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每天都陪在萧彧身边,听对方讲许多年前发生的趣事。
萧彧到底是不是神仙已经不重要了。
祈桑觉得,只要对方曾经真的拥有过漫长的生命,就不算是骗他。
萧彧的身体越来越差。
和逐渐变冷的天气无关,但祈桑还是在他房间点燃了满满一盆炭火。
长时间的病痛让他整日都很困倦。
有时候他想起来给祈桑做饭,但昏沉的意识让他连切伤了自己的手指都没发现。
祈桑也在学着做菜,但实际操作下来比想象中要难很多。
他便主动虚心向徐丽秀请教,怎么做小鸡炖菌子。
信心满满回家做出来以后……
发现盐放多了倒是其次,还不小心摘了个长得和蘑菇很像的毒菇。
毒性不强,他昏睡了一晚上,萧彧没有事。
第二次他吸取教训,摘完蘑菇以后,拿回来挨个让萧彧检查,这次没有检查出来毒蘑菇。
祈桑精准把控盐分,一点一点放盐,成功在小鸡糊锅之前烧出了这道菜。
端上桌以后他才发现,自己盐没拌匀,有的地方刚刚好,有的地方没味道。
看来,下次放盐可以大胆一点了。
等他尝出味道不对的时候,萧彧已经吃了两块了。
看见对方没有任何变化的脸色,祈桑问:“你不觉得这道菜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萧彧握筷子的手微微顿了一下。
“有点咸,下次可以少放一点盐。”
祈桑抿了抿唇,“……嗯。”
他不再说话,低下头开始吃饭。
只吃了两口,筷子就停住了。
萧彧很快就发现了祈桑的异样,他担心对方是身体不舒服。
天太冷了,祈桑身体不好,可能会发烧。
萧彧起身走到祈桑身边,想要抬手摸一下对方的额头。
可当他的手堪堪擦过祈桑的睫毛时,感觉到了微凉的湿润。
下一刻,一滴温热的泪水落在他的指尖上。
他被这点微乎其微的温度灼烫了指尖,默然不语,微微蜷缩起手指。
“你的五感正在消失,对吗?”祈桑垂着头,“萧彧,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不愿暴露自己的软弱一面,可是声音还是透露出不明显的哭腔。
萧彧眼神很悲伤。
他最后也只能俯身抱住祈桑。
萧彧最先消失的是味觉。
紧接着,嗅觉也在春初消失了。
祈桑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屋外桃花正值花期,灼灼芬芳。
“今年的桃花不如往年香,闻不到就闻不到吧。”
祈桑开始研究各种稀奇古怪的药方,反正情况也不能变得比现在更糟糕了。
他将煎好的药碗放在旁边的桌子上,药味很苦,幸好萧彧尝不出来。
这段时间他越来越沉默,也越来越不知道该和萧彧说什么。
到了盛春,萧彧视力也开始变得模糊。
有时候祈桑会看见他盯着某一处正在发呆,他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但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趁着视力还没有完全消失,萧彧在某日祈桑出门后,将家里大大小小的地方都打扫了一遍。
喂鸡的谷料都切碎放好,没劈完的柴火也都劈开,整整齐齐摞在墙角。
祈桑回来以后,看见这些,还在想对方的身体是不是正在好转。
萧彧脸色看起来,的确比昨天那副惨白的模样好了很多。
祈桑看见自己早上煎的药还放在原来的位置,“你怎么忘记喝药了……算了,我去重新热一下。”
“不必了。”萧彧的眼神一直追随着祈桑,“直接拿过来吧,反正药效都一样。”
祈桑听他的,“……行吧。”
往常萧彧喝药都很快,但今日不知为何,望着黑褐的药汤发呆了许久。
等到祈桑提醒了,他才很深地凝视了对方一眼,慢慢将这碗药一饮而尽。
祈桑正准备嘲笑对方,喝这么慢是不是怕苦,却见下一刻,萧彧喉中呕出许多鲜血。
祈桑第一反应是愣在原地,紧接着才手忙脚乱地上前,想要看看自己能不能做什么。
从前从没有出过这种情况。
萧彧的病情突然变得这么凶险。
萧彧忍着肺腑中灼烧的痛楚,拉着祈桑的手,一字一顿道:“桑桑,我病了很久,这是我的命……我命该如此,你不必有任何自责。”
祈桑大脑一片空白,他拉住对方的手。
可下一瞬,萧彧闭上眼,死死握住他手的力道也慢慢松懈下来。
只是一瞬间,刚刚还在和他说话的人,突然就呕血,然后没了气息。
猝不及防到,让他在一瞬间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能本能地握住对方的手。
不对劲。
太奇怪了。
祈桑看着被萧彧摔碎的碗,忽然意识到什么,捡起地上的其中一块碎片。
——碗底有没化开的白色粉末。
有一瞬间,祈桑感觉自己没办法呼吸。
暖日春风落在身上都带着寒意。
……这是萧彧不该暴露的破绽。
可惜萧彧五感渐消,视觉模糊,没有发现这一点没化开的药粉。
祈桑愣愣地盯着那点湿润的白色药粉。
他用指尖抹起一点药粉,神色迷茫无措地望着它发了一会呆。
紧接着,他眼神微敛,动作平静地将沾着药粉的手指放入口中。
或许是因为沾了中药,药粉的味道是苦的。
这个药粉的毒性很强。
短短一会的功夫就发挥了作用。
祈桑喉中也呕出鲜血。
他迷茫又痛苦地笑了笑。
“萧彧啊……”
“你可真是够狠的。”
为什么要故意等到我回来?
为什么要让我亲手端来那碗药?
这个疑惑并不难解答。
——萧彧是故意死在他面前的。
或者说。
——萧彧是故意让祈桑亲手杀了他。
萧彧让祈桑将药端到自己面前,是为了在这份祈桑不知情的“毒杀”中,加入属于他的因果。
在萧彧的计划中,祈桑可能会怀疑为什么他的病会突然恶化得这么快。
但不会发现真正杀死他的,是那碗摔碎的药。
祈桑感觉自己心肺中,有一团火焰在灼烧。
“我真的……”
祈桑低声呢喃。
“真的好恨你啊。”
……梦到萧彧死的那天了。
其实想起来这么多事后,和萧彧在桃花村的相处时间,比较之下就显得很短暂了。
他很少再想起萧彧。
祈桑从床上起来, 身上只穿着单衣, 冷风钻进袖子里, 带来一阵凉意。
白色的单衣贴在他的皮肤上, 露出他苍白的脖颈,勾勒出清瘦的身形。
祈桑走到窗户前, 没有急着把窗关上。
“萧彧啊, 有时候真搞不懂你在想什么。”
当年祈桑能猜到萧彧有苦衷, 但一时间不可能原谅对方。
祈桑那么希望他活下去。
可他却让自己亲手杀死了他。
祈桑关上窗户, 隔绝不断飘到脸上的雨滴, “做事也不知道做得干净一点。”
但凡萧彧是正常病死的, 他都不至于记那么久。
祈桑点起烛火,火光亮起的瞬间, 他忽然瞥见门外有一道一闪而过的身影。
或许是因为刚从旧梦中惊醒, 他竟然觉得这个人的身影与萧彧极为相似。
祈桑没有任何情绪变化,悄声用指尖夹起放在桌上的金叶,猝然朝那处甩了过去。
金叶破开窗纸的瞬间,他看清了站在屋外的人影。
祈桑不解:“谢亭珏?你怎么在那?”
谢亭珏抬手接住这片金叶, 慢慢握在掌心:“桑桑, 你今晚似乎脾气格外差?”
祈桑透过摇晃的烛光, 看着对方的身影。
推开门后,那人身上与萧彧相似的气质并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深刻。
祈桑大步往前走了两步, 忽然抬手遮住谢亭珏的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错愕的眼睛。
祈桑微微歪头, 放下手,意味不明道:“这么一看……你们很像呢。”
谢亭珏刚从萧彧的身体中死亡,记忆还停留在自己喝下带毒的那碗药。
神识回到天承门后,他第一反应就是想见见祈桑,等到了以后,才发觉自己此刻的行为有多异常。
谢亭珏问:“……什么很像?”
“现在也很像。”祈桑慢慢说,“这种明知故问的眼神。”
谢亭珏没办法再装傻了。
“你说的是桃花村……”
“对,是桃花村里的。”祈桑出声打断他,“不过,只是我养的一条狗而已。”
谢亭珏:“……狗?”
“嗯。”祈桑笑吟吟,“不然你以为是什么?”
谢亭珏有些摸不准对方到底看没看出来。
“那你觉得那条……狗,怎么样?”
“都说咬人的狗不叫,我算是在他身上看出来了。”祈桑笑眯眯的,“直到他死前,我都一直很喜欢他。”
谢亭珏被对方笑吟吟的眼神看着,刚刚准备承认自己身份的心思顿时又消了下去。
祈桑说:“你知道我有一个哥哥吧?他偷喝了我哥哥的药,所以我哥哥死了,他也死了。”
谢亭珏镇定问。
“狗……为什么会死?”
祈桑的盯着谢亭珏的眼睛,不错过里面一丝一毫的情绪。
“因为我讨厌哥哥,希望他死,所以在他的药里下了毒呀。”
祈桑随手拿起一条发带,将头发束了起来。
“不过,狗毕竟养了这么多年,还是有感情的。”
“我后来见到和他相似的狗,总会忍不住对他们好,这算是一种移情吗?”
谢亭珏默然。
“但我喂那些狗的时候,心里想的是——”
祈桑的话顿了短暂的几秒,紧接着开口。
“如果再让我见到最初的那条狗,我这次会亲手杀了他,我讨厌他的背叛。”
祈桑语气轻快,眼神里却没有任何笑意。
“谢仙尊,你刚刚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谢亭珏微微抿唇。
他知道祈桑一定是猜到了什么。
长时间的沉默让祈桑感到无趣,他以为自己等不到回答了,便下了逐客令。
“仙尊,天很晚了,我要睡了。”
在祈桑转身的瞬间,谢亭珏拉住了他的胳膊,“……等等。”
祈桑问:“还有什么事吗?”
谢亭珏仔细斟酌措辞,良久才下定决心,缓缓道:“……好久不见,桑桑。”
这句话有些突然和莫名。
谢亭珏感觉到祈桑的手臂僵住。
祈桑半侧着身子,眉眼冷漠地看着他。
半晌后,他勾起一抹没有温度的笑容,“想不到,你居然就这么承认了呢。”
原本只要谢亭珏不承认,祈桑就不会再说什么。
一双相似的眼睛。
这算不得什么证据。
祈桑手上聚起蓝色的灵力,毫不留手地攻向谢亭珏,后者闪躲不及,生生接下了这一击。
纵使谢亭珏是大乘后期,但祈桑如今的实力也恢复得七七八八了。
谢亭珏后退一步,喉间蔓开血腥味,却被他生生咽了回去。
他嗓音沙哑:“对不起,当年是我的错。”
“的确是他的错,但你没资格代替他道歉。”
祈桑的手掐住了谢亭珏的脖子。
“因为你不是他。”
祈桑头发出来前身上只披了一件外披,头发松松垮垮束在一起。
谢亭珏发现祈桑的状态有些不对劲了。
掐着自己喉咙的手忽然松了下来。
祈桑后退一步,望着他的眼神不全是厌恶,复杂到他一点也看不懂。
“你凭什么用他的眼神这么看着我?你明明就……不是萧彧。”
谢亭珏想过祈桑可能会憎恶自己,责怨自己,但他没想过祈桑会否认“萧彧”的存在。
“……为什么说我不是萧彧?”
“我有办法证明我与萧彧的联系。”
“闭嘴。”祈桑深呼吸了一口气,“你只是一个卑劣的,占据了他身体的魂灵。”
很早以前他就会觉得,萧彧的许多行为互相矛盾。
明明说过仙门百家都是败类走狗,却在临死前一段时间和他说——
“若想拜师,可去云渺山天承门。”
明明有时候看起来百无顾忌,却在很久以后,突然推翻自己之前所有的承诺。
不是神仙。
不能无病无灾。
不能陪他一辈子。
直到真正死亡的那一天,都在骗自己。
祈桑的手撑着门框,蓦然设了一道结界,将谢亭珏阻隔在结界之外。
谢亭珏手指触碰上结界,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以后离我远点。”
祈桑的语气很冰冷。
“我说过,我一直都想杀了你。”
谢亭珏站在淅沥雨声里。
无措难过地望着紧闭的房门。
第二日,祈桑也没有见他。
直到顾沧焰和他说了他才知道,祈桑去剑潮宗找了居飞翼。
顾沧焰和他说这件事时,半是调侃半是认真。
“你最近惹我小师侄生气了?快去哄哄他吧,到时候他真拜居飞翼为师了,我看你怎么办。”
往日谢亭珏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反驳他,并且问对方,怎么会想出这么荒谬的话。
然而今天,谢亭珏却没有反驳,沉默地坐在一边,让顾沧焰都有些心慌了。
顾沧焰:“?”
“我师侄还会回来的吧?”
谢亭珏沉默。
顾沧焰:“说话啊。”
谢亭珏一直在沉默。
顾沧焰绝望地闭上眼。
“我说这两日,天承门为何总是阴雨霏霏。”顾沧焰觉得心口疼,“原来是我们门派的弟子要跑了。”
谢亭珏还是在沉默。
顾沧焰:“你要是准备去死了,就不要来烦我了,现在搞得我心情也不好了。”
“师兄。”
谢亭珏终于开口了。
“你能不能去剑潮宗把桑桑带回来?”
“?”顾沧焰气笑了,“你让我跑去求居飞翼别收你弟子?你是希望天承门往后沦为笑柄吗?”
谢亭珏似乎在心里纠结什么。
半晌后,他终于下定决心,“如果你沦为笑柄了,我愿意当下一任天承门掌门。”
顾沧焰这次是真的气笑了。
天承门掌门是什么苦差吗?
顾沧焰不愧是掌门,此刻还维持住了自己的风度翩翩。
“在我真的生气之前,请离开我的掌门殿。”
谢亭珏失魂落魄地回到了浮雪殿。
刚迈过门槛,他就看见了祈桑。
对方今日穿着一身雪青色的长袍。
谢亭珏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
但一想起昨日对方说要杀自己的话,他就瞬间变成了萎靡不振的行尸走肉。
其实谢亭珏能猜出,昨天祈桑那番话的意思。
他有过一段时间完全失去了天承门的记忆,所以毫不保留自己对祈桑的疼爱。
如果后来天道不插手,他的确有可能就这样无知无觉地和祈桑过一辈子。
但当他恢复了记忆,就再也不可能变回从前的样子了。
因为他回到过去,为的就是让祈桑珍视“萧彧”,然后杀死他。
祈桑会更喜欢失去记忆的萧彧,这并不难理解。
但祈桑厌恶恢复记忆的“萧彧”,甚至已经严重到,拒绝承认两人是同一个人的程度了。
祈桑讨厌被算计。
所以讨厌真实的萧彧。
祈桑不一定真的认为存在“两个萧彧”。
他只是不愿意承认,他亲近和憎恶的一直是同一个人。
回到过去前,谢亭珏傲慢地认为,祈桑“杀夫证道”后无情道大成,一定能够更加开心。
但他忽略了,“杀夫证道”的前提是有一段深刻的羁绊,亲手抹杀这段羁绊就足够残忍。
谢亭珏的注视太过明显,祈桑很快就注意到他,漫不经心地回头一瞥。
“仙尊一直站在那里,是害怕我真的杀了你吗?如果是,那你不如不出现在我眼前。”
谢亭珏知道对方的意思是希望他赶紧走。
但他还是遵循本心,不受控制地走到祈桑面前,“你今日,为何要去找居飞翼?”
曜兽有些春乏,还在屋内睡觉。
祈桑只带着雪兽出了门,把白白软软的妖兽团子抱在怀里。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雪兽轻轻咬着祈桑的手指,祈桑笑着逗弄它,“我不会离开天承门的。”
祈桑今日对待谢亭珏的态度比昨日好了许多,但仍是语气带刺。
“我与某些人不同,我这人很讲诚信,说了会一辈子待在天承门,就是一辈子。”
谢亭珏低头,慢慢跟在祈桑身后。
“都是因为我自私,你怪我是应当的。”
听到这话,祈桑脚步停了下来。
“我本来还在想,你会不会摆出一副受害者的模样,觉得很委屈。”
谢亭珏不明白他的意思。
雪兽被太阳照得暖乎乎的,抖抖毛茸茸的皮毛,窝在祈桑臂弯里也睡着了。
祈桑耐心地摸着它,话却是对着谢亭珏说的,“我一直觉得萧彧的存在很突兀,我想不出他出现在我身边的理由。”
“他的出现,除了最初的陪伴,之后的日子简直是在数着日子等待被我杀死。”
祈桑用术法将雪兽传送回自己房间,轻轻放回了它的小窝里。
“今日我去找了居飞翼,他告诉我,我如今无情道已经大成。”
祈桑眉眼比平日更加平静。
“——是因为你吧,哥哥。”
祈桑此刻的情绪太平静了。
谢亭珏甚至觉得,哪怕再从祈桑脸上看出憎恶的情绪, 也好过如今的平静。
“是居飞翼说了什么吗?”谢亭珏试探问, “你好像, 不如昨日那般恨我了。”
“你好奇怪。”祈桑说, “昨日我说想杀你,你看起来很难过, 今日我不恨你了, 你反而来追问我。”
谢亭珏哑口无言。
他尴尬地低下了头。
祈桑顿了顿, 礼貌开口询问。
“谢仙尊, 你是有什么奇怪的癖好吗?”
谢亭珏想要为自己辩解一下。
“我只是担心你会因为无情道……”
“我明白。”祈桑接话, “你担心我会因为无情道, 变得薄情寡义,对吧?”
祈桑总能一眼看出旁人心中所想。
光照下, 他一身雪青色的衣服, 更衬得他的眉眼清冷,肤白如雪。
“倘若只需无情便可修成大道,那这世间薄情寡义之辈万万人,岂非人人天赋异禀, 处处得道成仙?”
祈桑主动提起了自己的事。
“其实回来的路上, 我一直在想……我无情道大成, 是因为杀夫证道,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祈桑的食指与拇指轻轻摩挲一下。
谢亭珏很了解对方的小动作,他知道祈桑心里已经有了猜测。
“剑潮宗掌门对我说, 他们门派不缺乏杀妻证道的人,但那些人甚至悟不透无情道后七式心诀。”
可见杀夫证道能带来的益处微乎其微。
祈桑漫不经心地开口, “你死后,我其实也尝了那副毒。”
“或许天道误以为我要殉情,这才误打误撞修成了最后一道。”
这个抛却一切的举动。
在天道看来,更算无情。
谢亭珏脸色大变,“那你后来怎么……”
这个毒服后穿肠肚烂,没有解药可解。
“这正是我奇怪的地方。”祈桑说,“我从鲛魂珠中温养出魂元,虽拥有神格,却仍是凡人。”
谢亭珏斟酌着开口:“我也发现过异常,我当时兀然生了恶疾……”
“不必这么小心翼翼。”祈桑面无表情,“多谢你,我已经对萧彧的死释然了。”
以前死的是哥哥。
现在死的是骗子。
谢亭珏干咳一声,忽略对方话语里的讥讽。
“我当时封印了自己的记忆,想要和你在桃花村就这么一辈子生活下去。”
“天道强行介入,让我生了莫名的恶疾,不然我绝对不会发现异常,也不会让你来天承门。”
祈桑淡淡地敛下眼眸,听着他讲述往事,情绪没有一丝波澜。
他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天道不希望我的因果轮回被破坏,他还需要利用我。”
祈桑说的是最有可能的答案,但谢亭珏想到天道对祈桑毫不掩饰的特殊偏爱——
他觉得这样的祂,对祈桑的情感一定不会是“利用”。
“或许不是利用……”
谢亭珏话说到一半,被祈桑淡淡一瞥,剩下的话顿时又咽了回去。
谢亭珏识时务地变了口风。
“我看天道也不是什么好人。”
“我还有一个问题,你可以不回答。”祈桑说,“你回到过去,是代替了萧彧,还是你本就是他?”
“我不知道。”谢亭珏实话实说,“我一开始只是因为很嫉妒他,想替代萧彧,成为你心里那个特殊的存在。”
回到过去后,谢亭珏不自觉开始学着萧彧的样子,陪在祈桑身边。
他也分不清,自己是模仿替代了萧彧,还是本就是他。
祈桑也没有纠结答案,他懒散地笑出声。
“你真是一个很傲慢的人呢,连自己的喜欢都不敢说出口,却想要替代我心中最重要的人。”
谢亭珏不自觉重复:“……最重要的人?”
“嗯。”祈桑大大方方承认了,“以前是最重要的人,现在不是了。”
作为第一个无情道大成的人,祈桑的名字很快就传遍了凡间。
原先百姓对于霄晖仙尊的崇拜,很大一部分都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顾沧焰闭关处理事务,好不容易处理完了,一推门就要面对四面八方的祝贺。
顾沧焰:“????”
祈桑无情道大成了?
哪年的事,怎么所有人都知道了?
他作为门派掌门,反而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天承门出了一个千百年都无出其右的天才,所有人都以为顾沧焰会很高兴。
但他却出乎意料地表情凝重,让人告诉祈桑来一趟掌门殿。
推开门,看见进来的两个人,顾沧焰居然丝毫都没有感到惊讶,只是淡淡地无语了。
“谢亭珏,你能不能不要像个甩不掉的包袱一样成天跟着祈桑?”
谢亭珏找了个位子坐下,闭目养神。
顾沧焰其实有些难以开口,毕竟这件事他本来不打算让祈桑掺和进来。
祈桑看出顾沧焰的犹豫不决,主动开口:“掌门,我知道您今日找我来,为的是什么。”
顾沧焰责怪地瞥了一眼谢亭珏,后者耸耸肩,表示无辜。
祈桑说:“是居掌门和我说的。”
“他告诉我,如今天颓之势愈发明显,定然是因为有一人夺取了天地气运。”
解决的办法很显而易见。
杀了那人,将天地气运还回去。
早在去虚灵渊境前,顾沧焰就和自己透露过这件事,只是当时顾沧焰没想到这件事和祈桑有关。
顾沧焰面色微微严肃:“不管他说什么,你都不必担心,天承门一定会保住你的。”
“唔。”祈桑点点头,“多谢掌门大人。”
顾沧焰也发现一丝不对劲。
“居兄和你说什么了?”
祈桑如实回答:“居掌门说,如果天承门要杀我祭天,让我可以去剑潮宗,他会保我。”
“呵。”顾沧焰头一回风度,淡淡冷笑,“这老贼,还贼心不死。”
顾沧焰承诺:“此事你全然无辜,天承门断不会做这等背信弃义之事,哪怕天道要杀你……”
天边忽然炸响许多声“轰隆隆”的雷声,因为太过急促,一道接着一道,颇具喜感。
顾沧焰:“?”
什么动静?
谢亭珏贴心解释:“师兄,你放心吧,天道不打算要桑桑的命。”
刚刚的雷声是天道被顾沧焰大逆不道的话吓了一跳,轰隆隆地反驳。
来之前祈桑就为自己算了一卦。
蓍草占卜,没成功,因为一阵大风吹来,把摆在桌上的蓍草吹成了一个心形。
祈桑盯着那个心沉默了一会,默默收拾好了蓍草,放弃了占卜的想法。
顾沧焰感觉自己有些听不懂他们的话了,“我知道天道优待师侄,但……这能一样吗?”
天塌地陷了,对天道来说,也没关系吗?
“掌门,其实我向您隐瞒了一件事。”祈桑说,“三万年前,就有了天颓的预兆。”
顾沧焰:“…………”
他好像听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
祈桑一直在考虑,要不要将自己的身份暴露给天承门。
但看到顾沧焰维护自己的态度,还是决定不再隐瞒。
“您应当知道,三万年前有一位堕神陨落。”祈桑轻轻砸下一击重雷,“那是我。”
顾沧焰呆滞几秒,缓缓低下头,用力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他只是闭关七天,处理了一下积攒下来的事务,怎么一切都变样了?
祈桑贴心地解释了一下当年的事。
“我没有屠十二城,天坍我也解决了,都是因为当年的天道在搞鬼……当然,这个麻烦也解决了。”
顾沧焰从那句“当年的天道”中,听出了一点不对劲,“什么叫……当年的天道?”
解决了天道这个麻烦?
是他想象中那个意思吗?
祈桑肯定了他的猜测,耐心地继续解释:“如今的天道是后来诞生的,当年的天道,已经被我杀死了。”
顾沧焰忽然很想同意当初谢亭珏的提议。
干脆就把天承门掌门的位置给谢亭珏吧,感觉在这里当一个正常人太难了。
“总之——”
顾沧焰努力镇定。
“我们先来商议一下,该如何解决如今的天颓问题。”
祈桑主动开口:“我知道有两个办法。”
顾沧焰已经对自己这位浑身秘密的师侄释然了:“你说说看,若是可行,我会尽力帮助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