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文承放下手里的卷宗笑道:“怎么了?”
姜余一下坐起来,他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想说话。
“……文承哥你知道吗?禹州真的是什么都没有,这里不仅是穷,他们还…还缺少工具,就比如,比如……”
顾文承声音温和的道:“你是想说这里很闭塞。”
“没错。”姜余用力点头,“这里真的很闭塞。因为这里的人走不出去,接触不到外面的消息,所以他们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样子,不知道外面有更方便的工具。文承哥你能相信吗?禹州城这边最大的布行,他们纺线的时候竟然还在用手摇纺车。这种纺车别说上京城了,就连咱们宁隆县的布坊都已经淘汰这种纺车了。”
顾文承一手拍着姜余的背,安抚他的情绪。
“嗯,我现在知道了。”
因为之前凝姐儿在上京城去过绣坊做工,而当时顾文承很好奇大周朝纺织业的发展,于是就去简单了解了一下。
然后顾文承就被吓了一跳,因为大周朝早就有了棉花,而且棉花已经大面积广泛种植,所以大周朝的织造行业已经相当成熟。
这里的纺线早就抛弃了以往手动的手摇纺车,有了多种多样的纺车,例如大纺车、水力大纺车和三锭脚踏纺车。高效工具的运用,使这里的人们在纺线的过程里可以解放的双手,使坊线的效率便的更高,更便捷。
而织布,有专门织造绒织物的织绒机,更有大花楼织机,能快速织造复杂精美的图案。
而禹州呢,如今还在用不知道被上京城淘汰了多少年的旧时织机。
姜余抿了抿嘴,当即道,“我要开纺织坊。就用羊毛和棉花,开一个纺织工坊,然后把最好的衣裳、布料还有棉线羊毛线,都卖到外面。”
顾文承看着姜余的眼睛,替他补充道:“只要布坊开起来,就能招收很多女工,女工赚钱后,可以进一步提高禹州女子的地位。布坊的布需要卖出去,那衙门就可以名正言顺的修路,路修通以后,禹州就能和周围府衙相通,带动其他贸易往来。来往贸易增多后,形成良性循环,禹州就能富起来。”
姜余眨眨眼睛,“真的吗?修路的话,那笔钱是不是就能名正言顺的拿出来用了。”几大箱子的金子银子,如果不用出去,就太浪费了。
顾文承失笑,“是啊,我身边可是坐着皇商姜老板,皇商姜老板来投资禹城,他们谁敢说不。”
姜余眼睛都亮了,原来还能这样!
第二天,姜余就把要开纺织厂的事情告诉了众人。
禾姐儿有些担忧,“小余哥,羊毛制品那些有钱人家都不穿,咱们到时候能卖出去吗?”
姜余笑着道:“所以最重要的就是,咱们要在一开始就找准定位。羊毛制品是要卖给普通大众的,价格可以比棉布高,比细绢低。”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只要价格能控制住,就不怕卖不出去。
姜余看向一旁的凝姐儿,“凝姐儿我记得你当时用羊毛做衣服的时候,是先把羊毛碾成线的是吧?你能简单说一下过程吗?”
凝姐儿先是微微一愣,然后飞快点头,“可以。制作羊毛线,要先把羊毛煮沸清洗,然后梳毛,分毛。
仔细一些工坊在分毛阶段会分细绒线和粗绒线,最后用纺车把羊毛捻成线,然后就可以做衣裳了。羊毛捻线的过程和棉花捻线差不多,只不过羊毛更有韧性一些,最后做出的布料跟有弹性。”
姜余看向一旁的顾文渊,“文渊我记得你曾经画三锭脚踏纺车图纸,图纸你还能找的到吗?”
顾文渊立马就明白姜余的意思了,他自信的道:“纺车的图都在我脑子里记着呢。”
姜余道:“很好,这段时间你就找一批木匠,先做出二十台。”
顾文渊笑着点头,“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姜余紧接着看向一旁的顾兴旺,“兴旺叔,这些日子要麻烦你带着商队去外地买几台纺织车,最好是走水路去南方买,听说那边的纺织车织布更快。”
顾兴旺微微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好。”
姜余看向凝姐儿,“凝姐儿,你对纺织很熟悉,等兴旺叔去买纺布车的时候,需要你跟着去一趟。”
“好。”凝姐儿此时一脸佩服的看向姜余,她已经可以想象到这样的布坊如何真的办起来之后将会多么厉害了,可以说这样的布坊可以碾压任何一家小布坊。
江朱有些担忧的道:“东家,若是布坊建起来之后肯定会需要很多女工的话,可是女工一向难招。”
昨天晚上姜余和顾文承两个人也谈论过这个问题,最后顾文承和姜余两个人的结论是,只要工钱给的多,只要布坊待遇好,就不怕招不到人。
姜余道:“若是一天能给到二十文工钱,咱们会招到人的。”
这些日子,禹州的老百姓觉得禹州好像突然热闹起来了。
首先是城里的坊正和村里的里正开始宣读州衙政策,并且州衙开始免费赊农具,农户得了农具之后,只需要在秋收之后换回去就行了。
另外,一道道政策下来,虽然多数老百姓们不太关心,但是那些乡绅地主和一些读书人纷纷坐不住了,因为今年州衙竟然要开始重新统计农户的田地数量。
这一下可激励了不少乡绅地主的不满,之前上任知州在位之时,很多乡绅地主因为和上任知州关系好,趁机“夺”了不少农户的田地。
王清廉继续在家里养“病”的时候看见这一则政令,直接笑了出来。
王清廉摇头道,“咱们这知州大人还真是年轻啊,上任没几个月就准备拿禹州的乡绅开刀了,这就是自取灭亡啊。”
一旁的清客笑着道:“可不是嘛,今天一大早看见这到令以后,我还被下了一大跳呢。”
“这顾知州做事也太激进了些。”
“年轻人,总是撞了南墙之后才懂后悔啊。”
“是啊是啊。”
“顾大人这么乱来,不会出事吧?”
“要我说,顾知州要不是有后台,他压根就坐不了禹州知州这个位置,整个禹州城谁不认可王大人的能力和学识。要我说原本王大人您才是众望所归啊。”
王清廉微微皱眉,但是脸上却没有丝毫怒意,反而眉眼带笑,“这种话以后不要再提了。”
这人道:“王大人,我这是完全是一片肺腑之言。”
此时其他人也开始附和起来,纷纷夸赞王大人的能力和学识,又明里暗里贬低如今的知州几句。
王清廉听着下面人的话,满意的摸了摸胡子,心中轻蔑的想,原本自己还想让人针对一下顾平仪,可没想到还没等到他出手,顾平仪就开始自己作死了,这还真是让他感觉畅快啊。
此时县衙内,州同李清崖急得团团转。
“顾大人,您这条令怎么就发出去了呢?”
顾文承笑着反问,“不能发吗?”
李清崖一脸为难,他压低声音道:“我实话和大人说,禹州的情况和其他地方实在是有所不同,尤其是在田地方面。”
顾文承抬眸笑道:“我看了近八年的禹州卷宗,这个我知道。”
李清崖急的拍手,“大人您都知道,您为何还要如此做呢?”
顾文承神色放松,“因为并不是所有乡绅商户都在这八年里得利了啊。”
前世种花家有位伟大的领队曾经说过,做事情要拉拢一部分、打击一部分、分化一部分,以此来达到控制全局的目的。
如今顾文承就是借田地的事情在禹州全部的乡绅地主中间撕开一道口子。
之前的卷宗顾文承已经看完了,就如同他刚刚说的那样,在前些年的确有乡绅在用一些不太正当的方法从农户手中夺取田地,可也有一部分乡绅因为和州衙的关系不好,没能得到好处的。
顾文承如今就是拉拢那些没得到好处的,去打压得好处的。等他把口子先撕开,其他就好说了。
顾文承一句话让李清崖哑然。
李清崖脑子活泛,他把顾文承的这番话在心里琢磨了两遍之后,立马想通了里面的诀窍。
分裂!顾大人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顾文承接着道:“皇商姜氏最近要在禹州开布坊,咱们州衙一定要全力支持,通畅的道路能更方便货物运输。麻烦李大人这边安排一下路政司,禹州要修水泥路做今年的徭役,工期提前,从下个月中旬就开始。”
李清崖此时满脑子都在想乡绅的事,此时猛然听到顾文承说皇商。
“皇商?什么皇商!是帮皇家做生意的皇商?”
【作者有话说】
李大人:皇商,什么皇商?
推门而入的小余:我好像听见有人在叫我。
天空一声巨响,皇商小余闪亮登场!
接下来让那群凡人都颤抖吧,让他们看看什么叫巨富。
小余:不是自己的钱花起来就是不心疼哈\(>o<)ノ?
“听说了吗?有皇商要来咱们禹州做生意了。”
“怎么没听说。昨天晚上有一个商队从外面赶过来,据说就是皇商。”
“皇商姜家,没听说过呀?”
“咱们禹州距离上京城那么远,地方又偏僻,没听过京里的消息也正常。”
“那个姜氏到底什么来头?”
“我打听了打听,那姜氏是在户部挂名的行商,在上京城有铺子有田地,如今宫里一应洗手的肥皂香皂都是他家贡奉的。”
“肥皂香皂?难道香皂是他们家做出来的!”
“可不是嘛,听闻“肥皂香皂”可是当即陛下为了南边的战事缩减宫中开支特意下令要用的东西。”
“那岂不是说如今这香皂姜家,还是上面眼中的红人喽?”
“可不就是红人吗?都在陛下跟前挂上名号了。”
“可是,那姜氏在上京城做生意做的好好的,干嘛来咱们禹州啊?”
其中一个人压低声音道:“这你们就有所不知了。香皂姜家的东家是咱们新任知州的夫郎,那位东家随家眷到地方任职,这才到的咱们禹州。生意人就是财大气粗,如今要在禹州开工坊呢。”
“我听说,州衙为了皇商在咱们这边做生意方便,要修什么水泥路?还要把今年的徭役提前。”
“我的乖乖,还能这样?那徭役是能随便提前的吗?”
“你懂什么?听说这会摇役民夫们的伙食香皂姜家全包,一天两顿,其中一顿是白米饭,外加酱油汤,还管饱。”
此话一出,整个茶馆里顿时惊呼一片,大家全部震惊于姜家的大手笔。
这年头的底层老百姓都挣扎在温饱线上,如今姜家竟然能承诺让做徭役的民夫禾吃饱,这已经不是富贵了,姜家这是巨富。
“那姜家到底来咱们禹州做什么生意啊?”
“听说是要建布坊和香皂坊。”
“听说州衙要把水泥路从咱们禹州直接一路修到府城。那水泥路一旦修成,快马加鞭,从禹州到府城只需要三天。”
“怎么可能?”
“禹州距离府城那么远,平时咱们去的时候最起码也得走十天半个月呢,怎么可能那么快。不可能不可能。”
“你们别不信,如今州衙已经发告示了。”
“……”
就在大部分人都在震惊皇商姜氏来禹州的时候,一些商户和乡绅们敏锐的察觉到了“水泥路”这个词。
尤其是他们听说等把水泥路建好以后从禹州到府城仅仅需要三天的时候,他们脑子里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但是第二个反应就是,万一这是真的呢?
要知道,如今陆路和水路上都会有很多关卡,一是为了确保行路安全,避免山匪贼寇,二是为了及时清理修缮道路。而途径这些关卡都是要交钱的。
如果水泥路是真的,那么由皇商姜家出资修建的水泥路很可能变成姜家的私产,到时候姜氏只凭把握着这一条路,就能变成禹州的土皇帝。
于是,就在王清廉大人和陈家的陈平疏准备联合乡绅地主准备搞事的时候,王清廉和陈平疏突然发现那些乡绅怎么一点都不合作呢?
而且,陈平疏明显发现最近已经有好几个商户和乡绅明里暗里向他打听水泥路的事情了。
顾文承和姜余两个人完全没有理会那些人在下面搞的小九九,因为一切的阴谋诡计之所以能成功,那是因为双方彼此处于同一个地位。
而如今顾文承和姜余两个人压根就没想着陪那些人玩,也就是他们两个直接掀了原来的桌子,又另支了一个锅灶,开始重新邀请客人吃饭。
姜余手里有钱,完全不慌,他一边组织人建设工坊,以便让自己手下的商队去外面购粮。
姜余如此豪横的动作,一时真是惊住了所有人,让众人忍不住感叹不愧是皇商,就是大手笔啊。
而看见姜余如此豪横的手段,王清廉大人不知为何忽然想到之前自己打听到的,在州衙后院池塘假山底下藏的银子。
王大人突然感觉有些胸口疼。
“大人,大人没事吧。”一旁美貌的小丫头赶紧扶住老爷,大喊道,“来人,快来人,快找陈郎中来!”
官衙这边,也开始了今年的徭役工作。
今年徭役和以往情况不同,镇上都排了几名官差,他们手里拿着锣站在镇子菜市口的位置,把手里的几张宣纸贴在墙上,然后大声宣布今年的徭役内容。
“今年徭役是修水泥路,凡符合规定且十七岁以上的成年男子,必须参加。新上任的知州大人感叹徭役辛苦,禹州百姓艰辛,今年服徭役每人每天免费两顿饭,其中一顿是白米饭和酱油汤,徭役民夫吃饱为止。”
徭役是朝廷的一种强制活动,符合规定的人必须从事这种免费劳动,其中徭役分很多种有力役、杂役、军役等。
自从大周朝实行摊丁入亩政策之后,徭役也逐渐由按人丁数量摊派变成了按土地多寡摊派。
这样一来服徭役的大部分群体就变成了富农地主,底层老百姓负担被大大减轻。
但,随之而来的就是徭役逐渐向货币化靠拢。贫民百姓每年会服各种不同的徭役,而富裕的人可以用钱抵徭役,或者雇人代服徭役。
可是无论哪一种,从来都没有过朝廷服徭役还给饭吃的。
几位衙差的话一出,在场的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尤其是那些早早就被通知来这边听衙差宣讲的各村里正们,此时全部面面相觑怀疑自己刚刚听到的是不是真的。
其中一个胆子大胆村里正问道:“刚刚官爷是说,今年服徭役管饭吃?”
衙差面无表情道:“一天两顿饭,其中一顿是白米饭和酱油汤,知州大人说了,今年去服徭役的人朝廷管饱。”
“嗝!”
其中一个人听完衙差的话,被惊的打了个嗝。
于是,今年徭役出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就是一群农户们争抢着要去服徭役。
下里村郭家,郭大娘此时正在补裤子,原本的裤子上破了一个洞,她找了一块布头,直接贴在破洞上,然后再用线把布头和裤子缝住。
“娘,好了吗?”三儿子缩在被子里等裤子。
郭大嫂咬断棉线,然后没好气的把裤子扔给儿子,“若是你下次再敢弄破裤子,我就打死你。”
小子嘿嘿笑了两声,三两下穿好衣裳,脚上踩一双旧草鞋跑了出去。
此时郭父从外面走了回来,郭大嫂看见当家的先是心里一紧,立马问:“咋样?老二和老三能不能一起去服徭役?”
郭父一脸轻松的点头,“里正说了,到时候看情况,按道理朝廷的徭役都是要十七岁以上的成年男子,老二和老三的年纪没到,可是他们各子够了,若主动去参加徭役,官府那边应该不会拒绝。”
郭嫂子听完后一脸喜色,她双手紧紧握住。
“好啊,好啊。”
他们家实太穷了,其实应该说下里村太穷了,禹州太穷了。前年经历了水灾,他们这些农户失去的田地,生活贫穷困苦。
如今几乎家家户户都吃不饱,更何况他们家还有三个儿子,大半小子吃穷老子,一家人每天都在为吃的发愁。
如今听说去参加徭役就能吃饱饭,还是一天两顿,其中有白米饭和酱油汤,这让不少农户都听懵了,要是真的有这样的好事,那他们一定要去。
服徭役只是辛苦一些,但是好歹能吃饱,要是留在家里,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饿死了。
下个月十五,徭役开始登记。
“不行,他年岁没到,不能去服徭役。”一位衙差大声的道。
面前的妇人恳求道:“官爷,我家孩子就是模样长的小点,他力气可大了,干活麻利。而且官爷您看他的个头,都比我要高了,他能去服徭役干活。”
衙差有些为难看了一样少年,又看了一眼妇人,最终点头道:“行吧行吧,叫什么?”
“他叫郭三娃……”
郭嫂子看着随着徭役队伍渐渐远去丈夫和三个孩子,心里五味杂陈。
服徭役需要自带铺盖和干粮,因为以往官府是不会管民夫吃饭问题的。
但是因为这次官府之前说会管饭,所以很多人就没怎么带干粮,或者只带了两三顿的干粮来。
郭三娃今年十四,上午从家里临走前就吃了个掺面饼子,如今过了中午,到了下午申时二刻,他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听着周围传来阵阵的肚子咕噜声,郭三娃的肚子也跟着叫了一声。
前方队伍突然停了,郭三娃跟着父亲和哥哥们坐在地上,他突然听到前方传来的敲锣声。
“开饭喽……”
洪亮又穿透力十足的声音在众人耳边想起,紧接着郭三娃就看着周围人都站起来了,就连爹和哥哥们也不例外。
人群开始疯狂向一处地方涌,郭三娃被迫挤在人群里,跟着人流开始走动,他听着父亲交代他们几个兄弟的声音,其他人的说话声,其中又偶尔能听到一两句衙差大喊说排队什么的。
不知在人群里挤了多久,郭三娃感觉自己出了一身汗,最终他就随着队伍懵懂的就站在了一个摊子面前。
“你有碗吗?”摊子面前的男人问。
郭三娃下意识转头去找父亲的身影,碗筷的行囊都在父亲哪里。
“不用找了,用公家的吧。你要记住,吃完以后,要把碗送回来。”
然后郭三娃一手端了一大碗白米饭,一手端了一碗酱油汤。
郭三娃找到了爹和哥哥的位置,他随着家人一起蹲在地上,一旁的大哥二哥早就开始狼吞虎咽的吃起来。
郭三娃看着面前的饭咽了一口口水,他先是扒了一大口米饭,眼睛里发出别样的光。
他已经很久没有吃到过这么好吃的大米饭了,此时他完全忘了自己还有一碗黑乎乎的汤。
那汤不知道是用什么做的,清的跟水一样,上面飘着一下绿色的葱碎。
因为吃的太快,郭三娃吃的有点噎的慌,他端起旁边的“水”想要顺一顺。
一口“水”下去,郭三娃猛然睁大眼睛。
好喝!是咸的,是香的,好喝!
郭三娃两口下去,半碗酱油汤下肚,他又看向另一只碗里的白米饭,于是把酱油汤直接倒进白米饭里,把汤泡饭搅拌搅拌,唏哩呼噜的开始吃。
一旁的郭老二看见弟弟这样吃,他也同样吃起来。
郭三娃很快吃完,如今他虽然感觉不那么饿了,但是完全没有饱,于是他就看见有人吃完后再去前面那个棚子要一碗。
于是,他和家人也走了过去,在第二次领到饭的时候,郭三娃还有些不可置信。
看着面前的饭食,郭三娃想,若是自己每天都能吃这么好的东西,让他服一辈子徭役都行。?
一群人吃过饭以后就被安排到了一处空地。
而在空地上潦草的搭了几间茅草屋,茅草屋里全是大通铺,这就是服徭役的民夫这段时间要住的地方。
一伙人去安顿歇息,领头的官差告诉他们,明天一大早就要开始干活。
郭三娃把自己的铺盖铺好之后,仰躺在大通铺上,他看着旁边的大哥和二哥。
“我从来都没吃过那么香的精米,还有那黑乎乎的汤,那到底是什么啊?”
说着郭三娃还忍不住有些回味。
此时,一旁的汉子笑着搭话,“那黑乎乎的汤是酱油汤,里面是加了猪油,香油,酱油,盐,还有小葱,再拿热水一冲做成的。我今天在里面还吃到了海米,海米可是金贵的东西,听说好几两银子一斤呢。”
一旁的郭父也忍不住开口,“这么金贵的东西,官府怎么拿来给咱们吃?”
猪油、酱油、香油和盐,这四样东西儿随便掂出来一样都是金贵玩意。
他们普通农户也就日常吃得起盐,做饭的时候往里面撒,给菜上添些咸味儿。
即便再嫌弃盐贵,那也得买,因为长时间不吃盐,人就会没力气。但是肉就不一样了,就比如他们郭家,上一次吃到猪肉,还是上年过年的时候,郭父跟着同村人一起给地主老家家的房屋上瓦。
临近过年,又碰上地主老爷家办生辰宴,府上的管事一个人赏了他们三两猪肉。
至于酱油和香油他们只是见过镇上的米粮铺里有卖的,压根就没买过。
那人笑着道,“你们村离禹州城很远吧?如今整个禹州城内都传遍了,咱们吃的这些东西全部都是由皇商姜氏赞助的。”
“什么是赞助?皇商又是什么?”郭三娃问。
那人说,“皇商就是专门给天家供货的。皇商姜氏和官老爷商量今年的徭役要修路,县衙同意后,皇商姜氏就提供饭食给咱们。”
郭三娃更疑惑了,“皇商干啥要咱修路?”
汉子道:“那是因为皇商要来咱们禹州开办工坊,但是因为咱们禹州往府城的路不好走,所以人家就出钱给咱们饭吃,让咱们尽快把这条路修通,这样人家就能早点做生意开买卖了。”
“修路是指修水泥路吗?”
“没错,就是水泥路。听说这水泥路十分神奇,要是修好了,快马加鞭从禹州赶往府城,只需要三天时间呢。”
“这么厉害,听说江右府离咱们这边远的很。”
“……”
因为这人说的实在精彩,周围人隐隐约约全部凑到了这边,并且开始七嘴八舌的问起的情况。
有人好奇水泥路到底是什么样的;有人好奇皇商姜氏为什么这么有钱的;还有人好奇新上任的知州大人的。
郭三娃趴在大通铺上,看着人群中间的男人讲的眉飞色舞。
中年男人面黄肌瘦,但可能是因为吃饱了的关系,此时他的精神十分亢奋。对方说起水泥路来,更是滔滔不绝,仿佛他已经见过从禹州到府城水泥路建好通行的样子了。
郭三娃心想,原来徭役也没之前听的那样辛苦啊,又能吃饱,又能听人讲故事,这不是挺好的嘛。
此时,姜余正在忙着规划自己的布坊和肥皂坊。
顾兴旺前段时间去南方卖织车,竟然还买回来一些人,而这些人全部都是建织车的把式。
所谓“把式”就是工匠的称呼,因为他们手艺活不错,所以也会称呼他们为“把式”。
顾文渊从禹州下边一个镇里买山茶花回来,听见这个事儿之后,顾文渊笑着对顾兴旺道:“兴旺叔真是厉害了,知道小余哥缺什么人,就能把什么样的人带回来。”
禾姐儿道:“听说那些把式们全部都是同一家的奴才,因为主人家犯事,他们也就被人卖了。但又因为主人家在当地有些势力,当地的一些富户们不愿意买,这才被兴旺叔买了带回来的。不过兴旺说买的都是一些工匠,没有管事。”
一些有头有脸的大家族,因为在家里事情多,往往是府里的管事们替主子跑腿卖命,因此那些管事们在当地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但因为主子家犯了事,那些奴才们被拉到街上卖变卖,有一部分不懂事的可能会私底下落井下石,有的可能会暗中搭把手偷偷赎出来一些人。
但是更多的豪门大户或许是自持身份,又或许是有种兔死狐悲之感,所以他们往往不会出手。
此时姜余从一边急匆匆的走过来,他看到顾文渊和禾姐儿道:“你们两个回来的正好,文渊快过来帮忙,把新来的那些把式们都打乱分地方,让他们帮忙建布坊。那些人里面有几个懂水利大纺车的,这种坊车用来纺麻线正好,不过咱们布防的选址又得重新规划地方了。”
说着姜余又看向禾姐儿,“禾姐儿,肥皂坊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禾姐儿点头,笑道:“放心吧小余哥,就交给我吧。”
姜余点头,又看向顾兴旺,“兴旺叔你刚刚从外地回来,和商队的兄弟们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将养将养身子。”
顾兴旺笑着点头,“好。”
姜余急匆匆的安排好事,然后就开始去找顾文承。
此时顾文承这边也忙的很,而且这段时间开始有不少商户和乡绅开始托人打听水泥路的事情,那些商户和乡绅开始明里暗里说要资助州衙,和皇商姜氏一块修水泥路。
晚上,顾文承照常坐在罗汉床上看书,如今他手里拿了一部大周律,做一方父母官最起码的朝廷律法得清楚,这本书他已经看了不下十遍了,但是还是要继续看。
姜余枕在顾文承腿上,手里也拿着一本书。
顾文承叹了一口气,对姜余道:“坐好,你这样看书小心伤眼睛。”
姜余歪歪扭扭的坐起来,打了个哈欠。
顾文承问:“困了。”
姜余摇摇头,“不困,就是有些累,最近老是有一些商户往我面前凑。”
顾文承眉头一挑,“那些人也找你了?看来他们快按耐不住了。”
姜余点头,“是啊,工坊已经开始找人建了,水泥路也开始修了,那群人可不是着急了吗。”
顾文承轻笑,“看样子是可以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