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清定bythxtea
thxtea  发于:2024年12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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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好他已经到他身边来了。明盐亲昵地贴贴他的耳朵。“没关系,以后不用忍着,想要什么就告诉我,都会有的。”
谢元摇摇头:“现在确实没什么想要的了。说点别的吧。”
“这里生意好吗?”
“一般吧,老板一直在贴钱,店租太高了,客流又少。周边邻居是肯定不会来的,客人一半是路过的外国游客,有消费咖啡的习惯。他们点最多的是美式,会给小费,不喝我们免费提供的纯净水。老板说因为旅行书上告诫他们有的国家卫生条件差,别喝非瓶装水。”谢元觉得有点好笑。“但是外国人大都挺礼貌的。穷背包客会坐在门外台阶上休息,问个路什么的,不想消费就不进来。
“中国人就比较舍不得掏钱,毕竟北京算物价高的地方了,很多普通人也没有上咖啡馆的习惯。常常都是游客进来蹭空调,蹭水。有一次进来一家八个人,把一楼都挤满了,坐了半个多小时什么都没点只要我给他们免费的水。走之前那个老大爷还念念叨叨骂我们黑店,菊花茶都要四十五一壶。
“再有就是王府井那边过来吃午饭的白领,来谈恋爱的文艺青年,算比较正常的客人。啊,还有一个奇葩的,进来就大声跟朋友说自己对咖啡的鉴赏力。点了曼特宁,没尝就先加奶加糖,喝完又说咖啡味不浓,还不如速溶三合一,要我们免单。”
明盐失笑。“那你们怎么办?”
现在谢元也笑:“如果只有我在就赔笑脸,无原则认错不退钱呗,但是那天刚好我们老板在。她从咖啡机的污水槽里打了一杯洗机器的水出去给那个客人,客人喝了很满意,说终于有咖啡味了。”
明盐大笑不止。毕竟是为了旅游就能歇业的任性老板。
明盐检阅地看着墙上装饰的拍立得照片:“这里有你吗?”
“应该没有吧。我一般是拿相机的。这些都是常客和读书会的人。”谢元站在旁边,一张张指着介绍,翻起了许多愉快的记忆。他指着一个英姿飒爽的女孩,“这个就是我们老板,全世界跑马,一年有大半年都不在北京,也不知哪来那么多钱亏进来。
“这个男生我们叫他铁人,参加过铁人三项赛,是晚上街跑路过这里撞进来的,本职是个建筑师,他说要强身健体防猝死。
“这个好人脸哥哥是程序员,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在给法国的一颗卫星写地面的系统,那个项目还是跟你们P大天文系合作的。后来有段时间中法关系紧张,项目黄了。但是他跟我说,手艺人不怕没工作。
“这个小姑娘很有意思,她是个真正的脸盲,很少说话,怕认错人。她告诉我一个人在她的记忆里只能存储长相或者名字二选一,但是我的外型和名字她都能记得,哈哈哈哈。
“还有这个光头是学哲学的,他字写得好看,现在的手写菜单应该是他的字。估计是涨价了所以换的菜单,以前是我写的。
“这个女孩子漂亮吧?像不像桂纶镁?不是演员,是个编剧,当时刚入行,不知道现在卖出什么本子没有……呃,”他卡住了,接着跳过一张照片去指下一张,“这个是老板以前的同事……”
“等等。”明盐打断他,指着那张他跳过去的照片:“这个是谁?”
谢元没说话。
明盐马上放低态度:“不愿意就别说。”
谢元不爽地叹气:“这个客人追过我。”
明盐顿时把他搂紧了,动作散发出强烈的占有意味:“那得说。”
谢元想起这个人就头痛。“哎,没什么……说追求都是抬举我自己。熟客,在王府井那边开公司的,离婚了,女儿跟我一样大。有段时间天天来,等我下班请吃饭。刚开始他只说想交个朋友,我也没明白,觉得对方一番好意,又不好得罪客人……约三五次总要见一次。”这都是借口,怪他自己经不住诱惑?如果没人请下馆子,他的饭就是路口饼店三块钱的白面大饼。本该切除不必要的欲望,屏蔽食物的吸引,那才是他学来的道理。
“但是一来二去就开始给我买礼物,我没收,他又给我充话费,天天发短信……我就跑了啊,跟老板说要准备去日本交换,学校的事多不能来了。他充话费的钱,我后来也托老板还给他了,跟老板说是他借我的。”谢元叹了口气,那是他一个月的工资呢。“后来我就没回来过了,有时想念这里的朋友,还是觉得遗憾。”
谢元没有讲到这桩“追求”里最可怕的地方,这种性骚扰曾经到了绝对应该报警的程度。但刚走出县城、还未见过多少世面的少年,从没学过如何保护自己,也找不到取证的方式。咖啡店一直入不敷出,他作为拿工资的店员,对每个愿意来消费的人都小心翼翼讨好,并不认为自己和客人平等,根本没想过如何反抗。
他只是很害怕,每天从开门营业就提心吊胆,每次听见门被推开时掀起的铃铛声都吓得发抖,怕来的是那个人。那个人来的时候,他就装作很忙,总是走去门外浇花;又盼着能不能有别的客人来,只要有第三个人都令他觉得安全得多。
现在想想也挺傻的。光天化日,他就算跑出去到街头嚷嚷救命,对方能把他怎么样?但当时就是本能地怕。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对方又强势。那时在无家可归的工读生谢元眼中,他是仰视在北京昂着下巴的每一个人的。
明盐皱眉。“常客烦到你辞职,老板都不作为吗?”
“是我没说。我不是未成年人,也不是女孩子。应该要自己解决的,报警都未必会管我。”一路走来,他习惯了忍受。
明盐摸摸他的后背:“呼噜呼噜毛。好了不用管那些垃圾,以后你只有我一个客人。”
“滚,”海象捶他,“我只是来端个盘子,被你说得好像什么特殊职业。”
谢元关了空调和音响,明盐帮他一起把桌椅都恢复打烊的状态。咖啡馆平日用的是两升装的大盒牛奶,还好有员工零食储备里的小包装给他今晚用。他喝掉了小利乐包里剩下的几口牛奶,把垃圾全都系起来,放进自己的包里带走。
明盐还在研究拍立得照片墙,他发现有些夹子是把好几张夹在一起的,这里照片多到悬挂物没垮下来都堪称奇迹。“元元,我找到你了。”
“啊?”谢元凑过去看。
那还真是一张他的照片,不知是偷拍还是误拍,照片上过去的他在厨房里给冰摩卡裱奶油,身上穿着和此时一样的白T恤和洗白了的牛仔裤,系着黑色长围裙,半侧身背对着镜头;头发理得很短,露出柔软白皙的后颈,和肩连出明晰的曲线。是十九岁的,还是半个孩子的少年。
明盐已经摘下了那张照片:“我能拿走吗?”
谢元笑他不问已取,“不然呢?”把我的过去带走吧。
他站在门边等他。谢元曾经共事的那个女孩,总有不同的男孩来接她下班;这么多年,也有人等他下班了。
谢元从厨房里关了灯,循着明盐用手机给他照的光绕出来。“我们走吧。”
“我刚才就在想,这里东西也太多了,碰哪儿哪儿掉。”但门后是空的。明盐关了手机的灯,把他轻轻推在门后,抚摩着下颌把那张脸托起来。他坚韧又柔软的小恋人。
在黑暗里过了很久,紊乱的气息声都渐渐平止。想回家了。
感冒了,接连昏睡了两个下午……可能休一两天。(? ̄??? ̄??)←这是鼻涕。
第081章 认同
内文印刷快,之后的装帧因为工序和精度却费人工,还要照着书籍的轻重缓急排队。魏蓉蓉宽慰他:“该出差就出,该休假就休。你都全勤快一年了是不是?”
谢元很不好意思,新书上市前的关键时期,自己却因为和明盐去日本而缺席。这还是明老师假公济私搞出来的行程!他之前也不知道会撞在《仁山岁食记》的这个阶段。“我应该去盯装订的……”蓉蓉姐有家累,虽然是二人一起编辑的书,这种跑腿的活就不该让姐姐来干。但现在也只能把他手头负责的这部分都交代给同事了。
魏蓉蓉笑他老实:“小谢,你上班都快一年了,心眼还这么实。别仗着年轻把自己绷得太紧,担心点身体。你已经干得很多很好了,放心去玩吧。”
休假这事是当时明盐在关于出差日程的小会上,直接开口跟沈一念说:“谢元加了那么班都没调休过,难得有机会出差,让他顺便在日本休几天吧。休假期间的酒店我们自负,他反正跟我住就是了。”
当着面谢元都不好意思再说什么。沈一念也没当回事,“行,那谢元你不要忘了逛书店,看到合适的、适合引进的新书或者有参考性的样书就买回来。”
“好!”
但行程定了之后,计算第二季度绩效后的一对一小会上,沈一念问他:“你觉得自己上半年做得怎么样。”
谢元忐忑,该表功,还是反省不足?“有一本文案我写得,自己还比较满意。”
沈一念点头,笔头在纸面上一敲,一敲。“张岳翎那本?可以。还有呢。”
领导不置与否的态度,让谢元压力加码,头皮渐渐发麻。“江小姐的散文集再版,我做得……可能不是特别出彩,但是赶上了风头,现在也加印了,小说里销量最好的一本现在加印第四次了……虽然码洋高,我知道这是运气,谁来做都一样。”
沈一念才施恩平身:“你心里有数就好。再接再厉。”
谢元多少有点丧气地对蓉蓉姐倾诉:“老大对我不太满意。哎,我……我还是不够顶用。”连新人都知道,他不是能独当一面的老编辑。只能更加努力了。
魏蓉蓉满脸不遮掩的不以为然。“啊?你妄自菲薄什么啊?要相信你自己。”她看着天花板的一角,甚至哼出一声谑笑。“谢元,你知道有一个词,叫‘领导艺术’?”
谢元震惊地消化蓉蓉姐说的话。
当天回家的路上,谢元把这段对话转述给明盐。原本,上次和领导一对一的内容他是不想告诉明老师的,觉得自己被否定了,不好意思说。
“蓉蓉姐这一说,我觉得,好像也是诶!我该做的任务都完成了,不管译文还是原创,畅销书还是纯文学,港台引进、自主选题,从文稿到成书,每个环节我至少都完成了啊?没有出过岔子,而且码洋也不少。”亏得江小姐另谋高就的好风,别人一个月做一本书印个八千一万本,谢元三个月做小十本,本本都印上了五万八万,江小姐最具记忆点的代表作目前更是加印到了十四万。虽然平装再版定价不高,拜数量所赐,今年年底他恐怕会是整个淳意个人码洋最高的编辑之一。
魏蓉蓉今天的话,像是在谢元的自我评价上开了一扇天窗:我比自己想的更加优秀。所以他才分享这件事给明盐——今天有外人肯定我呢!
明盐嗤笑一声。沈一念在其位谋其事,他不评价学姐对他家小卷毛的打压控制行为。这就是上位者的处事方式,以谢元的抗压能力也没有伤害。不妨碍他对此稍有不爽。“元元,我说了很多次,你做得很棒,各方面都足够好了,不要因为任何人一句话就怀疑自己。”他郑重地扭过去看了他一眼。“反而是这个魏蓉蓉,她说的是对,但这话她不该跟你说。任何情况,哪怕她今天就离职了,都不该跟你说这些。”
谢元讷讷地,“哦。”蓉蓉姐也是私下关照自己而已,他知道今后不能随便复制这种行为就是了。于是很快又积极起来,“明老师,你也不是那么幼稚嘛!”
明盐好笑地看了他一眼。“你眼里我到底是个什么形象啊?傻子。”
明老师是个什么形象呢?谢元思索起来。在作为恋人自己面前,明盐就是真性情的代表;但又很会做面子活,虽然没上过班,可人情世故上比自己懂得多多了。就算大他三岁,三年后的自己能成长到明老师这样吗?恐怕都难。
谢元托着腮,赧然道:“其实,我上班这些时间一直在想,要不要去考一个中文系的在职研究生。”
“为什么?”
“我是淳意编辑部仅有的本科生之一……尤其我们二部,学历最低的就是我了。”他不想再被人另眼相看。但他也知道,研究生不是那么好考的,他在目前的工作之余有没有那个精力去备考都难说。
明盐“哦”了一声。“你有喜欢的专业?”
“说不上喜欢吧。剑卿姐说,跨专业可以念明清文学,比较简单……”
明盐自己就没读研,他对此完全不以为然。“为了简单?还以为你想学回新闻呢。”
“新闻……对现在的工作没有直接的帮助吧。”
“是啊,读什么研究生对工作有帮助?”明盐看他。“你用本科学历可以胜任别人硕士学历做的工作,说明学历也就是求职的敲门砖而已,对实际业务内容没多大影响。不然呢,你觉得我需要去念个文学硕士吗?”
谢元笑了。“您说的对,您确实需要念一个。潘淼老师不是收研究生吗?您去社交一下应该能进去吧,到时候毕业的创作……”
“打住打住。”明盐服气了,他家卷毛真是,卷界之王。“跟你交底了,新书我已经开始写了,行吗?饶了我吧。”
谢元又惊又喜。“真的啊!”他越想越开心,“我好期待啊!”
明盐被他感染地愉悦起来,不自觉也浮上笑容。“你还对我有信心。”
“当然有啊!”谢元很认真地看他眼睛,一字一句:“我肯定是世界上最信任你的人。”
晚间趴在床上,谢元说:“明老师,谢谢你。”
又来,明盐都不知道小卷毛为什么总是常怀感恩的心。“又谢我什么。”
谢元蜷缩起来,摘掉皮筋还留有印痕的额发抵在他身侧。“谢谢你是本科生,让我觉得不读研究生好像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明盐哈哈大笑着揉他头发。“傻气。”
“不是的明老师。我跟你说我以前一个更傻的迷思。”
“啊?”
谢元自己想起来都好笑,“我一直觉得三个字的名字,比两个字的显得有文化。小时候我就想,我的名字为什么这么简单啊?好羡慕同学里那些引经据典的名字。”
明盐温柔地梳着他的头发。
“但是,你的名字也是两个字耶!”他的甜豌豆撑起来,轻轻吻一下他的下巴。“知道你以后,给了我一种……说不清的认同感。”
真可爱,太可爱了,我男朋友怎么这么可爱。明盐想,人家潘淼老师那个级别的大师也是二字名,可就自己对他这么不一样,小卷毛可是太爱我了。“宝贝儿。”
“啊?”
“咱们出门之前把存货用了吧。”
“不要!”
淳意每年有一次国内外旅游,跟公司的团也可以,回老家或者自己旅游拿交通票来报也可以。后者额度低一点,因为这个旅游活动本意是鼓励同事之间多交流,算是一种团建。今年她们去的是新疆,谢元如果报名就得自负五千多;现在能跟明盐两个人去日本出差顺便调休,不是合算多了!
但他还是放不下明盐所嘲笑的“为资本家操心”。飞机上想起他偷偷看了的机票价钱,谢元不禁问:“明老师,你动不动出差,这个差旅费MOOK能赚回来吗?”
明盐笑得意味不明,捏住他的下巴碰碰鼻尖:“你算算啊?”
谢元不确定,“我又不知道稿费标准和你拿的点数……”他连具体的印刷成本都不知道,物流成本更是完全没接触过。
但明盐却来了兴致,鼓励道:“你算算试试。不知道的问我。”
“你知道?”明老师难道真不是甩手掌柜?“你能告诉我吗,有没有保密协议?”
明盐觉得好笑,亲手从谢元的包里把随身的本和笔掏出来,在小桌板打开。“谢老师,你迟早要学到这些。难道你想一辈子看稿子核红跑腿送文件?知道一下没坏处。以后我开一个出版公司,你来做总编好不好?”
谢元心神一醒。男朋友虽然镇日耍贫,但如果将来他真有这想法,自己是必须要能为他派上用场的。明盐说的对,他应当把一切可学的都尽快学起来。
他笔下不停:“印制成本,买断的稿费和版税,编辑部的人工我们是按工作量的比例算的,季度和年底给部门的分红,还有什么?哦,仓储和物流,运损和退货是不是要做10%到15%的预算?”
明盐接过他手里的笔,把他不知道的空缺补上。“人力你不用精确到每个人头上,算不过来的,市场和营销的工作量你又不知道。大概算一个总数就行了。这样。”
谢元看着总码洋的数字在明盐笔下渐渐缩小,变成毛利。他大为惊诧:“《茶与盐》卖得最差的一期,也能给公司赚十八万!”
明盐微微笑着看他。“贵司一年做多少书?光你这半年的码洋就多少了?年底才给你发多少绩效奖金?现在知道了吧,你们二老板娘去欧洲买包包的钱哪来的。”
小编辑想到的第一个问题是:“那静言姐为什么还那样压我们的成本啊!”
明盐耸肩,“那就是她作为主编的工作。你以为王靖东那么欣赏她是为什么呢?”
空乘来送饮料餐点了,谢元从小桌板上收起自己的本子。看着纸上凌乱又清晰的字迹,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正在以通常新手所没有的资源条件飞速成长。
今天穿上了最厚的秋裤,都捂出汗了,但居然有效遏制了我的感冒……天凉了,大家都要注意保暖啊!
P.S.我知道读者里有若干真从业者,先道歉,职业内容是我乱写的,随便看看哈。(写职业文也是人菜瘾大了)(但谈恋爱我是专业的(*?ω?))
第082章 磨合
去日本这件事,从确定了之后,谢元就积极地揽下规划行程的差事;他学日语,在日本住过,还是作家的助理和翻译,这不是天经地义的工作吗。“明老师,你想去哪里玩啊?”
看着他竖起来的本子上密密麻麻列出的景点名,“啊?”明盐不解,“你看你想去哪里就去。这些我基本都去过了。”从小学四年级时第一次被老姐带去秋叶原,明盐光浅草寺都去过三次了。这趟名义上是带工作人员出差,其实不就是他陪谢元去心心念念的京都旅游。当然是谢元想去哪里,他们就去哪里。
但看到小卷毛一瞬间流露出的不知所措,他马上意识到:谢元又要胡思乱想,觉得自己派不上用场了。
他赶紧补救:“元元,我们俩一起商量着看吧。两个人出门,你的意见也很重要。就算商量不出来,我们一起随便走走,就像在北京的周末一样,也很好,是不是?”
谢元被他说服了。“那神保町你去过没有,好逛吗?”
“我不懂日语,看不懂旧书,对老电影和杂货感觉也一般。你去逛可能会喜欢。算一个日本文青可以淘货可以打发时间的街区吧,外国游客通常只能走马观花打个卡。”明盐想了想,“哦还有咖喱店。好吃,值得尝尝,但是热门的都要排队。我上次去的时候懒得排队,扭头就进了萨莉亚。——诶?我们去逛逛吧,给你挑几个便携的小本子,还可以看看有什么文创能买回去参考。我上次在纽约买的日本牌子的笔,你不是说好用?我们去逛文房堂。”
如果其他任何人在谢元面前说起异国的街道这样如数家珍,也许会让他内心自卑作祟,生出些对炫耀的反感。但明盐句句不离为他设想,他只觉得被关心。谢元再次把本子竖起来:“那你带我去玩。”
明盐大喜:“好啊!包在我身上!”
这大包大揽的态度又令人发虚,他靠得住吗?
明盐从他的笔袋里拿出透明色的马克笔(上次自己给买的),往那些景点名字上划。“元啊,我先按我的推荐度分类,你看看其中哪些你想去。池袋你想去?现在全都是中国人。”
“因为石田衣良《池袋西口公园》那个系列啊。”
“我就知道。话说你看书挺杂的啊。”
编辑的技能之一,看得多看得快。谢元在上班前看的书,课余一两天一本不在话下;江小姐那种通俗的,如果不是编稿子,他一天能把全集看完。谢元趴在男朋友肩头看去,自己的笔迹上被明盐涂抹了各色标记。“红色是你最推荐的吗?那所有红色的都去,有时间的话橙色也去?”
这是什么特种兵的狂言。明盐提醒他:“可以去,但是很可能走不完。”东京连带工作三天半、京都五天半,想去周边城市都要从中挖时间。这个长度对明盐来说,还不是随便晃晃在路上就没了。他心念一动,搓着小卷毛的背嵴:“元元,放轻松,我们不用一次全都走完。景点又不会跑,以后还去的啊?你想的话明年我们去京都过年也行,就是出门玩冷点。”
一语点醒梦中人。谢元如果要同“阶级差异”的伴侣长久下去,就要接受对方的理念,适应另一种步调。他以往总是拗着明盐扯进自己习惯的模式里,这对明盐不公平,也没有好处。
“你知道为什么我订到羽田的票?”
谢元回忆一番。“羽田比成田近?”
“因为成田不吉利。成田分手,听过吗?”
谢元笑起来。明明日本是个更要求在公共场合收敛克制的地方,但他跟同性恋人到了另一个无人认识的国度,空气中是前所未有、难以言喻的松弛感。
还有许多许多炎热。
他们从上野站一出来,当头就是八月全力以赴的烈日。明盐拉着他的卷毛头跑过了嘀嘀作响催人快步的街道,跑进建筑的阴影。“人类进化,”他说,扭头接住了谢老师莫名其妙的眼神,“为什么从全身毛进化到只留下头发?为了防晒。好羡慕你啊,这个非洲发型。你是不是从来没中暑过。”
淳意给员工有出差标准,酒店可以自己订,超出部分自己贴补。明盐的部分另说,谢元是有报销额度的;日本的酒店价格几晚就抵他一个月工资,哪怕知道公司会看着作家的面子报,还是不敢乱看。于是在东京期间的酒店,是谢元选的。明盐还是第一次公务出行有人同住,以往哪怕有男性工作人员,谁敢跟他住一间?恋爱中的人兴致勃勃,纵容地看着谢老师犹犹豫豫、抠抠搜搜地选了一个小小的标间,还觉得有趣。
经过小得几乎不存在的前台,一次几乎只能搭两个人连行李的迷你电梯,上到了三层的客房。一进门,谢元就被这房间小得冲击到了:图片上只看到窗明几净,怎么跟自己过去在青森的学生寮里、四叠半的小房间差不多大。“明老师,”他回头,“你躺下去会不会脚在床外面。怪我没仔细看面积,对不起啊。”说实话,他对平方米前面那个数字也没有多大概念,只觉得这个酒店位置很好,窗外就能看到上野公园,要价在周边也不贵……甚至当时还不自觉地有“只要能住,便宜一点是一点”的想法。
“谢老师这是承认我有188了吗?”明盐往床上一躺,脚果然在外面,他哈哈一笑。如果让他一个人来订,不是半岛就是安缦,他倒觉得跟恋人一起挤在小小的空间里、俯瞰公园的免费景色也很好,有一种充实感。“我们横过来睡不就行了?”两张单人床本就紧紧拼在一起,他们俩又不用分床!
谢元知道他有心开解自己,不好意思地笑了。坐在床边,明盐就像在平房时一样蛄蛹过来,缠上他的腰:“就愿意挤着你。”
一进到房间就松懈,不想出去了。谢元不敢往下躺,振作起来:“我要去博物馆和美术馆了。今天下午来得及逛完吗?”
这都下午两点多了,上野公园内有多少美术馆博物馆,怎么可能逛得完。明盐深感如果谢老师在霍格沃兹的魔法世界,赫敏都未必能得到时间转换器。但他还是配合地坐起来,“元元,你明天可以慢慢逛一天。是不是说好了放轻松?咱们逛多少是多少。”
“明天要工作!”这次明盐在东京约见的作家宫部老师是新人,还没有全职写作,所以订的时间是周日。周一博物馆美术馆可是例行休息的啊,谢元今天必须有多少看多少。
光是上野公园里的每一处景点,如果细细观览过去,就够看几天的。果然从国立博物馆出来后,阳光的角度都变了,地上铺满了影子。还好国立西洋美术馆周六开到晚上八点,谢元问过明老师没有意见,一头又扎进了柯布西耶的建筑里。
明盐把手中星冰乐的杯子丢进垃圾桶,才跟上已经在检票的男朋友进去美术馆。谢元有些歉意:“你都来过的吧,应该留你在酒店休息的。”
明盐牵他的手。“我们不是来度蜜月的吗,怎么可能一个人在酒店睡觉。”
“什么度蜜月!”谢元甩他,没甩开。
“那你要不要跟我一起玩咯。”
“我怕我看得太慢,你晚上来不及。”
明盐晚上约了日本朋友见面。“没事,他也八点才下班呢。”
对他而言,博物馆美术馆的吸引力本就一般,看多了,再璀璨的文明精粹也都习以为常。为什么在北京明盐愿意花时间陪晏晏、有了男朋友以后乐呵呵地围着小卷毛转,因为能同他情感交流的亲人爱人——活人比其他一切都有意思多了。
明盐的日本友人Hayato周六也加班,八点才从公司下班,赶到上野已经九点了。俩人一见面,就热情地大笑拥抱;介绍过谢元后,Hayato活跃地领他们过街,介绍说:“带你们去喝酒!”他用英语跟明盐说完,又切成日语同谢元说一遍。
谢元不好意思,“说英语就可以了。”
这家酒馆在上野站的对面,从大街上的小门进去就是下行的楼梯;穿过贴满昭和风情电影海报美人图的窄道,地下是人声鼎沸、说话都要提高嗓门的烧鸟居酒屋。谢元内心“哇”了一声;这种场合,是莫说在青森的一年,哪怕现在未来如果没有人带着,他都不会去的地方,但很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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