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防晕船、止呕吐、治烫伤、避毒虫、醒精神的清凉油可谓出海最佳伴侣,被远航的海员们尊称为“万金油”,取万金不换之意。
不仅大裕的出海之人喜欢用,那些远道而来的外邦商人和使臣也对它爱不释手,每天早早守在万国坊旁边的秋记六陈门口,只求多买一些对外国人限量供应的“天国神药”。秋记六陈门口长长的一串洋人队伍,已经成了天津府新景。
万能的清凉油加上制造流程严格保密的碘酒,为大裕军队附上了一层坚固的护甲,这次帮助占城远征安南的战事,还未开始,大裕就已经拿到了胜利的筹码。
大军出征之后,许久不见的栖梧青君回到了京城,路过天津时专程来拜访秋华年。
知府官邸后花园的湖去岁刚修整过,一片片粉白色的荷花在碧叶间亭亭玉立,六月的晨风拂过水面涟漪,送来阵阵清香。
栖梧青君拿着荷叶造型的豆绿色冰裂纹鱼食碗,单臂倚着湖边小亭的栏杆,一下一下朝水里扔鱼食,几尾金红色的锦鲤浮到水面上,飘逸的尾鳍画出一个个圆圈。
“国书已下,不日后我将带着使臣队伍和母妃的骨灰,经关陇两州出玉门关,一路向西而行,直到抵达大食。”
栖梧青君笑看着湖里的游鱼,“下次再见,便不知是何时了。”
在这个联络只能用信件,交通只能靠骡马的时代,从东亚前往中东,几乎可以说是去了另一个世界。此去经年,谁也无法预料未来会发生什么,是否还有再见的日子。
秋华年沉默片刻,正色道,“恭喜殿下逃脱樊笼,得偿所愿。”
栖梧青君笑了一声,“每个人都会有一个一生的归处,我的归处永远在路上,所以我会一直前往新的地方。”
“殿下这次……同行者有谁?”
栖梧青君知道秋华年想问什么,没有掩饰,“带驸马一起。”
秋华年张了下嘴,咽下惊讶没有说话,对解檀光与栖梧青君之间的故事,他知之甚少,无法评价。
栖梧青君扬起手,把最后一把鱼食撒入湖中,在湖面上引起小小一片惊雨。
他转了个身,双臂向后撑着栏杆,“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嗯?”
“马上就要离开故国了,有些东西与其永远不见天日,不如当成消遣讲给感兴趣的人解解闷。”
秋华年愣了一下,摇头笑道,“你把青君秘事说得像走街串巷的说书先生口中的话本子一样。”
“难道不是吗?对自己来说再刻骨铭心、永世难忘的心结,对旁人来说,也不过是个精彩的故事。既然最后都是故事,又何必耿耿于怀。”
秋华年明白,栖梧青君是想在临行前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也是想找人把旧的心魔全部倾诉出去。
“这里有花有水,有亭台楼阁,清风飘香,‘先生’请开讲吧。”
栖梧青君放松地靠着栏杆,真学起了说书的语气。
“在不是本朝本代,本土本国的一个国家,有一个母妃早逝不受宠的青君,他的一系列明面上的经历我懒得说了,你比照我的就知道了。”
“总之,因为幼时在宫里受尽了冷落和白眼,这个青君很喜欢和普通宫人打交道,还爱助小怜弱,没事的时候,就打扮成宫人,满宫找事情抱不平。”
“内廷的人大多知道青君的身份,所以他通常会去外围的尚宝监、司礼监、制器坊、御画坊一带,那里虽然在皇城里,但外人多规矩少,比较有意思。”
“有一次,他在御画坊附近的洗笔池旁救了一个唇红齿白、模样非常俊俏的小少年,对方不仅容貌绝佳,气质、谈吐和学问也非常出色,这个青君和我一样喜欢美人,一眼就把人放在了心上。”
秋华年配合栖梧演着类似“我有一个朋友”的把戏,心说这个小少年应该就是解檀光了,真没想到二人的缘分开始于那么早之前。
“然后呢?他们后来怎么样了?”
栖梧青君看着远处回忆,“小少年只是某个宫廷供奉画师的徒弟,在宫里的地位还不如有些脸面的宫人,为了不惊吓到他,青君就谎称自己是藏书阁的底层宫人,这样小画师配小宫人,谁都不会嫌弃谁。”
“小画师每月初八和二十会随师父进宫,青君就每到那个时候都去御画坊附近找人玩,有时候让他给自己画画,有时候带些书一起看,熟起来后,更多则是天南地北地聊天。”
“他们除了彼此的秘密外无话不聊,聊过宫廷和贵族的压抑,聊过世俗经济的无趣,聊过山川湖海,聊过未来要一起出宫,到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去云游天下……”
栖梧青君的声音不自觉低了下去,秋华年没有催促,他知道接下来的将是整个故事最关键的转折点。
“就这样,小画师陪着青君度过了宫中一个个无趣的日子,熬过了皇嫂的去世,撑过了宫廷的动荡,青君开始想他们那些戏言般的畅想,想把那些话变成真的。”
“他第一次去查小画师的身份——查无此人。”
“……”秋华年看向栖梧青君,他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有淡淡的怅然。
“青君为此记恨他吗?”
栖梧青君笑了一下,“青君倒没有这么小心眼,虽然查出他是颖妃的侄子,是晋州解氏的麒麟儿,回想起几年的相处,仍觉得他应该有什么苦衷,想找他把事情问清楚。”
“他像往常一样在初八那日来到上次约定好的地方,带着小画师喜欢的书和糕点,却没有见到想见的人。等在那里的,是颖妃宫里的嬷嬷和司礼监的内相。”
“……”
栖梧青君讲故事非常随性,“之后的事情太复杂了,我懒得回想也懒得多费口舌细讲,总之,颖妃一方做了一个局,把我的恶名传到了前朝,不仅我受了罚,还带累了太子。”
秋华年跟着换回人称指代,“你从此开始记恨他?”
“不。”栖梧青君耸了耸肩,“我依旧觉得这不是他的本意,他有苦衷,是颖妃和解氏强迫了他,我要救他,像畅想中那样带他出宫云游。”
“我大皇侄把我训了一顿,和我打了个赌,想办法让我单独见了他一面。”
栖梧青君笑起来,“他说——”
“他从第一次见面,就知道我是栖梧青君。”
“他说,他永远不会背离解氏,解氏的利益在他心里高于一切。”
“颖妃的嬷嬷和司礼监内相兴师问罪那日,他早就知道,一直在不远处看着一切发生。”
“……”
栖梧青君把鱼食碗放在小亭的石桌上,伸了个懒腰,“讲完了,精彩吗?”
秋华年沉默了足有一分钟,心里有无数个问题不停冒泡,最后一个都没有问出来。
难怪那日栖梧青君拦路抢亲时,解檀光的反应那么奇怪,比起愤怒,更像是愧疚与认命;难怪栖梧对解檀光又欺辱又维护,而解檀光竟从不反抗,毫无怨言。
那日御街街口,金线编织的马鞭甩过耳侧,高马上异域风情的美人俯身挑起探花郎的下巴,解檀光心里闪过的是他们年少时数不尽的欢声笑语,还是只剩一句“好久不见”?
“你恨他的背叛?”
“我恨他的放弃。”
栖梧青君勾起明艳的眼睛,“所以现在,无论他愿不愿意,我绝不会给他离开我的机会。”
栖梧青君没有停留太久,当天就离开了。
他讲了一个故事,秋华年便做了最好的听众,栖梧是一个内核强大充满行动力的人,他不需要无谓的同情,也不需要指点迷津,回忆完过去,便会继续向前大步前进。
秋华年静静看着他的背影,心想终有一日,他会解开自己身上的结。
昭新元年七月,天津府新学崭新的校园建造完毕,杜家村族学的孩子们也来了。
天津府新学借了官府的名义,但学府所需的大部分资金是齐黍县主出的,且名义上是为了海贸培养特殊人才,不涉及官场和功名,只是“旁门左道”。
所以尽管学生不限性别、不限出身这两条规定引发了轩然大波,新学还是在秋华年杜云瑟的坚持以及昭新帝的支持下顺利开学了。
新学地址定在蓟县和天津府府城的交界处,从府城坐马车过去需要一个多时辰。
蓟县是秋华年的封县,年初秋华年大笔一挥划了二百亩地,以高价买下并安置好原本的百姓,开始建造学府。
在秋华年的规划里,学府由教学区、活动区和宿舍区组成。
教学区的教室全部是能容纳近百人的大房间,一间间连在一起,南北都开了窗户保证采光,很像后世学校的教室。
秋华年希望接受基础教育的孩子越多越好,所以在教学场地上,新学的教室明显比普通私塾、书院大得多,一堂课可以让近百人同时听讲。
宿舍区分为三部分,男、女、哥儿是分开住的,教书先生们需要住宿的,便去对应的区域,先生们一人一间屋子,学生们则六人一间,每个人都配备了单人床和高柜。
活动区里包含的设施比较杂,有食堂、有可以借阅书籍的书楼,有摆满书桌可以自学的“自习室”,也有一个精致漂亮的小花园,一个能锻炼身体的校场。
秋华年年初把设计图纸交给蓟县县令贾因源,派出丙七和丙八两位表舅监工,让人加紧建造。
起初外人都以为齐黍县主是想在自己的封地上造一个度假的大宅子,心说秋记六陈赚了那么多钱,却从不见县主铺张奢华,如今总算是知道享受了。
等学府落成,远洋的舰队归来,秋华年放出新学消息,在整个大裕范围内招收学生,先前以为秋华年是在建豪宅享乐的人全都傻眼了。
杜家村族学的孩子来了共十一人,由最大的十五岁的杜云乡带领。
杜云乡的方向感和画图能力很强,能徒手在纸上画出立体地图,当年就给秋华年留下过深刻的印象。
两三年过去,云乡从半大孩子长成了少年,文化课和算学都有不小长进,绘制地图的技能更是强上加强。秋华年觉得,如果顺利的话,云乡完全可以加入明年的出海舰队,负责绘制海图。
魏榴花应九九邀请,带着全家人来了天津府,柚哥儿九岁了,后出生的弟弟也有三岁了,魏榴花和云湖两口子卖掉了杜家村的地,换了几十两银子,在府城租房安顿下来。
从杜家村族学来的人中,有一个人本来不在名单里,秋华年看见他时,有些惊讶。
“云康?你怎么来了?秋燕婶子和宝善叔呢?”
云康和春生同岁,今年有十二岁了,当初在村里时,他还是一个每日和春生玩耍打闹的小朋友,几年不见,已经长成了一个文质彬彬的少年。
云康在经学上的天赋不错,宝善对这个儿子寄予厚望,压上了毕生的梦想,希望他未来能中举当官,光耀门楣,这样自己也就是举人老爷的爹了。
云康没去走世人眼中正经的科举一途,而是来了天津府新学,着实出乎秋华年的预料。
云康拉着肩膀上的布包裹,抿了下嘴,“是我自己想来的,大裕在变化,我想学习最新的知识。”
秋华年挑了下眉,没想到云康会这么说。云康一直很敏锐,擅长分析和判断当下的局势,做出有利的选择。
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能看出新学才是未来的趋向,比无数身居高位却顽固守旧的大人物不知高出了多少。
不用云康说,秋华年也知道他的这个决定在他家引起了多少反对,胡秋燕或许会在阻止无果后尊重儿子的决定,但宝善绝不能接受自己光宗耀祖的儿子去走旁门左道。
秋华年看了眼云康身上发旧的布衣和底部打了补丁的包袱,拍了拍他的肩,“既然做了决定,就留下来好好学习吧,等你做出一番成就,自然会得到想要的认可。”
“不用担心束脩,新学会有相应的安排。”
云康的想法只是极少数,在目前的裕朝,科举依旧是广大读书人心中唯一的神圣的通天梯。
虽然新学面向所有人招生,但几乎没有本来就在读书的男子前来报名。
这一点在秋华年的预料之中,他没有太在意,反而是许多家庭条件不错,有不错学识基础的女子和哥儿相继来到新学报名这件事,让他颇为惊喜。
因为女子和哥儿无法参加科举,反而让他们先一步走上了学习新知识的路。
祝经诚的弟弟祝经纬被家族派到天津府来给兄长帮忙,同时带着庶妹祝娴。
祝经诚有了官身后,祝娴的身份也长了一截,祝家本来已经在给祝娴相看人家打算让她嫁人了,现在却觉得以后还能有更好的,不用着急,正好天津府开设新学,便让祝娴跟过来上几年学堂再说。
天津府新学不仅在酝酿宏大的影响,也悄悄改变了无数人的命运。
祝家二弟和三妹有自家大哥招待,跟着他们来的舒如棠和魏福霞则被九九邀请回了府上。
如棠是开客栈的舒家夫妻的女儿,魏福霞原名朱霞,朱家出事后被黄大娘与黄二娘姐妹收养,改了母姓。
这两个孩子在秋华年记忆里都是小姑娘,现在却出落得亭亭玉立,皮肤白里透粉,充满了少年人的朝气。
祝娴和九九曾与福霞闹过一些矛盾,不过那都是小时候的事,早就说开和解了。
少女们渐渐长大,懂得了更多道理,久别重逢后情谊也自然地升温升华。自从她们住下后,九九那边的欢声笑语就从没停过。
“这是什么裙子,怎么只有半片?难道要光着腿穿不成?”如棠拿起一大片裙摆。
今天府里的绣娘送来了九九设计的初步打样的衣服,姑娘们聚在一起研究。
九九看了眼,拿起另外两片,“这是三片拼在一起穿的,谁会光着腿穿裙子啊!”
福霞牙尖嘴利,凑过头来,“那可不好说,说不定咱们杜大小姐就要当这个领头人呢。”
九九放下裙子,要去撕福霞的嘴,如棠被两人夹在中间,拦了这个又去劝那个,被弄得哭笑不得。
最后还是性格最温和成熟的祝娴清了清嗓子,另起了一个话题,“九九做的裙子都很漂亮,不过我还有些其他想法,不一定是对的,你们听听看怎么样。”
九九停下抓福霞的手回头,“娴姐姐你说。”
“平民百姓家的女子,为了干活利落,一般都穿短衣与裤子,最外面那层裙围很短,不影响行动。我们却只能穿繁重的长裙,走远路都困难,裙子稍微短一些,就会被说不成体统,想要骑马还得换专门的骑装。”
祝娴说的时候,其他姑娘都在思考,她话音刚一落下,如棠就问,“是这样,我们还好,娴姐姐和九九的一些衣服看着就累人。”
福霞心直口快,“这不简单,咱们直接把衣服裁短了穿,谁还敢当面不同意说闲话?”
九九轻轻摇头,“我们是可以随意改衣服,但对很多被规矩束缚生活在深宅大院中的人来说,这却是不可能的。”
“娴姐姐是想让我设计推广一种更方便的衣服,等它流行开来成为风尚,大家就都轻松了。”
九九一边说一边拿起笔在纸上写写画画,“你们说得对,除了好看的衣服,还要有真正实用的衣服,当然,实用的衣服也要好看!”
秋华年隔着窗户听完姑娘们的对话,示意下人们把冰酪、酥山、水果酿等解暑点心送进去,没有去打扰她们,离开时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
今年的新学招生在今日截止了,第一批学生共三百二十四人,其中男子只占三成左右。
三百多人里有半数以上出身贫寒,交不起束脩,秋华年已经设计好了半工半读模式。
学生们可以在学习的空档,在蓟县的各大工坊、店铺里做零工养活自己,这些工作岗位全部由新学官方出面谈下,可以在最大程度上保障学生们的利益。
新学是史无前例的一次创举,在正式教学开始之前,秋华年打算办一个仪式,他和杜云瑟算了一个黄道吉日,并给京城上了折子,得到了昭新帝的批准。
为了让新学立稳脚跟,秋华年直接掏出了大裕第一梦幻组合。
天津府正七品知事廖苍是实际管理人,连中六元的从三品知府杜云瑟是名誉校长,名满天下的大儒文晖阳是特聘教授,就连昭新帝本人,也被秋华年用无数溢美之言冠上了“金牌指导”这样的称谓。
这样一来,再也没有人敢对天津府新学指手画脚。
黄道吉日定在八月初十,秋华年一边设想开学仪式的流程,一边哼着不成调的曲子,猝不及防在拐角处迎面撞上了杜云瑟。
“哎哟!”秋华年嘶了一声,揉了揉鼻子,“你暗算我!”
杜云瑟无奈地帮他吹了吹撞痛的地方,“华哥儿想什么呢,走路都不仔细。”
秋华年哼哼两句,问他,“你怎么这个时候到后面来了?有什么事吗?”
“京里刚才传来了密信。”杜云瑟说,“陛下想在典礼那天到新学看看。”
金秋八月,丹桂飘香,郁郁葱葱的树木披上黄衣,农田里的庄稼一波波成熟。
这是秋华年来到这个世界后,经历的第六个丰收的季节。
虽然他早已不用自己耕作田地,但依旧在空闲时间带着家人们前往天津府城附近的庄子上,感受土地的馈赠。
谷谷和秧秧一左一右牵着杜云瑟的手,站在田垄上,好奇地观察金黄色的小麦。
饱满的麦穗毛茸茸的,上面长满了细尖的麦芒,木棉阿叔怕伤到小主人,想叫他们回来,秋华年摆了摆手,示意不用担心。
“宝宝们知道这是什么吗?”秋华年挨着他们蹲下。
秧秧摇了摇头,谷谷伸手去抓麦穗,他很聪明,专门绕开了麦芒,抓着下面的秸秆把和自己差不多高的麦穗拉过来。
“这是小麦,是谷子的一种,割下来后先脱粒再研磨,把外面的谷皮筛掉,就是我们常吃的白面了。”
“谷谷和秧秧的小饼干、小蛋糕,大人们吃的面条、饺子,都是以它为主材料做的。”
谷谷想象了一下秋华年说的那些美食,严肃地皱眉,看着手里的麦穗,努力思考它是怎么变成自己的小饼干的。
秧秧拍着手咯咯笑,“是哥哥!”
小麦是一种谷子,哥哥的名字是谷谷,那小麦也就是哥哥了。
谷谷不满秧秧的话,和弟弟理论,两个小朋友掌握的词汇不多,来来回回说了几句后就变成了嘀嘀咕咕的婴儿语,完全脱离了汉语语言体系,除了他们俩没人听得懂。
秋华年和杜云瑟任宝宝们“交流”,没有插入他们的对话。
随着年龄的增长,会走会跑会说话后,谷谷和秧秧的个性逐渐凸显出来,两个孩子虽然是双胞胎,性格却截然不同。
谷谷严肃爱操心,每天除了关心弟弟,还会盯着家里其他人,比如关心爹爹今天是不是少来看他们一次,父亲陪他们玩时有没有走神。
有次秋华年抱着谷谷玩,谷谷趴在秋华年肩膀上,认真地在他耳边小声说,春生小叔叔下午多吃了两碗冰,他是怕小叔叔闹肚子才告诉爹爹的,爹爹要管一下小叔叔,但不能罚他。
秋华年听得哭笑不得,揪了下这个小大人的耳朵,索性把春生叫来当面把这件事讲了一遍。
春生知道自己居然被两岁的小侄子操心了,满脸不好意思,结结巴巴地做了保证,从此之后再也没贪凉多吃过冰。
秧秧的性格与谷谷截然相反,小懒蛋长大了一点依旧懒,而且还很调皮,喜欢开玩笑和恶作剧。
受年龄限制,其他人他还暂时“祸害”不到,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待在一起的亲哥哥谷谷就成了第一受害者。
谷谷被秧秧小小的捉弄后,也不生气,只是会拉着秧秧给他讲道理,听得懂的和听不懂的话齐齐上阵,讲到秧秧眼冒金星才肯放开。
有一次秋华年围观了这个过程,摸着下巴说,“秧秧这方面到底像谁呢?”
带着小狸奴来做客的苏信白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秋华年清了下喉咙,欲盖弥彰道,“我也不完全是这样吧,只是觉得有趣才——咳咳!”
总之,秋华年爹爹对秧秧小朋友的性格采取糊弄赖账、绝不承认的态度,但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就算本人坚决否认,也抵赖不了秧秧的调皮是随了谁。
——抛去了卷王属性,却继承了促狭和乐子人属性,也不知秧秧这选择性继承性格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奶娘和阿叔陪着两个小朋友在田垄头进行熟悉的“讲道理”环节,杜云瑟伸手拉起秋华年,两人往金色的麦浪深处缓缓走去。
“后天就是天津府新学的开学典礼了,演讲稿准备得怎么样了,嗯?”秋华年问崭新出炉的“名誉校长”。
裕朝的书院与学堂虽然也会在开学时举办拜先师圣人的典仪,但没有演讲的传统。新学一切从新,秋华年把演讲与学生大会都移植了出来,反正“不合规矩”的地方多了,不差这一两条。
新学首届开学典礼,意义非同凡响,秋华年非常重视这次的演讲,不但给文晖阳和杜云瑟都新定做了一套气质脱俗的文士服,还打算立碑刻石,把演讲稿永远保存下去。
最好和“庆历四年春”一样融入后世学子的DNA。
杜云瑟看着自顾自笑起来的秋华年,目光柔和,“华哥儿让我少试几次衣裳,早就能写好了。”
“那不行。”秋华年一口回绝,“当天除了新学学生,还有一大群观礼的官吏和学子,你可是新学的门面,一定要在方方面面都是完美的。”
“上个月交给工匠的海外玉石明天就雕好了,到时候你带新玉佩去吧,还要打新络子——嗯,腰带也换条颜色更搭配的。”
杜云瑟理智地没有问秋华年“门面”是什么意思,他结合前后语境,加上对秋华年的了解,多少能猜到几分。
总之就是在说他长得好看——相伴六年,夫郎依旧会为自己的脸心动不已,这点很让杜云瑟心生一些不值钱的没有实际意义的喜悦。
杜云瑟猝不及防低头,在秋华年唇角吻了一下,一触即离。
秋华年睁大眼睛,下一秒,整个人都僵硬起来,光天化日之下,孩子们和亲人都在附近,小杜大人胆子越来越大了!
秋华年快速左右环顾,还好没人看他们这边,舒畅的秋风吹起阵阵麦浪,粮食成熟的香气在无声喧闹,轰隆隆敲击心房。
他在麦田里待不下去了,转身回去,杜云瑟轻笑着跟在半步之外。
今日天朗气清,卫栎、卫婆婆和丙七丙八都在,半岁的小青梅也被带出来玩耍。
青梅自从可以撑着东西自己坐稳后,就不喜欢被大人抱了,独立到让人心疼。
丙七和丙八疼这个孩子像疼眼珠子一样,按秋华年提供的样式亲手给她打了一辆有四个轮子的婴儿车,车上有遮阳遮雨的顶棚,简单变形后可以坐也可以躺,这样青梅就能经常去外面玩了。
梅望舒每天夜里都会悄悄到知府官邸看青梅,父女二人相伴的时间不多,但青梅好像已经能认识谁是自己的亲爹爹了,每次梅望舒出现,都会乖乖伸出双手要抱抱,这是其他人都没有的待遇。
秋华年来到青梅的婴儿车旁蹲下,逗小表妹玩。青梅是秋华年遇到过的最难逗的孩子,和她年岁相仿的云成家的小阿糕大人一逗一个笑,青梅你逗十次他肯笑一次就不错了。
如果孩子会遗传双亲的性格,想想他两个亲爹是什么性子,青梅这样倒也在情理之中。
秋华年正在孜孜不倦地拿着小铃铛在青梅眼前晃,全余突然从庄子大门方向急急忙忙跑来,鞋差点跑掉半只,仿佛晚一秒就要完蛋。
“怎么了?”杜云瑟沉声问。
秋华年注意到反常,也起身回头,全余气喘吁吁地说,“老爷,县主!陛、陛下来了!”
庄子里的气氛陡然凝重,丙七丙八和卫栎都知晓一些关于皇家的内情,听见遥不可及的天子降临,哪怕还不知具体缘由,心已经全提了起来。
杜云瑟和秋华年第一时间看向对方,交换过眼神后,杜云瑟道,“缓口气慢慢讲,不要着急。”
全余大喘了几口气,快速说道,“方才天子近前侍卫带令牌前来传话,说陛下来天津微服出访,听说老爷一家都在庄子上,就临时改道过来了。”
“马上、马上就要到了。”
杜云瑟和秋华年远目望去,已经看到了出现在庄口大路上的一队高大骏马组成的骑队,明黄色的旗帜在阳光下无比醒目。
第238章 破绽
天子驾临,就算是“微服出巡”,安全措施和排场也绝不会少,虽然秋华年明面上只看到了一支十几人组成的骑队,但他清楚,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天子暗卫与禁军早已把这个小庄子围得水泄不通。
昭新帝本该在三日后出宫驾临天津府新学,现在却提前出现在了天津府城外的庄子上,秋华年和杜云瑟心有疑惑,但来不及思考与商量,先率众人接驾。
庄子上的佃户已经被提前控制住集中在远处回避,免得惊扰圣驾,昭新帝的人马直奔秋华年和杜云瑟所在的方向。
秋华年听见马蹄声在前方六七米处停下,并未扬起灰尘,嘉泓渊的声音紧接着传来,“都平身吧。”
秋华年和杜云瑟先起身,其他人跟着起来,除了杜秋二人,这里的人都是第一次面见天子,大人们或多或少有些紧张害怕,只有三个小朋友不受影响,懵懂地用好奇的眼神观察突然出现的陌生人。
杜云瑟上前拱手行礼,“陛下今日怎有闲情逸致出京?”
嘉泓渊穿着明黄色的常服龙袍,头戴乌纱折角巾帽,外表与秋华年初见他时变化不大,但比起蛰伏不得意的太子时期,现在的他给人的第一眼印象已不是俊美无俦的容貌,而是通身不怒自威的气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