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清定bythxtea
thxtea  发于:2024年12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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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盐没理解他怎么突然跳跃的,“怎么又扯上信用卡了。”
“你要不要听嘛。别打岔。”谢元横他一眼。
“当然要听。”明盐捧着脸看他。这位作家虽然一向看书多而杂,但是人就有阅读口味,总有他不爱看的。科幻和推理两个大类近十来年国内市场火热,他就并不买账。而谢元来者不拒;因为学日语,更把日系最有代表性的推理和轻小说看过个遍。
明盐也给男朋友解释过自己对类型文学的不认可。许多类型小说只有一个点子,压根谈不上什么文学性思想性,中文原创在这点尤其薄弱。甚至他慕名去看了几本国内被爱好者奉为至高杰作的,当时的看法也是:不是任何作家都可以像潘淼老师一样,用粗粝的文字去刻画人生的残酷。有些文字里,空有残酷,却看不到悲悯,甚至连人物逻辑都堪忧,两个人的争执一看就是用同一个脑子在吵。
谢元当然承认,一些科幻和推理中正因为“点子太好”,令作者和读者都忽略了放纵了其余的短板。但不等于所有科幻和推理都要被扣上“文学性缺乏”的帽子。俩人聊起这些来,明盐于是就说,那你给我讲讲,你有什么推荐作品。好小说不怕剧透,是不是?透了底也有再阅读的价值。
这就是明盐新近发掘的、和谢老师聊天的话题。两个人的精神世界总有差异,但有对方引路,他很愿意去桥上看看对岸的景色。这是思想和爱好上的彼此深度游。更别提对方沉浸在个人喜好之中,眉飞色舞的样子多有感染力;显得抛出话题的自己都有了一种成就感。
新干线两个小时的车程,完全不够恋人聊天。
从八坂神社,走过高台寺,一年坂二年坂三年坂,走到清水寺;路过许多穿和服的女孩,可爱的工艺品纪念品和扭蛋机,探出住家院墙的一枝香柚树。
他们在茶舍跪坐榻榻米上,竹帘的影子垂在膝前。一碗抹茶、一份瓷碟里的和果子,对着庭园里绿意幽然的日式庭院。
“我不记得是在哪本书里看的了。”明盐说起。不像谢元看过的“闲书”大都集中在离开县城、上大学之后的五年,明盐看过的书太杂太久。“也可能是哪个英文论坛吧。一个旅居日本的人说,有一天半夜里他睡不着,走到了南禅寺,看到门开着。他就进去,在方丈庭园坐下来,独自欣赏了一会儿枯山水和月亮。当他站起来想离开的时候,发现手边摆着一杯茶。”
喔。谢元听懂了那份诗意与人情味。那就是,人们心中典型的一种“京都”的味道。
明盐冲他一笑,“方丈庭园挺好的,是我的枯山水启蒙。不过我更喜欢天龙寺,咱们明天去。”
岚山与天龙寺,又值得走一天。过了渡月桥,上去法轮寺,他们看到了坡道边的电电宫。
“这是什么?”保佑电子产品的神社!门口已经旧了的“护持会会员御芳名”,打头的就是NHK和各大电视台、一排排的电力和电器公司。日本的神社业务广大到衣食住用行什么大小事都覆盖,天龙寺还有护持飞行安全的观音。
后来他们去伏见稻荷大社,明盐在腰神不动神社请了好几个足腰守护的御守,谢元一边笑一边帮他把中国的美国的地址都翻译成日文,供工作人员拿去上祷腰神。明盐留了望京的地址请神明保护谢老师的腰,看谢元也没有任何异议。
又一天走下来,傍晚回到酒店已经累极。“晚上去看五山送火?”
八月中,京都旅游旺季中的旺季。想到街上会有多少人,谢元就要打退堂鼓了,而且他还有点中暑,头疼。“你想去吗?”
“来都来了。”明盐活跃道,“你累的话就在屋里休息,我去拍回来给你看。”
“好。”谢元往床上一趴。明盐自己出去了。
谢元还记得,第一次在书里看到“大文字烧”时完全不明白、无法想象那是什么。许多事物与学习能力理解能力无关,不知道就是不知道,知道了就是知道了,就是那么回事。
书上说,五山送火最好的观赏地点是在山下。僧侣集合的颂念声中,伴着风与烟雾,山林松涛起伏。在场景氛围之中,信仰的感染力达到顶峰。
为了四叠半。谢元从床上坐起来了。
他看了看手机,明盐出去快半个小时了。不确定自己能走多远,也许走不到鸭川就被人潮和疲劳劝退,他没有给明盐发消息。在酒店免费的自助饮料间,他给打了两杯双倍抹茶的冰拿铁,端在手里边喝就边出去了。
谢元从不知道,小小分离之后,独自在京都街上走一条朝着恋人的方向、随时打算放弃的路,这些种种叠加起来会这样轻盈快乐。他仿佛脚下生风,很快就从酒店所在的四条乌丸走到了鸭川边。人是很多的,但旺季里每天都这样多,并不像他想象中,因为五山送火就寸步难行。而且,比国庆北京的游客密度还是松快多了。
他走下桥去,沿着鸭川向北。左上方就是有顶天开篇里的河景露台,在红色灯光中,永远热热闹闹。右手边沿着河岸,斜坡的草地上三三两两坐着纳凉的人。
“元元!”明盐正坐在河边喝听装啤酒,偶然一扭头忽然看见他,惊喜地跑过来。“真的是你!”他把小卷毛一把抱起来。
“你干嘛!”谢元被他吓了一大跳。
明盐把他放下来,开心地埋进脖颈里蹭。“你找到我了!你看我给你发的照片了吗?”
谢元才摸出手机,看到明盐两分钟前发的照片。黑糊糊的河面、几盏完全无法定位地理信息的灯。这种照片有什么帮助啊。他从包里掏出保温杯,“我给你带了抹茶……”
明盐响亮地在他额角“啵”了一下,“元元你真好!”接过去打开了先往回递,“你喝吗?”
“我喝过了。”
明盐捡起自己丢在地上的东西,搂着他继续往北走。“走走走,我们去三条。那边应该能看见大字。”
“你怎么知道?”他以为明盐只是随着人流走到鸭川边上的。
但明盐做了功课,“你喜欢嘛,我都在网上看过了。本来想走到那里拍一张就回去找你。”
七点出头,三条大桥西端桥头,路北的星巴克、路南的罗森,从店里到街面上都人满为患。人群中一阵欢呼:远远地,黑暗中一个“大”字已经点起来了。
“哇!”谢元还没掏出手机相机,警察已经过来疏散人群,呼吁请勿停留。他们于是牵着手看着“大”文字,上了三条大桥。那一端的地铁出口还有游人涌出,他们过了街又从另一侧走回鸭川西岸。
避过路人,人声鼎沸中,谢元主动牵回了手。明盐看他,他也不躲不避,眼中笑意纯挚。难得见到小卷毛这样开怀,明盐喜欢地问:“看到大文字这么开心。”
其实是因为,我一点都没规划,信步一走就找到了你。谢元已经被今晚的一切补满了元气。“嗯!我现在很精神了!”
“那我们去锦市场。累吗?累了我背你。”
“不累!”
本来动态请了个假想慢慢写几天再发,但是写完一章,又回到了我的老问题:水平有限,修无可修,就这样吧(*?ω?)
工作和恋爱都有大几十年的路好走,一不小心又会无限延长。目前决心是一百章、30w之前就把它完结掉,这样感觉比较圆满。我的问题就,等下一本再改进吧>x
第087章 下鸭
他们从南禅寺、哲学之道,金福寺和八大神社,一路走到圆光寺。在民居之间,谢元对这一条散步线,比对更繁华的祗园和清水寺一带喜欢多了。
走走停停看看,及至从圆光寺出来,时间早已过午,昨夜回酒店前在超市买的零食点心也吃完了。明盐看着手机地图,“这附近没什么好吃的。我们打车去吃怀石料理吧。”
谢元下意识就是反对:“打车很贵!也没必要吃怀石料理啊。”这几天住在四条乌丸,周边连超市都是最高级的连锁品牌,更不用提比超市更贵几分的便利店;他已经觉得铺张浪费了。
明盐还是那套理论:“来都来了。你不是没吃过吗?”
“那也不用打车去……”
“打车是节省时间和体力。你今天下午还想再玩一个景点吗?如果走路去吃饭,下午可能就废了。”明盐循循善诱,“打个车,我们可以留出很多途中的时间,下午去下鸭神社。”
旅游爱好者毛姆的笔下形容吴哥窟:千篇一律,没完没了。在京都乃至在日本待得多了,山重水复的寺院和庭园里明盐也会有这样的感觉。满视野朱红与金,只能在第一次给人冲击感而已。他甚至觉得,虽然天龙寺他也百看不厌,但他更好的乐趣还是欣赏快乐的惬意的满足的小卷毛,以及给男朋友拍照罢了。元元就是他的随行景点;至于脚下去哪里,当然是照顾第一次来京都的元元喜好就行,明盐是个自豪的带路导览打车三合一交通工具人。
果然一提打车可以去下鸭神社,谢元就被说服了。
从四叠半时期就在谢元心中成为圣地的下鸭神社,坐落在一片茂密林地之中。他们从泉川町进入糺之森,顿觉身周的气温就下降了几度,太舒服了,令身心宁静。
不像那些更大更有名的寺院,作为京都最古老的神社之一,这里的建筑少而简单;甚至会给初次游览的人一种“这就没了?”的感觉。手水舍贴着“水神守护”的符纸,在疫情后制作的竹管下用流水洗手。路过门口摆设着有顶天系列立牌的小纪念品店,他们走进楼门。
谢元满心期待地跑去请了朱印,两手举着在空中抖动吹干。“干了吗?干了吗?”
明盐帮他把在神保町的文具店新买的文件夹拿出来,里面已经攒了好几张。“干了干了,夹起来吧。”曾几何时,他变成谢老师的助理了?
下鸭神社的纪念品商店里,出售着各种双叶葵主题的周边。小物配色和工艺之精美,即便在京都都堪称文创之最。谢元惊叹着,明盐就问:“买吗?”
这里不能拍照。谢元想了想,“买一个吧。”
小卷毛买的一个杯垫,是消费主义的巨大胜利。
神社东面的御手洗社前,浅浅的溪流中为了应对八月酷暑,搭起了临时的遮阴凉棚,两张铺着红色塑料布的竹凳设在溪流中,供人休憩泡脚。
他们把鞋袜脱在岸边的石阶。谢元还把两双鞋子在仅有的阴凉区域整齐摆好,才小心翼翼试探着光脚下水。“好冰!”
明盐大笑着,作势往他身上撩水。也许是天热,也许是看森见登美彦的游客终究不多,西人都乐衷于祗园和其他更繁华的景点,这里的人流密度也相当宜人。
“热不热。”明盐掏出买的时候说带给晏晏、但已经昧下来自用了好几天的毛巾料手帕,拧一把冰凉给他擦脸。
“不热了,这个裤子好凉快。”谢元穿着新买的优衣库。
“那再去买几条,北京也够热的。”
“不买了,够穿了。再买又要凑免税额度。”
“多买几双袜子呗,你不是说袜子不经穿,老破。”
谢元反驳,“不耐穿的就不要买啊!”
“袜子要什么耐穿,本来就是消耗品。”
谢元不跟他讲这个。沁凉的水里、苔绿填满轮廓的圆润石块上,两个人四只脚幼稚地相互踩来踩去。
日本的夏天离不开刨冰,糺之森的刨冰店虽然人多到出品要等很久,但味道着实好到经得起等待。雪绵绵的一座小山,俩人对坐分着挖完了都没有融化浪费,甚至意犹未尽。
刨冰店几十米外的洗手间外,谢元洗净了蹭在手背和嘴边的糖浆。他浏览一字排开的饮料贩售机,惊喜道:“我想喝这个!”
明盐一看他指的那个:“你确定?”
“确定!”谢元当即掏出手机,给机器扫他的支付码。“我自己买!”
明盐在一边含着笑。上了一年班的元元,总像手里握了压岁钱的小孩般财大气粗。谢元买到了那个粉红色的瓶子,还拧开递他,献宝地:“给你喝第一口!”
明盐喝了一口,和自己预想的差不多,嘴里留下一股香精糖精味。不含果汁的果味饮料,就是香精甜水,能好喝到哪里去。
谢元喝了一口,也露出失落。“我记得这个以前很好喝的……”
明盐了然。他安抚地揉揉他的后背,弹一下头顶的揪揪:“回去给你买一箱味全,放在冰箱里慢慢喝,好不好?”
他们逆着表参道往外走。河合神社外边不远,一间纪念品店门口摆着两款随机花色的御守。明盐脚下的路线就歪了,斜过去看。“这是什么?”
谢元去读展板上的介绍。“嗯……这是求姻缘的。女生的‘媛守’用和服的面料制作,男生的‘彦守’是用牛仔面料。”显然媛守亮丽得多,但彦守上有下鸭特色的双叶葵花纹。
《尔雅》有言,美女为媛,美士为彦;明盐一下就懂了。他起初以为这么小一枚,是保佑小孩子的,还想着可以给晏晏带个。正转身要走,他突然灵光一闪:“我们买两个吧!”
一个要八百円,在御守里也算中等偏贵了。谢元奇怪道:“你还要求什么姻缘啊?我们买两个彦守吗。”
“笨,你这个日语脑子。”明盐从两边各拿了一个摆在一起,“用汉语读汉字!”
媛和彦,元和盐。“哇!”
明盐已经兴致勃勃地选起款来了,因为花纹配色都不一样。“你想要哪个,你要是嫌女款不好意思,女款给我。”
谢元因为省钱连女装都穿过,哪里介意这个。但他认真想了一秒,“Yan给我,Yuan给你。我挑你的,你挑我的。”
小情侣快快乐乐地,又收获了计划之外的信物。
鸭川三角洲,京都轻小说与动画圣地。他们在河流中龟型的大石上跳来跳去,明盐拍了各种全景和幼稚的造型。换了新手机的谢元终于也可以有一些不怕浪费胶片的随手抓拍。
夕阳西下。他跑到三角洲的尖端,面向河流盘腿席地坐下。明盐才跟过去,他就在夕阳中回头,扬起了兴奋的脸和声音:“明盐!你愿意跟我去环游世界吗?”
明盐不用想也知道,这没上下文的一定又是谢元看的哪本书里的什么梗。他虽然不了解,但他说:“当然愿意。”
第088章 铅袋
迎着夕阳飞跃跳石,他们摇着十指相扣的手,沿着京都御苑树冠绵延的外墙,散步一公里去今出川搭乌丸线回酒店。
明盐想起刚才谢元邀请他环游世界就乐。他心思一动,话就到了嘴边:“元元。”
“嗯?”
“跟我去美国吧。”
谢元愣了一下。他直觉地就是百分百的不愿意,但他还是问:“为什么?”
“你不想去吗?那次我们聊到你来日本交换的事,你还说因为想出国。”明盐答非所问,因为他考虑过的内容里压根不包含“为什么”,他为的就是自己想要而已。
谢元耐心地继续问:“那你说说我去能做什么,怎么去。”
这明盐都不需要多想,“你不是想过念一个文学类的研究生,我们可以去纽约,C大的水硕很好刷的。”他说完自己都觉得make sense,“我也可以跟你一起念,我们做同学怎么样!”
他在谢元面前不加掩饰,谢元都看出来他是脑子一热了。“明老师,我一件一件跟你讲。
“此一时彼一时,在校时想留学和现在工作上了轨道后留学不是一个情况了。我前段时间考虑过读研,是为了我的工作想进修,重心还是在工作上。你让我现在去美国读书,读什么专业、对我的职业发展又有多大助力?还是你觉得我值得读什么去转换职业方向?我是学日语的,英语水平很一般,你和朋友用英语聊天我都不能百分百听懂,你让我去英语国家留学,有没有考虑过这件事对我而言的难度?”
谢元停了停,说出这句对自己都觉得残忍的心声:“你拿着P大的本科学历,当然可以说C大是好刷的水硕。你觉得申C大对我来说也那么容易吗?”
明盐被他一个接一个的反问句,砸得有点发懵。最近的元元太甜,他几乎忘了谢老师的底色是这样的严谨较真、步步为营。“不是,元元,你别生气。”
“我没生气。”谢元下意识脱口而出。
“我的意思是,我不希望将来一年有至少半年异地,但是为了恋爱放弃绿卡又有点小题大做。”明盐没说出来的是,父母已经去了美国颐养天年,绿卡给他的出行有许多便利。但他不打算入美国籍;在中国,普通人对公众人物的国籍还是很敏感的。只要他还想在简体中文的世界挣钱,就不能入外籍。否则他随便说过什么话,到了敏感的时候都能被有心人歪曲解读;只要他没有外籍这个“污点”,写多敷衍的书都能被读者原谅。
“我知道淳意或者说国内出版行业大部分的工作都不适合长期远程办公。”明盐尝试顺着谢元可能的思路去想,“在美国做什么能发挥你的长处呢。对,你知道村上春树为进入英语文学圈做的努力吗?他最初的英语译本就是亲自找翻译做、再向美国出版社推销的。你——”
太荒唐了,谢元无奈苦笑,用力闭了一下眼。他打断他:“明老师。你想说等你进军英文世界的时候,需要一个同时能胜任翻译、编辑、经纪人和助理的角色,那个人最好是我对吗?”分明就在几天前的飞机上,明盐还说将来开出版公司,所以让他学算成本学管理。真是说风就是雨。“别的不说,你确定为了你的这个缥缈的‘需要’,我就得放弃已经做了一年的工作和学了四年的日语,去转行从头学习、甚至可能单打独斗?”
明盐赶紧开脱:“这就冤枉我了,我只是和你分享一个小小的想法,并不是要求你,具体要做什么我们肯定商量着来。以你的能力,只要你愿意学,什么做不了?”
这是什么意思,还真想让他身兼数职去为他开拓海外市场冲锋陷阵?谢元一摇头,甩开他的手。“这种话不是口误。你会这么说,就是因为你这么想了。你这么想,因为你的世界中心是你自己。”他越想越真、越说越气。“你能这么轻松地说出来,因为你就没有考虑过我的现实我的需求。”
明盐还想把他的手牵回来,但捞了个空,谢元已经先揣进了裤袋。“明老师,不要怪我说话难听。我的事业虽然不起眼,至少在越来越好。将来如果没有你,我也会做到其他的好作品,二部现在的各位老师乃至其他新人,谁说将来不可能是我的作家呢?但是你,”谢元怒意升腾,嘴角讥诮的弧度压得扭曲。“你值得向外推广的作品在哪里?你要靠一本处女作吃一辈子吗?说真的明盐,你那本书就像我今天买的桃子汽水;当初我是没吃过好的,才惊为天人。”
这话太残忍,把最不该去破坏的最好的东西在二人之间撕裂,那就是谢元曾经对明盐的信念感。
谢元几乎瞬间就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他惊惶地睁大眼睛,“明老师……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明盐哼了一声,阴阳怪气道:“这种话不是口误,你会这么说,就是因为你这么想了。”他怎么了他?好心好意提个点子,甚至默认做好了如果谢元需要、就为他支付学费生活费的心理准备,却招来这样上纲上线的攻击!
谢元那刚摆低了想要求和的心,瞬间就收了起来,装进杜绝扫射的铅袋里。他一言不发转身就走。随便吧。
二人一路无言。进站,买票,过闸,上车;需要彼此确认的时候——或者根本无需确认,只是习惯使然,他们还是会看向对方,在一瞥的余光中交换那一触即分的回应。
终于到了不得不开口的时候,出了站,酒店就在眼前。明盐先说:“去吃晚饭吗?”
“不饿。”
俩人上了楼。
一前一后进了酒店房间,明盐看他坐在床头没有动换的意思,就自己扎进浴室去冲凉。
明盐洗完出来,谢元还坐在那里,读着一本新买的书。冲完凉的人把短发随便一擦,穿戴好了,在门口回头:“我先下去超市逛逛,楼下等你。”
谢元抬头,他已经砰一声带上了门。
第089章 花火
是谁的错?一半一半,但自己多一些。不,多很多。谢元自问,明盐的个性和思维方式他难道还不懂吗,为什么就要说破坏性最强的话呢。但谢元又决定原谅自己,想起小时候妈妈教他的话:骂人就要揭短,如果不能把对方气死,就是白骂。
想起来他自己都笑了一下。
没有人提他们的恋爱协议,因为彼此都清楚,这种时候寸土必争才是撕破脸的态度。他们之间的差异,值得分手吗?远远不值得。既然不分手,就要弥合裂隙。谢元很清楚,自己撕开的就该自己去补;让明盐“向下兼容”,即便对方有心也难。要掌握主动权,就要他“向上管理”。
他飞快地冲完澡,换上清爽的干净夏装,随便吹了吹头发,就出了门。
超市深处,工作人员在给冷藏区里的即食食品挨个打减价标签。一群顾客团聚在他身后,贴一盒拿一盒,走过哪里哪里清空。
明盐趴在购物车上,不爽地跟着人群,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贴到谢元爱吃的毛豆,等贴上了减价贴纸又未必能抢到。烦人。他绕过去,直接拿了一大盒原价毛豆,顶多就是被念叨浪费了一百多円呗,总共才三百多円的东西。卷毛今天骂他骂得还少了??
一个店员快步走过来,用英文请他留步,这一带游客多,服务人员多少也能说几句。明盐还未明白,对方双手恭敬地从他车里拿走了毛豆,去要了一张“30%OFF”的贴纸贴上,再帮他放回车里。
明盐用日英双语道了谢,愉快地想,这就是所谓的“小确幸”?
他心情好了,就去给别人传播友善。那边有一对白人游客在讨论寿司包装上的文字是什么意思,是赏味期吗?明盐过去主动打了招呼,告诉他们:那是下午三点制作的意思。
买了一兜东西塞进包里,如果是谢元一定像砌砖一样码得平平整整。明盐看着反正压不坏挤不漏,就随便了。
出到超市门口,谢元已经在那里了。看见他,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自然开口:“买了什么,重不重?分一半我背吧。”
明盐不好再摆脸。“没事,走吧。反正吃也是我吃得多。”
他们搭乌丸线去京都站,换乘东海道山阳本线,三站就到了石川。濑田距离京都这样近,今晚想必会有很多人往琵琶湖边涌来。果然在车上时还不觉得人多,下车出站人群就越汇越大。明盐回头去找,他的男朋友居然茫茫然已经被挤到一米外了,赶紧过去把手抓起来牵住,内心骂骂咧咧。谢元被他护在身后,露出了笑容。
明盐扭过来瞪他:“笑什么笑。”
谢元也不说什么,就笑着:“哦。”指尖扣紧他的手背,指根还有残余的水贴。
我握在手里的,就是我的了。
建部大社的船幸祭,从下午四点多就开始了。现在往濑田浜涌动的人流,是去看祭典里水上烟花的环节。不像那些售票的花火大会,船幸祭的花火没有那样大的规模,是武尊神轿水中巡游时在船上施放;两岸随便哪儿都可以看,是大大方方的全民娱乐。
他们随着人流上了濑田川大桥,北望是东海道线的轨道桥,南望是知名的濑田唐桥;濑田川大桥和濑田唐桥之间,水岸一线的唐桥公园已经挤满了光点斑斑,那是天黑前就去抢占位置的人。
“花火会在哪里放呢?”水面上只有混沌的黑暗。
“走吧。”他们也不知道往哪里是最好的选择,随着人流过了桥。下到岸边,看见连桥底下都几乎坐满了;于是有人看见空隙,就席地坐下。
反正同样都没有地方,明盐索性一直往唐桥公园的核心区走。移动的人群越来越稠密,挤得谢元心里有些退缩;但现在也不是商议的时机。唐桥公园里,连草地上都坐着人,分明与岸边还隔着灯火通明的临时摊贩、密密麻麻的树丛,完全看不见水上的天空。
明盐拉着谢元,路过了捞金鱼的卖刨冰的,一路挤过去,直走到了公园的核心区。临水的石阶和堤岸草坡都铺满了人,顶上的人群只能收束自己,一根根簇立。但明盐在一块块野餐垫塑料布的间隙下脚、直接挤着人缝往下走,口中大声喊着“Excuse me”和“Sumimasen”,周围的人纷纷缩脚挪屁股。谢元紧跟在后头,内心尴尬极了:这是能走的吗!你怎么能一点心理障碍都没有啊!
世上本没有路,明盐伸出了脚,就有了路。他们一路走到草坡中央,有块凸起的石板,野餐垫们都把那里绕开了。明盐把谢元牵过去,按着他往石头上一坐,周围坐着的人就自动调整了密度,给他们空出一小片地方来。起初占地时人均都有半块垫子的空间,到了这时候外围已经被挤压得水泄不通,中央占得最早的位置容下他们两个却很容易。
明盐就地坐下,包扯到面前打开,把吃的喝的都摆出来。谢元想了想,还是把内心的话说出来:“我都不知道还能这样找到位置……没有你的话,我可能等不到烟花就放弃了。”
“Just do it,世上无难事。”明盐随口应完,久违地又揉了一把卷毛,“现在知道我有用了,嗯?”
谢元轻声:“从来也没说你没用啊。哇,你买到了减价毛豆!”
天可怜见,明大作家因为写书被骂,因为买到了超市的减价毛豆而重获编辑芳心。谢元剥出来第一粒,就往功臣嘴里喂;明盐含着毛豆心想,罢了罢了,大人大量不跟你计较了。下一秒,手就自己伸出去:“你吃吧,我给你剥。”
预告7:55开始、一小时后结束的烟花,到了晚上八点才响起第一声。那是随着距离变尖的一声哨音,明亮的黄白色光球突然在黑暗中升空,炸出金绿带橙、蒲公英状的花火。已等得耐心渐失的人群突然得到强心针,闪烁光芒下,两岸惊喜的欢呼连成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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