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楼良夜by焦绿啊宝叽 CP
焦绿啊宝叽  发于:2024年12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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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西楼目光越过李禀恒,淡淡地环视了一周,望着旁侧桌案上放置的酒菜,虽并不是甚么山珍海味,该有的吃食倒是一样不缺。
“外头饿死了人,你们府衙内倒是吃得好。见城外饿殍遍野,我当真以为州内无粮,那眼前这桌案上摆着的又是何物啊?”
他走到桌案前,望着那青瓷碗中洁白饱满的米粒,对着李禀恒的背影讥讽道,“所谓‘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便是既要与百姓同乐,也应在危难之际同百姓共苦。李大人白读了这么多年圣贤书,到头来竟是连这般道理都不懂?”
若是他未曾记错,冀州知州李禀恒乃是进士出身,早年深得先帝赏识。傅良轩即位后,也是因其卓有政绩,将他派于冀州任职。
可如今这般垂老颓废的模样,未见当年半分风骨,着实让晏西楼心生慨叹。
晏西楼盯着李禀恒斑白的双鬓,瞳眸中汹涌着耐人寻味的黯沉波涛。李禀恒无意间抬眸撞见,只觉得心下无来由的一阵儿酸紧,羞愧地垂下了头。
年少时的一把挺拔如竹的风骨,如今早就被湿热的空气煮软煮烂,兜兜转转到头来,只余下一副腐烂苍老的皮囊,白白摧折了一身傲骨。
可叹烈士暮年,壮心早已不复。
“州府粮库内属实紧缺是真,朝廷拨给冀州的粮食被劫,这些吃食也是府中最后一些,所剩无多,今日特为将军与王爷接风,这才,这才……”
李禀恒垂着脑袋,额前渗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闭着眼睛感慨地长叹出声。
晏西楼瞥了眼李禀恒,知晓他这番讲的是实话。
“外城那些死尸,大多数是死于疫病,不得已才抛出城外,本该让家属把尸体运到一处做焚烧处理的。可那阵儿城中接连出了怪事儿,下官…属实,属实是力不从心。”
晏西楼仰头饮了一碗白水解渴,闻言手上微顿,片刻后才缓缓把瓷碗撂下。
既是将染病死去的人运到一处焚化,那城外那些尸体难不成是自己爬到官道边儿上的?难不成这李禀恒这般畜生,未等人断气儿,便送进了火堆?
李禀恒望着晏西楼的神色愈发冷寒,想是猜到了人心中所想,急得挥着手颤声朝人解释道:
“送去焚化的的的确确都是死去的人,仵作都仔仔细细验过的,都已咽了气。可,可谁知道,谁知道……”
说到这儿,李禀恒如同撞见鬼一般惊恐地瞪大了那双褶皱的老眼,喉咙里咯咯地竟是害怕得说不出话来。
晏西楼见状万般疑惑,抬手替李禀恒倒了一碗白水,探身屈膝将那碗凑到人唇边,示意人仰头把水咽下去。
李禀恒指尖儿发着颤儿,像是揪住了救命稻草般捧住了青瓷碗,咕咚咕咚将白水咽下了肚,方才脱力一般将碗撂到地上,稍稍平静了些许。
“谁知道什么?发生了何事?”
晏西楼将跪在地上的李禀恒扶起,丢到一旁的藤椅上,一边打量着他这番惊恐狼狈的模样,一边在心底细细忖度着。
李禀恒靠在椅背上大口地喘了几口气,犹豫着动了动嘴唇,忽地长叹一声,随即战战兢兢地说了下去。
“的确都是死去的百姓,怕出岔子,还…停灵了三日,在送去焚化前仵作与郎中都细细验过的,可偏偏就…就是出了事儿。有好几个人,忽然就,就,就诈了尸,忽地就会动了,活了!”
“将军,那活尸四处乱咬人,不除掉它,便是个祸害啊!奈何家中亲人却只当作尸身还.阳,嘶声力竭地哭喊着不愿官府捉拿。这般丢出城外任其生灭,实是无奈之举,那路上的尸骨,大多便是如此而来。”
李禀恒瞳孔攀上了一层血丝,倍感心痛地捶着心口,嘴唇哆嗦个不住。
晏西楼眉心微动,想起出京前陛下同自己说得那番话,隐隐约约似有一句话带过了起尸一事。当时他只当是无稽之谈,随便听了听,未料真有此事。
也怪不得街上那老翁情绪激动,直指控官兵害死了他的家人。
“既是仔细验过了,为何还会起尸?可知晓缘故?”
李禀恒从怀里颤抖着摸出一块儿帕子,将头上的官帽小心翼翼地摘下来置于案几上,抬手细细地用帕子揩着额上的汗珠,面上端地一副惊魂未定的神色,仿佛才刚刚经历过诈尸的惊怖之事一般。
“不知缘故,只是那绝不是活人。那身体表面早已腐烂化脓,也不曾有心跳和呼吸,怎会是活人?”
李禀恒是亲眼见过那些人不人、鬼不鬼的“走尸”的,他深知那不可能是起死回生的人!无论是那在阳光照射下鲜红流着脓水的皮肤,还是那可怕的蛮力,丧失了理智、如同野兽般的疯狂撕咬吞食,压根儿不可能是人!
这般想着,李禀恒肩膀一抖,遍体生出一股恶寒,只觉得腹中一阵痉挛,“哇”的一声将方才喝进肚子里的白水都吐了出来。
“下官…下官这番失礼了,将军勿怪。”
李禀恒苍白着一张脸,只用帕子捂着唇,一下一下地咳嗽着。
直到那素白的帕子上零星星地染了血,李禀恒才将将地住了声。
望着那帕子上发黑的血,晏西楼眸中微动,淡淡问道:
“李大人这是……”
“老毛病了。唉,我这把老骨头也不知还能撑到多久。如今晏将军来到冀州,是冀州百姓之福,下官…在此,先谢过晏将军了。”
李禀恒状若无事般,只将那沾血的帕子折了折,露出素白的锻面,复又轻轻地攥于掌心之中,摇着头自嘲般笑道。
“嗯。”
晏西楼眼睫微垂,喉咙中如同哽了什么般不甚自在,只嗯了一声权当回应。
地上跪着侍候的仆从见状,抬眼试探着望向晏西楼,似是要征询人的同意一般眼巴巴地瞅着他。该问得问得也差不多,此下已无话可说,于是晏西楼不耐地抬了抬手,示意那下人起身将李禀恒扶起来。
“李大人身体不适,还是回卧房歇息片刻罢。军队劳苦奔波,还需休整几日,朝中运来的赈济粮还需尽快分予百姓才是。晏某这便不再叨扰,先告辞了。”
言罢,晏西楼眸底神色微微放软,只手提了那嵌在青石缝儿里的红缨枪,转身便踏出门去。
“下官恭送将军。”身后传来李禀恒沙哑的声音,晏西楼先是脚步顿了顿,转而愈行愈快。
李禀恒勉强撑着桌案直起了身子,身旁侍奉的仆从见势,慌忙伸出手去扶,却被那双如枯藤般的手推开。
他颤抖着双手,万般珍视地拿起置于桌案上的官帽,稳稳当当地扣在了头上,复又抬手正了正衣襟。
膝盖缓缓地落在地上,李禀恒郑重叩首,向晏西楼离去的背影重重地拜了一拜,颤抖着苍老的嗓音高呼出声:
“罪臣李禀恒,拜谢晏将军。”
伴随着一声长长的喟叹,一行浑浊的泪水顺着那双早已如秋叶般枯黄干瘪的双眼滚落。
少年曾许凌云志,未料得历尽千帆,心老身疲。
而今恍然发觉,鬓已星星也。
作者有话说:
今晚还有一更喔~
ps:晏西楼其实还挺不好讲话的,只会跟猫猫好好说话。

“那柳郎中当真那般厉害?什么病都能治?那他会不会解毒啊?”
傅良夜将小虎子揽在身前,晃晃悠悠地骑着马,好奇地问道。
“能,一定能!那句话怎么说,对对对,能让白骨都长出肉来,死人都能医活喽!当时俺可只剩一口气儿了,眼前都朦朦胧胧瞧见黑白无常,蹦蹦跶跶地过来,要把俺的魂儿勾走了!柳,柳郎中只喂了俺几味药,又在俺脑袋上扎了几根银针,只…只过了两天,咱就又能活蹦乱跳了。”
小虎子想是第一回骑马,紧张得手心都出了汗,死死地抱着马脖子,用手胡乱地揪着马鬃毛,一句话说得磕磕绊绊。
“唔?能治活死人,肉白骨?那该是神仙了罢。”
傅良夜闻言,思及晏西楼身上残留的寒毒,沉吟着应了一声。
小虎子见傅良夜沉默不语,还以为人不相信他说的话,只侧过头眨眨眼睛道:
“真的!郎君别不信我,柳家可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行医世家,柳家郎中日日坐堂问诊,心善得如同菩萨似的,冀州入夏时生了大疫,幸存下来的那些人,可都是吃了他熬的药。就说我罢,若不是柳郎中把我治好,你可就见不着我了!说不定我就变成了‘活死人’了,被扔进火堆里活活烧成灰啦!”
听到小虎子一句活死人,傅良夜似是想到了什么,眉心微动,只疑惑地问:
“什么是‘活死人’,还要把它们烧成灰?这么残忍?”
小虎子伸着手指头“嘘”了一声,转着头四处环视了一圈儿,神神秘秘地像是怕别人听到一般,凑到人耳朵旁小小声道:
“说什么残忍不残忍的,那玩意儿早就不像个人了,鼻孔都不出气儿了,心也不会跳,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会动!它们倒像是街上疯了的野狗,口角流出黏糊糊的涎水,见了人便咬!我亲眼看见一个‘活死人’把自己亲生的娃娃耳朵一口咬掉,囫囵个儿吞进肚子里了!”
小虎子说着说着,忍不住顿了顿,害怕地咽了咽唾沫,紧着向傅良夜怀里缩了又缩,这才继续道:
“要知道…那些‘活死人’原本都是染了疫病死去的人变的啊!他们身上可都有毒,被咬的人也会变成那副不人不鬼的模样,不烧成灰你说怎么办?大人们私下都传这是天谴!还有的老人说是旱魃呐!只有变了旱魃的死人尸体不腐烂,只有烧了旱魃,天才会下雨,先时冀州大旱,烧了不少活死人呢!”
“天谴?旱魃?”傅良夜蹙眉疑惑道。
“谁知道是哪门子的天谴?前阵子还有猎户从大雁肚子里剖出过布帛呢,那布帛上写的东西说出来可是要掉脑袋!官府更是畏惧得不行,只把那旱魃绑了烧死,还有烧不死的呢,挣扎地爬到路上去,咦~不说了,不说了,实在是吓人得很!”
傅良夜瞳孔微颤,惊骇之余没忘了点了点头,不由得想起不了久前京中盛行的传言,随即垂眸陷入了沉思。
小虎子被在马背上被颠得上上下下,险些一口咬断舌头。他终是再也忍不住,扯扯傅良夜的袍角哼哼唧唧。
“哎呦,郎君,我实在坐不惯这马儿,能不能下去走走啊。”
“小家伙,有马不坐偏要用脚走,得,这就带你下去。”
闻言,傅良夜轻笑出声,抱着那小虎子翻身便下了马。
他一只手牵着马,一只手圈着小虎子脏兮兮的小拳头正欲向府衙里走,未想着这小家伙忽地仿佛黏在了地上,无论怎样拉扯,就是死活不动一步。
“怎么不走了?”傅良夜纳闷儿地低头。
只见小虎子鼻头如同小狗般微微耸动一下下,紧接着,那双黑幽幽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一圈儿,最后锁定在一处,直勾勾地盯着看,口角甚至流出了一道.涎.水。
他伸出指头指了指府衙门前,憨里憨气地支吾道:
“郎君,我闻到了米粥的香味儿,在那边,府衙门口!那边好似在放粥,我…好饿,去那边蹭一碗粥饭,成不?就一碗?”
傅良夜顺着小虎子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那府衙门口有官兵守着,一身衙役装束的人正用勺子匀着锅中粘稠的粥饭,倒进灾民手里捧着的碗中,又从旁侧摆着的米缸中量出些生米与粟子,朝那一个个空荡荡的口袋里灌去。
有些百姓未带装粮食的容器,只得将上半身褴褛的布衫脱下兜着,兴高采烈地将手中的粥呼噜咕噜灌进肚子里,手忙脚乱地将来之不易的米粟捧回家。
他们因饥饿而泛黄的脸上渐渐攀上了一抹红意,傅良夜从未想过竟然有人会因为了不到一斗的米而欣喜若狂。
“哎呦,郎君,倒底成不成啊?”
小虎子紧着咽了咽口水,眼巴巴地望着傅良夜,身子不由自主地向那口散发着米香的锅靠过去。
“成啊,为何不成?”
傅良夜眉眼弯了弯,伸手呼噜呼噜小虎子乱蓬蓬的鸟窝头,推着人小小的肩头朝府衙门前凑去。
小虎子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小心翼翼地将怀里藏着的豁口碗掏了出来,他个头儿太矮,只得踮着脚丫捧着碗递过去。
衙役给小家伙盛了满满一碗米粥,小虎子拿进手里时还热腾腾的,他忙着用嘴巴吹了吹碗上飘起来的热气,也顾不得舌头烫得滋滋发痛,以风卷残云之势将碗里的汤汤水水吃了个一干二净。
他甚至把脑袋埋进碗里,舌头哧溜哧溜舔了好几圈儿,直到舔得那碗底一点儿米汤都不剩。
傅良夜见小虎子吃得正欢实,眉眼弯了一弯,抬眸朝那衙役道了声谢,余光中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不由自主地侧头望过去。
高束的长发因经日奔波,此刻虽稍许凌乱,却仍旧难掩那一身凌厉的傲气,如同一枝挂了霜雪的寒梅般灿然。
晏西楼正隔着那腾腾升起的白雾,同样望着他,笑意沉沉。
作者有话说:
二更结束,明日继续二更嘞~(啾啾啾啾啾)

第57章 甜在心头
在他的面前,晏西楼不动声色地将身上凌厉的杀伐之气敛去,几缕汗湿的额发凌乱地耷拉在耳侧,多了几分红尘俗世中的烟火气。
那双眸子中更是似有春风拂过,只消被这般温柔目光瞥上一眼,便觉心口春意盎然。
原来他望向自己的目光,竟是这般温柔么?
心脏毫无缘由地鼓噪个不停,傅良夜紧紧握着手中的扇柄,鼻尖竟是莫名其妙地泛起了酸意,一双丹凤眼中渐渐氤氲了一层薄薄的雾。
他情不自禁地将目光徘徊在晏西楼的身上,迟迟不忍移开视线,一时间竟是看得痴了。
晏西楼弯唇笑开,探手摸了摸衣襟,怀里鼓.鼓的不知藏了什么东西。
这厢傅良夜正暗自琢磨着,只见晏西楼身子动了动,一脸欣喜地朝自己走过来。
傅良夜呆呆地望着晏西楼离自己越来越近,偷偷咽了咽唾沫,只慌忙背过身去,掩饰着方才自己那一瞬间的慌乱。
“王爷去了哪儿?可叫臣好找。”
晏西楼瞥了眼傅良夜无端红起来的耳朵尖儿,唇角勾起了一抹了然的笑,“路上奔波许久,王爷该抓紧时间歇歇了,瞧瞧,这耳后全都是汗。”
“你不也是?还要说我。”
傅良夜抬眸望着他,眼睛笑眯眯地弯了起来,抬手用扇子柄轻轻敲了敲晏西楼的脑门儿。
晏西楼也不闪躲,只抬手用巾帕替人细细地擦去耳后汗珠,唇畔的笑意更重。
他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奈何身后忽然有兵士冒冒失失地奔了过来,拱手向晏西楼禀报,听着话儿里的意思,似是有些兵痞在城中生事。
闻言,晏西楼眉心渐渐蹙起,神色骤然间冰冷了下来。
温柔顷刻间就不见了踪影,傅良夜知晓,这番晏西楼是真动了气。
晏西楼眸色沉沉,只让那兵士先行退下,却并未立刻离去。
他探手从衣襟里摸出一个小纸包,把它轻轻塞进了傅良夜的怀里,转头便换了一副温和的面孔,对傅良夜轻声笑道:
“这儿也没什么能吃的,喏,帮你囤了好久的蜜饯。虽比不上宫里进贡的那些好吃,不过口感倒也不错。若是嘴里没味儿了便嚼上一颗,打打牙祭解解馋,也顶饿。”
傅良夜望着晏西楼含着笑意的眸子,又回忆起方才他对手下那副冷冰冰的罗刹模样,心道这反差实在让人难以接受!
不过晏西楼也真是够了解自己的,知晓若是把这玩意儿早些拿出来给他,那准是撑不过一日,便要进自己的肚子。
也难为他有心,暗戳戳地藏了这么久。
他伸手接过那一小包蜜饯,放在手心里掂了又掂,蜜饯还未入口,心底便漫上了一丝甜味儿。
“清鹤还当我是馋嘴的小孩儿么?齁甜齁甜的我才不稀罕呢!”傅良夜虽然一脸嫌弃地撇了撇嘴,手上却小心得不能再小心,生怕一不注意把东西摔到地上,“哎,你可真能忍,藏了这么久才舍得拿出来给我,说不定都不好吃了。”
傅良夜将纸包上面的绳子轻轻拆开,指尖拈出一颗沾了糖霜的蜜饯,望着上面皱巴巴的丑陋纹路,异常嫌恶地蹙了蹙眉。
他张嘴试探着咬掉一半儿,眼睛忽然一亮。
未想到这蜜饯瞧着不太好看,可细细一品,只觉口.齿.生津,酸酸甜甜的好吃得紧,果真是不可貌相!
晏西楼唇畔漾起一抹笑,目不转睛地盯着傅良夜因专心咀嚼而鼓起的腮帮子。
见到人喜欢吃自己准备的东西,他心中悬起来的大石头终是落了地,眸中尽是欢喜,启唇戏谑道:
“小馋猫儿只会嘴硬,还说……唔……”
猝不及防地,傅良夜掌心轻轻一叩,便将那甜滋滋的果脯送进了他的嘴里。
甜而不腻,糖霜在嘴里渐渐化开,携着一丝青梅的果香。
那是人吃剩下的半块儿,比一般的更为香甜。
晏西楼慢慢地嚼着,眼睛弯得像月牙儿了。
傅良夜伸着指头数了数蜜饯的个数,狡猾地眯了眯眼睛,挺挺胸脯道:
“既然你都给了我,那剩下的全都归我了!方才那一小半你已经吃了,以后若是再朝我要,可是有条件的,你可要考虑清楚。”
晏西楼望着眼前人一副得逞的模样,饶有兴味地问道:
“哦?那…条件是什么?”
傅良夜被人问得一愣,他只是随口一说,条件自是还未想好。
这厢他转了转眼珠,随意摆摆手敷衍道:
“你要的时候再说!既然你还有正事儿要忙,那就…快滚,快滚罢!”
晏西楼轻笑出声,摇摇头转身离去。
温柔体贴,贤惠持家,人美又甜,这是什么神仙小媳妇!真是越来越欢喜晏西楼了,这可怎么办才好!
傅良夜盯着晏西楼离去的背影美滋滋地乐出了声,直把身旁看戏的小虎子甜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方才目睹了两人你侬我侬的全过程,看得连手中的白米粥都不香了。
小虎子急急忙忙喝掉碗里最后一口粥,忐忑不安地扯了扯傅良夜的袖子。奈何这人仿佛中了什么迷魂药,竟是半分反应都没有。
盯着人唇角荡漾的那一抹堪称诡异的笑容,小虎子只觉得瘆得慌。
无奈之下,他只好走到傅良夜身前,一蹦蹦了老高,挥动着双手朝着人吼了一声:
“咴!郎君,回魂了!人已经走了!”
“哎呦,知道了,知道了。”
傅良夜的眼睛终于动了动,目光缓缓地落在小虎子的身上。
小虎子抚着心口重重地舒了一口气,未料他刚把这口气吐出,那边傅良夜忽地魔怔似的大笑出声,吓得他一口气又噎了回去,打起了嗝儿。
“哎呦,怎么打嗝儿了?准是吃得太急!”
傅良夜伸手拍了拍小虎子的背,又从纸包里挑了几个大个儿的蜜饯,弯腰塞进小虎子的手心里,“小虎儿,你也尝尝,尝尝这蜜饯甜不甜?说不准吃完就不打嗝儿了。”
那保准甜呐,瞧瞧您那眼神儿,啧啧,都甜得能拉出丝了,小虎子咽了咽唾沫,猛地又打了一个惊天大嗝,在心里暗暗地琢磨道。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更。
ps:有蛀牙的大冤种也想吃甜甜的东西。

第58章 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夜里,傅良夜阖眸枕在方枕上,白日瞧见的景象一股脑地涌进了脑海中,直搅弄得意识混浆浆团成了乱麻,无论如何都睡不着了。
他直起上半身靠在榻上呆坐了片刻,用手拢着灯芯,将案上的灯烛点燃。
火焰随着他的呼气微微地摆动起来,傅良夜盯着那烛火愣了会儿神,随即身子动了动,起身走到窗前,伸手推开窗子透透气。
这一路奔波,他未曾睡过一个好觉。如今总算可得休憩,本应一头栽倒榻上睡到日上三竿,可奈何周公久邀不至,又被冀州这陌生的风月一扰,躺在榻上竟是辗转反侧,久久不得入眠。
傅良夜抬手将里衫半扯.开,只将手中折扇徐徐摇出风来,方才觉得身子爽利些许,这厢忽闻窗外破风声阵阵,托腮探头向外望去,却未能瞧见人影。
奇也怪哉,还有谁同他一般深更半夜不睡觉?
反正左右也是睡不着,傅良夜好奇心起,索性随手披了件外袍,推门寻声而去,只在后院的小竹林中瞧见了晏西楼。
枪刃带出疾风,裹挟着竹叶窸窸窣窣地飘落。
月辉之下,那杆银枪或进或退,或挑或刺,宛若游龙之姿。
皎白的月光落在晏西楼握枪的指节上,恰似软风中横斜出的一截料峭修长的梅骨,只衬得那双手愈发玉白。
真漂亮,手指漂亮,枪也舞得漂亮。
傅良夜唇畔噙着一抹笑意,嗅着空气中飘来的竹叶的清香,心中的浮躁渐渐地平息,只顾静静地望着晏西楼舞枪的身形。
晏西楼似是发觉了身后有人过来,凌厉的目光猛地向后瞥去,只见来人是傅良夜,瞳眸中的戾气骤然敛去,取而代之的是难以遮掩的欣喜之色。
他忙着收了枪,抬手揩了揩额间的汗水,快步走至人身侧。
“清鹤可真是精力充沛,竟是不知疲累,深更半夜在这儿耍枪。”
傅良夜抬眼瞥着人额上渗出的薄汗,微眯着眼睛靠在一旁的假山上,点点头饶有兴味地品评道。
晏西楼眉眼弯了弯,眸中浮上了一抹温润的笑意,那目光温柔,今夜的月色与其相比,都要逊色三分了。
“方才我分明瞧见你房内灯盏已熄,这会儿怎么醒了?”
见人衣衫半敞,晏西楼忙着帮人拢了拢衣襟,抬眼撞上了傅良夜的目光,不由得同人相视一笑。
“清鹤竟站在房外观察我睡没睡么?真是有心了。”
傅良夜伸手将长枪从晏西楼手中夺过来,握进手里掂了掂,弯起了一抹促狭的笑,“可惜清鹤的心思没用在正地方,你可知我本歇得好好的,可就是被你舞枪的动静给吵醒的?你可千万要负责呢,要知道…我可是好不容易才睡着的。”
晏西楼闻言挑了挑眉,心知傅良夜是故意同他说笑,却也并不戳破,只抬手轻轻抚上人的唇角,眸中含着笑意,“这叫臣怎样赔罪才好,无意中竟犯了如此大错。”
傅良夜撇了撇嘴,只伸手把凑上来的人推开,将那柄长枪重新掷进人怀中,扯了扯肩头.滑.落.的外衫,朝着人扬眉笑道:
“赔罪倒是不必,只不过这一路在马背上颠簸,累得我腰.酸.腿.软的,需要清鹤来帮我按一按,方可睡得着呢!”
他就是这般恃宠而骄,晏西楼也总是喜欢满足他所有的无理取闹。
晏西楼坐在榻沿儿,当真是信了傅良夜的信口胡诌,伸手在人肩膀和腰间试探着锤按,感受着指尖下的身子渐渐放软,懒洋洋地像条长虫一样瘫在锦被上。
“哎呦,清鹤轻.点儿.。”
傅良夜软踏踏地趴在榻上,舒服地迷蒙着一双丹凤眼,侧着头端详着晏西楼被烛火染得暖黄的侧脸,美滋滋地弯了弯唇。
“这样可还行?会不会痛了?”
晏西楼减轻了手上的力度,关切地问询道。
傅良夜餍.足地“嗯”了声,被人这般一问,心里忽地生出了那么一丁点儿愧疚之意,只讪笑着握住了晏西楼的手腕儿。
“舒服不少了,清鹤歇歇罢,换我给你按按。”
未等晏西楼出言拒绝,他便从榻上迅速地爬了起来,抬手去揉人的肩膀。
晏西楼也是有些疲累了,只轻笑了一声,便任人蹂躏,在昏黄的烛光中缓缓地阖上眸子,闭目养神。
他很少将疲惫的一面展现出来,装得像一个刀枪不入的大英雄,实际上就算累得像狗熊一般,也不会跟人吱一声,真是气人得很。
傅良夜听着晏西楼被自己按.得直哼.哼,就能猜到他倒底有多累了。
“行军时我日日伴你身侧,见你时常便要背着人吞一颗丸药,可是因了你身上的寒毒的缘故?你…可还会有痛楚?”
傅良夜望着晏西楼的后颈,趁着此刻空闲,犹豫着将藏了许久的疑问说出口。
“吃了药,便无大碍,并不会如初时那般痛苦,倒也不必过度忧虑。”晏西楼心下微微一颤,缓缓地睁开眼睛,“怎么忽然问起此事?”
晏西楼向来隐忍,若是他说有一点点痛,那便是很痛了,傅良夜心底知晓,却还是因为人的安慰轻舒了一口气。
“白日我带回来的那个孩子,他说冀州有一位神医。入夏时冀州大疫,那些得了疫病幸存的百姓,都是被柳郎中的草药治好的,我想…兴许他能解了你的毒。只不过那郎中如今被山匪捉了去,生死未卜。不过听闻那山匪也是有求于他,想必不会遇险。”
“无妨,你不必担忧我的身体。那位柳郎中,我也有所耳闻…看来要尽快平了那山头才好。”
晏西楼静静地听着,闻言轻轻握住傅良夜的手,将人拽到自己身侧坐着。
傅良夜弯唇笑了笑,而后忽然想到了什么般,面色严肃了些许,“除此之外,倒是还有一件事儿怪得很。当初李禀恒上奏冀州起尸,那折子皇兄给我瞧过,本以为那是无稽之谈,可未曾想确是有此事发生!”
晏西楼神色微凝,启唇沉声道:
“我从李禀恒那处也听得此事,心觉蹊跷。”
“那孩子还同你说了什么?”他顿了顿,复又继续问道。
“倒是再没说什么。只是百姓口中传言,称此为‘天谴’,这倒是令我疑惑,小虎子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不过可以确定的是,那些‘活死人’,无一不是因疫病死去的人。”
傅良夜蹙着眉头细细琢磨了一阵儿,蓦地睁大了眼睛,按着晏西楼的肩膀晃来晃去,一脸惊讶道,“难不成同这疫病有何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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