状元家的卷王小夫郎by云依石
云依石  发于:2024年12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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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试和殿试之时,他只需要将自己全部所学展现出来,不需要担心任何其他因素的影响。
云成踏上宽大的马车,孟圆菱已经在一堆柔软的靠垫里昏昏欲睡了。
更前方的马车里,秋华年探出头和杜云瑟挥手。
“照顾好宝宝们,等到了京城,我就给你写信,一天一封不许忘!”

时隔几个月回到京城家中,一切都还是那么熟悉。
乌达先一步回来安排好了各项事宜,主家住的屋子里烧着热烘烘的炭火,外院给云成的书房和孟圆菱的产房也布置好了。
一路旅途劳顿,一家人吃过饭后,秋华年让大家散了各干各的事情,回到正房休息。
白天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晚上一个人躺在熟悉的床上,想着杜云瑟和两个孩子,秋华年竟有些睡不着了。
暖阁内热气浮动,温暖宜人,淡淡的熏香带来安逸的感觉,但因为少了那个人,一切都失去了原本的色彩。
秋华年翻来覆去了一阵子,叹了口气认命起身,披着衣服来到小案前翻看秋记六陈的账本。
既然睡不着,也别浪费时间,直接继续工作好了,秋卷王如是想到。
秋记六陈创立几年以来,秋华年制定的全新的管理模式经过数次修改调整,已经十分成熟,可以在有效的监管下自动运转。
因此哪怕孟圆菱陪着云成一起进京,襄平府的秋记六陈也能照常营业,一切业务都沿着既定的轨道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京城的秋记六陈也是一个道理,在严格的规章制度和合理的权力分配下,很多问题没有发生就会被内部消化掉,真正需要秋华年费心处理的事情并不多。
随着秋记六陈的生意越做越大,以及齐黍县主越来越有名,这套模式开始被其他大商行学习和模仿,渐渐流行开来。
苏信白前阵子找上秋华年,想请他写一本详细分析介绍这种管理模式的书籍,交由齐民书坊出版发行。
秋华年当时脑子里突然闪过摆在各大机场内部书店的成功学书籍,着实是囧了一下。
不过仔细想来,他在这个时空的成就以及影响力,确实不比那些声名显赫的成功人士低,甚至还要高上几分。
玩笑归玩笑,秋华年还是很希望这套更加民主和现代化的管理模式能流传开的,他不怕别人学会后超过自己,相反,他其实期待着这世上出现更多竞争对手。
因为想要改变一个时代,个人的力量是远远不够的,能改天换地的永远是群众的海洋。
秋华年答应苏信白写书稿,之前一直没有抽出时间,正好趁着这个不眠之夜赶一下进度。
他拿出一沓裁好的上好贡品宣纸,研磨一汪带着松香的浓郁墨汁,在暖黄的灯火下流畅落笔。
百里之外的天津府知府官邸,杜云瑟披着斗篷站在书房窗前,打开的窗户吹入一阵冷风,夜空中的明月亘古不变。
他低头注视着桌案上未写完的诗,思忖片刻,幽幽思念之情融入笔锋,又添上两句。
柏泉端着一碗参鸡汤小心翼翼推门进来,“老爷,快到子时了,该歇息了。”
杜云瑟没有动,柏泉又道,“县主走前吩咐过,让我们劝着您子时前一定入睡,睡前喝一碗参鸡汤补气宁神。”
杜云瑟终于回头,“放在那里,让人准备热水。”
柏泉松了口气,出去叫洗漱用的热水,杜云瑟提笔写下最后两句诗,将桌案整理好,端起温热鲜美的参鸡汤一口一口送入腹中。
两地相思同未眠,一纸明月共清晖。
今年的会试在二月初举行,秋华年家的宅子虽然不在贡院所在的明时坊,但南薰坊位于内城最核心的位置,去任何地方都不算太远。
年关刚过,天气还很寒冷,孟圆菱不宜挪动,云成也留了下来,没有去贡院附近租房子住。
云成每日在书房认真读书,做最后的考前冲刺,孟圆菱安心养胎,小夫夫二人如胶似漆,感情浓到谁都插不进去。
秋华年白日去铺子里或庄子上视察,晚上回来写书、读信和写信。
杜云瑟的家书每日都会送来一封,里面事无巨细地讲述家里的情况,从谷谷今天走了多少步路,讲到秧秧又耍了什么小聪明偷懒。
信的最后,往往会附上一篇诗词或短文,抒发含蓄隽永的思念之情,秋华年读的时候,每次都忍不住弯起眼睛。
都说小别胜新婚,秋华年和杜云瑟在一起数年,早已将对方融进自己的血肉中,像空气一样习惯又不可或缺,如今突然分开这么不短的一段时间,原本就无比深厚的感情又酝酿出了新的滋味。
秋华年把杜云瑟给自己写的诗文全都妥善保存着,打算积攒到一定程度后,单独出一本诗文集,动用钞能力发行到天南海北。
不知道这本诗文集传到后代,被未来的人看到,会引发什么样的讨论,秋华年想到这里,唇角笑意加深。
“哥儿,前面的路堵住了,你看咱们是绕路还是等一等?”
星觅的声音唤回秋华年的思绪。
今日秋华年和闵乐逸约好一起去城隍庙烧香逛庙会,吴府和秋华年家不在一个方向,两人要到城隍庙门口会合。
“快到城隍庙了吗?”
“刚过了大理寺,再往前走三条街就是城隍庙了。”
“先让人去看看前面为什么堵住了。”
距离城隍庙不远了,绕路不太划算,眼看着就要到约定的时间了,秋华年想实在不行可以步行过去。
京城鱼龙混杂水很深,秋华年现在身份不低,是一块明晃晃的招牌,为了避免麻烦和突发情况,他这几天出门时身边会带一些年轻力壮的仆役。
前去探路的人很快回来,说几十步外的路口有三辆马车相撞,把路完全堵住了,虽然已经有衙役过来清理,但马车想通行还得等一阵子。
秋华年抱着手炉下车,“今天是来逛庙会的,从这里开始逛也不错。”
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位于大理寺和城隍庙之间,人流量大,非常繁华,新春佳节的吉庆氛围还未完全褪去,熙熙攘攘的人群脸上充盈着生机与笑意,人走在其间,心情会不自觉飞扬。
秋华年边走边浏览四周的景色,走了一会儿,突然在一家药铺前驻足。
这家药铺名为“俱欢庐”,铺子规模算是中等,看牌匾和门楣上的漆的新旧程度,应该是近几个月新开的。
吸引了秋华年注意力的是铺子前面立着的一块大木牌,木牌上写道——“鳏寡孤独,免费医治”。
这八个字看起来简单,做起来却很难,资金要考虑,成本要考虑,社会压力和同行的风言风语也要考虑。
据秋华年所知,这个时代虽然会有愿意给穷人义诊的善心大夫,偶尔也会有药铺主人为了积善行德,给穷人发放一些免费的药材,但真正把治病和开药结合起来,长期给弱势群体提供免费医治的,却闻所未闻。
秋华年看向铺子里面,竟看到一个熟人。
正在药柜后面抄药方的迟清荷放下手里的东西,迎了出来。
“县主,您怎么在这儿?”迟清荷眼睛发亮,精神状态比起过去可谓焕然一新。
“这些天回京办事,今天来逛庙会,正巧路过。”秋华年看向药铺的牌匾,“这家俱欢庐是你们家的产业吗?”
迟清荷摇头,“这家药铺的主人叫白清欢,是我新认识的朋友,药铺是她姐姐出钱帮她开的。”
“我有次路过这里,看见外面的牌子很受触动,进去想见一见店主,发现我们两人名字里都有个清字,一来二去就成了好友。我在家中闲着无事,便来药铺和她聊天,顺便帮一些小忙。”
新帝登基之时,迟清荷因为揭露“清池闲人”真相之功受封诗池乡君,家人免于被江南迟氏主系连累,其父也得到了一个京城附近的县令官职。
江南迟氏树大根深,哪怕已被满门抄斩,依旧有怀恨在心的残党隐藏在暗处,为了安全起见,迟清荷的家人们商议过后,决定在天子脚下多住两年,等时局更加稳定再一起返乡,所以迟清荷留在了京城。
迟清荷邀请秋华年进去坐坐,秋华年对迟清荷口中的白清欢有些好奇,这里离城隍庙已经非常近了,他索性让人去找闵乐逸,把见面地点改在了俱欢庐。
俱欢庐内部干净严整,分为了几个区域,除了柜台和一大排药柜、煎药炉,靠内还有一片问诊区和一片休息区。
白清欢是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女子,容貌靓丽,衣着简约,头发用一根藤钗束起,梳着妇人的发髻。
迟清荷带着秋华年进来时,白清欢正在给一个脸上全是脏灰,双手生了冻疮的孩子把脉。
她半低着头,温声询问孩子的身体情况,没有一点嫌恶与不耐。
“这是……”
“清欢学过一些医术,俱欢庐有一位老大夫坐镇,遇到简单的病症清欢也会诊脉开药。”
迟清荷没有细说,但秋华年已经从细节上推断出白清欢是一个有隐情的姑娘。
她的年纪,她的妇人装扮,她“抛头露面”在药铺坐诊,给她钱帮她开药铺的姐姐……
白清欢——
“清欢姑娘的姐姐叫什么?”秋华年低声问。
“清欢的姐姐叫白承欢,也是一位很温柔和好说话的人。”
秋华年确认了自己的推测,没有再说什么。
白承欢这个名字他听说过,她是辽州大商户白家的女儿,被家人当成投资的道具嫁给穷书生李睿聪,李睿聪发迹后嘴脸骤变,白家人不但不帮女儿出头,还变本加厉地送钱送美人讨好姑爷。
后来李睿聪投靠在迟氏和晋王门下,新帝一方以白承欢为突破口,与她合作把假情报传递给了晋王……
秋华年很佩服白承欢这样在绝境中依旧能找到一条生路的女子,听闻她和妹妹都开始了新的人生,秋华年很高兴。
秋华年站在原地,默默等白清欢给流浪的孩子看病,突然,他听到店铺门口传来一道有些耳熟的女声。
“你们这个药铺……能免费给寡妇看病抓药,对吧?”

秋华年转头,看清来者是谁后挑了下眉。
问诊区在店铺内侧,中间隔着一些药柜,秋华年又站在一个视线死角,门口的人没有看到他。
俱欢庐的伙计是特意挑选过人品,被白清欢嘱咐过的,看着眼前虽尽力打扮过但难掩憔悴和落魄的妇人,没有一丝不耐烦,热络地招呼起她。
“是这样,只要在鳏寡孤独中占一样,就免费诊治。我们主家正在里面给别人看病,您先坐坐等一等,喝茶还是喝枸杞汤啊?”
来人顺着伙计的手势看向问诊区,一眼就看到了那个正在接受诊脉的流浪孩子。她的眉心抽了一下,脸上浮现出无法抑制的嫌恶之色。
“你们这药铺怎么回事?这么脏的野东西,怎么能坐在凳子上?这凳子和桌子别人还能用吗?!”
她的声音有些尖锐,在安静的店铺里非常刺耳,本就低着头的孩子抖了一下,肩膀蜷缩起来,搭在桌子上的手飞速抽走藏在身后。
白清欢吸了口气,从桌后起身,几步走到外间。
她和这个上门求义诊的寡妇刚一打照面,两个人的表情都变了一下,微妙的气氛再次转变。
白清欢咬着下唇,有些犹豫和踟蹰,另一位则完全相反,她抬手整理了一下已经没有什么首饰,只插着两根金灿灿的黄铜花钗的发髻,冷笑着扬起下巴。
“我说这药铺为什么这么没规矩,原来是李家的小妾开的。你一个低贱侍妾,不好好在内宅侍奉主母守寡,在外面沽名钓誉抛头露面,真叫人不齿。”
白清欢在外一直隐瞒着自己的出身,听对方直接点破,脸唰地一下白了。她站在原地,站在病人、伙计和好友的视线里,感到一阵说不出的难堪。
她明明没有伤害过任何无辜的人,明明一直只想当一个医女过普通的小日子,却好像被看不见的公堂判了罪无可恕的大刑,一生都只能躲躲藏藏下去。
不速之客从白清欢的反应中汲取到一股快感,仿佛看着白清欢痛苦,她就能找回自信与地位。
秋华年皱眉,正打算出去,突然听到外面的街上传来一阵轻快的马蹄声,在药铺门口停下。
“华哥儿说的药铺是这家呀,真是巧了,我……”
闵乐逸把缰绳交给小厮,一脚踏进门槛,看清铺子里的人后声音一顿。
他的出现犹如一柄利剑刺破了尴尬难堪的氛围,原本气焰高涨的妇人气势瞬间垮了。
“郁大夫人?”闵乐逸看了看妇人,又看了看脸色苍白的白清欢,多少猜到了些前因后果。
闵乐逸抬手把马鞭折叠握进手心,抱起胳膊,“真是无巧不成书啊,你居然会亲自来在外面看病抓药?总不是想以寡妇的身份占便宜吧?”
闵乐逸的视线扫过她身上粗糙的铜钗锡环,郁大夫人咬紧牙关,身上每一寸裸露的皮肤都火辣辣的疼。
“……不劳关心,我只是路过,这就走。”
郁大夫人想快速离开,闵乐逸站在门口不动,抬起拿马鞭的手拦在必经之路上。
郁大夫人眼中喷火,“你是想落井下石吗?”
闵乐逸摇头,“我只是想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谁对谁错,主持个公道。华哥儿你说呢?”
秋华年摸了摸身旁僵硬的流浪儿的头,在郁大夫人惊疑不定地目光中走到外面。
“确实是巧,好久不见啊,郁大夫人。不对——”
秋华年笑了笑,“听闻郁氏一族为了和罪人郁闻撇清关系,前阵子把他这一支除族了,我们现在该如何称呼你呢?”
“被斩首示众的罪人郁闻的妻子,还是被抄家贬奴的晋州解氏的女儿?”
郁大夫人干涩的嘴唇扇动了几下,本就气色不好的脸更加灰暗。
“若论出身,你已经不比白小姐高在哪里,何况出身从来不是评价一个人是否真的高尚的标准。”
“若论人品与所作所为,你更是望尘莫及。”
迟清荷走到白清欢身边,握住白清欢的手,默默给她支持。
她今日才知道白清欢过去的经历,她没有因为好友的隐瞒感到不悦,因为她理解心里压着一段不愿言说的过往的痛苦。
况且她已经用实际证明,只要坚持下去,阴雨漫天的过去是可以走出来的。
郁大夫人焦虑无措地转了几下头,看着堵着自己前后的人,一口气没上来,短促而剧烈地咳嗽起来,仿佛要把心肺都呕出来。
看来她的病确实是真的,目前的处境也确实非常不好,不然以郁大夫人的秉性,她绝不会“屈尊降贵”独自来陌生药铺寻求义诊。
本来她可以在白清欢这里得到诊治,缓解自己的病情,可她压不住寻找优越感的心,骨子里的刻薄与自大也没有改变,以至于失去了珍贵的机会。
医者仁心,白清欢虽然不愿再给郁大夫人诊病,但也不想看着一个病人在自己的药铺里痛苦。
她已经从负面情绪中回过神来,上前两步道,“我的主母,我的姐姐支持我出来开药铺,我们做过的事是你想不到也绝对做不到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我不需要管你,你也管不到我。郁夫人,请回去养病吧。”
郁大夫人脸上青白交加,想发作却又不敢。
她正打算灰溜溜地离开,跟在闵乐逸身边的虎符突然伸出一条腿搭在门槛上,堪堪把她拦住。
虎符挑起一边眉,脸上带笑,话却一点也不客气,“我说,你不是最爱讲规矩吗?一个罪妇见到县主、伯爷夫郎和乡君不行礼参拜,是不是想挨板子啊?”
“……”
秋华年几人都不是喜欢排场的人,平时的参拜之礼,都是能免则免,从不计较这些。
但这一次,虎符话音落下后,没有一个人说免礼。哪怕是之前完全不认识郁大夫人的迟清荷,看过郁大夫人对白清欢的刻薄讽刺,也对这个人充满了恶感。
秋华年出门带了不少仆役,闵乐逸作为战功赫赫的定疆伯的夫郎,带着的亲兵只多不少,一群人高马大的青壮整整齐齐站在外面,哪怕什么都不做,也压得郁大夫人喘不过气来。
最后,郁大夫人只能在众目睽睽下以标准的礼仪一个一个参拜过去,每拜一下,脸色就灰暗惨淡一分。
结束之后,她摇摇欲坠地夺门而出,步伐凌乱到好像遭受了无法承担的打击。可她曾经仗着出身与权势给予别人的侮辱与攻击,又岂止是这些。
闵乐逸看着郁大夫人的背影消失在一个小巷口,有些怅然地叹了口气。
再次遇到这个故人,他已经不再感到气愤与恼恨,只觉得可悲可笑。
曾经觉得天都要塌下来的大事,只要走得够久够远,终有一天会变成记忆里寻常的一页故事。
解决了此事后,秋华年和闵乐逸没有多停留,不打扰白清欢治病,从俱欢庐里出来,朝前面的庙会走去。
秋华年边走边问,“逸哥儿,你刚才进门的时候说巧,你也知道这家药铺?”
闵乐逸点头,“这家药铺就在大理寺附近,离我家很近,我是说娘家,我阿嫂和白小姐的关系很好。”
“白小姐心善,不收费用给鳏寡孤独治病,很快就在平民百姓间打响了名声,她的药铺里经常会有活不下去的孩子出现。”
闵乐逸笑着说,“我阿嫂一直在调查那些拐子案的后续,想尽可能把每一个受害的孩子都送回真正的家中,她和白小姐说好了,如果药铺里有出身不明的孩子,就直接通知她由她调查。”
“为了让药铺能运转下去,阿嫂每月都给药铺捐钱,我和阿深也捐了。”
“阿深?”
闵乐逸吐了下舌头,“你都叫云瑟,我为什么不能叫阿深?”
秋华年把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调侃收回去,捏了把闵乐逸的脸,“好啊,不愧是成亲了,嘴皮子功夫大有长进。”
闵乐逸笑嘻嘻地往前跑了两步,回身说道,“那当然,其他地方长进更不小。”
秋华年见他神情放松,不像有什么阴霾,好奇地问起郁大夫人的事。
“你一直在京中,这些消息比我灵通,郁大夫人为什么一直没回辽州郁氏族地,前阵子郁氏为什么突然把郁闻和她除族了?”
因为过往的冲突与龌龊,吴家和闵家都对郁氏的事比较关注,这事闵乐逸确实知道。
“郁闻被斩首之后,郁氏曾几次传信来京,让郁大夫人带着孩子回族,但郁大夫人怕回去后受到奚落与嘲讽,所以以联络关系为由留在京中不肯回去。”
“郁氏的财产除了宗祠和祭田全都被查抄了,郁大夫人为了维持奢靡的生活,偷偷变卖了一部分京城附近的祭田,后来这件事被郁氏一族发现了,郁氏才把郁闻一支全部除族,郁大夫人手里剩下的财产也全部搜刮走了。”
闵乐逸大致讲了讲前因后果,一言以蔽之,就是自作孽不可活。
像郁大夫人这样把天胡开局打成天崩的人,放眼整个世间也找不出来几个。
“郁氏一族这次决断得挺利落的。”秋华年评价,“他们现在是谁在主事?”
闵乐逸笑了笑,“听说是郁闽。”
“郁氏一族的为官之人全部被夺去了官职,去年考中举人的郁闽成了最有可能做官的人,现在郁氏一族主要听他的。”
“郁闽啊。”秋华年点了下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阴差阳错之下,郁闽走向了一条与宗族最初设计的完全不同的路。
一个被当作装点门面的无知才子培养的次子,最终成为了宗族大厦将倾之时的顶梁柱,不知郁闽对此会是什么感觉。
是感到唏嘘,还是感到荒唐?

第229章 小阿糕
郁闽和郁氏一族的变化,在秋华年的预料之外,想要把一个落魄但庞大的曾经显赫一时的家族捋顺捋直,绝非易事,郁闽还有的忙。
秋华年推测,这一次会试和殿试,郁闽应该会榜上有名。昭新帝对郁氏一族网开一面,是为了给他们事情尚有回旋余地的错觉,免得他们狗急跳墙。既然如此,昭新帝就会给郁氏一个他们还能拥有官身,还能重回显赫的希望。
但郁闽的排名注定不会有多高,只会在三甲的同进士之列,之后也得不到重用,昭新帝不会给他们真正翻身的可能。
让苟延残喘的郁氏欣喜若狂的金榜题名,只是帝王心术下用来定死他们的一枚棋子。
那天回去前,秋华年也给俱欢庐捐了一大笔银子,请迟清荷与任夙音共同监管,支持白清欢的义诊事业。
同时,秋华年也和任夙音聊了聊拐子案的后续,有一些身世可怜的孩子一直没有找到亲人,或者说那些“亲人”就是抛弃他们使他们孤苦无依的罪魁,这些孩子只能暂时由俱欢庐收容。
秋华年告诉任夙音,从今年下半年起,无处可去的孩子可以送到天津去读书。
旁听的闵乐逸好奇地问,“华哥儿你要在天津做什么?这些孩子就算读几年书,也很难考中功名啊。”
科举一途无比艰难,别说举人或进士,就连秀才都不是那么好考的,有些人考到五十岁都不一定能中举,对举目无亲的流浪儿来说,走这条路简直是天方夜谭。
秋华年笑道,“读书又不只是为了科举,除了男孩,还有女孩和哥儿呢。放心,我心里有数。”
闵乐逸更加好奇了,缠着秋华年问东问西,一定要他说出个所以然来。
秋华年伸出两根手指,“首先,读书使人明理,哪怕不考虑功利性,让孩子们读两年书再去讨生活,也要比心盲眼瞎一辈子强。而这些孩子中确实聪明有读书天赋的,除了科举也还有另外两条路可走。”
“什么什么?”
“第一条是做研究,无论是医学、农学、算学、工学还是其他学问,只要他们有天赋且愿意深入研究,我都会支持到底。”
闵乐逸听得似懂非懂,秋华年说的这些东西确实是科举用不上,但需要读书才能去做的,不过好像不是很必要。
秋华年举例,“比如从海外传来的西洋钟,论原材料其实并不算多值钱,但一座比相同大小的黄金还要昂贵,这是因为大裕无人会造。如果有人研究出西洋钟的造法,大裕就能有更多人家用上平价的钟表了。”
听完这个例子,闵乐逸终于明白了一些,“这样秋记六陈就又能大赚一笔了吧,不愧是华哥儿。”
秋华年笑了笑,没有继续深讲。培养研究人才获得的一些成果确实可以反哺到秋记六陈的生意,但这并非秋华年的主要意图。
如今这个时空的人大多还理解科学与技术的力量,不过等到一切成熟,不可逆转的浪潮真正袭来时,再回头看,一定会有许多人恍然大悟。
闵乐逸把秋华年伸出的手指按下去一个,“还有一条路呢?”
秋华年没有卖关子,“还有一条,是出海出国。”
裕朝开始频繁地与海外诸国来往,势必要派人前往海外之地,维护本国利益,紧跟世界发展。但用经史典籍选拔出的科举出身的官员,许多并不擅长外交,不会外国语言,遇到文化冲突与意外未必能灵活变通。
秋华年想从零开始有目的性地培养一批外交人才,以备未来之需。别的且不说,栖梧青君如果真的从大食国手中买下一大片属于大裕的土地,除了移民平民过去,肯定还要派军队驻守,派人去管理,这都需要大量人才。
普通人可能舍不得亲友与家乡,不愿前往海外,但对漂泊零落的流浪孩子而言,这却是一个全新的未来。尤其是对一些女子和哥儿来说,部分不同性别间权利差异较小的海外国家能让他们有更广阔的空间施展才华与抱负。
之所以要今年下半年才开始培养人才,是因为秋华年想等裕朝第一支远航舰队回来,搜集到有用的海外情报,选拔出有真本事的出过海的老师。
闵乐逸被秋华年说得热血沸腾,恨不得自己坐上船去外国混个将军当当。
不过一小会儿后,他就冷静下来了,他的家人、好友和爱人都在大裕,不可能丢下一切去海外生活。过些日子他就要和吴深去东北边境了,两人一起在草原上纵马打猎,练兵御敌,也不差什么。
分别之前,闵乐逸又和秋华年问了许多问题,直到好奇心满足地差不多,才上马回家去和吴深分享这些新鲜事情。
秋华年把自己的计划告诉闵乐逸,进而告诉吴深,最终目的是传入昭新帝耳中。
他不怕这些话传播开来后引发麻烦,因为无论是哪一条路,都与科举无关,没有触碰到裕朝上层阶级的本质利益。
在目前的视野下,科研与出海外交都是不入流的小道,不能封爵拜相,贵族与士大夫阶级没有理由反对,等他们意识到威胁想反对打压时,一切都来不及了。
昭新帝倒是极有可能看出背后的暗流,但他也不会拒绝,因为他是一位有野心与气度的雄主,这些改革能让大裕无比繁荣强大,完成他外伐不臣、内举民生、开疆拓土、名扬四海,成为千古之君的宏愿。
昭新元年二月初九,恩科会试正式开启,三场九日之后,来自全国各地的举子落下最后一笔,从贡院大门鱼贯而出,有人欢喜有人哀愁。
第二日晚上,孟圆菱在夜间发动了,云成刚在狭小阴暗的号房里考完九天的会试,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孟圆菱更是睡得昏天黑地,羊水快把半块褥子浸湿了,云成才慌忙醒来喊人,幸好有秋华年在,才没出什么岔子。
这个孩子在胎里时就省心,出生十分顺利,孟圆菱吃了三碟糕点就生下来了,全程只花了不到一个时辰,接生的阿叔报喜时天都还没亮。
秋华年拍了下旁边满脸自责的云成,“别傻了,孩子都出生了,快进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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