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瑞尔连忙拨开嘶嘶吸气的猫,拎起他的小表弟(被拨开的猫:??):
“雪山那边有人挑头,拉了一帮子人说要去城堡,揭穿你的虚伪假面。”
“虽然大部分人不信挑拨,但那群挑事的人说‘既然不信,为什么不敢和我们一起去看’,硬拽着其他人也赶来了。”
是不是打算当第二个边境侯,这个问题的答案判断很主观。
挑事的人大可以指着城堡直接信口开河,说如果不是贪恋钱财,为什么要占据这座城堡。
如果闯进主卧,能看到雷文的一些私人物品,那就更好扣帽子了:
“看!他都已经迫不及待在这间满是宝贝的寝卧住下了!”
…………
温特城堡内。
瑞恩的确是这么打算的。
他一路都在灌输一些偷换概念的说辞,煽风点火这么久,就差推开主卧的房门,一锤定音了!
仗着守卫和仆从还摸不清新老爷的立场,不敢随便动手拦人,他领着乌泱泱的人群,一路顺当地直冲主卧,用力一锤将主卧门推开:
“看!我们的龙骑士大人都已经——你们谁啊??”
瑞恩错愕地瞪视屋里的人。
松软奢华的大床上,没有什么龙骑士,只靠坐着一对骨瘦如柴的老夫妇。
门被推开前,他们显然正在吃药,药汁被惊撒了一身,边咳嗽,边震惊地看向门边,旁边是负责照料他们的仆从:“你们——啊,耶鲁!”
跟来的人群中传来一声错愕的低呼:“父亲!母亲?你们为什么……”
耶鲁顾不上其他了,拼命往前挤,跌撞到因为被边境侯抓走当人祭,而数年未见的父母:“你们,还活着?”
“活着,活着。”老妇人近乎落下泪来,“我们侥幸,会点织造的手艺,被边境侯留下来做劳役,原本以为这日子熬不到头了,没想到龙骑士大人击败了边境侯!还把生病的劳役都安置进城堡的房间里照料!”
老翁也颤着手抓住儿子摸了摸:“你长大了,壮实了,好……好!龙骑士大人是一位仁善而无私的领袖,咱们一定要好好报答龙骑士大人的这份恩情!”
瑞恩:“……”
不是,这个龙骑士是个傻的吧??辛辛苦苦打下的城堡,主卧让这么两个脏兮兮的病鬼住??
……妈的,难怪了。
难怪那些守卫和仆人见一帮子平民涌进来,连拦都不敢拦。
本来他领着人闯城堡,也是指望这些守卫仆人打伤一拨人,激一激民愤,这下倒好。全落空了。
他在内心将龙骑士骂得狗血淋头,但人还是理智的。
当下的情况,想挑拨离间是肯定不行了……还是赶紧抽身离开,抓紧时间和神邸大人汇报。
他悄悄摸出神赐的法器,削弱自己的存在感,挤出人群。
转身离开时,背后全是替被冤枉的龙骑士义愤填膺的声讨声。
好好一个局,没把龙骑士的名声搞臭,反倒是替人免费宣传了一把,瑞恩简直怄血。
他郁卒地借着月色,匆匆往外赶,出城堡时心里还在犯嘀咕:最近他们是不是有点倒霉啊?
之前神明派莱诺尔去皇宫取瘟疫面具,结果埋面具的小花园土被人偷了。去暴君的寝宫里偷还沾染着诅咒的床,好家伙,那毛贼把床也给偷了。
正常哪家毛贼偷这俩玩意儿啊??
……难道说,是有人勘破了他们的行动,故意搞得破坏?
他越想越怄气,毕竟莱诺尔是他的亲哥哥,就因为那一次失误,莱诺尔被神罚折磨得不成人形,没熬过半天就死了。
瑞恩攥紧拳头,恨不能将那毛贼磨牙允血:该死的混账,最好别落进他手——
一张好眼熟的面具,冷不丁地撞进他的视线,刷地一下从他面前走过去了。
瑞恩:“……?”
朝辞摸着面具的下颌,被雷文拖着走:“急什么,又闹不出什么大的。你当昨天院长让咱们把伤病号安置在房间里,是圣父心发作?”
仙人嘛,总是更耳聪目明些。
朝辞侧耳听了会城堡里的动静,遗憾地啧舌:“都是拍马屁的声音啊,来晚了。”
挑事的幕后指使一看事态不对,肯定已经逃之夭夭了,哪还能找得——
“——混账!!”
一道深色的身影猛然从空地上显露身形,气到失去理智地扑向朝辞:“就是你偷走了面具!?!”
朝辞:“??”
他忍不住摘下脸上的面具,又看看自投罗网的鱼:咋,这过期的旧鱼饵,也能钓上今日份的新鱼?
家人们,谁懂啊。带着旧案子的线索出门,钓出了新案子的罪魁祸首。
将人押进地牢时,朝辞还在碎碎念:“幸运,太幸运了。我是不是该托院长帮我买个彩票?”
Share同样的脑回路,刚刮完一轮的康柯又瘫回床上:“别想了。连中5疗养点的都没有。”
是非气使他们老实,重新将注意力转回“唔唔”着挣扎的挑事者身上。
康柯贴着系统牌退烧贴,目光滑过牢房墙上的那些刑具。
审讯,他最讨厌的工作之一。
暴力、血腥,两头恶兽互相展露狰狞的嘴脸,试图制服对方,毫无美感。
刑讯到半途,刑房里往往会充斥着各种糟糕的气味,好像在那一方狭小的牢房里,世界退回到了粗鲁的、未开化的蛮荒时期,人不再是人,只是暴力、血腥的承载体。
他厌恶那种气味,也恐惧自己被同化,如果不是工作的要求,他恨不得拔腿就走,可惜能落到他手上的犯人,往往都是难啃的倔骨头。
他得浸泡在糟糕的气味里,不眠不休地熬七八个日夜的鹰,将自己最背离人性的一面展露出来,很多次结束的时候,他都有种恶鬼出了人皮,就再也套不回去的恍惚感。
好在现在,他终于不用自己做了。
康柯将自己更深地埋进被窝里,发出一声舒适的喟叹。
系统一回头就撞见康柯欣慰的笑容:【??】
系统:【不是,爹。看刑讯看笑了可还行?您要不填一下这个PDQ-4+看看呢?】
康柯微笑顿收,抬手糊了下暗骂他变态的逆子:“声音开大点,听不清。”
屏幕另一端的声音传入耳中。
很幸运,这次的犯人骨头没那么硬。只是被拎去地窖,看了眼病区里满身脓血的病人,就吓成了个漏斗:“我、我说!”
瑞恩喘了两声:“你们手上的那张神骨面具,是神祇大人交给我兄长的,让我兄长拿去诅咒雷文陛下和圣子……”
“神祇……?”雷文听愣住了。
他还当这面具,又是哪个看不惯他的皇室贵族搞得鬼呢,居然是神明想要他死?
——不是,为什么?
除了因为巴尔德,他迁怒地嘴过几句光明神,他和别的神明,好像也没交集啊?
瑞恩畏惧地看了雷文一眼:“我、神明指引我们做事,从不解释原因,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
雷文皱眉:“那祂是哪一位神祇?这总知道吧。”
“……”瑞恩不敢说话了。
他慌张地抠着衣角,结巴着挤出几句:“但、但是,我和我兄长猜测过的!那位神祇好像只是单纯喜好掠夺性命,在罗曼大陆的传说里,像这样的神明就只有一位!”
康柯顿时记起雷文那篇拿《罗曼大陆简史》当楔子的自杀报告:
“——黑夜女神。”
这位女神也是蛮特殊的。
按神职来论,祂只负责执掌黑夜。但罗曼大陆的传说里,几乎没有哪个故事是讲“黑夜女神如何带来宁静的夜晚”的,只有“黑夜女神又掠走了谁的命啦”,“黑夜女神给哪儿带去死亡啦”。
康柯深深地觉得,如果这是职场,死亡之神估计能给这位女神卷死。
朝辞摸摸下巴:“如果没记错,这位女神虽然已经销声匿迹了近千年,但祂的榜一大哥到现在还健在?”
整个罗曼大陆都知道,巫妖塔的现任主人N,是黑夜女神最虔诚的信徒。
“那还真是巧了。”朝辞懒洋洋地抬臂,一下勾住雷文的脖子,“要讨回人祭,本来就得去找巫妖王。拿着黑夜女神的情报去谈,这位巫妖王应该会好说话些吧?”
“嘶。”康柯牙疼似的轻抽了口气,感觉下一秒就会见到一只死猫。
但很出乎众人意料的,雷文手都条件反射地勾上灵摆了,又突兀地顿住。
他多年闲置的脑袋尝试运作:
他不喜欢肢体接触,死猫也不喜欢。
他看不上死猫那揣满心机的样子,死猫也嫌跟他接触多了会被拉低智商。
那好好的,这家伙怎么会忽然这么亲密地跟他勾肩搭背?
雷文顿了片刻,不动声色地将目光扫向牢房里瑟缩的瑞恩。
他看清了……犯人眼底闪烁的恐惧,是假的。
喜报:大娃的脑子拆封了!
悲报:便宜劳动力的脑子似乎也不咋的。
康柯的手指始终抵着光屏,不让伊瑞尔出声,直到将人半提溜着出了地牢,才松开手。
“——呼,呼!”伊瑞尔猛喘了几口气,震怒,“那个人类明显在说谎,他信仰的神明根本不是黑夜女神,为什么不让我揭穿?!”
康柯抿了口系统顶来的温水,不是很想张口说话,手指一抬,搓了下猫的脑袋。
御用嘴替奉旨开机:“我的天,你们妖精一族的血脉天赋,是不是大脑青春永驻术?”
生下来大脑是十成新,入土了大脑还是十成新。
朝辞:“揭穿他有什么好处?他会说真话吗?”
伊瑞尔皱眉:“再硬的骨头,也不可能熬过无休止的拷问。”
朝辞翻了个优雅的白眼:“那他招供之后呢?你能找得到他侍奉的那个神明吗?”
神明在罗曼大陆上销声匿迹,已经千年有余。
如果神明那么好找到,光明圣殿何至于因为一截骨头惊疑不定,连自己供奉的主神是死是活都不敢确定?
伊瑞尔沉默了几秒:“可不揭穿,又能怎样?等那个人类联系神明?”
他们就算冲进去抓个现行,神明也可以直接切断和瑞恩的联系。不是照样没用?
朝辞变戏法似的摸出一枚红彤彤的光团,在伊瑞尔眼前晃了晃:“如果走进牢房的,是另一位神明呢?”
隔着光屏,康柯叹了口气,看着神格的眼神不无怜悯:“死了还得继续发光发热,真该给祂记个全勤。”
定下钓鱼执法的计划,代替院长日理万机的员工们,继续诚诚恳恳地工作。
巫妖王那里还得去,毕竟人祭确实得讨回来。但是得等到晚上,毕竟巫妖王是昼伏夜出的代表性生物。
在此之前,他们先跑去帮雪山民们搬家。
是真的帮搬家。
雷文骑着巨龙在聚居地前落下时,雪山民们都呆住了,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
“那……是什么?”雪山民们神情呆滞地指着巨龙身后,“手……手推车?”
“好大……比巨龙还大?”
“难怪龙骑士大人说,迁徙今天就能完成……”
比巨龙还长的木质手推车,四周围栏建得高高的,由雷文的炼金术、朝辞的仙术倾情打造。
其实朝辞原本是想用黑曜石的,感觉比木头气派多了。这满山的材料,完全可以挖地取材——可惜才抠了几块黑曜石下来,护巢的巨龙就低吼着喷来鼻息。
“还有人不愿意走?”朝辞迎着风雪站在人群前,“为什么?昨晚不是已经解释过,为什么要搬迁了吗?”
雪山民聚居的地方,离龙窟太近,巨龙的吐息令这里长期处于风雪中,并不宜居。
他们所有的粮食、肉产,都是通过贸易,从西北地区外取得的,偶尔遇上故意提价的恶商,总得吃点闷亏。
这种对外依赖性极强的状态,雷文和伊瑞尔这俩“心够大,就能活在当下”的妖精,可能不觉得有什么,康柯和朝辞看着是浑身难受:
搬,必须搬!
不搬等以后和领郡的人干起来,所有的粮食进出口被封锁,等着人都饿死吗?
他……他们种的那块地能不能长出粮食,他们自己都没啥信心啊。
朝辞耐心地强调:“温特城堡周围的土地,十分肥沃。那里远离龙巢,没有风雪,气候好、土质好、面积广阔,为什么不愿搬去?”
部族首领叹了口气:“是舍不得老房子。您懂的,不想走的都是些老人啦!他们在这片土地上活了一辈子,所有的记忆和牵挂,都在那一栋栋石——”
“唰啦……”
一坨坨雪倾头砸下。
巨龙不知何时伸长脖颈,衔起最近的石屋,头一转,将石屋往后座一搭:“吼——”
惊恐万状从石屋里滚爬出来的老人:“??”
首领:“……”
都是西幻世界了,还能对付不了钉子户吗?朝辞一挥手:“小菇,菇哥,搬起来。”
伊瑞尔:“……”
他连自己的绰号都不配有是吗?还有,谁要帮人类搬家啊。
他不屑地侧过脸,刚把手臂抱起来,就见他表弟闷声不吭地用炼金术搬起了几座屋子,路过他的时候,眼神冷漠地瞥来一眼:“——不帮忙就别站这碍事。”
伊瑞尔:“……”
伊瑞尔:“你是妖精的后裔,为什么帮人……”唉,不对。
他弟是人类的君王,现在又是这帮子雪山民的领袖,那他帮忙搬东西,帮的哪是人类?还是他的族人啊。
伊瑞尔说服了自己,从他矮不隆冬的弟弟手里抢过大半的负重:“少扛点,万一更矮了怎么办。”
“……”雷文想把他一米九的远方表亲踹断腿。
朝辞靠在推车边,用仙法加固木板,不到两个时辰,全部雪山民和房都已上车。
巨龙仰头发出一声轰啸,在风雪中振翼高飞。
康柯微微阖眸,听见风雪中的声音:
“妈妈,我、我在飞!”
“我……我居然也有骑龙的一天吗?”
“够了!我以我的姓氏、荣誉起誓,决不允许任何人再说龙骑士阁下任何一句不好!这世界上,除了龙骑士阁下以外,还有谁能让子民体会到如此的荣耀?!”
“我愿以家族的名义,向龙骑士阁下永远效忠!”
风声猎猎,雷文的胸口因这些从未获得过的呼声情绪激荡,他仿佛看见童年曾勾画的理想乡正在建起,童——
“不错。”朝辞隔着屏幕跟康柯交头接耳,“这波算是培养了不少死忠粉了。可惜同一招不能重复用,等攻克了下一片领土,又得找别的地方。”
康柯差不多能止住咳嗽了:“西北还有别的种族吧,矮人、精灵、巫妖塔……一屋不扫,何以平天下?”
朝辞发出白日梦的声音:“不如偷几个种族回院吧。别的不提,有精灵在,田里应该能长出东西。”
雷文:“……”
够了,你们还我纯挚的触动!
与此同时。通向巫妖塔的某条小径上。
N举着一把装饰有细碎孔雀石的伞,缓缓走在归巢的路上。
环佩的各色首饰叮当细响,N想:
……好热。
太阳好大。
宅男在太阳的烘烤下发出要融化的声音,有气无力地在心里将硬要将化作拍卖会定在白天的画家翻来覆去骂了几遍,发自肺腑地疑问:
为什么一个专门画黑夜女神的画家,偏要在白天开拍卖会?
——算了。艺术家都是疯子。画得越好越疯。
N干脆地放弃揣摩别人的思路,将画板竖起来,遮住自己露出伞外的部分。
身后跟着的人类执事欲言又止:“……”
该不该告诉巫妖大人呢?油画是不能长期放在烈日下直晒的。
那个画家把自己的画作直愣愣晾出来,本来就已经够奇葩的了,巫妖大人也跟着晒——
他憋来想去,最后还是没开口。
即便已经跟随N很多年,他还是猜不透主人的心思。
对方能为了一张黑夜女神的画,宁可顶着一天中最烈的太阳出门,花周围的拍卖者都觉得傻逼的价格也一定要拍到——
可拍到手后,又根本没有任何爱惜的意思。
巫妖塔里有众多珍贵而历史悠久的画作,他不认为巫妖大人没有基本的保养常识,只能认为,大人其实并不重视这幅画?
可如果不重视,又为什么身为骨族,宁可顶着烈日,也一定要出门拍下?
N并不知晓身后执事的纠结,就算知道,也不可能赏脸解释。
他只是在画和伞的双重盾护下,加速向自己的巢穴移动,大步迈出几步:“——嘶。”
——这么热的天,怎么会突然这么冷?
低着头躲太阳的N,目光落在地面上飞速覆盖而来的巨大阴影上,凝了一秒,反应迅速地抬头。
折射着珍珠蓝色光泽的冰霜巨龙呼啸着,从天际掠过,身后是——
N:“???”
N用力闭了下眼。
是被晒出幻觉了?他怎么看到巨龙身后好像背了个手推车?
龙脊背上,雷文根本没发现底下的老对手,光顾着看路了:“你飞偏了,艾斯。往左一点。”
巨龙飞得很平稳,降落时也没有丝毫冲击。
和龙神祭初见时留下的残暴印象不同,它的性格似乎很温吞沉稳,像个大号的树懒。
人们陆陆续续从推车上下来了——有一部分人是爬下来的,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接受得了没有安全设施的云霄飞车。
隔着光屏,康柯抬手量了下额头的体温:“——不太对。”
系统大惊失色:【爹你不会烧更高了吧?不要啊,我还小,还没啃够老,不要死爹!】
“……”康柯无语地拨开不孝子,“烧退了,我是说城堡不太对。你们回城堡看看。”
就连雷文也嗅到了不祥的气息:
原本立在门口的守卫们不见踪影。腥臭的气味从城堡的方向飘散而来,令人作呕。
他在城堡的窗口内看见数道一闪而过的身影,看着像是……地窖内的病人,正在袭击仆从?
康柯设定在地窖外的那扇门,只能拦住心思不轨的人进门,却拦不住门里的人自己出去。
地窖本身的监.禁设置足以防止病人越狱——除非,有外力援助。
康柯叹了口气:“我建议过你们,该执行的死刑就立即执行,以免夜长梦多。”
这纯属经验之谈。毕竟死刑犯都是被逼上绝路的人,给他们留时间,那就是给他们留策划逃生的机会。
但朝辞却有别的盘算:“他们能怎么逃?勾结城堡内的细作?求神拜佛?这么好的鱼饵,不撒可惜了。”
此时此刻。
面对着城堡中断续传来的惊恐尖叫,朝辞伸手按住皱眉拔剑的雷文的肩膀:
“怎么能总让主帅出马?显得主帅手下像是无人可用。”
他向后退了一步,手中那把花里胡哨的蕾丝折扇迅速拉长,化作一柄陈旧的骨剑:“请在这里稍作等候,让我将这份胜利的果实,送到您的手上。”
他像转扇柄一样转了下细长的骨剑,没给如遭雷劈菇开口的机会,转身步履轻盈地走向城堡。
他对和雷文争抢王座毫无兴趣。
看戏嘛,最忌讳的就是把自己盯死在国王的位置上。小兵小卒才能自由的行动,掀起大风大浪。
现在,现成的国王有了。要想下赢这局棋,国王当下缺的是民心、是人望。
他要给雷文打造不可撼动的人望。
从内反锁的厚重大门被朝辞单手推开,他迈着猫散步似的雀跃脚步,走进城堡,走进腥臭与遍地的脓血中。
没有尸骸,一具也没有。
朝辞不是很意外:“你看,我说没必要急着杀人。这些小僵尸跑出来能害谁呢?害同伙?”
他拿着剑划拉了一个大圈:“倒霉的人祭今早都被家人带回去照顾了,留下的就只剩下守卫和仆从。”
楼梯间传来惊恐混乱的脚步声,一个脸上沾血的女仆跌撞着奔下楼梯,在看见朝辞的瞬间眼睛顿亮,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救——”
“嗤。”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朝辞拔出骨剑,随意甩了甩,没理会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无声倒下的女仆,迈着轻快的步伐几步上前,串糖葫芦似的一剑贯穿两个追下来的死刑犯:
“不好意思,劳烦别站太远。用剑气杀人,有可能会对城堡造成误伤的。”
他像吃豆人吃豆子一样沿着楼梯向上走,一路走一路串糖葫芦:“守卫、守卫、仆从。刚好三消。”
系统都看当机了:【……不是!他发啥疯呢!?!还三消,守卫守卫仆从怎么三消啊!】
康柯脸上没什么意外的神色:“都是同伙,可以三消。”
送城堡也就算了,以边境侯那种逃走都要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卷走的抠门劲儿,舍得给雷文留仆从伺候?
守卫就更不可能了,这些穿盔甲的骑士,都是要领主自掏腰包供着的。
——所有留下的人都可能是奸细。
这是朝辞在昨晚做下的判断。
所有留下的人都是奸细。
这是朝辞在今早看见守卫、仆从放纵平民举着武器进入城堡后做出的判断。
康柯持有和朝辞相同的意见。
敌人在一个接一个地倒下。
朝辞走上三楼时,剩余的人已经意识到边境侯留下的最后一局被识破了。
他们不可能凭借守卫、仆从的身份,假装求救,将身上的脏血抹在进堡的人身上,更何况他们真正想弄死的那个龙骑士,自始至终都没有踏进大门一步。
有反应快的人当即想跳窗逃跑——
他们逃不掉的。
二百零六根白骨,化作道道剑气,一个、一个,将人钉在石墙上。
朝辞靠在三楼转角的扶手上,侧耳聆听骨头落地的声音,又悠闲地将那些骨头召回来。
【……】系统看朝辞的眼神已经从看死猫变成看神经猫,【这、骨头,不会是自己的吧?】
讲不定的啊!那小说里不都这么写疯批的么。
朝辞:“……?”
朝辞:“我有病?拆自己的骨头不痛吗?”
系统还没来得及略松一口气,就听朝辞漫不经心地说:“这是我爹的。”
系统:【…………】
毛球扒上了康柯的手臂:【爹,你看孩儿多么孝顺,孩儿就不会做这种拿爹的骨头炼剑的变t……爹你干嘛呢?】
康柯伤心地躺回床上了,眼睛盯着床头那株孤零零的兰草。
可恶,到底为什么啊,为什么猪猪没能把人留住。他是真的很想要那具兰花骨架当床头摆设……!
系统:【……】
冒昧了。它忘了它爹也是个被七美德戒律锁着的变态。
剑仙杀染病的人,纯属大人欺负小孩。
将四层城堡逛过一遍,朝辞在某个仓库里拎出三四个瑟瑟发抖的仆从,那双琉璃似的淡色眸子仔细瞅了几眼,将剑收起来:“这几只是好人。”
【?】系统都没挑量词的刺了,【咋推断出来的?因为他们躲着暴乱的人群,没一起冲出去?】
朝辞指指自己的眼睛:“我能看出来啊。没看过龙傲天小说吗?没听过能看破人心的洞察之眼?”
系统:【……】
真的假的……?你不要驴我?
从猫嘴里说出的话,它是一句都不敢信,包括初见时那句“我是穿成古人的大学生”。
一兆多个世界,穿越它不是没见过。但讲实话,穿进根骨绝佳的躯壳内,能把原主挤走的大学生,真的很少见……
最多就是一体双魂,最后俩魂还有很大的可能性谈个水仙恋爱。
更常见的情况是,原主吞噬外来者的灵魂,继承妄图夺舍者的记忆。
系统还搁那儿琢磨,康柯是从头到尾就没信朝辞是大学生。
他嗑着龙粮看着脏脏猫一路清扫血污、洗干净自己,蓬松着一身银亮的毛发出门完成最后的立威阶段。
康柯点评:“有点虎头蛇尾了。”
像这种“超厉害的剑客,居然也向龙骑士大人效忠,如此忠心耿耿,难道不更证明龙骑士大人值得追随吗”的戏码,难道不应该表演得再震撼人心一点吗?
高低整点背景特效什么的,比如“持着骨剑的剑士背对着硝烟未散的战场,径直走向他唯一想要献上忠诚的领袖,单膝下跪”。
不过想想为了这特效,可能要被炸的场地是温特城堡,康柯还是勉强接受了当前的效果,继续看着忠诚猫演完全段,迫不及待溜进人群,拽住几个老雪山民。
看猫那灵活钻溜、精准抓人的架势,这几位老人家显然是他早早就看中的。
他和雷文、伊瑞尔一起,好声好气地把几位受宠若惊的老人拥簇到肥沃的土地前,握住老乡亲们的手诚恳发问:“我听说,诸位以前是从临近的领土流落来的?都曾种过地?”
雷文的眼神最朴实:“能教我们种地吗。”
种子,他们昨晚是都撒下去了。
但雷文习惯性失眠,昨晚翻来覆去半宿,一时没想开翻了翻康柯给他们买的农业专业书。
这一翻,就是一晚无眠。
今天早上,他在出门捞章鱼前,先把上铺的伊瑞尔晃醒了,又去隔壁拎出了还在熟睡的猫。
三人碰头开小会,雷文神情严肃:
“种不出来,根本种不出来。”
他们这些人,会种个什么地啊!土一铺,犁往地里胡乱拖拖,种子就撒下去了。
再看看书上,“播种前需先耙耢镇压,以免深搏弱苗,小麦分蘖”、“药剂拌种,减少条锈病、黑穗病等病害”,雷文感觉不行。
这种子刚撒下去,好像就已经死了。
他像个新手爹妈,刷到短视频里一点风吹草动,就开始疑神疑鬼,感觉自家崽下一秒就会嗝屁。
另两个人,则在无语地白眼后,刚想起身回床,就想起院长那可怕的时间回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