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猫吭哧吭哧,“走过来的。”
“那昨天晚上那个黑猫呢?”
白猫咬着猫粮,脸上的表情迷茫了阵,“不知道,我醒来它就不在了。”
它只隐约记得睡梦中不知道被谁揍了一下,然后等它睡醒烂尾楼就空了。
它这个样子,姜珩实在很难和妖怪联系到一起。
他是这么想的,也这么问了,“我有点好奇,你是怎么变成人的?”
“啊……”白猫张开深渊巨口,两三下就吞进去,听着姜珩的问题,很是不好意思,“喵不知道,喵只是觉得人可以吃很多东西,然后就变成人了。”
姜珩:“……”
谁说吃货没有前途的?这可太有前途了。
吃完了,白猫发现那个让它很恐惧的男人并没有在家,于是赖在别墅的小花园里晒太阳。
阳光将它身上的毛毛晒得蓬松柔软,虽然看上去有些灰,但是如此可观的体积滩在地上,很难不让猫心动。
陆沂川不在,姜珩蹲在地上撅着屁股,“嗷呜”一声,猛地朝那滩大大的猫饼上扑去。
duang的一下,姜小猫被震得弹了弹,反观白猫,丝毫不动,甚至还在悠闲的甩尾巴。
小猫叠大猫,宋璋被萌得举起手机狂拍,上班多日的心酸在此刻都被治愈好了。
姜珩把脸埋在大猫的肚子上猛吸几口,猫没吸到,倒吸了好几口灰尘。
白猫把小猫的脑袋拔出来,尾巴尖从小猫跟前一甩,顿时就将小猫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那尾巴又粗又壮,还毛茸茸的,简直就是纯天然的逗猫棒。姜珩立刻伸出爪子去抓尾巴,每次在他要抓住的时候,那截粗壮的尾巴就像是长了眼睛一样立刻溜走。
一来一回的,让姜珩上头得不行,立刻沉迷于抓尾巴游戏不可自拔。
太阳快爬到头顶了,陆沂川和黑猫才爬到山顶。
山顶是三清庙,几年没有香火和人气,曾经辉煌的寺庙如今变得残破不堪,庙门口杂草丛生,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少年绕过寺庙,来到不远处一间破得连形状也看不出的屋子跟前站定。
他神色严肃,“喵喵大人就在这里。”
陆沂川站在他旁边,顺着少年的目光看去,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屋子前面精心供奉着的一个……木雕小猫。
他目光顿了顿,从木雕小猫身上移开,看向那间破得看不出形状的屋子。
高大的树木投下遮天绿荫,风里似乎传来一声很浅的叹息。
陆沂川朝黑猫道:“我可以单独和祂说几句话吗?”
黑猫犹豫了几瞬,最终还是觉得陆沂川不敢做什么,主动转身朝另一边走去。
树荫下,男人的身姿笔直。几秒后,那笔直的身姿主动弯折,低下头颅,跪在了地上。
他开口,“贸然前来,多有冒犯,如有因果报应,降临到我一人身上就好。”
空气里,叹息声似乎又重了几分。
陆沂川垂下眼安静等了一会,然后听见一道苍老的声音传进他脑海里。
“年轻人,来见我干什么呢?”
听见声音时,陆沂川脸上的表情没变,但却攥紧了搭在膝盖上的手。
哪怕做好了心理准备,但骤然面对这种超出科学的现象,他还是有些承受不来。他缓了好一会才开口,“您知道我来所谓何事。”
“为了那个孩子?”苍老的声音道:“他的事怎么只有你来?”
陆沂川诚实道:“我不知道这里是否安全,我不能让他涉险。”
他得先来看看才能安心。
空气里安静了好几秒。
“说实话,你俩并不是良配。那孩子心思干净,性格纯良,而你……你们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哪怕跪着,陆沂川的腰杆依旧挺得很直。听祂这么说,他抬起头,直直看着那间破败屋子里辨认不出形状的神龛。
“可我们注定谁也离不开谁,不是吗?”
“哎……都是孽缘。”
陆沂川不可置否。
“我知道你所求何事。那只白猫和黑猫原本就是这山上的流浪猫,这山带有我的灵气,它们本身根骨就很好,在灵气的滋养下才能化成人形。”
“可那只小猫原本就是要死的,因着他魂魄的进入才续了一条命,那只猫的根骨不行……”
祂缓缓叹了口气。
“当初我让黑猫给你红绳原本是想了结你跟他之间的夙愿,可万万没想到,仅凭一个莫须有的梦境,竟让你察觉到了真相。”
“人变成猫这种事放在谁身上都会觉得毛骨悚然,而且你执念太深,知道了不一定是件好事,所以我才让它们把那个小家伙带走,没想到……”
没想到遇到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白猫。
对此,陆沂川脸上没露出任何失望的表情,他平静道:“一点办法也没有吗?”
对方回予沉默。
最终,他接受般的垂下眼,“我知道了。”
祂忍不住问,“你不伤心吗?”
陆沂川摇摇头,“对我来说,绒绒能活着就好,至于是什么形态,我并不在乎。”
“可猫的寿命并不长。”
“我知道。”他道:“可和永久的失去相比,我已经多获得了几十年,人不能太贪心。”
“那如果到时候他走了呢?”
陆沂川站起来拍拍膝盖上的灰,表情从始至终都很平静。
“没关系,我会陪他一起,没什么能把我们分开。”
风吹树叶沙沙作响,就在陆沂川转身离开的时候,脑海里又传来祂的叹息。
“罢了罢了……我和那孩子还算有缘,你且过来吧……”
陆沂川刚一进门就听见宋璋“银铃”般的笑声。
“咯咯咯……太可爱了,这样的小可爱我能一口吃掉一个,啊哦哦……”
笑声渐大,像是怕吵到什么又给压制下来,但死活抑制不住,笑得像母鸡下蛋。
“咯咯咯……”
陆沂川:“……”
他还没走到门口就看见以一个格外猥琐的姿势蹲在地上的宋璋,鬼鬼祟祟的举着手机不知道在拍什么。
陆沂川眉心一跳,抬脚就朝他屁股上踹过去。
宋璋“嗷”了一声,捂着屁股站起来,怒气冲冲回头,瞧见陆沂川的脸时当场表演了个变脸,笑着道:“陆爹,你回来了啊。你放心,你的猫我给照顾得好好的,还给它找了个朋友。”
不用宋璋介绍,陆沂川已经看见和他的猫躺在一起的“朋友”。
白猫天天被黑猫摁在烂尾楼的泥土里揍,身上的毛又厚实,灰尘都藏在毛发深处,看着是没多灰,可伸手一拍,那尘土像下雪似的。
他原本洗得白白净净的小猫跟白猫厮混了一早上,四只粉色的肉垫灰扑扑的不说,白色的毛发肉眼可见的黄了一圈。
陆沂川咬牙,“我不是跟你说,让你看好他吗?”
宋璋摸摸圆润的脑袋,“看得挺好的啊,寸步不离呢。你不是说别让别的猫把它拐走吗,你看,根本就没拐走,反而你崽把别的猫拐进来了。”
陆沂川把染了一层灰的姜珩提起来,看着他那张灰扑扑的脸时脸更是黑了一个度。
宋璋默默往后退了两步,“啊哈哈……小猫嘛,爱玩正常,脏了洗洗就好。”
黑着脸的男人凉凉道:“那你知道,他才刚打了疫苗吗?”
宋璋缩了缩脖子。
陆沂川抱着猫进屋,“把那只肥猫给我丢出去。”
他这番动静,姜珩被吵醒了,脑子还没缓过神,鼻子就先闻到了男人身上的味道。
不是香水的味道,而是陆沂川身体的味道。带着阳光干燥的气息,夹杂着一点点冷冽的水汽,柔软温柔。
姜珩一歪脑袋,靠在他手臂上,“陆沂川,你回来了呀……”
陆沂川抱着猫去了楼下卫生间,明亮的镜子照出一人一猫的身影。他端着猫靠近镜子,指尖钳着小猫脑袋凑近,“姜小猫,看看你的脸。”
姜珩睁眼,看见了两个大大的灰眼圈。
他默了默。
男人修长的指尖从他下眼睑擦过,白皙的指尖顿时多了一抹灰。
“都跟你说了,少和脏猫一起玩,现在好了,绒绒也成小脏猫了。”
姜珩不好意思的嘿嘿笑,“可是真的控制不住,它的毛看上去又蓬又软,摊在那里,好大好大的,都能躺两个我了。”
谁能拒绝这么大的毛茸茸呢。
陆沂川调试好水温,打湿毛巾,低头先把粉色的小肉垫擦干净。
“真有这么好吸?”
听他这么问,姜珩反而犹豫了,“也……也没有。”
他把爪子主动放在男人手里,“其实猫猫吸起来都差不多的,跟大小没什么关系,跟毛长毛短也没关系。”
他没看见头顶男人眼底的笑意渐深,吭哧半天弱弱道:“你、你要吸的话吸我一只猫就可以了,我也……也很好吸的。”
“是吗,有多好吸?”
姜珩仰着灰扑扑的小脸,“虽然现在我毛还没长长,但医生说了,我是长毛米努特,等将来我长大了,那毛肯定长长的,肯定比白猫还蓬松、还软。”
“所以陆沂川,你再等等我呀……”
捏着爪子的手顿了下,然后洗干净毛巾,接着擦他身上染灰的毛毛。
“那要等多久绒绒才会长大呢?”
姜珩乖乖蹲在洗漱台上,毛巾擦过脸颊,他说话含糊不清的。
“快了,我长得很快的。”
他感受着男人手上的力道,问他,“陆沂川,你喜欢猫吗?”
毛巾擦过小猫的耳朵尖尖,看着那只耳朵在眼底颤抖,陆沂川没忍住伸手碰了碰。
“不喜欢。”
“但我喜欢绒绒。”
所以无论是什么,只要是你,我就喜欢。
第49章
姜珩其实不是生来就乐观,一个人想要活泼开朗的长大需要很多很多的爱,只有爱才会让人不胆怯。
可他的父母并没有给他那么多爱,支撑着他平安快乐长大的爱通通都是陆沂川给的。
五岁的姜珩被丢给保姆照顾,粗心的保姆晚上睡觉连被子都不给他盖好,导致姜珩半夜发了高烧,烧了整整一晚,直到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才被发现。
姜珩醒来时已经在医院,身边一个亲人也没有,只有陆沂川坐在床边写习题。
他一醒,七岁的陆沂川立马就发现了,连忙伸手去按呼叫铃。
姜珩被烧得脸都红了,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觉得浑身难受,张嘴就哭。
陆沂川拿着小帕子边给他擦眼泪边手足无措地安慰他,“别、别哭,你生病了,医生说你马上就好,不会死的……”
姜珩瘪嘴,“妈妈……我要妈妈……”
病床前的小男孩有些无措,最后在护士的帮助下,拨打了赵怀兰的电话。
那时的赵怀兰很忙,已经连轴转好几天,抽出十分钟来安慰姜珩已经是她的极限。
“小珩乖啊,那个保姆已经被我辞退了,只是发烧而已,你好好听护士姐姐的话,退烧了就可以回家了,妈妈到时候给你零花钱,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她又叮嘱陆沂川,“姜灼那小子太浑了,来医院就是捣乱,沂川帮姨姨照顾好姜珩好不好?姨姨太忙了,没时间回来,等姨姨有空了,回来给你买礼物。”
她说得很快,噼里啪啦说完就把电话挂了,姜珩连一句话都没和她说上,反应了好一会才明白她的意思。
“她是不是不来看我了?”
五岁的姜珩环顾着医院,四周的墙白茫茫,护士来挂完点滴就走了,空荡荡的,只有陆沂川守在他跟前。
那时他还小,不懂忽视是什么滋味,只是控制不住眼泪,哭得一抽一抽的,小脸皱巴巴的泛着红,连气都喘不上。
陆沂川一边按着他打点滴的手,一边手忙脚乱的给他擦眼泪,“别哭,你妈妈说了,她只是很忙,她只是没有时间,不是不想来看你。”
姜珩抓着他的手,眼泪顺着下巴往脖子里淌,浸湿了衣领,“可、可是,我这么难受,她都不跟我说说话,她是不是、是不是不爱我了?”
七岁的陆沂川处理不了这么复杂的感情问题,只能笨拙的安慰,“没关系的,我妈妈也不爱我。”
姜珩哭了多久,他就守了多久,直到他哭累了,缩着脸靠在枕头上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姜珩手背上的吊针已经取了,手掌麻麻的,没什么知觉,外面漆黑一片,但房间里灯光却很明亮。
陆沂川坐在靠窗的桌子边,低着头不知道在写什么。
姜珩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几秒,揪着被子,声音还有些沙哑,“沂川哥哥……”
陆沂川回头,发现他醒后眼睛亮了亮,丢下手里的笔跑过来伸手摸了摸他的脑门,“医生说你的烧已经退了,怎么样?有感觉好多了吗?”
姜珩没回答,只是盯着他看,然后伸手拉住他的手,“我以为你也不要我了……”
他眼眶红红的,脸上红晕还没退,眼睛雾蒙蒙的一片,说话时嗓音还带着没退完的稚气。
陆沂川看着那只揪住自己的小手,抿抿唇,“不会不要你的。”
五岁的姜珩紧攥着他的手,像是要从上面汲取体温。
他的妈妈不理他,可陆沂川却会永远守在他身边。
他下意识揪着陆沂川的手不放,像是脆弱的幼苗终于找到可以攀附的大树。
从此以后,他黏陆沂川黏得很紧。
那时候的姜家比陆家有钱,人人都说是陆沂川为了讨好姜家才和姜珩玩。
可姜珩却清楚,陆沂川聪明、成熟,年纪轻轻却能做到很多同龄人都做不到的事,离了姜珩,他依旧是那个优秀的陆沂川。
他是星子,早晚都会发光。
可姜珩不是。
他又笨又爱哭,不聪明,也不勇敢,甚至是无人在意。离开了陆沂川,就再也没人会注意到他。
所以他想方设法的靠近他、黏着他,想从他身上汲取一些他从未有过的爱。
可陆沂川给他的爱总是很超过。
姜珩发高烧离开医院那天,还是个孩子的陆沂川笨拙地把外套给姜珩套上,鹅黄色的卡通外套将姜珩的脸衬得格外白,白里透着红,眼底还残留着泪花。
陆沂川给他扣上外套,“不要怕,你妈妈不要你,我要你。”
那时候的姜珩还不知道这句话的份量,只是懵懵懂懂地伸出手抓着他的衣服,生怕他把他丢了。
之后姜珩的衣食住行里充满了陆沂川的身影,他在履行着他的承诺,把姜珩养得很好。
由一开始的惶恐不安,逐渐变得开朗自信。他像只无忧无虑的小鸟,飞向更高、更广阔的天空,而背后,永远有人在给他撑腰。
他把光明都给了姜珩。
直到他初三的时候,陆沂川的母亲钱露找上了他。
姜珩其实很少见她发疯,更多时候看见的是身上带伤的陆沂川。陆沂川也在下意识避免他和钱露的碰面。
对外,钱露依旧优雅,全身上下连着头发丝都透着精致。
那时候陆家已经发展起来,而姜家却渐渐没落,两家地位逐渐颠倒。
优雅的贵妇上下扫视一圈姜珩,目光不冷不热,全然没了小时候对姜珩的热情。
“许久不见,小朋友看样子过得还不错,陆沂川把你伺候得白白胖胖的。”
姜珩抠着咖啡杯的手柄,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钱露把手里的咖啡放下,杯子落在桌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说实话,我有点讨厌你的眼睛,干干净净的,一眼就望到底。”
她捻着葱白的指尖,“你倒是活得简单,也不知道背后有人替你背了多少。”
姜珩心头一跳,连着嗓子都有些发紧,“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贵妇挑着唇笑了笑,“不知道不打紧,我来是想通知你……”她红唇一张一合,“离我儿子远一点。”
姜珩张嘴刚想反驳,钱露就开口了,“我是在通知你,不是跟你商量。”
“当然,你也可以不走。”她不紧不慢道,伸手从包里掏出几张照片甩到少年面前,“我不喜欢强迫外人,不过因为你,我的孩子总是变得很任性,任性是要付出代价的。”
姜珩搓了搓掌心的冷汗,颤抖着指尖翻过离自己最近的那张照片。
照片拍得很随意,里面的光影被切割成两半,一半艳阳高照,一半昏暗不明。
少年跪在昏暗的那一半,脊背依旧挺得很直,可半边肩膀已经被鲜血染红。
姜珩手一抖,照片从他指尖滑落,看着还没翻开的照片,却没任何勇气再次伸手。
钱露弹了弹指甲,“阿姨的确不能对你做什么,可犯了错,总要有人接受惩罚对不对?”
姜珩惨白着一张脸说不出话。
他知道陆沂川身边有很多麻烦,他总是很小心的待在他身边,他帮不了他,只能尽力让自己不给他添麻烦。
姜珩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成为他的麻烦。
他几乎是仓皇逃离现场。
他的不对劲陆沂川总能发现。
少年在他跟前时永远眉眼带笑,身上的衣服干净整洁,垂下眼看他的目光里带着温度。
“绒绒怎么了?看起来很不开心的样子?”
姜珩抱着膝盖坐在沙发上,看着陆沂川伸手将他眼前长了些的碎发撩起。
他抬起眼,“陆沂川,我们不要这么好了好不好?”
少年的手顿住,“什么意思?”
姜珩避开他的眼神,抠着沙发皮套,“我想……我们可以分开一段时间。”
举在他跟前的那只手垂了下去,“你真是这么想的?”
姜珩低着头没说话。
半响,陆沂川开口,“好。”
他这么说。
然后起身,离开了房间。
咔哒一声,安静的氛围笼罩着姜珩,他低着头,眼泪吧嗒吧嗒的掉。
两人就这么不冷不热的过了段时间,直到陆沂川高考前夕找上他。
“陆家的产业向北转移,姜珩,我要搬家了。”
姜珩呆呆的,半响才挤出一个干巴巴的“哦”。
“那绒绒希望我走吗?”
姜珩低着头,鞋尖撞了撞台阶,半天才挤出一句,“路……路上小心。”
他不敢抬头,等了几秒,听到了陆沂川开口。
“我知道了。”
姜珩很悲伤的想,他好像真的失去陆沂川了。
有的人就像是药,离别时不觉多痛,戒断反应足够让人痛不欲生。
偏生姜珩还戒不掉。
他窥视着陆沂川的生活,看着他越来越优秀,身边围绕着越来越多的人。如他想的那般,他是金子,他在发着光,哪怕离开姜珩,他也依旧过得很好。
姜珩只能让自己变得更优秀一些,好让自己也耀眼一点,让他能看看自己。
他咬着牙学了两年,终于考上了A大。他满心欢喜的看着录取结果,哪怕不是姜家的孩子他都不在乎了,他只要陆沂川。
他只要陆沂川……
可怎么偏偏死的那个人就是他呢?
姜珩很笨,也很胆小,他总等着陆沂川朝他奔赴。可这回,他想自己做些什么。
深夜的别墅很安静,姜珩翻身爬起来时身边的人没任何反应。
他试探着叫了几声,见男人睡得很沉后才跳下床。
外面很安静,连虫鸣的声音都弱了下去,只有一轮弯月挂在半空。
围墙外面蹲着一黑一白两个身影,瞧见姜珩,扭过毛茸茸的脸看他。
白猫率先开口,“怎么样?喵给的药很好用吧?”
姜珩端详了下墙头的距离,抓着栏杆爬了上去,翻出围墙他才回答白猫的问题。
“嘎嘎好用,我怎么叫他都没反应。”
白猫嘿嘿笑。
黑猫一巴掌拍它脑袋上,看着姜珩,神色很复杂,“你……真的要去见猫猫大人?”
姜珩紧张道:“我什么都没准备,猫猫大人会不会生气啊?”
“那倒不会……”黑猫欲言又止,像是想告诉他什么,但是又忍了下来,“算了,你跟我来吧。”
姜珩立马迈着四只腿跟在黑猫后面。
他一只短腿小猫,哪怕跑起来,前进速度依旧令猫堪忧。
黑猫看了看月亮,又看了眼姜珩的腿,蹲在了短腿小猫面前,“上来。”
“这怎么好意思呢……”姜珩一边说,一边往黑猫背上爬。
等到姜珩抓稳后,黑猫扭头看着还在duang的白猫,朝它道:“你回去。”
说完就如同一道闪电蹿了出去。
姜珩下意识抓紧爪子底下的毛,迎着风,看着周边疾驰而过的风景,缓缓张大嘴巴——
“哇哦~”
没了拖后腿的,黑猫上山很快,不到一会就带着姜珩蹿上了山顶。
月色如水,风从高大的树冠上掠过,洒下的月光将破屋门口的猫猫木雕照亮。
黑猫站在木雕前,说了同早上一样的台词,“这就是神圣的猫猫大人。”
姜珩自始至终都没往木雕后面的屋子看一眼,格外虔诚的蹲在地上,想了想,缓缓作了一个揖,口中念念有词。
“神圣的猫猫大人,深夜前来叨扰,多有得罪。”
黑猫自觉走到一边。
他道:“我知道,陆沂川早上肯定来找您了。”
“世间本来就没有白吃的午餐,想要得到什么,势必要付出相等的代价。我不知道他找您说了什么,但我想说,我其实对变成人没有太多执念,能活着对我来说已经是顶顶幸运的事,做人不能既要都要。”
“我也不知道我的复活是好事还是坏事,也不知道我再次活过来跟陆沂川有没有关系……”
“但我恳求您,如果有因果报应,降临到我一人身上就好了,他是无辜的。”
短毛小猫小小的一团,缩在草地上不注意连身影都看不见。
“因果我承担就好,我只想他平安健康。”
他已经死过一次了,他只想陆沂川好好活着。
姜珩话音一落,忽然整只猫猛地腾空。
他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就把眼睛闭起来,嘴里溢出一声短促而尖锐的惊叫。
“咪!”
猫猫大人显灵了!
他闭着眼,等待着未知降临,可一秒、两秒……不知道过了多少秒,一点反应都没有。
姜珩缩着脖子,微颤颤地睁开双眼。
拎着他的力道往上提了提,他抬起眼,对上一双漆黑的眼。
姜珩愣了愣,“……陆沂川?”
男人垂下眼,“姜小珩,我是该夸你胆子大还是胆子小?”
姜珩尾巴往上翘,挡住肚子,前爪抱着尾巴,“你怎么会在这里?”
陆沂川伸出手托住小猫的屁股,月光下,他身形颀长,落下来的目光淡淡的,“你都能在这里,我为什么不能在?”
姜珩团团屁股,往猫猫木雕那边看了眼,“可是……”
男人沿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就这么想知道?”
“不是很想。”姜珩老实道:“我只是怕你做傻事。”
“你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我不想死了一次还要麻烦你。”
陆沂川伸手揉着他的耳朵,听他这么说,手上的动作顿了顿,然后惩罚似的捏了捏小猫的耳朵尖尖。
“绒绒从来就不是麻烦。”
他轻声道,语气里带着认真,“从前也好,现在也好,我从来不觉得你是麻烦。”
姜珩欲言又止,“可之前……”
不用他说出来,陆沂川也知道他想表达什么。
“可之前绒绒是个小笨蛋,说分开就和我分开,害得我伤心了好久。”
姜珩往他怀里靠了靠,声音闷闷的,“对不起,我没想伤你心的,我们只是没那么好而已,又不是不当朋友了。”
“嗯……”男人附和他,“的确是没那么好了,某人制定了严格的标准,一个星期只准联系一次。”
提到之前的糗事,姜珩压了压耳朵,又听见头顶开口,“也不知难受的究竟是谁?”
小猫瘪着嘴。
寂静的夜色里,陆沂川轻笑了声,“终归到头来心疼的还是我。”
“你都知道啊……”
“我母亲的手段算不上高明,我想不知道都难。”
她起初发现时只当是陆沂川年轻不懂事,后来陆陆续续介绍了好多女孩子给他认识,见他是真的铁了心后才开始有些慌。陆沂川死都不愿意屈服,她只能从姜珩身上入手。
男人的手指从小猫的头顶顺着摸到背上,说起话来不急不缓,“我知道绒绒是为了我好,怎么会生绒绒的气呢?”
黑夜里,男人弯了弯眼睛。
他知道戒断反应的痛,他在痛着,也知道姜珩同样在痛。
娇养着的小猫,只有伤筋带骨的彻底痛过一回,才会恐惧,才会害怕,才会不敢离开。
只有他,才能给他最温暖、最安全的港湾。
感受着小猫对他无意识的依赖,陆沂川笑得更温柔了,“其实说到底还是怪我,如果我没有出生在那样的家庭,绒绒就不用为我做出这样的牺牲了。”
他这么一说,姜珩反而更愧疚了。
“呜……是我没用,不仅没帮上你的忙,还害得你……”
“怎么会呢……”男人顺毛的手法很温柔,一不小心就让猫沉溺其中,“在经历过那样的事后,绒绒还愿意回来我身边,对我来说已经是很幸运的事了。”
姜珩一点点陷在他编织的温柔乡里,“所以,我们还是最最好的朋友对不对?”
“朋友啊……”陆沂川念着这三个字,眸子里的神色越发的深,“绒绒说是,那就是。”
姜珩不满了,抓着他胸前的衣服爬起来,“什么叫我说是就是?”
月光下,小猫的眼睛亮晶晶的,圆头圆脑,炸起毛来像一个小汤圆。
还是只小小猫呢。
陆沂川点了点他的额头,像一个苦苦等待孩子长大的父亲幽幽叹气,“嗯,跟绒绒是最最好的朋友。”
姜珩很好满足,得到了他的亲口承认,也不去追究话里的真假,捂着脑门就嘿嘿笑起来,把话题扯回正轨,“所以你究竟是怎么发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