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罗伊没说话,一双唇张了?又闭,闭了?又张,犹豫着,将话说出口:“你要?不要?跟着姨去国外一趟?国内的医生水平并不差,但是曼诺的实验室是国际公认的顶尖,到时候去做个全身检查,也好放心一些。”
“好啊。”叶琮鄞应了?下来。
话音还没落,只听见一声巨大?的“砰”,病房的大?门被猛地推开,青年顶着一头乱发,瘸着一条腿气喘吁吁地站在了?门口。
黑色眼眸盈满了?泪意,波光粼粼的像是两汪浅浅的碧泉,清澈、透亮,叫见者忍不住的垂眸怜惜。
“琮鄞……”
他像是丢了?魂,呆呆愣愣地盯着公共椅上的人,明明身体处处都说着向?前的渴望,可却他却就那么痴痴地站在原地,不敢向?前。
是的,不敢。
他从一场噩梦中醒来,即便?看见了?眼前康健的叶琮鄞,也没法安下心来,他不断地拷问自己一切的真实性?,又一遍遍的反驳将一切打成梦境的怀疑。
宋淮意心头无比清楚,只要?上前去,碰一碰,摸一摸,自然能知道是真是假,可他不敢。
他像是站在悬崖上的人,透过迷雾看见了?前方影影绰绰的彼岸,却因为胆怯不敢向?前。
如果那些都是假的怎么办,如果他跳过去才发现所见的不过是海市蜃楼该这么办?
如果是这样的话,倒不如站在原地不动,至少还能被一念希冀吊着,不至于陷入捂住的绝望当中。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叶琮鄞,他将罗伊放入他手?中的保温饭盒丢在了?身侧,朝着宋淮意奔去,提高音量喊道:“医生!”
他没有责怪宋淮意,他根本顾不得说宋淮意些什么,将睡傻了?的人抱起,一路走到病房,将人放到了?病床上。
明明才短短十天,但宋淮意却比之前要?轻了?许多?。
叶琮鄞知道这些天宋淮意应该是提心吊胆的,但他不曾亲眼见过,自然也难以评判,而此刻,减少的体重变成了?最好的说明,直白地告诉了?他宋淮意到底有多?担忧。
他到底……哪里值得宋淮意这么担心了?!
医护人员来的很快,几个护士将病床边蓝色的帘子解开,还没拉上就听见了?低低地请求:“能不能让我留在这儿?”
叶琮鄞抬头望着医生,他一手?握着宋淮意的手?,一手?轻柔地替他擦去了?额头的汗。
真切的动作让宋淮意从惶恐中脱了?身,然而紧随而来的便?是剧烈的疼痛,他腿上的伤本就严重,这么不管不顾的下床撕裂了?伤口,甚至说不准内里的固定?的钢钉都有所松动。
罗伊也跟着进来了?,只是她来的晚,也怕打扰到医护人员的忙碌,不敢靠近,只能远远地看着宋淮意疼白了?脸,干着急。
医生和护士都能理解家属这种担忧的心情,但为了?安全起见,还是摇了?摇头,小心将人请了?出去。
“没事的。”
先开口的是罗伊,她勉强地笑笑,“前几天复查过了?,淮意腿上的伤恢复情况很好,这会儿应当也不怎么严重。”
严不严重他们这些外行人又怎么看的出来?罗伊这么说只是为了?安慰他,不让他太过自责罢了?。
“我……”
叶琮鄞刚开口,就被罗伊出声打断:“不是你的错,不许往自己身上揽。”
“时间也不早了?,你先去吃点东西?,虽然不是我亲手?做的,但也是我盯着厨师一点点弄出来的,不许浪费我的心意。”
“这里有我守着,不用?担心。”
罗伊转身拿起椅子上的饭盒塞进了?叶琮鄞的手?中:“我问过医生了?,做的这些都是你能吃的,等会我可是要?检查饭盒的,要?是剩太多?,我可是会不高兴的。”
“罗姨……”叶琮鄞下意识地接住了?饭盒,却没动,皱着眉,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说什么呢?
问她难道不怪自己吗?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宋淮意是因为从梦中惊醒,没有看见他才慌了?神,急急忙忙地跑了?出来的,如果不是因为他……
额头突然传来轻轻的疼意,叶琮鄞回神,只见罗伊曲起双指,给了?他眉心一下:“我说了?,不准往自己身上揽过错。”
“要?真算起来,还是我来把你喊出来的,算来算去,岂不都是我的过错?”
叶琮鄞反驳:“当然不是!”
“我也知道不是我的错,所以也不是你的错。”
知道猫猫不是喻岚送给叶琮鄞的礼物的时候,她就生了?疑惑,她有心去打听,但在叶家做过工的人不少,能知道那么久之前的事情的人却不算多?,她思来想去,干脆一个电话打到了?叶城哪里去。
不怎么客气的质问换来了?答案,罗伊气的浑身发抖,恨不得直接打飞的回去好好揍一顿叶城。
她根本无法想象,才失去母亲没多?久的少年是怀揣着怎样的心情在马路边抱回已经死去的狗狗,甚至在询问父亲为什么的时候,他不仅没有得到任何?的歉意,反而换来了?厉声指责。
那个时候的琮鄞,该有多?难过呢?
在那些的时间里,他是不是就这样被永远地困在了?自己的年幼的无力中,习惯性?地将错误归结在自己的身上,就和如今一样?
罗伊的心生出闷闷地疼,她不想叫晚辈看见自己的眼泪,却控制不住。
“不是你的错。”罗伊抬手?轻抚叶琮鄞的脑袋,仿佛也触及到了?当初那个孤立无援的少年,“不是你的错,所以别自责,也别道歉。”
叶琮鄞彻底的失了?声,茫然无措地看着罗伊,
注视着他的双眼写满怜惜,寻不到半点责怪的痕迹,宛若一双温柔的手?,轻轻柔柔的抚平了?心口上那道自己都不曾注意过的痕迹。
叶琮鄞最终没能拗过罗伊,拎着饭盒去了?宋淮意的病房,只是他没能想到,在门口看见了?个出乎意料的人。
宿桦年。
恍惚的神色在触及那个身影的瞬间散去,叶琮鄞冷下眉眼:“你在这儿做什么?”
宿桦年的眼睛骤然亮了?起来,可扭头,瞧见的却是满脸的冷漠,雀跃的心情坠入谷底,他艰难地扯了?扯唇角,干巴巴的唇因为这样的动作裂开了?伤,冒出了?几缕鲜红的血。
“我……”
叶琮鄞没有耐心听宿桦年的废话:“我以为我说的很清楚,结果你现在是准备换个人骚扰了?么?”
尖锐的话刺破了?心口,宿桦年脸色一白,颤着双肩解释:“我只是想问他一点事情。”
叶琮鄞居高临下地看着轮椅上的宿桦年,他陷入昏睡前只知道宿桦年进了?急救,之后?的事情他全然不曾关心过,自然也不知道他到底怎么了?。
眼下亲眼看见了?他的惨状,叶琮鄞心里也没有半点快意,他默了?片刻,突兀地笑了?一声:“你最近不太好过吧?”
宿桦年曲解了?其中的含义,将其误做关心,不顾双唇上的痛意,连忙解释:“没事的,这些我都能解决的……”
“我也是这么想的。”
毕竟是书中的万人迷,即便?剧情的力量已经随着那场泥石流彻底的消亡,但他们只要?还身处在这个世界中,便?天然的受到庇佑。
“所以,我决定?落井下石一下。”他仍旧笑着,从口中吐露的话却是冰冷的,“希望你能够坚持的稍微久点,不然挺没意思的。”
他说完,绕开堵在门口的宿桦年,准备进去,只是还没来得及开门,衣角便?被人抓住,他回头,瞧见了?宿桦年充满祈求的眼神:“如果你能够消气,这些都没关系的!”
名?声也好、星途也罢,亦或是自幼的梦想,都毫无关系,他做错了?事,甘愿受到惩罚。
“消气?”叶琮鄞反问。
宿桦年猛点头,眼里绽放出希冀的光芒。
琮鄞还愿意计较,是不是代表着至少他在他的心中多?少有些位置?
“你太高看自己了?,宿桦年。”叶琮鄞收回目光,拍落了?抓着他衣角的手?,“如果不是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在我面?前找存在感,我根本就不会想起你。”
“这并非是报复,我只是单纯的不想接触到任何?与你相关的信息,那怕只是电子产品时一闪而过的广告,也全然不想听见你的名?字,即便?是走在街上,偶尔听见的尖叫。”
“而我,恰好有这个能力,所以我就这么做了?。”
轻飘飘的语气,仿佛他将要?做的不是将一个人打入泥潭,不得翻身,而是同人说路过的时候不慎踩死了?一只蚂蚁。
微不足道,不足挂齿。
宿桦年想起来了?,他其实见过这个样子的叶琮鄞。
在那个导致决裂的视频中,坐在卡座里的琮鄞,也是这般,漫不经心地面?对着那人的祈求,轻飘飘地粉碎那人的希望。
时隔数年,他竟也成了?那个跪在叶琮鄞脚边,不顾尊严体面?哀求的人。
“我……”宿桦年哽咽着,他不是因为叶琮鄞的态度而痛苦,而是到如今,他才清晰的认知到,在叶琮鄞的心中,他与那个败类人渣并无差别。
“我知道了?。”他强忍着泪意,扬起灿烂的笑容,“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能够全盘接受……只是,能不能告诉我,我到底要?怎么做,你才能够稍微的……哪怕只有那么一点的,原谅我?”
“吴叔!吴叔——”
惊慌失措的叫声令准备休息的管家惊了一跳, 连忙坐了起来?,他慌慌张张地披了件外套往楼上去。
刚上楼,他就瞧见叶城紧张害怕的神情, 他一听见有人?上来?,连忙转头看去:“吴叔,这里的画呢?”
吴叔顺着叶城指着的方?向看过去,洁白的墙上不见任何痕迹,他不记得这上面?有过东西。
“这里一直都没有什么画啊,先生。”吴叔能够感?觉到叶城焦急的目光,没有多想,照着自己的记忆给出了回答,“这面?墙一直都是空白的。”
“不可能!”叶城厉声反驳, “这里原来?应该挂着琮鄞的画呀!还是我亲手钉上去的!你忘了吗?吴叔!”
不知从何而来?的恐慌令他焦躁不安, 他忍不住在走廊中来?回踱步,这副愣头青的模样,吴叔好多年不曾见过了。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叶城从少爷变成先生。
吴叔忍不住慢慢地回想,他已经不年轻了, 今年生日?过了之后就68岁了,是个早该退休的年纪, 衰老的身体让大脑都变得迟钝起来?, 想了许久才勉强从记忆中翻出模糊的影子。
好像是从夫人?出了意外开始的。
夫人?还在的时候, 先生就已经能独当一面?了,他将公司处理的很好,在外没人?不称他一句年少有为、青年才俊。
但或许只有他们这些家里的佣人?才得以?窥见先生的另一面?,他会在到家的瞬间丢掉公文包, 哀嚎着寻找夫人?诉苦,会不顾琮鄞少爷的拒绝, 强行将他抱住,玩那?些对于琮鄞少爷来?说格外幼稚的游戏——比如说举高高、转圈圈。
在家中,有家人?的陪伴,他便活成了另外一个人?,无?需太过严肃,无?需藏起喜怒哀乐,只需要做一个平凡的父亲,一个有些惧怕妻子生气的丈夫。
然而,随着时间的变迁,一切都发生了改变。
吴叔否定了下意识地想法,变化的从来?都是他们,而不是琮鄞少爷。
先生不再疼爱自己的孩子,更加偏向那?个失去了父母的孩子,就连他们这些佣人?,也在先生的意思中,开始对琮鄞少爷视而不见。
他有时候会想,琮新?少爷因为先生成了孤儿,所以?先生为了弥补,给了他足够的父爱,给了他一个全新?的家庭,可是琮鄞少爷呢?
琮鄞少爷什么都没做错,却接连失去了母亲和父亲,乃至于容身之所。
叶城等不到回答,也没有追问,自顾自地贴上了墙,一点点的抚摸。
他在寻找。
寻找他过去钻下的空,钉下的钉子。
他的琮鄞自小?就喜欢画画,甚至毫不避讳地在生日?宴上告诉他和喻岚,以?后要成为伟大的画家。
那?个凝聚了喻岚与他的血脉的孩子,叶城自然是如珠如宝着养着。
“他五岁的时候许愿,说自己以?后也想开一个家庭画展。”叶城早已陷入回忆无?法自拔,他呢喃着,像是在同吴叔求证,又像是在呢喃自语。
“所以?我将他从第一次开始获奖的画全部收集回来?,装裱好,挂在了走廊上,等他再大些,等他成了年,就可以?在家里开一场属于他的画展。”
“吴叔……”他回头看向头发花白的管家,眼中是厚重的迷茫与不解,“这些画呢?如果没有了这些画,我为琮鄞准备的成年礼物该怎么办呢?”
有那?么一瞬间,吴叔仿佛看见了曾经的少爷,因为好心?办了坏事,遭到了还没成为夫人?的秦小?姐的白眼,他惶恐不安,想要道歉,又害怕自己嘴笨,惹得对方?更生气,只好回到家中,拗着同样不知道如何讨女?孩子欢心?的管家求助。
然后两个完全猜不透女?孩子心?思的愣头青策划了一个,光是回想起来?都觉得颜面?扫地的道歉仪式。
“您忘了吗?”吴叔艰难地开口,他皱着眉,有些不忍心?将实话说出。
但想着前几天医生的叮嘱,他还是狠狠心?,开口道:“那?些画,是您亲手拆下来?的。”
“您说,琮新?每天看着那?些画,该有多难过。”
那?些画是琮鄞少爷幼时所作?,一个没有多少阅历的孩子,能画出什么样的作?品呢?大抵都是与家人?、朋友相关的。
而这些,都是琮新?少爷没有的。
为了照顾琮新?少爷的心?情,叶城毫不犹豫地拆掉那?些画,让工人?将这面?墙恢复到了最初的模样。
叶城愣住了,黑色的瞳孔中写满不可置信,他的唇微微抖动,本能地想要反驳,可更深的潜意识里,又好似有个极轻极轻的声音在悄悄地诉说着现实:就是这样的啊,这就是你做过的事情啊。
吴叔心?有不忍,他看着叶城,有那?么瞬间,他仿佛看见了过去的琮鄞少爷。
放学回家的少爷刚刚进屋,就看见工人?将一幅幅画从楼上搬了下去。
那?个时候,琮鄞少爷也是这样看着他,问他:“为什么?”
他没有问是谁让这些工人?将画拆卸下来?的,只是疑惑不解的询问身边管家,为什么父亲要这样做,为什么父亲会突然和变了个人?一样?
吴叔没办法回答,只能在沉默后说:“先生有别的考量。”
他当然知道为什么,可是面?对那?样的眼神?,他要如何把实话说出口?
“为什么?我为什么……”
犯病的时间过去,记忆渐渐回笼,叶城却仍旧觉得难以?接受,他维持着最基础的体面?,眼里却充斥着难以?言明的惶恐:“我为什么会这样对琮鄞呢?”
吴叔没有说话。
即便无?助的眼神?再如何相似,眼前的人?也不是十几岁的孩子,那?些拙劣的、苍白的安慰,与在商场上叱诧风云的叶总来?说,或许并?无?必要。
叶城也发觉了自己的失态,他抬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身子晃了晃,踉跄着倚在墙上。
吴叔在叶家做了这么多年的佣人?,只看见过两次叶城如此?颓废的模样,一次是夫人?去世的时候,一次便是此?刻。
现在的先生是后悔了吗?
只是应该来?不及了吧。
吴叔想,那?天放出的话太狠,伤足了人?心?,琮鄞少爷绝决的眼神?也太过直白,让人?寻不到任何挽回的余地。
“那?些画……”良久,叶城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还在吗?”
吴叔了解叶城的心?思,他沉默片刻,没有将自己的念头说出口,直接回答了问题:“当然还在。”
他只是叶家的管家,即便待的时间稍微长了点,也没有资格置喙主人?家的决定。
就像当初,他劝过先生,至少等少爷回来?之后,再处理狗狗,得到的却是一句冷冷的训斥一般。
尘封的库房被打开,堆积的灰尘在开门的瞬间扑面?而来?,让两人?呛咳不止。
吴叔掩住口鼻,抹黑打开了库房的灯。
各种乱糟糟的东西堆积在门口,这里说是库房,实际上更像是杂货间,一些无?用的,大概以?后再也不会被用上的东西,因为种种原因不适合被丢弃,所以?只能堆积在其中。
大大小?小?的画框被堆积在最里面?的角落里,吴叔:“先生,时间不早了,如果您要这些画的话,不如等明天……”大家都醒了再来?处理?
“这些都是……”叶城走了进去,他的双眼一片猩红。大概只有他自己知道到底是因为看见这些熟悉又陌生的东西而感?到痛苦,还是因为这里的粉尘太重,迷了眼睛。
库房里难以?重见天日?,又不适合丢掉的东西很多。
但无?论是那?些已经看不清原本模样的画,还是各种狗狗的玩具,亦或是大大小?小?的相框,无?一与琮鄞少爷密切相关。
十五年的时间,琮鄞少爷在这个家里的痕迹被一点点抹除,成了库房中不见天日?的杂物。
叶城慢慢弯了脊背,恍惚间,他觉得自己的背后仿佛被施加了万千的重量,几乎要将他压垮。
他大口喘息着,忍住了自心?脏处传来?的剧烈阵痛。
叶城捡起最上面?的相框,拂去了表面?的灰尘。
这是……琮鄞十岁时的照片。
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模样深深刺痛了他的双眼,他想起来?了,从琮鄞出生开始,无?论是家中,还是公司里,他的办公桌上都摆着一样的相框,里头的照片每年一换,记录了琮鄞从眼睛都睁不开的婴儿到与他齐腰的少年。
然后……
戛然而止,再无?后续。
他这些年,到底做了些什么啊……
豆大的泪水砸了下来?,落在灰扑扑的相框上,瞬间被染上浑浊的颜色。
只是这一次,没有人?从他身后抱住他,告诉他:“爸爸,我还在。”
叶琮鄞有种想笑?的冲动,他这么想了,也这么做了。
赤.裸.裸的嘲讽像是尖锐的刺,捅破了宿桦年和泡沫并?无?二样的妄想。
“你在问出这种话的时候,心?里没有结果吗?”
他说:“还是你演了太多破镜重圆的戏份,所以?觉得无?论做错了什么,只要诚信忏悔,总能获得被原谅的机会。”
“啊,不对。”叶琮鄞没有给宿桦年开口的机会。
实际上,他并?不想和宿桦年浪费这么多口舌,只是倘若不说清楚,按照宿桦年一贯的行事作?风,大概会一直这么锲而不舍地做着让人?厌烦到作?呕的事情。
“你其实并?不觉得自己真的那?么不可原谅吧?”叶琮鄞看着宿桦年呆滞的神?情,声音轻缓,却字字清晰,“比起那?些火葬场的电视剧主角的所作?所为,你只是没有给足信任而已。”
“之后的连锁反应,你既没有推波助澜,也没有落井下石,算起来?好像的确算不上什么恶人?吧?”
“是吗?”
宿桦年想反驳,但叶琮鄞的眼神?太过犀利,仿佛能够直接洞穿人?心?,让他无?法说出任何言语。
“宿桦年,你看到那?个断章取义的视频的时候,真的没有怀疑过吗?”
叶琮鄞问:“和我对峙的那?个晚上,你那?样急切的,不给我开口的机会,是真的不知道我想要和你解释吗?”
此?刻,他收起了最后的怜悯,不留情面?地扒下了眼前之人?最后一层假面?,将那?些犹豫的、肮脏的心?事彻底地展露在彼此?的眼前。
“你知道。”
“可那?有什么用呢?即便那?个数院的学生大概真的是罪有应得,即便这里面?的确有什么让人?误会的地方?,可那?又有什么用呢?”
“那?段视频被闹得沸沸扬扬,而我却不能拿出任何实质性的证据,所以?你必须得和我划清关系。”
字字句句直戳肺腑,宿桦年再难忍受,尖叫着阻止:“别再说了!”
眼前的人?崩溃到了极点,弓着身子,声音中充满祈求与痛苦。
叶琮鄞的眼里没有任何波澜,他不为所动:“宿桦年,你并?非对真相一无?所知,只是比起所谓的朋友,你的名声要重要的多。”
第50章 多的多
难堪的真相就这么直棱棱地铺在面前, 不给人任何解释的机会,宿桦年说不出话?来,只觉一张脸红了白, 白了又红。
叶琮鄞挑眉问:“现在,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还?能说什么呢?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我……咳咳咳!”宿桦年难堪地垂下头,他死死捂住嘴,将咳嗽与苍白无力的辩解悉数吞下。
他找不到?辩解的理由,也不敢去?看叶琮鄞的神情。
或许离开这里?,不再出现在琮鄞的面前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可是……
他仍旧不甘心。
如果,如果他那?个时候也有勇气,如果他能同宋淮意一般,不顾一切地交付信任, 是不是……是不是现在能陪在琮鄞身边的人就能是他?
终究只是痴心妄想。
叶琮鄞并?不在乎宿桦年此?刻在想什么, 又是什么样的心情,倘若他真?的知道,大概也只会一笑了之。
世?事变迁,从?古至今, 从?无后悔的余地。
罗伊精心寻觅的大厨所烹煮出来的汤,味道自然是极好的, 叶琮鄞将其中一个饭盒中的饭菜吃完, 才拿起手机看了看。
竟然才过去?一个小时么?
他叹了口气, 翻了翻手机,找到?了destiny的微信。
[Y]:你最近也有演出吗?我看见你的ip在国外
叶琮鄞犹豫着,眉头微微皱起,最后还?是将想知道的问题发了过去?。
[Y]:你和你喜欢的人, 现在进度如何?
他发完消息,就退出了vx。
有种说不出的逃避心理。
叶琮鄞揉了揉眉心, 心想,他以前分明从?不会过界的问这些过于私人的问题的。
虽然他与destiny保持了相当久的联系,但他从?未混淆过现实与网络的界限。
即便在过去?,他曾无数次想要寻找一个倾诉的对象,最终都没有将那?些充满负面情绪的抱怨发出去?。
一次又一次的经历真?切地告诉他,苦难的过去?或许能换来短暂的共情,但在未来的某一日,最终都会成为尖刀,刺回自己的心口。
叶琮鄞知道,这样的想法过于偏激,只是无论是他自己,还?是心理医生,都无力更改根深蒂固的错误想法。
思绪不由得跑偏,最初辅修心理学的时候,明明想着的是调节自己那?“过于低落”的情绪,只是大概谁也没想到?,尝试自救的手段,到?最后,竟然成了阻止心理医生治疗的屏障。
正因为对心理医生常用的手段无比了解,所以能轻易地藏起内心最为真?实的想法,能让花费了一整个下午的心理医生一无所获。
比起这些,更让人无措的是,他更清楚地了解到?了周围人的看法,知道他们厉声指责的假面下,是惟恐自己受到?牵连的紧张,知道他们义愤填膺的行为背后,只是为了跟风从?众的心理。
也知道不曾说出口的真?相,是因为自卑与惶恐,知道躲闪的眼?神,是因为愧疚与心虚……
什么都知道,什么都看的过于透彻,才会觉得无趣。
但宋淮意是不一样的。
叶琮鄞想,至于哪里?不一样,他又好似完全?回答不出来。
只知道那?个人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就带着与众不同的光彩,注定要给被他视作一潭死水的人生带来改变。
——“毕竟,我喜欢的人,好像并?不喜欢我。”
宋淮意否认自己是万人迷的话?浮现在脑海中,叶琮鄞轻轻摩挲着手机屏幕,心想,不见得吧。
“叮咚。”
手机轻轻震动,将他从?自己的思绪中拉回,他摁亮手机屏幕,低头看,却不是vx消息。
这年头还?有发彩信,且不是骚扰推销一类的,的确不太多见。
他点开看了:【亲爱的丫丫丫鸭太太,我是您vb账号“丫丫丫鸭”账号中的一员,翻阅了您所有历史vb才找到?了此?联系方式,万望您不会因此?感到?打扰。
联系您是因为自四月以来,陆陆续续向您发了多条私信,无一得到?回复,故此?冒昧打扰,希望能与您进行一次合作,若您感兴趣,欢迎致电139XXXXX
若有打扰,再次向您道歉。】
还?真?是客气过分的短信。
如果不是这条短信的提醒,他大概早就忘记了自己还?有一个vb账号了。
彩信附带的图片有两张,一张是vb沟通的截屏,一张是附带工作室的个人名片。
只是这个工作室,貌似和绘画没有关系吧。
叶琮鄞没有急着处理消息,而是打开了数月不曾点开的vb。
久久没有登录的软件提示重?新验证身份,他看着上面的密码陷入短暂的迷茫。
这个高中时期无聊时注册的vb,不仅昵称是随手输入的,密码也是随机的,他自然不记得了。
好在可以短信找回,而他这么多年并?没有换过号码。
重?置密码后终于成功登录了上去?,他先清理了一下爆满的私信。
叶琮鄞更新的vb的频率并?不高,但从?注册开始,基本维持着一个月一条,间隔稍微久点的时候也不过是两个月,而现在大半年都销声匿迹,自然引起了不少关注者?的担忧——毕竟这个账号还?有二十万粉呢。
当初玩这个账号的时候就没打算和现实的自己挂钩,发布的作品也和所谓的“高大上”的“艺术品”并?无关联,而是一些简单朴素的条漫、素描、简笔画,甚至有q版小图。
叶琮鄞从?最新的一条往下翻。
不同绘画方式下的猫猫看起来殊途同归,唯有生动的形象的神情动作,让叶琮鄞不依赖vb的发布时间就能够想起来是什么时候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