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倾盆而下,一瞬间浇醒了芸娘。
周大友能死,她不能死。她还有儿子,还有女儿,两个孩子年岁都还小,她不能出事。
芸娘转头便看见了家里的水井,突然她想到了自己很久以前的事。
那时候她还在府里当丫鬟,有次突然听说夫人身边伺候的一个丫头犯了大事,后面不知道怎么的那丫头跳井死了。
众人说发现尸体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那丫头的头都被泡大了一倍。
芸娘脸上的表情从刚开始的恐惧,渐渐的转变成了坚决。
大雨把她浑身上下全部浇湿,她站起来一步一步的走向周大友的尸体。
今夜雷声很大,姜余睡得有些不安稳,头无意识的往顾文承怀里钻。
顾文承听着外面打雷下雨的声音,抱住姜余,缓缓的拍他的背,让他安心入睡。
姜余果然很快呼吸再次平稳,顾文承见他睡得好,也再次合上眼睛入睡。
这一觉姜余睡的很好,等他醒过来的时候,就见顾文承已经完全收拾好了东西,此时正在穿外衫。
见姜余醒了,顾文承道:“今天外面下雨,出不了摊子,你再睡一会儿吧。”
姜余爬起来,坐在床上,听着外面的雨声,心里对今天不能出摊表示很遗憾。
继而,姜余开始看顾文承收拾东西。
在顾文承穿好外衫拿好东西后,一转头就看见姜余穿着一件浅粉色的中衣,坐在床上,怀里抱着被子,眨着大眼睛看着自己。
顾文承一瞬间感觉自己有被萌到。
他走过去,在姜余头上揉了揉。
“我要出门了,你自己在家乖一些。”
姜余鼓了鼓腮帮子,但是却没拒绝顾文承的动作。
“好哦。”
顾文承最后也没忍住,在姜余额头上亲/了一口。
“我家小余可真乖。”
姜余眼睛一下瞪圆,他抬手摸向自己的额头处,半天没缓过神来。
顾文承穿着一身蓑衣,打着雨伞出门。
等姜余缓过神来以后,顾文承早就离开了。
姜余突然把自己整个人埋在被子里,心脏扑通扑通的狂跳,刚刚那是什么?
最后姜余折腾了半天,发现自己静不下来,于是决定去写几张大字。
自从他开始摆摊后就很少写大字了,白天太累,晚上就只想早早睡觉。
但是他之前也听文承哥说过,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他可不能退步。
一想到顾文承,姜余心脏狂跳,立马开始写大字。
一上午的时间匆匆过去,但是外面稀稀拉拉的还在不停的下雨。
姜余独自一个人吃了午饭,突然想到昨天酱菜的事情。
今天下雨,现在又是中午,说不定周航也在家,这时候去周家正好。
姜余翻出一小袋糖,打算去拜访周婶子的酱菜是怎么做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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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玉石莲花吊坠
姜余走到周家门口,先是敲了敲门,见大门没关,然后便走了进去。周家的院子很小,比他家住的院子还要小。
“周航在家吗?”姜余出声询问。
周航此时正在灶房熬药,他今天一大早起床发现正在下雨后,就明白今天是没法去码头干活了。
后面发现家里静悄悄的,便猜测母亲可能还在睡。
因为母亲这些日子身体不好,多睡些觉也不奇怪,但是他在做好早饭以后,突然听到了东侧屋里传来红姐儿的哭声。
周航急忙过去看,便发现母亲当时已经昏在床上了,旁边的红姐儿发现叫不醒母亲,吓的直哭。
他先安抚妹妹,然后赶忙去请大夫来瞧。
大夫过来看了看,说是他娘是因为风寒导致的发热,不过没什么大碍,吃两剂药就能好。
大夫开了药方,他跑去药房抓药,一直折腾了大半天。
周航听见姜余的声音,从灶房走出来。
“小余哥?”
姜余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药味,脱口而出,“你生病了。”
无奈姜余会这样想,因为现在周航的脸上还顶着伤口。
姜余压低声音,“你爹又来找麻烦了?”
周航摇了摇头,“没有,这是给我娘熬的药。”
“婶子怎么了?看大夫没有?”
周航回答:“今天一早起来有些发热,让大夫瞧了,大夫说没什么大碍,但是得喝两剂药。”
姜余点了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一些碎银子。
“你手里的钱够不够?我这里还有些碎银子,你要是不够的话……”
周航连忙拦他,“不用,我这里还有钱。”
姜余不太相信,“你别和我客气,这就当是你提前支工钱了。”
周航面部表情放松了些许,浑身的气质也柔和了不少。
“我这里还有瞒着周大…瞒着我爹偷藏的些钱。小余哥,我现在真不用你的钱。”
“好吧。”姜余拍了拍周航的肩膀,“若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快说。”
“航哥儿,外面是有人来了吗?”
周航突然听到娘的说话声,他回答道:“是小余哥来了。”
“小余来啦。你这孩子,拉着人家在外面说什么话,快请人家进来坐一坐。”
姜余听到周家婶子这么说,便直接走了进去。
一进去,就看见周家婶子坐在堂屋的一张椅子上,旁边还跟着一个六七岁左右的小女孩。
姜余觉得今日周家婶子虽然脸色苍白了些,但是精神头却比昨天要好。
姜余打开了手里包糖的纸,递给女孩一块饴糖。
女孩对着饴糖咽了咽口水却没有伸手接,而是转头看向母亲。
芸娘连忙拦住姜余,“你来都来吧,怎么还带了东西。”
如今饴糖可不便宜,一斤怎么着也得五十多文。就像是周家,也只有在过年过节的时候才会买一点给孩子们甜甜嘴。
姜余把手里的糖塞到红姐儿手里,笑着道:“我原本拿着东西想来向婶子拜师学艺的,结果没想到婶子今日却病了。”
芸娘笑笑,“只是昨天晚上着了雨,早上有些发热,如今已经没大碍了。你说的学艺是……”
姜余直接道:“昨天从婶子家拿走的那坛酱菜味道实在不错。所以我今天就厚着脸皮上门求学了。”
“那酱菜腌制起来简单的很,哪里用得着这么重视。”
姜余坐在一边笑着道:“礼不可废。”
芸娘微微一愣,看着姜余的脸一瞬间有些恍惚。
她低头摸了摸小女儿的头,“吃吧,但是要记住了这糖是你姜余哥哥给你的。”
红姐儿点点头,这才小心翼翼的舔了一口糖块。
小孩尝到甜味以后,笑着眯起了眼睛。
“谢谢,姜余哥哥。”
“不客气,慢慢吃,吃完还有。”姜余露出一个微笑,这小丫头还是又乖巧又可爱,而且被大人教的也好。
姜余转头看向芸娘,露出一个腼腆的笑。
“我娘去的早,昨日吃婶子做的酱菜简直和当年我娘做的一模一样,因为这个我才厚着脸皮请婶子教我的。”
芸娘听了姜余的话,一下就站了起来。
“你娘,你娘也会腌这种酱菜?”
姜余看着周家婶子露出这种表情微微有些吃惊,刚想说话便看见周家婶子开始捂嘴咳嗽。
但是,姜余的目光完全被她手里那张帕子吸引了。
姜余恍惚了一瞬间,道:“婶子这张帕子,我也看着有些眼熟。”
芸娘听到姜余这句话,手里的帕子掉在地上。
她几步上前握住姜余的手,“你娘,你娘叫什么名字?”
姜余看着她的眼睛,大脑一瞬间明悟。
“我娘曾经和我说过,她说自己不记得原本的名字了,后面入了府,做了小姐身边的丫头,小姐给取了个名字叫翠墨。”
芸娘一瞬间泪如雨下,“你刚刚说,你母亲去的早是……”
姜余眼眶也有些红,他此时已经明白,想必周家婶子就是他娘的故人之一。
姜余拉着芸娘坐下,并和她说了母亲去世的事情,也讲述了母亲在世上一直在费心找故人。
芸娘闭上眼睛,道:“你母亲是我娘的干女儿,我们两姐妹常年在一块伺候小姐,又因为我年岁小些,你母亲更是处处照顾我。当年我们和一众姐妹们在府里的日子,是多么逍遥自在。可惜,如今大家散的散,死的死。”
一边的周航也听的愣神,他从小就听周围的人说母亲是父亲花钱买来的,母亲略微识得几个字,绣活也做的很好,一张帕子就能卖三十文钱。
可是母亲从来都不会对他说以前的经历,这还是他第一次听母亲说以前的事情。
姜余已经控制住了情绪,安慰道:“若是我母亲知道婶子还在世,一定会非常开心的。”
芸娘紧紧的握住姜余的手,“你和你娘长的像,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你母亲脸上也有梨涡。”
姜余用袖子擦了擦微湿的眼眶,笑道:“我们村里人也都这么说。”
芸娘看向周航和周红,一边擦眼泪,一边对他们两兄妹道:“你们两个走近些,这是你们小余哥,以后就是你们的亲哥哥。”
周航有些不太好意思,他没想到原来自家娘亲竟然还和小余哥的娘亲是旧相识。
一边的周红先脆升升的开口,“哥哥。”
她喜欢这个长相斯文秀气的哥哥,而且这个哥哥刚刚一见面就给她糖吃,这让她更喜欢了。
周航道:“哥。”
姜余站起来,心里想着这也是认亲吧,自己是不是还得掏些东西给弟弟妹妹做见面礼。
芸娘此时突然好像想起来什么,她一下站起来。
“对了,我有东西要给你。”
说着她就急匆匆的去了东侧屋,留下姜余三人面面相觑。
没一会儿芸娘就从里面出来,她手里还拿着一个东西。
“你看。”
芸娘把手里的白色绣花帕子打开,里面赫然放着一个只有成人拇指肚大小的翠绿色玉石雕的莲花吊坠,那吊坠周围镶着金边。
看见这雕坠的第一眼,姜余眼里闪过一丝惊艳。
芸娘双眼含泪的道:“原先在府里时,我是家生的奴才,可是翠墨姐姐不是。翠墨姐姐被我娘买进府里,因为长相好,又通晓文墨,一眼就被小姐相中叫到身边伺候。
但是翠墨姐姐说自己已经不记得小时候的事了,只有这个吊坠一直带在身边。后面府里遭了难,大家都被拉倒街上卖,我和翠墨姐姐没关在一处,被分开前,她把这个吊坠给了我,嘱咐说日后我若有幸被好人家买了,或能转成良籍之后,就把这吊坠卖了,还能换些钱急用。”
芸娘把东西交给姜余,“我当时把这吊坠含在了嘴里,才没被人发现。如今见到你,这物件我要物归原主了。”
姜余看着手里的吊坠,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我……”
芸娘眼眶通红,满脸泪水笑着道:“小余,我是你芸姨啊。”
“芸姨。”姜余开口叫出声。
芸娘一边哭,一边笑的搂住了他,“唉。”
一个下午,姜余在周家问了很多关于母亲的事。
芸娘似乎也有说不完的话,姜余知道了自己母亲以前不少事情。
晚上,顾文承回到家以后,就看见姜余一个人呆呆的坐在屋檐下。
“怎么坐在这里?”顾文承问。
姜余此时才发现原来顾文承回来了,他站起来道,“晚饭我已经做好了。”
一直到二人坐下一起吃晚饭的时候,姜余才开口。
“我母亲是周家婶子的干姐姐。”
顾文承手上的动作一顿,“小余你今天去周家了?”
姜余点了点头,“我原本想去问周家婶子,哦不,是问芸姨那酱菜的做法,结果我发现她有一张帕子和我母亲之前的很像。于是,我就说了出来。后面就知道,原来芸姨和我母亲,真的是旧时。”
后面姜余把今天芸姨和他说的那些,全部告诉了顾文承。
顾文承坐到姜余身边,摸了摸他的头。
“这不是很好吗,周家婶子是个不错的人,周航虽然平时不爱说话,但是也个品性好的。如今你们更是亲上加亲,以后多多相处相处,这不是很好吗?”
而且,顾文承一直觉得,姜余在县城也太孤单了些,有可能也是因为姜余在县城没有亲人,所以他才会一直沉迷于摆摊赚钱。
现在周家婶子的出现,很可能会转移一下姜余的注意力,让他别再一心都扑在摆摊上。
姜余点了点头,拿出了芸姨给他的吊坠。
“这是芸姨给我的,说是我母亲的遗物。”
顾文承见到姜余手里那个很精美的饰品。
“既然是芸姨给你的,你就收下。”
姜余皱了皱眉头,“其实,我有些担心芸姨的处境。周航的父亲周大友,压根就不是个人。芸姨、周航和红姐儿若是长期待在那种人手里,肯定会出事的。”
顾文承皱了皱眉头,姜余说的这的确是个问题。
姜余道:“对了文承哥,我昨天忘了问你了,有没有一种方法,可以让芸姨越过周大友,直接变成良籍呢?”
顾文承道,“这个需要我明天去打听打听。”
姜余叹了一口气,故作随意的笑了笑,“我爹娘都死了很多年了,我也早就习惯身边没有他们。可是周航不一样,红姐儿年纪又小,若是失去母亲,只留下周大友那样的父亲,他们不知道还得有多苦呢。”
顾文承摸了摸姜余的头,他的小余一直都很善良,在发现弱小以后,从来都不会吝啬自己的善心。
“你放心,会有方法的。”
姜余抱着顾文承,在他身前蹭了蹭,像一只小兽在寒冷的冬天祈求温暖。
“我相信文承哥会有方法的。”?
第二日,天气大好,姜余照常去码头摆摊。
可能是因为那天孙捕头的出面解围的事,让周围小摊贩们有了些顾忌,姜余觉得今天周围往自家摊位里偷瞄的目光少了很多。
“老板,来三碗饸烙面,每碗面里都加一个鸡蛋。”
“好嘞,一共是21文。请您稍等,面马上就好。”
一天的忙碌很快就过去,小小的饸烙面摊在这半个多月的时间里完全打出了名气。
第二日姜余和周航照常在码头摆摊,突然一个男人急匆匆的跑过来。
“周航,周航不好了,你快回去吧,你家里出大事了。”
周航脸色大变,“四叔,是不是我娘她出事了!”
听周航这么说,姜余一瞬间想到了周大友,他脸上也带上焦急的神色。
中年男人一路跑过来,此时气喘吁吁的一句完整话也讲不出来。
周航急得立马想冲回家去,姜余一把拉住他。
“不一定是芸姨出事,先听长辈怎么说。”
男人弯腰缓了缓,气喘吁吁的开口,“是你爹,你爹掉进井里,被淹死了。”
姜余惊的张大嘴巴,“什么?”
周航听到这个消息,一瞬间愣在了原地。
姜余着急询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周围人听到动静也纷纷围了过来,这可是死人的大事啊,他们也想听听。
男人道:“今天突然有一群人冲进周大友家,嘴里嚷着要他还钱。后面我听人说是周大友欠了赌坊五两银子,一直没还上,要账的便上家来了。要账领头那人还说周大友已经两三天没出现了,现在肯定是躲在家里不敢出门,所以才上门来搜人的。”
周航听见赌坊的人进家以后,垂在身体一侧的手死死攥紧,额头边的青筋暴起。
来人继续道:“他们在你家搜周大友,结果发现水井里有个死人。看样子都在井里泡了两三天了,脑袋都被泡大了一圈,你娘辨认了井里尸体的衣服,认出来的确是你爹。”
周围人听着也是一阵惊讶,胆小的甚至捂上了自己的嘴。
周航焦急询问,“四叔,如今我娘呢,我娘怎么样了?赌坊的那些人现在还在我家吗?他们有没有对我娘怎么样?”
中年男人听着周航问的问题,也是一阵唏嘘。
不过转念一想,谁让周大友平时不干人事呢。
“没事没事。赌坊的人在发现你爹尸体以后就走了。你娘只是受了惊吓,估计也没什么大碍。”
周航听到这里,才完全放心下来。
“小余哥,我今天没法继续干活了。”
“没事没事。”姜余道:“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也得赶快回去。”
说着姜余看向周围的客人,“各位,今天小摊有事先打烊了。对不住啊各位。”
周航和一个同姓带亲的长辈先赶回去,姜余在这边收摊,收完摊也得快点赶回去。
等姜余赶到周家时,就见周家门前围了一圈人。
他穿过人群进入周家小院,先是闻到一股刺鼻至极的味道,紧接着就在屋子的东角往小后院的地上,看见一个用白布罩着的东西。
那可能是就是尸体了。
意识到这个事实后,姜余移开视线,他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直接往正屋走去。
姜余掀开堂屋的帘子,就见屋里站着或坐着不少人。
花芸娘满脸苍白、眼眶通红的坐在椅子上,怀里死死抱住红姐儿,而周航则是表情茫然的站在她身边。
在他们三人对面,坐着一个头戴高布帽,身穿靛蓝色长衫,留着个八字小胡子的中年男人。
那中年男人开口问道:“你们这些天一直都没见过周大友吗?”
周航回答:“没有,他平时就不着家,十天半个月找不见他是常有的事。”
“你们这些天都没在自家水井里打过水吗?”
花芸娘擦了擦眼泪道:“前两天下雨,我把家里的水缸都装满了。我家里人少,白天航哥儿不在家,所以平时用水的地方也少。”
马坊正闻言低头在本子上不知记下了什么,同时心里也慢慢思索。
这时站在旁边一个妇人道:“那周大友整天喝的醉醺醺的,之前有一次跌到水沟里,要不是我家当家的发现他,他早就淹死了。”
“是啊,是啊,我当时也见了,那次可真险啊。”
“喝酒就是耽事。周大友整天不是去喝酒,就是去赌钱,还每次都把自己喝的醉醺醺的。”
“他这人只要摸到酒,就得把自己往死里喝,每次都喝的大醉。”
“……”
听着周围人七嘴八舌的说话声,中年男人皱起眉头,“好了,都安静。”
此话一出,屋里立马安静不少。
芸娘突然看见姜余过来,朝他伸出手。
姜余走过去,握住了对方冰冷的手。
“……芸姨”
芸娘道:“你这孩子怎么过来了,快回去,这里不干净,万一把你冲撞到了可怎么办?”
中年男人上下打量了姜余一眼,“这位是?”
姜余道:“我娘亲和芸姨是干姐妹,我是芸姨的外甥。”
“哦?之前好像没听说过。”
芸姨一瞬间握紧姜余的手,姜余感觉到了芸姨的紧张,用另一只手拍了拍她的肩头,表示安抚。
“请问阁下是?”
中年男人摸着八字胡须笑了笑,“我是这片街上的坊正,我姓马。”
姜余曾经听顾文承提过一次,顾文承当时和他说‘诸乡置里正,主赋役。州县郭内旧置坊正,主科税。并实行坊、市分离。’
其中‘坊’是指居民住宅的地方,‘市’指的是交易和经营的固定场所。
而‘坊正’正是管理街坊的小吏。负责管理街坊,维护街坊内的秩序,处理百姓纠纷等,‘坊正’的职责和村里的‘里正’类似。
县城也如同村里一样,家家户户有什么事都是坊正出面协调,若是碰见大案才会上报给县衙,由县衙出面调查。
若周大友只是简单溺亡,只需要坊正调查清楚,然后报给县衙就行了。
姜余朝他行了一礼,“原来是马坊正。我和芸姨是前两天刚刚相认的,我母亲早逝,生前常提起家中的姐妹,芸姨正是我母亲的干妹妹。”
马坊正看姜余的说话和做派,脸上的表情顿时正色了不少。
姜余道:“如今我就住在周家对门,再往里数的第二户。”
马坊正在心里默默想那户人家如今住的是谁。
顾秀才!
马坊正想到这里,才认真的再次看向姜余。
同时他也进一步确定了姜余的身份,之前码头饸烙面摊有泼皮找麻烦,结果被赶来的衙役赶走的事情,他自然也听说了。
眼前这个小哥儿的夫君可是秀才,还是今年的案首,又被县太爷破例赐了禀生。
作为县城里的坊正,马坊正见多了秀才,也见过不少禀生。说实话,秀才又怎么样呢?有很多秀才混的还不如他这个小吏强呢。
自从几十年前朝廷下令不再让秀才免粮税,转而划分给有秀才功名的人田地之后,秀才就更不值钱了。
但是顾秀才和那种只知道死读书的秀才们又不一样。
他可以不把普通秀才当一回事,但是同县衙中的衙役们相熟的顾秀才,他却不能不当一回事。
俗话说的好,县官不如现管。
对于他这种不入流的小吏来说,衙役们的权利很大,而且他也需要经常和衙役们打交道。
“原来是小姜老板。”马坊正站起来道。
姜余道:“马坊正,我姨娘她身子一向不好,航哥儿今年才十三,红姐儿更是年幼。他们如今孤儿寡母的,遇见这种事难免会手足无措,至于姨娘相公的死因,听说是溺水而亡?”
马坊正叹了一口气,“我和其他人粗略看了一眼,周大友的确是溺水死的。但是你们也别太伤心,逝者已逝,生者还需往前看。”
姜余万万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前天晚上他还问文承哥有没有办法越过周大友给芸姨换良籍,结果今天就听到周大友死了。
芸娘怀里的周红突然发出响亮哭声。
听到女儿哭,芸娘再次低头开始擦眼泪,只有周航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整个人处于一种梦游的状态。
姜余看见他们三人的状态,只好自己挑起大梁和马坊正交谈。
二人交谈了一些事,最后马坊正站起来准备离开,死人的事,他这个做坊正的,也得需要报给县衙。
临走前,马坊正对姜余道:“虽说死者为大,但是如今天气热,那人又在井里泡了几天,样子不好看。我还是建议你们尽早把人安葬了吧。”
其实马坊正说的已经很委婉了,那尸体在水里时味道还不显,如今把尸体拉上来以后,那味道简直了。
姜余刚刚进来的时候,还看见有不少人在门外干呕,那些人都是被尸体味道给熏的。
姜余点头,“多谢马坊正。”
马坊正看着姜余身后的孤儿寡母,一时间也觉得有几分心酸。
“那我就先走了,若是有什么事,只管来找我。”
马坊正走了,周家小院里照样还有不少人围着。
等到了门外,有人跟在马坊正身边,小声道:“马坊正,这周大友死的也太稀奇了些,一个活生生的大男人,即便是喝醉了酒,也不能一头栽进井里死了吧。”
马坊正停下脚步撇了他一眼。
“要不然,你去再亲自验一遍尸体?”
那人脸上的表情微微一顿,又想起自己之前远远看了眼周大友尸体时的场景,那尸体的头都被泡大了一圈,如今恶臭难闻,他哪里敢去多看。
“我这…我哪里懂验尸啊。”
马坊正又道:“你还可以去衙门帮忙报官啊,请衙差和仵作来验尸。”
那人听到马坊正的“建议”后,微微缩了缩脖子,他一个普通老百姓,哪里敢随便去官府。
而且周大友并无亲生兄弟姐妹,芸娘也不是他们宁隆县的本地人,再加上周大友为人不怎么样,平日里又是赌钱又是欠债的,周围的亲戚这些年是能离他们家多远,躲多远,生怕被周大友被沾上借钱。
因此周大友一死,他们家还就剩下孤儿寡母三个人了。
尤其是芸娘,她自己的男人死了,连她都不去报官,别人操心个什么劲呢。
马坊正嫌弃了看了这人一眼,他知道这种人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但是马坊正想了想,还是得杜绝这人后面找周家孤儿寡母麻烦的可能。
他作为坊正,平时已经够忙了,没时间在去给这种人收拾烂摊子。
马坊正道:“如今那周家芸娘又多了个外甥,小姜老板是个有本事的,带着周家航哥儿赚钱养家。我还听说小姜老板和官府的孙捕头很是熟悉,之前孙捕头带着一群衙役还在码头吃过饸烙面。如今周大友突然出事,很多事他们一时间想不到也是有的,你要是觉得周大友死的蹊跷,就费心跑一趟孙捕头家,告诉孙捕头这里出了事,不就行了。”
那人退后一步,“还是算了吧,既然小姜老板和孙捕头熟悉,要是真有什么事,他肯定会去找的。我就先回去了,先回去了。”
说完后那人转身就走,像是被狼撵了似的。
马坊正看着他的背影,哼笑一声,这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他见多了。
不过,那小姜老板还真是一个仗义的人,看来周家的孤儿寡女没了周大友以后,日子就要好起来了喽。?
第二天周航已经完全恢复了精神,开始准备周大友的葬礼。
因为情况比较特殊,再加上天气炎热,所以周家母子没有过多停灵,而是选择直接把周大友的尸体安葬。
期间顾文承和姜余二人一直在旁边帮忙,周围的邻居和一些周家的远方亲戚,这时候也纷纷知道花芸娘多了个外甥的事。
大家纷纷在背后议论,说芸娘以后的日子说不定就要好过起来了。
而那些在背地里想要使坏的人,看见顾文承和姜余以后便歇了搞事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