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星回不知道他的思维为何如此跳跃,但鉴于跟谢留风共同生活了这么久,他现在对一切都十分宽容,于是点了点头:“嗯。”
少年高兴地一拍手:“那这样,我给你炼丹,不收费,也可以包退换。但你得陪同我进松涧,保护我的安全。”
楚星回皱了皱眉:“松涧?”
看他的反应,少年挠了挠头,解释道:“哦,现在消息应该还没传出来吧?昨天那些大人物已经把万春山那边的动静查明白了,说是出了一个秘境,因为落在松涧那边,就叫松涧秘境。这个秘境只能容炼气和筑基期的修士进入,大概在两三个月之后就会开放。”
楚星回想了一会儿,才回忆起好像确实有这么回事儿。
在他来北岳之前北岳万春山那边就出现了异动,据说当时的动静搞得挺大,不少大能都特意赶来了北岳探查,为了防止寻常人误入,万春山那边已经封山有段日子了。
但这种事说白了都是那些大能的事情,修为不够连热闹都没必要凑,大多数人跟这些事情的关系也仅限于街头巷尾的传闻。
楚星回这段时间忙于修炼和赚钱,还要应付谢留风的各种心血来潮,对这件事并没有太过关注。
没想到这么长时间查下来,居然查出了一个秘境。
首次开放的秘境里面的东西都是未知数,谁也不知道里面是泼天富贵还是一堆垃圾,运气不好一个灵石没赚着就丢了性命也有可能,机遇与风险并存,要不要去探全看个人考虑。
而对于炼丹师一类专习辅助道路的修士来说,秘境之类的试炼地风险尤甚,大多都是要找信任有攻击能力的修士共同组队的。
想到这里,楚星回抬眸看了面前的少年一眼。
现在问题来了,两个人才刚刚见面,对彼此的实力都没有清晰的认识……实在不好说信不信任的问题。
但免费炼丹确实是十分优惠的条件,毕竟请一次炼丹师还是挺贵的。
少年看出了他的犹豫,立刻加大了筹码:“不给你吃亏的,到时候咱俩一起行动,全程丹药都由我来提供,找到的东西对半分!”
他又小声补充了一句:“……但如果遇到我需要的药材能不能优先让给我?你那一部分我拿灵石或别的材料补给你。”
楚星回有被优厚的条件诱惑到,眼神波动了一下。
他沉吟片刻,同意了:“成交。”
少年立刻眉开眼笑,摸出纸笔写下了自己的住址:“我叫成玉,这是我在北岳的住址。”
楚星回接过纸条,跟他互换了姓名:“楚星回。”
两个人商定好交易的具体内容,又签了一份契约,楚星回将筑基丹的材料交给了成玉,两个人便暂时告了别。
成玉行动力很强,没过两天,便把炼制好的筑基丹快马加鞭送到了楚星回手上。
收到货,楚星回先打开瓶子查看了一下里面的丹药。
通体圆润,色泽上乘,原料的药性都被很好地封锁在了丹药里面,几乎没有浪费。
楚星回虽然对炼丹一道了解不多,也能看出来这份丹药比寻常炼丹师产出的品质要好上许多。
实在不太像一个没有天赋的炼丹师能炼制出来的丹药。
楚星回有点疑惑,便打算去找个可能懂行的人看一看。
谢留风最近闲着没事干,又迷上了制茶,大半时间都会在家中出没。
虽然他看起来很少有有事干的时候。
楚星回走出自己房间,四下看了看,找到了正在树荫底下泡茶的谢留风。
他走过去,直接将东西递给了谢留风:“帮我看看。”
楚星回做事向来不会避着他,谢留风对他最近的动向也略知一二,没多问便接过丹药看了两眼:“嗯?万宝商会请的炼丹师水平还不赖嘛,炼制手法有点丹鼎门那帮人的意思。”
他抬手将丹药重新抛给楚星回:“丹药没问题,质量也不错,放心吃。”
楚星回更疑惑了。
为了解决这个疑惑,他烧了一张传讯符,选择直接问成玉本人。
谁知听完他的疑惑,成玉直接哽咽了:“……我知道我炼制出来的丹药只是一般水平。楚道友,你人真好,多谢你安慰我。如果你不嫌弃的话,下次有丹药需求的话还可以找我,我给你打折。”
楚星回:……
他不是很懂,但既然成玉坚持宣称自己没有天赋,他姑且还是选择相信。
谢留风在一旁看完了全程,也不点破其中的问题,乐不可支,差点把自己笑死过去。
楚星回幽幽地看着他。
谢留风清了清嗓子,勉强把笑意憋了回去:“你说的这个炼丹师,叫成玉啊?”
听他的语气,楚星回有些疑惑:“你认识他?”
谢留风摇了摇头,语气十分真诚:“怎么会呢?我只是一介凡人。”
楚星回目光冷漠:“哦。”
谢留风咳嗽了一声,迅速转移了话题:“喝茶吗?”
楚星回懒得跟他计较,在他旁边坐下,等他的茶水。
谢留风把滚开的茶水倒进两个杯子里,顺便熟练地用灵力给里面的水降了一下温。
楚星回看他行云流水完成了全部动作,提醒他:“你是一个没有灵力的凡人。”
谢留风动作停了一下,苦恼地思索了片刻,又碰了碰杯子,将里面的水重新调回滚烫,眉头舒展开来:“好了,你来吧。”
他把杯子推到楚星回面前,理直气壮地开始使唤人:“我要温度低一点的。”
楚星回:……
谢留风是这样的,他只需要被谢留风糊弄就行了,谢留风糊弄他要考虑的事情可就多了。
楚星回只能自己挖的坑自己填,只能任劳任怨地把茶水冰好,重新送到了谢留风的手里。
谢留风满意了,笑眯眯地看着他:“里面加了你前段时间去寒潭摘的冰月花,好喝吗?”
冰月花尤其亲和冰系灵力,对冰灵根的人来说,能起到滋养灵根,加快灵力循环的作用。
楚星回倏然明白了上回谢留风诓他去寒潭摘冰月花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没说什么,只是端起另一杯热茶喝了一口。
谢留风懒懒散散地瞧着他,目光落到他严严实实的领子上,又看了一眼他手边的热茶,忽然皱了皱眉。
正值盛夏,但楚星回的修为还没到寒暑不侵的时候,向来有些畏寒,哪怕是在这样的时节里,也穿得比旁人厚实些。
谢留风看了他一会儿,忽然握住了他的手。
楚星回并没有躲开,只是抬起头,疑惑地看着他。
毕竟谢留风常常不太着调,他已经很习惯了。
谢留风感受了一下他手上的温度,问他:“你的手很凉,你很冷吗?”
楚星回点了点头,想了想,又补充道:“是会比其他人更容易冷一些,也许是因为我是冰灵根。”
谢留风斟酌了片刻,对他说:“你可能不了解……冰灵根虽然会使人的体温较常人低一些,但并不会使人觉得冷,实际上,冰灵根能极大提高人体在寒冷环境的耐受力。也就是说,身负冰灵根的人很少会感觉冷的。”
楚星回愣在了原地。
谢留风思索了片刻,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
楚星回也不知道他究竟知道什么了,但方才还有些忐忑不安的心情忽然就平静下来了。
谢留风伸手揉了一把他的脑袋:“知道自己怕冷,上回我唬你去寒潭,怎么不告诉我?”
楚星回诚实道:“习惯了,能忍。”
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除了会对冷敏感一点,平时也没有别的妨害。何况现在是夏天,几乎没什么影响。”
谢留风忽然站了起来。
楚星回下意识抬起头来看着他。
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按在了他肩膀上,谢留风叮嘱他:“别动。”
谢留风一只手按住了楚星回的肩膀防止他乱动,另一只手触上了他的额头。
楚星回不太习惯这种受制于人的姿势,也不太习惯跟人离得这么近。
他下意识小幅度挣扎了一下,抬眸看见谢留风近在咫尺的面容,乖顺地垂下了眼睛。
他感觉到对面人指腹的温度在他的额头上游走了一会儿,似乎是绘制了一道符。
末了,谢留风轻轻点了一下他的眉心,递给他一叠传讯符:“如果遇到什么无法解决的意外情况,记得烧一张传讯符。”
楚星回忍不住摸了摸额头。
上面残留的微凉灵力透过皮肤,慢慢渗入了肌理中,他额头上的图案也消失不见了。
楚星回捏着传讯符,轻声问谢留风:“烧了传讯符,你会来救我吗?”
谢留风语调懒散,纠正道:“是不知名的好心人会来救你。”
楚星回感觉心口的位置好像被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
他不明白这种突如其来的感觉究竟是什么,便只是垂下了眼睛,轻轻点了点头:“好。”
谢留风笑了一声,推了推他:“好了,去玩吧。”
楚星回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好像确实没有别的事情了,就依言离开了。
把楚星回糊弄走之后,谢留风在储物袋里翻了翻,终于找出了一叠上了年纪的传讯符。
术业有专攻,虽然他是个天才又活了大几百年,对各行各业均有涉猎,但在专业的事情上,还是要请一些专业的救兵。
他拿着传讯符观察了一会儿,并不确定这些传讯符有没有过期,便先烧了一张试试。
好在对面很快传来一道清亮的女声:“丹鼎门谢汀兰,年内单子已经排满了,不着急的话带材料来丹鼎门找我徒弟登记排队,着急的话去找其他丹师……”
谢留风打断了她的官方措辞:“堂姐,别来无恙啊。”
对面停顿了片刻,似乎正在确认传讯的认是谁,隔了一会儿,才讶然道:“谢清和,你没死啊?”
谢留风“啧”了一声:“听听,这叫什么说法,多晦气啊。”
谢汀兰渐渐从他熟悉的语气中找到了一点实感,不由开始嫌弃起来:“别废话,有事说,我这忙着呢。”
谢留风开始卖关子:“让我猜猜,你小徒弟丢了吧?我记得是叫成玉来着?”
谢汀兰疑惑道:“你怎么知道?”
谢留风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袖子:“不巧,撞到我这边来了。”
对面沉吟了片刻,愉快做出了决定:“好,既然人在你那里,我就不费心去找了,你帮忙看着点,别死就行。”
谢留风觉得不是很行:“你徒弟打算拐着我徒弟进秘境了,你不来护着点?”
谢汀兰狐疑道:“你什么时候有徒弟了?”
谢留风轻咳了一声:“你别管有没有,就说拐没拐吧。”
谢汀兰远在千里之外,自然不能确认他说的是真是假,但并不妨碍她拿他刚说的话堵他:“对啊,你徒弟跟我徒弟一起进秘境了,你不去护着点?”
谢留风叹了口气,只能放弃了脸皮:“好吧,等你徒弟从秘境出来,我就把他扣下来当人质。”
谢汀兰终于明白了他的来意,简直不想认这个糟心弟弟:“……说吧,到底什么事?”
谢留风终于不兜圈子了:“请你过来帮人看个病。”
谢汀兰沉吟了片刻,同意了:“可以,不过这段时间走不开,一个月后。”
谢留风满意了:“好,恭候大驾。”
到底是自己的徒弟,谢汀兰还是有点不放心,忍不住又叮嘱了一番:“……别忘了替我看好成玉,他年纪小,脑子又不太好使,容易被骗。”
这回谢留风大方答应了:“好说。”
容易被骗好啊,他最欣赏容易被骗的人了。
双方交易达成,正要结束传讯,谢留风忽然想起了另一件事,正色道:“对了,我记得灵相宗宗主的夫人之前受伤是不是找了你们丹鼎门的长老?帮我查查,我要知道她当年究竟受的什么伤。”
谢汀兰下意识将两件事关联起来:“跟你要我治的人有关?”
谢留风垂眸给自己又添了一杯茶,面不改色道:“两件事,怎么能扯到一起去呢?”
这茶叶原本是给楚星回制的,现在看来,暂时送不出去了。
谢汀兰半信半疑,但谢留风说正经事的时候还是有几分可靠的,她便没有多问,应下了这件事。
楚星回并不知道谢留风正在为了他试图把他的小伙伴扣下当人质,离开谢留风之后,他便照常去了惯去的地方准备修习一下剑法。
他刚拿出灵剑,余光忽然瞥见了什么东西。
路边的灌木上挂了一根黑色的鸟毛,鸟毛的颜色和形状看起来隐约有些眼熟。
此处到处都是草木,出现鸟毛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他最开始并没有在意,先闭目复盘了一遍剑法的招式。
复盘到一半的时候,楚星回忽然睁开了眼睛,目光再次落在了那根鸟毛上。
他盯着鸟毛看了一会儿,已经完全想起来了。
楚星回提着灵剑走过去,捡起那根羽毛,循着羽毛上的气息,心平气和地捏了个追踪术法。
他找到羽毛的主人的时候,正是在那片他掉下去的悬崖附近。
那只熟悉而欠揍的黑鸟像是一只好动的猴子一样,正在悬崖边上蹦来蹦去飞上飞下,似乎正在寻找什么东西。
楚星回观察了它一会儿,捡了一颗小石子,精准地揍了一下它的脑袋。
黑鸟被攻击了一下,终于察觉到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
它回过头,看见了楚星回。
黑鸟歪着脑袋打量了他片刻,眼中慢慢浮现出了惊喜。
楚星回面无表情地跟它对视,然后拔出了手上的灵剑。
雪白的剑锋映亮了黑鸟豆子大小的眼睛。
片刻之后,树林中响起了黑鸟惊恐的啼鸣。
这天晚上,谢留风一直没有等到楚星回回家。
楚星回很少有夜不归宿的记录,就算偶尔要去附近历练两天,也会提前主动跟谢留风说一声。
谢留风揣着手,扫了几眼门口的方向,正琢磨究竟是问问楚星回去哪里了,还是适当给成长期的少年一点自由的空间,就听见门口传来了动静。
楚星回手里拎着什么东西,闷不吭声地走了进来。
谢留风抬手点起了檐下的灯,看清了他此时的模样。
楚星回的形容看起来着实有点狼狈。
他身上的衣服乱糟糟的,沾了不少草屑土灰,白皙的脸上还带着两道被爪子挠出来的血痕。
谢留风走过去,伸手碰了碰他脸上的伤,哭笑不得:“这是去哪里了,怎么弄成这样了?”
“谢留风,”楚星回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拎起手中的东西,“我们今天晚上吃这个好不好?”
谢留风愣了一下,这才注意到他手上拿了个什么玩意。
是一个简陋的鸟笼,笼子里关了一只熟悉的黑鸟。
黑鸟身上的毛秃掉了一小半,绝望地拿爪子扒住了栏杆。
谢留风:……
他看着一人一鸟,难得陷入了沉默。
楚星回已经往厨房走去了。
谢留风连忙跟了上去。
他旁敲侧击,试图打听一人一鸟之间的恩怨:“它怎么招惹你了?”
楚星回停下脚步,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你认识它?”
谢留风有点摸不准他现在的情绪,含糊不清地“啊”了一声,交代了一点点:“以前钓鱼的时候遇到过,看它长得挺别致,就喂了几次。”
他惟恐楚星回怀疑他跟这黑鸟是一伙的,强调道:“就喂了点便宜的回春丹,绝对没有别的深厚交情。”
楚星回平心静气地重复了一遍:“回春丹。”
谢留风总觉得他的平静中带着一点杀意,说话谨慎了许多:“嗯。开始的时候试了几次,发现它只吃带灵力的东西,我有一些回春丹闲置的时间太长了,就……”
所以这只鸟才会将回春丹当成了食物。
楚星回已经完全将前因后果梳理清楚了:“好,我知道了。”
他将手中的鸟笼递给谢留风:“帮我拿一下。”
谢留风觉得不太妙:“你要做什么?”
楚星回已经去拿扫帚了,闻言凉凉地看了他一眼:“去帮你收拾一下房间。”
谢留风直觉这件事八成跟他脱不了干系,带着鸟站在院子里,并不敢说话。
不但不敢说话,还只能殷勤地帮楚星回打下手。
楚星回拿着扫帚,走到谢留风房间门口的时候,忽然停下了脚步。
他回头看向谢留风。
谢留风更不敢说话了。
楚星回静静看了谢留风一会儿,深呼吸了一下,轻声说:“算了。”
少年人站在檐下,灯影将他偏冷调的五官染上了一层暖意。
他将手中的扫帚放回了原处,走回谢留风面前,说:“如果不是它,我也不会碰见你。”
楚星回垂眸打开了谢留风手上的鸟笼:“我暂时原谅它了。”
黑鸟有点不敢置信,歪头看了楚星回一眼,试探着往笼子外面伸出了一只脚。
见楚星回确实没有管它的意思,它才快速从笼子里飞了出来,趁着夜色一溜烟飞没影了。
谢留风愣了一下,哑然失笑。
他揉了揉楚星回的头发,嗓音温柔:“走吧,我给你抹药。”
被楚星回放走之后,黑鸟很是过了一段提心吊胆的日子。
它好不容易养好了身上的毛,先是在附近观察了几天,又试探性地挑衅了楚星回几次,见楚星回确实没有再揍它的意思了,终于放心在小院门外的树上做了个窝,在附近住了下来。
这鸟作息十分不似阳间生物,经常三更半夜还在外头乱飞,临近天亮更是它最活跃的时候,时不时就要引吭高歌一番。
于是从这天开始,每天天不亮楚星回就会被鸟叫声吵醒。
他打开窗户,目光幽幽地看着黑鸟居住的树,开始考虑自己之前放过这只鸟是不是个错误。
最后还是谢留风先忍不住,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搞了一把唢呐,每天早晨只要黑鸟开嗓他就带着唢呐去树下跟它对着吹,才终于让这只鸟头晕眼花,明白了不能扰民的重要性。
楚星回:……
他开始认真考虑从这里搬出去的必要性。
几日之后,楚星回终于顺利找到了突破的契机。
这日清晨,他正在林中习剑,天上忽然落下了小雨。
正是盛夏草木繁盛之际,万灵谷中灵花灵树甚多,遇水灵力更盛,引得楚星回身上的灵力也跟着鼓荡起来。
楚星回便收起了灵剑,快速回去了自己的房间。
他早已为突破做了诸多准备,事到临头也没有慌张,很快将早就准备好的阵法在房间周围布设好,盘膝坐下开始突破。
突破很顺利。
他基础牢固,体内灵力本就较一般炼气修士更为深厚,此时水到渠成,很快就突破了从炼气到筑基期的障壁。
甚至于楚星回出于谨慎准备的一系列后手都没有派上用场。
楚星回松了口气,闭目调息了片刻,体内灵力运行了几个周天。
修士升至筑基期,不但原有灵力运行的经脉会拓宽,也会打通体内暗藏的细小经脉,体内能容纳的灵力是炼气期十倍不止,突破之后需要尽快熟悉自身灵力的变化,才能更好适应新境界。
恰在此时,变故突生。
灵力运转至心脉附近一条新打通的经脉时,楚星回忽然心口一痛,喉头腥甜,不由自主地吐了一口血出来。
铺天盖地的寒意自他体内流出,他几乎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结了冰。
紧接着,他体内的灵力也不受控制地溢出体外,逸散到了空气中。
房间内温度飞速下降,很快结了一层薄薄的冰。
……这种场面很显然不止是他体内灵力的作用。
楚星回立刻明白了究竟是出了什么问题。
毫无疑问,他体内的隐患在这个关口上爆发了。
但此时他的体温几乎已经降低到了极点,他快要无法维持清醒了。
最后一刻,楚星回咬着牙,拼命聚起一丝灵力,点燃了谢留风留给他的传讯符。
门外不远处,黑鸟在附近的树林里搞了几根稀奇的树枝,正在装饰它的鸟巢。
天气不太好,它先在鸟巢的顶上挂了两片大叶子用于遮挡随时有可能落下的雨。
然后它叨起一根树枝,正琢磨摆在哪里好,忽然被迎面而来的冰系灵力冲得一个趔趄。
感应到这股不同寻常灵力的源头,它鸟毛都炸起来了,立刻放下嘴里的树枝,往楚星回的房间里飞去。
院子外面早就设下了禁制,楚星回知道自己要突破,也提前在自己的房间内设下了防护。但一切却像是对这只鸟完全没有作用一样,它丝毫没有停顿,透过半开的窗户挤进了楚星回的房间。
楚星回脸色白得吓人,身上覆了一层白霜,已经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
他额头上由谢留风留下的印记已经开始发挥作用,一道冰蓝色的灵力流出,快速护住了他的心脉。
他体内的冰系灵力依旧在向外逸散,在他周围形成了一圈难以靠近的冰场。
黑鸟站在地面上,试探着往楚星回的方向走了两步,就被那些本能攻击靠近的一切活物的冰系灵力冻在了原地。
它好不容易把两只脚从冰块中拔出来,急得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在房间里飞上飞下,试图接近楚星回。
只是它的本体尚在封印中,现在的力量根本不足以救人。
正在它一筹莫展之时,身后的房间门忽然“吱呀”一声开了。
黑鸟应声看去,就见谢留风已经站在了门口。
他像是从什么地方匆匆赶回来的,身上还带着没来得及处理的雨水湿气,刚一接触到房间里的灵力就在衣角上结成了冰。
救兵终于来了,黑鸟眼睛一亮,激动地拍着翅膀乱叫起来。
谢留风拧眉看着房间里的情形,拎着它的翅膀把它从窗户里丢了出去:“嘘,先别吵,这里交给我。”
他快步走上前,检查楚星回的情况。
楚星回感觉到有人接近,勉强睁开眼睛,喊了一声他的名字:“……谢留风。”
谢留风半跪在地上,一手将他捞进怀里,另一手将灵力送进了他的身体,还有闲心调侃他一句:“嗯,还好,能认得清人。”
楚星回攥紧了谢留风的袖子,下意识往热源的方向靠了靠。
谢留风轻叹了口气,将身上的外袍脱下来,将他整个人裹在了里面。
楚星回安静了一会儿,模模糊糊间又低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谢留风。”
“是我,我在这里。”谢留风又应了一声,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嗓音温柔,“睡一觉吧,睡醒了就好了。”
听见这句话,楚星回一直挣扎着不肯完全失去意识的心念终于松了下来,安心睡了过去。
楚星回并不知道自己究竟睡了多久。
他一睁开眼睛,就看见谢留风正坐在他床边,托着腮看着他。
窗外下了一夜的雨,此时雨已经停了,但谢留风开了窗户,空气中依然存着雨水湿润的气息。
见他睁开眼睛,谢留风笑眯眯地跟他打了个招呼:“醒了。”
楚星回检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情况,体内灵力充盈,经络中的伤痕也消失不见。如果不是体内寒气尚未完全消散,灵力运转时仍有些滞涩,他几乎要以为之前的遭遇都是一场梦。
他看着谢留风,眨了眨眼睛:“你……是你救了我?”
谢留风有点惋惜。
方才伤着的时候又乖又黏人,这会儿清醒过来了倒是又有距离感起来了。
他莞尔一笑:“你猜啊。”
楚星回没料到他这个时候还能开玩笑,心中乱七八糟的情绪忽然就散去了一大半。
谢留风笑了一声,也不逗他了:“好吧,除了我还有我们的鸟邻居,虽然它什么也没做成,但它在场。”
听见这句话,黑鸟从不远处的树枝上飞下来,蹲在窗台上,先是观察了楚星回一眼,然后对着谢留风愤怒地扇了扇翅膀。
谢留风顺手从旁边拿了个东西,手贱地戳了它两下。
黑鸟更愤怒了,但又不敢反抗,只能忍气吞声地又飞回了树枝上,隔着一段距离用鸟语骂骂咧咧。
楚星回看着一人一鸟,终于从熟悉的糟心感中得到了一丝实感。
他起身,想要从床上坐起来。
谢留风伸手把他按了下去,提醒他:“虽然眼下没什么事了,但还是多躺两天为好。”
楚星回沉默了片刻,问他:“我的身体……”
谈到这个问题,谢留风也正色起来:“现在还不确定,根据发作时的脉象来看像是中了毒。我已经请了人,过段时间就会过来,到时候让她帮你仔细查查。或者你有什么跟这件事相关的记忆,也可以告诉我。”
楚星回抬起眼,皱了皱眉:“毒?”
谢留风“嗯”了一声:“按照你说的,这毒恐怕是从你未出生的时候带出来的。”
他叹了口气,向楚星回道歉:“是我疏忽,知道你身体出了问题,你突破的时候我该早来守着才是。”
楚星回不太适应被这么珍重地对待,有点别扭地移开了目光,轻声道:“突破契机本来就没有固定时间,怪不上你。”
谢留风低下头,握过他的手,又试了试他的脉象:“好在这次及时,赶上了。”
楚星回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抓住了他的衣袖。
谢留风愣了一下,温声问他:“怎么了?”
楚星回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做什么,静了片刻,又默不作声地松开了手。
谢留风将他的手又塞回被子里,忽然道:“我要出门一趟。你自己的身体自己应该心里有数,我不在的时候,别跟人动手。”
说到这里,他又有点担忧:“有人惹你的话……可以先记仇,或者我给你找点泻药之类的备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