎着刀气势汹汹地冲出去,吓得桂夫郎连退三舍,又怕又要叫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