状元家的卷王小夫郎by云依石
云依石  发于:2024年12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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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文晖阳摇了摇头,坚持地说,“你回去问一问华年,总要他自己愿意。”
文晖阳的倔脾气上来,那是谁都劝不动的。
杜云瑟只好道,“几日后休沐,我们请老师到府上小聚,届时让华年亲口给老师说愿意。”
文晖阳满意了,随意给杜云瑟说了几句话,让他先去他自己的办公场地安顿。
“你虽然年纪轻,但官场上的学问和人情世故比老师我高出不知多少,在这上面我没什么好教你的,你选好了路,便一直走下去吧。”
杜云瑟躬身告退后,按照小吏的指引走进了旁边的院子。
翰林修撰是从六品的官职,在最高长官只有正五品的翰林院中,算是较高的了。翰林院一共有三个修撰编制,三人一起共用一座院落的正堂。
正堂按照规制面阔五间,最左和最右两间的空间摆满了架子,上面是各类经史典籍,中间三间用博物架和格扇门隔开,分别属于三位翰林修撰。
房子挑高很高,窗户宽大开阔,采光极好,清晨的阳光照着满室的图书,隐隐书香在空气中酝酿。
杜云瑟与同僚们见了礼,便去左边那间自己的桌案后潜心研读史书去了。
柏泉帮杜云瑟大致收拾了一下小空间,将常用的东西放好后便退了出去,到翰林院大门旁边的倒座小茶房里候命,官员们的贴身小厮大都集中在此处。
衙门重地是不许外人随意走动的,杜云瑟想叫柏泉办什么事,得先让小吏去茶房把柏泉叫进来,其他人也是一样。
前无古人一身六首的状元郎初来翰林院,翰林院的官员们全都投来了注意力,既有好奇,也有一些不服和挑刺的心理。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都是读书人,还都是能进翰林院的读书人,谁心里没些傲气。
见杜云瑟拜见过长官和恩师后,什么都没有做,直接潜心读了一上午的书,那些人心里的浮躁终于散去了些。
“新来的状元郎虽然年纪轻,但论起心态,可一点也不像二十出头。”
“越是这样,越叫人拿不准……都是同僚,午饭之时我们去拜访一番吧。”
翰林院虽然有厨房,但清水衙门的厨房手艺和菜色也就那样,官员们更喜欢吃自家的食物。
到了午时,陆续有官员家的下人将饭送到翰林院,在茶房的小厮们接过饭盒,如果饭菜凉了就去厨房热一下,接着送到翰林院中专门吃饭的地方。
吃饭的地方是单独的一座小院,地方在厨房边上,几间屋子里摆了许多桌椅,关系好的人会坐在一起吃饭,喜欢安静的则会找个角落。
文晖阳以前不讲究这些,饭菜都是如是到点去翰林院厨房打的,今日他准时来到吃饭的院子,如是已经在他常坐的角落桌旁等着了。
文晖阳发现,如是手里拎着的饭盒样式变得不一样了。
“这是哪里来的?”
“是齐黍乡君让人送来的,一共两份,这份是先生的,杜公子的那份柏泉拿着。”
杜云瑟被人围住在另一侧寒暄,文晖阳摸了摸胡须,心里闪过百般滋味,“让他操心了。”
“先生,咱们打开瞧瞧吧,这食盒拎起来挺重的,里面东西应该不少。”如是跃跃欲试。
文晖阳亲手接过食盒,放在桌子上打开。
正如如是所猜测的,食盒里装了许多菜品,为了不造成浪费,每一样的分量都不多,但菜色十分丰富,有荤有素,有热菜,有凉菜,有汤,还有甜品与水果。
食盒一打开,饭菜的香味全都涌了出来,蚝油独特的鲜味引得旁边的人频频转头。
“送饭的人说,齐黍乡君知道先生吃不惯辣味,特意把几道较辣的菜换了口味,和杜公子的不一样,让我们注意别拿错了。”
“华年是如何知道……”
“先生你忘了?咱们府上做饭的阿叔就是乡君安排的,只要叫过去一问就知道了。”
如是笑着说,“不过乡君真的好用心啊,和杜公子一样孝顺呢。”
恩师如父,文晖阳是杜云瑟的恩师,而秋华年是杜云瑟的夫郎,文晖阳也算是秋华年的长辈。
“先生?”
文晖阳吸了口气,下一秒拎起食盒,走向屋子中央的桌椅。
他冲附近的同僚们点了点头,把食盒里琳琅满目的菜品一样样摆出来。
“文学士这是?”
文晖阳笑着捋了捋清须,“这是我徒儿的夫郎送的,你们知道齐黍乡君吗?陛下亲赐封号的齐黍乡君,开设秋记六陈、会写农书、心系百姓的那位。”
“……”问话的同僚嘴角抽了抽,“当然知道。”
去年秋冬齐黍乡君给边关低价卖了近万斤的棉花,元化帝特意将此事在早朝上提了一遍,使京中官员们不得不全捐了一笔钱。
文晖阳把最后一盅汤取出来,摆在七八样菜品中间,“我是不想让他送饭的,怕累到他,可这孩子实在是太孝顺了,你说这事,哎呀!”
“……”他是在炫耀吧?
同僚们突然都不是很想和文大儒说话了。

第144章 育儿经
杜云瑟去上班,秋华年也没闲着,他睡足了觉后神清气爽地起床,把所有人都叫到内院,打算安排各项事宜。
九九和春生兴奋无比,在来京城的第一个早上起得格外早,这会儿已经在全余的带领下把整座宅子好奇地逛了一遍。
“华哥哥,华哥哥,我们真的能有自己的小院子吗?”春生再次确认。
这个年纪的孩子,正是私人领地意识觉醒的时候,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小院,简直是太棒了!
“是啊,丁香院和凌霄院,你和姐姐分一分。”
春生发出一声欢呼,九九的眼睛也亮了起来。
暮春时节,百花盛开,丁香院的那几丛紫丁香和凌霄院的一大束凌霄花正开得茂盛,其余绿植和树木也郁郁葱葱,让人心旷神怡。
九九和春生其实已经私下里商量过了,九九喜欢丁香花的幽香,春生则喜欢那株树冠膨大、繁花累累的艳橙色的凌霄花,这让他能想起许多话本故事里大侠练武的情景。
九九和春生选好了院子,秋华年开始给他们分配人。
单独出去住一个院子,九九和春生原本只有一个贴身侍从就不够用了。秋华年让两个行事稳重的四十多岁的婆子一人负责一个院子,又给九九两个小丫头,给春生两个小厮。
秋华年对家里下人的态度更接近于雇佣,科学合理地给每个人划分好职责,定好月钱和奖惩机制,不会节约人手让他们太劳累,也不会瞎讲究排面造成人力浪费。
像郁大夫人那样出个门身后跟几十个仆从的做派,秋华年打心眼里觉得没必要。
与其把人力白白浪费在摆排场上,还不如去做更有意义的事!
因此秋华年府上的下人数目相对较少,九九和春生分到的人也比同地位的小姐和公子少许多。
全余问过秋华年要不要再买一些人,秋华年算了一下府上的活计,平均下来每人每天的弹性工作时间在十小时左右,每十日还能调休一天,人手完全够用,于是拒绝了买人的提议。
全余看出了新主家的行事风格,非常有眼力见地调整了自己的管家模式。
被分配到的婆子和丫鬟小厮脸上都露出笑意,有人的地方就会有竞争,去照顾小姐和公子总比做杂事有奔头。
安顿好九九和春生后,秋华年继续安排其他地方的人手。
全余和乌达是两个大管家,乌达负责账房收支,全余负责人情来往,两人可以互相督促制衡。
全余的夫郎银川厨艺很好,负责厨房,更清楚主家所有人口味的金婆子从旁协助;乌达的妻子灵雀则继续负责针线,她的女儿玛瑙依旧跟着她一起。
主院里秋华年留了木棉、红翡和碧翠姐妹,加上星觅和柏泉,五个人就足够了。
其余人金三是大门的门房,剩下的七八个下人则打散分配在各处做杂事,赶马车、挑水、打扫花园和院落、去厨房打下手不等。
秋华年把下人们的工作分配好后,接着安排一起来京城的客人们。
原葭和原若姐弟已经在西边的玉竹院住下了,这个小院有与外界连通的侧门,还有一道朝内的小门,出来沿着西夹道能前往花园与主院,相对独立,很适合姐弟俩客居。
秋华年欣赏原葭的天赋与心性,鼓励她把被糟心亲戚毁掉的书稿重新整理出来,除此之外,为了减轻自己身上的压力,接下来《算学浅要》系列的书他也打算只阐述理论和从旁指导,具体编书事宜委托给原葭。
等书出来,他是系列主策划,原葭就是单册主笔。
以后原葭住在玉竹院安安心心地钻研算学和修书,原若也可以和春生一道学习玩耍。
原葭修书可以住在城里,卫栎要记录庄稼生长情况,必须去庄子上。
比起生活在深宅大院中,卫栎本人也更喜欢与农田和土地亲近,过悠然自得的田园生活。
“离京城远些的那个大庄子我打算做成工坊集中区,没种什么需要记录的庄稼。”
“皇庄旁的小庄子上的房屋应该盖好了,你带着卫婆婆去那里吧。回头我们一起出城,我告诉他们你是我任命的庄子的管事。”
卫栎轻轻点了点下巴,扬起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谢谢乡君。”
“我请你替我办事,怎么反过来谢我?”
卫栎低声说,“除了乡君……不会有人愿意让我当管事的。”
秋华年一笑,“良材善用,能者居之,日后会有更多有本事的人不论出生和性别,在恰当的位置上发光发热的。”
他话锋一转,问起旁边的丙七和丙八。
“我不时会有一些需要你们研究制作的东西,但你们不用太拘着,留在城里住或者去庄子上都成。”
丙七没有犹豫,“我们兄弟在田地间住惯了,还是想去庄子上。而且栎哥儿和卫婆婆老的老小的小,到新地方恐怕不习惯,我们过去能有个照应。”
秋华年笑了笑,“那我让人安排两处挨在一起的屋子。”
卫栎垂下头,修长的十指下意识拧在一起。
杜云瑟第一天下班回家,秋华年专门去门口等他。
上班时间太早了起不来,下班接一下还是可以做到的。
杜云瑟下了马车,看见门口的秋华年,几步上前扶住他的手臂,“太阳还没下去,外面有些热,华哥儿不要久站。”
秋华年哭笑不得,“还没真正到夏天呢,你也太小心了。”
杜云瑟看了眼秋华年的腹部,索性把他抱起来,穿过垂花门走入主院。
“再怎么小心也不为过。”
家里的人早就习惯了他们的相处模式,没有什么惊讶的表现。
全家人在主院用过饭后,天色昏暗下来,秋华年和杜云瑟坐在窗边聊天。
精致的隔扇窗半开着,庭院中的暗香阵阵浮动,微凉的晚风吹起轻薄的衣衫。
秋华年舒服地靠在柔软的躺椅上,问杜云瑟今日上班的趣事。
杜云瑟大概讲了讲翰林院的构造还有遇到的人,着重说了吃饭时的情景。
“原来你们吃饭是在同一个院子里吃的啊。”秋华年轻轻晃动小腿,看得杜云瑟心头微痒。
“听起来有点像食堂,不过不用抢饭。”
杜云瑟知道,秋华年说的食堂和自己知道的绝不是同一种东西。
他有时会想,究竟是怎样的世界才能长出秋华年这样的人来。
他为无缘看到那样的世界感到遗憾,也庆幸自己至少有机会遇见眼前的爱人。
“老师吃饭时一向喜静,但今日专门去了正中间的桌子,逢人便说午饭是华哥儿送的。”
“我下午遇见许多同僚,都在和我说此事。”
秋华年被逗笑了,“名声已经打出去了,看来我以后得多花些心思,免得让文先生没东西可炫耀。”
文先生在秋华年眼中的形象几经演变,如今已经成了一个有趣的和蔼可亲的长辈。
听到文先生要给自己取字,秋华年一下子来了兴趣。
讲究一些的古人都会给自己起一个表字,一般是由长辈或恩师来起,到了现代这个习俗渐渐消失,秋华年上辈子并没有字。
在古代拥有一个贴合自己的字,对秋华年来说非常有纪念意义。
“过几日你们休沐的时候,我让厨房做些好菜,请文先生来聚一聚,正式请他为我们取字。”
秋华年浅浅伸了个懒腰,他一动杜云瑟的眼睛便盯着瞧,生怕他出一点闪失。秋华年觉得有意思,故意在躺椅上前后摇晃,像荡秋千一样玩起来。
为了以防万一,杜云瑟只能拉住他的手,衣袖被带得轻轻摇晃。
“真好呀,这样的生活。”秋华年看着窗外朦胧的景色,突然叹道。
“过些日子,我把内院两边的厢房改一下,一边改成产房,一边布置成儿童房,宝宝出生了就住在这个院子里,在这里哭,在这里笑,在这里学会说话,抓着大人的腿学走路……”
杜云瑟蹲下来,把秋华年揽入怀中,亲吻他光洁的额头。
“他会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因为他是我们的孩子。”
明明连肚子都没显怀呢,秋华年却仿佛已经看见了不知性别的孩子,脸上浮现出笑意。
“他会渐渐长大,小孩子长起来总是很快的,大了就淘气了,说不定你会黑着脸训他,我就在旁边悄悄拉偏架。”
杜云瑟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微微摇头,语气与晚风一起柔和下来。
“如果他长得像华哥儿,我舍不得的。”
秋华年扑哧一笑,“也对,说不定你做不成严父,而是个孩子奴呢。那就得我来管教孩子了,如果他真的犯了错,你却护着他,我就把大的小的一起罚。”
两人在夜色中轻声说了许久的想象中的“育儿经”,秋华年突然叹了口气。
“十六昨日走后再也没出现过,我有些担心他,他心里压着那么多事,能向谁倾诉呢?”
十六也是他的亲人,是一直关照他、在乎他的小舅舅,秋华年想到十六的遭遇与现况,心都抽了起来。
“云瑟,我看太子非常信任小舅舅,小舅舅在东宫的地位应该不低。你比我更了解太子,未来太子登基的话,小舅舅有机会被放出宫吗?”
杜云瑟沉默了一下。
秋华年心中闪过不妙的预感,皱眉道,“太子明明对有能力的手下很大方,十六陪伴他那么久,他不该……”
杜云瑟轻轻叹了口气,“比太子殿下小一二岁的二皇子与晋王俱已大婚,唯有太子因为体质虚弱,后宫至今无人。”
秋华年愣了一下,杜云瑟突然说这些不相干的事,难道……

夕阳漫天,披着金色的寒鸦掠过天空。
京城外的皇庄经过几个月的扩建,规模扩大了接近一倍,负责修皇庄的那些原本该被发配边疆的犯人还未离去,仍在做各种劳累的后续工作。
十六骑着马踏入皇庄的范围,在被划分出去的那一大片区域旁勒住缰绳。
这三十亩属于杜云瑟的地上已经盖好了宅子,招足了佃户,种了棉花、甜菜和秋华年离开前吩咐过的扦插小树苗。
以秋华年的性子,过不了几天,他应该就会来庄子上视察情况了。
到时候,肯定会再见面……
十六抿了下嘴唇,心中烦恼的同时,还有一分隐隐的期待。
在庄子上的人围过来前,十六小腿夹紧马腹,一甩缰绳,继续朝皇庄内部飞驰而去。
太子如今常住在皇庄上,为了显示悔过之心,宫里伺候的人只带出来小半,其余都是皇庄的行宫里自带的宫人。
当然这只是明面上的情况,太子绝不会拿自己的安全作戏,整个皇庄早就被太子手下的暗卫和兵卒们守卫得水泄不通,十六是除了太子以外,唯一一个知道全部布置的人。
他是太子最信任的人,无论从什么方面看。
十六进了行宫,看见了伺候太子多年,最早是皇后娘娘身边的掌事宫女的吴嬷嬷。
“嬷嬷在这里等我,是殿下又未用药吗?”
吴嬷嬷点头,“殿下不叫人进去,我们都不敢打扰,劳烦十六公子去看看吧。”
十六习以为常地点头,直接去小药房,把专人熬的药端了出来,他脸上戴着皮质的面具,面具上的银丝花纹复杂神秘,有种说不出的诡异感。
走过行宫的小厨房时,十六耳朵微微一动,听见了几扇门后几个行宫小宫女的细微的议论声。
“好像太子殿下每次不喝药不吃东西,都是十六公子去劝的。”
“真想知道十六公子长什么样,神出鬼没得好可怕……”
“嘘——你不要命,我们还想要呢,十六公子是这里最不能惹的人了!”
“为什么啊?”
“我听说十六公子是位哥儿,怕是什么都伺候着,等太子殿下能大婚了,他肯定会是侧妃,以后说不定就是皇宫里的娘娘了!”
十六轻盈的睫羽眨动了一下,仿佛什么都没听见,稳稳当当端着白玉药碗走过长长的连廊。
他来到主殿前轻轻敲了敲门,没有人应答,于是直接推门而入。
宽敞的大殿里熏着淡淡的香,是太子殿下最喜欢的二苏旧局,带着书卷与时光的悠久感,仿佛岁月都变成了古籍般浅浅的黄色。
十六心想,今晚待一夜的话,明日出去办事要清洗几遍身体才行了。
暗卫身上是不许有任何味道的。
十六走向侧面的书案,不出所料,嘉泓渊正在此处。
他安安静静坐在那里,单手撑着头微憩,如墨青丝自由垂下,散发着美玉光泽的容颜被掩去一半,高挺的鼻梁连出漂亮的弧线。
十六轻轻将药碗放在一旁的小几上,像只在黑暗中行走的敏捷的黑猫,没有发出一丝声音靠近嘉泓渊,离他几步的时候停下,坐在铺了木板的地上,就这样看着嘉泓渊出神。
嘉泓渊长得很像先皇后,尤其在将遗传自元化帝的凌厉双目闭上时。
十六很清晰地记得先皇后,尽管他们只打过一个照面。
那时的他已经在宫中的教习所受训六年,六年昏天黑日敲骨断髓的严苛训练,足够让一个年幼的孩子忘了自己姓甚名谁,成为一名合格的暗卫。
终于通过所有考核和检查,被赐名叫十六时,十六没有什么反应;听见皇后要从教习所里为太子选人时,十六没有什么反应;哪怕穿着统一的服装,跟着一群年幼的暗卫被带入皇后的坤宁宫时,十六依旧没有任何反应,和周围所有人一样如同一只呆滞的提线木偶般垂头听命。
直到他听见上方传来一道声音。
一道温柔、忧心、失望、带着一丝恳求的非常虚弱的声音。
“你们谁能陪陪我的孩子?”
这声音非常陌生,可相似的语气与情感,十六仿佛在许多地方听见过。
那属于已经被他遗忘在记忆深处的母亲与长姐。
十六下意识抬起了头,看见了那位世界上最尊贵也最心酸无奈的女子。
女子绝美的面容和华贵的衣饰刺痛了十六的双眼,他脸上划过一道热痕,下一刻才意识到,这是眼泪。
“就是他了。”十六听见女子开口。
他浑浑噩噩地被按着谢了恩,被带下去换上新衣服,被一群人恭喜和讨好。
然而不等皇后进行下一步安排,不过两个时辰,这个早早在跟随圣上东征西战时被掏空身体的女子便病死在了宫中,太子也在同一时间突发重病。
圣上出征在外,宫中大乱,为了安抚年幼的太子,十六仍以暗卫的身份被带到太子面前。
那些人告诉太子,眼前的小暗卫是皇后殿下为太子挑选的最后的礼物。
十六也在看太子。
他今年刚满十岁,长得很像皇后殿下,苍白虚弱到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漆黑的瞳孔里藏着让人心惊的深渊。
十六心想,原来这就是她的孩子。
他看着太子,一个暗卫看着自己的主人,一个被唤醒灵魂的孩子看着另一个与自己一样失去至亲保护的孩子。
十六成了太子嘉泓渊最信任的暗卫,也是陪伴他最长最久的人。
暗卫需要时刻隐藏在房间的阴暗处,嘉泓渊却不允许,只有他们两人在室内时,嘉泓渊每次都会精准无比地把十六从藏身的地方找出来,时间久了,十六便养成了坐在嘉泓渊旁边盯着他看的习惯。
嘉泓渊在他面前没有任何秘密。
他看着那个苍白虚弱的孩子走在刀光剑影中,在阴谋诡计里一步步积蓄力量,发展势力,成为当之无愧的储君。
他看着他在人前永远温和如玉,美名遍布天下,背后却心狠手辣,阴鸷偏执,不肯给仇人留一步活路。
他知晓他的手腕,他的疯狂,也知晓这么多年来他每一次的不甘与狼狈。
那是在最深最深的黑夜里,嘉泓渊只允许十六看见的东西。
十六愣了一会儿神,猛然惊醒,发现嘉泓渊不知何时已经睁开眼睛,漆黑的瞳孔注视着他。
嘉泓渊勾起一点唇角,“在想什么,嗯?”
十六垂眼,“栖梧青君送来信件,不出十日他便能返京了。”
嘉泓渊接过信件,没有打开查看,先放在手边。
“父皇的万寿节要到了,又要进宫去住一些时日了。”
“十六喜欢在宫里,还是喜欢在外面?”
“属下喜欢在殿下身边。”
十六说的是不含任何歧义的实话,这些年来他已经习惯待在能看见嘉泓渊的地方,静静坐在一旁看着太子殿下发呆,是他最放松的时候。
嘉泓渊被取悦了,唇角的笑意深了几分。
“孤的三弟那边是什么情况?”
“晋王妃确有身孕,解家已四处寻找大师祈福,希望此胎是男儿。”
二皇子和晋王都已经大婚几年,府上有几个孩子了,不过正室王妃都还没有生下男性继承人。
古人重后嗣传承,如果二皇子和晋王有了嫡长子,而太子却一直不成亲无后嗣,不证明自己可以有继承人,肯定会成为别党攻击的重点,自己阵营也会人心不稳。
嘉泓渊在外面伪装得太累,只有在十六面前才能露出真面目。他喜欢私下里给十六讲朝堂上的局势,在太子日复一日的亲自教导下,十六的政治水平不低,很轻松就想到了背后的问题。
十六在心里默默分析着利害关系,突然想起刚才路过小厨房时听见的对话,心跳莫名漏了一拍,思绪全乱了。
嘉泓渊仿佛没从晋王妃有孕联想到自己身上,随意说道,“备些不出错的礼送过去吧,孤祝他得偿所愿。”
“那就送字画?”这个是最不容易被动手脚反咬诬陷的。
“嗯,把我不喜欢的挑去两卷,再请丹青大师画一幅观音送子图,要画男孩,免得他说我小气。”
嘉泓渊语气轻快,甚至开了个小玩笑。
“但晋王肯定以为殿下要害他的孩子。”
“孤不会对幼子出手,不过能不能护得住自己的孩子,得看嘉泓瀚的本事。”
天下盯着晋王妃肚子的人不止太子这边,二皇子、平贤王,甚至晋王自己的后宅……
“说不定父皇也会动动手呢,生下来是个女子或者哥儿还能活,若是男孩,谁说得准呢?”
元化帝的心狠程度,这世上还活着的人里,没有谁比嘉泓渊更清楚的了。
所以哪怕元化帝不让晋王有嫡长子本质上是为了太子,嘉泓渊也不会放心。
皇位这东西,别人承诺一万遍,也做不得数,只有自己真正坐上去才算圆满。
元化帝和太子父子二人一脉相承,只相信自己牢牢握在手中的东西。
十六看着高高在上如神祇般的嘉泓渊,鬼使神差般说了一句,“会有心向太子的大人再提为殿下选妃。”
嘉泓渊嗯了一声,早有预料,“让他们提吧,水越浑越好。”
“想让家族后辈做太子妃,或者太子侧妃,总得先付出些什么。”
十六垂下眼睛,不再说话。
他听见嘉泓渊轻轻笑了一声,声音如滴水击玉,空灵悦耳。
“十六觉得太子妃和侧妃该选谁家的?”
十六花了一秒时间张开嘴,声音平淡冷漠,一如往常。
“这是殿下家事,属下不敢置喙。”
嘉泓渊挑了下眉,随意揭开这个话题,仿佛只是随口一说。

不知不觉,秋华年一家来到京城已经快十日了。
这十日里,杜云瑟在翰林院的工作步入了正轨,家里其他人也渐渐适应了新的生活。
秋华年抽空去了一趟城外的两个庄子。
大庄子离京城较远,过去得半日时间,里面已经按照秋华年的吩咐盖好了数个工坊,有红腐乳坊、蚝油坊、花露坊和小吃集中坊。
围绕着这些工坊的是种植和养殖原材料的土地,庄子上除了基础的稻米,还种了甜菜、大豆以及各类鲜花。
制作蚝油用的生蚝,从京畿地区盛产海货的海津镇采买,王引智在那边当官,秋华年捎了封信过去后,王引智很快便帮忙选好了一批合作的渔民。
直接从渔民手里收购生蚝,可以获得第一手的鲜货,还能让渔民赚到更多的钱。
秋华年在信里大概提点了一下,让王引智多关注海津镇的渔民,多从书里和经验丰富的老渔民口中找一些实用的渔业技巧,免费传授给更多的渔民。
古代信息闭塞,底层人民又大多不识字,很多好的知识根本无法惠及大众,王引智作为官员才有力量推行这些。
这样海津镇渔民的日子好过了,王引智在海津镇民间也会获得很高的声望。
当然,秋华年不忘提醒他把各种心得体会记录下来,整理成书。
大庄子上安排妥当后,秋华年又去了皇庄旁的小庄子。
小庄子其实不用他操太多心,这块地原本属于皇庄,佃户们也曾经是皇庄的佃户,还有皇庄的管事时不时过来查验,根本没人敢偷懒耍滑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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