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将倒闭的乌有乡by安尼玛
安尼玛  发于:2024年11月26日

关灯
护眼

三元快乐得要命,强风扑面,带着微冷的秋意,可海音一说话,鼻息就温暖他的脸颊。这个摩托开起来了,他现在什么都不怕,也没什么可犹豫的。
“海音,你生气了?”
“你说呢!我的车你怎么赔我?”
“我没钱,”三元嬉皮笑脸,“你自认倒霉吧。”
真流氓!海音心想,他的经济状况捉襟见肘,本来还指望这辆车能兜底,他的宝贝车一次事故都没出过,现在好嘛,修完了也市值大跌。
“还有,你编造我爸跟你爸的事,我也没原谅你。”
“知道了。”
三元突然放开车把,迅速地拉着海音的手,让海音的手臂环着他的腰。
海音吃了一惊,随即把身上的重量都贴在三元后背上。风把三元的声音传来:“你不用原谅我,你跟我好就行。”
海音哭笑不得,这滚刀肉的态度太可恶了!在机器温柔的轰鸣里,他们的心跳连在一起,眼前就是三元柔软的耳垂,海音把鼻子凑过去,像小猫一样磨了磨。
地下室的顶门合上,三元急不可耐地把海音拉下阶梯,还没到最后一阶,两人已经抱在一起。海音任由三元脱他的衣服,抚摸他身上的创口。他身上有不少擦伤,但两人都顾不上了,疼痛也成了快活的一部分。
三元把海音推在床上,亲够了,盯着他的脸。三元的神情非常严肃,海音笑道:“干嘛呢,你的样子好像在想要煮了我还是炖了我。”
“不是这个事,”三元认真道:“我们在一起吧。”
“啊?”
“我在跟你表白!这都听不懂?”
海音的笑容凝住了,“你知道这话有什么后果?”
“后果就是你是我的,我的地下室是你的。”
海音顿了顿,道:“这里本来就是我的,”抬起身子,吻着三元的嘴唇,此时三元的话才显出了意义;这怂蛋还是没勇气走出他的安全屋,但他把他迎进来了,合上了门,心甘情愿跟他共有这个空间。
海音拥抱着三元,手掌抚摸他热得发烫的腰腹,不用签约,无需语言,海音不再是入侵者,他是这里名正言顺的主人。邬三元盖章承认的。

第42章 野狗
一周后的星期二,乌有乡前聚集了一大群人。福星街的租户、复兴中学的一些师生、附近公寓的家长肃穆地站在水塔前,再过一会儿,挖掘机就会把这座丑陋建筑粉身碎骨,
真真姐捻着佛珠,暗暗害怕老鼠会涌出来。甄老儿骂骂咧咧的,也不知道在生什么气。做煎饼的祁叔拍了一段视频,想要发在抖音上,却想不出该打什么标签。彩票站的大辉嘴里念叨:老的不去,新的不来,坏的倒了,好运降临。屎饭咖啡馆的老板也来了,对每个街坊都微笑招呼,好像在参与什么居委会选举。
阿庚跟番仔走到三元身边,番仔问:“你的墨镜丢掉了?”
“大阴天的戴什么墨镜?路都看不清。”
阿庚抬头看:“太阳很好啊。”
“哎你不懂,三元终于面对现啦。”
“你们打什么谜语?”
三元不回答,目光落在围观的人群中。小鸡丁儿的妈妈也来了,人群里还有许多熟面孔,是抗议过他的、举报过他的、或者帮衬过他的家长。三元想,他们都是复兴中学的毕业生,或许都曾经来过水塔玩。
三元没通知母亲,母亲讨厌漫画店,对水塔从来都是视而不见,也不喜欢回去学校怀旧,真是个决绝人。而父亲不一样,不管是学校、这条街,还是这个水塔,对父亲好像都有特别的意义。他把父亲的遗像放在仙人掌旁,让他跟水塔告别。
挖掘机开始启动,发出比预想中更大的声音,大家都吓了一跳,一起退后了好几步。这时,海音来了。他的目光盯着水泥块大片大片地剥落,闷响声中,塔顶已经被掏出了一半,这进展之快,也是出乎大家预料。
“海音哥哥,小尼呢?”阿庚问。
“她一个人管吧台,走不开。”
“你怎么走得开?”三元揶揄。
“我是老板。”
海音自然地跟三元并肩,在身体旁侧,两人的手静静地牵在一起。机器的轰鸣声夺取了大家的注意力,拆除的过程又快又暴力,看得人心惊。三元握住海音的手掌,才稍稍感到心安。他想海音也是如此。
很快的,砖块垃圾堆成小丘,本来就是简单的水泥红砖结构,脆弱得不得了。尘灰四起时,没见到什么老鼠丧尸,只有呛人的味道阵阵传来。大家都暗暗期待能看到塔底是什么样子,只是掉落的垃圾早就把塔底填埋了。
三元心一动,不由自主地往身后看去。身后的福星街比往常安静,可也……太安静了。
“大梦怎么没出来?”三元听到自己问。
“他行动不方便,这种场合还是呆在家里好。”
“不对,我觉得他应该会来看看,”三元看向海音:“大梦有时候会自己上水塔看月亮。”
“看月亮?”
番仔道:“大梦是个文学家,很浪漫的嘛。”
街道突然传来几声狗叫。三元又回头看。顷刻间狗叫声没了,淹没在挖掘机的巨大声量中。三元瞪大了眼睛:“我知道有什么不对劲了,我们街的野狗去哪儿了?”
这么一说,几个年轻人齐齐把目光投向街道。从招牌的阴影到树丛底下,日常聚集着野狗的地方全都空荡荡。疑惑之际,一只瘦弱的狗在草丛探出头,发现了三元等人的目光,仓皇逃走了。
他们不再把注意力放在水塔上,海音道:“福星街的狗从来不去别的街对吗?”
“嗯,”番仔皱着眉头说:“别的街道都抓狗啊,一见到狗,他们就会打电话给市政。”
阿庚道:“完了,我们街的狗一定是被抓走了!”
他们快步走到街两头,寻找野狗的踪迹。这些狗与人相安无事,平时大家也不怎么在意它们,街上的食店会把剩饭喂给它们吃,学生们会给它们起各种名字,而对三元番仔等人来说,这些狗就是——狗,福星街的一份子罢了。
“你们有听到什么动静吗?”
“说起来,昨晚有听到狗吠,我以为有什么脏东西路过,就抱着观音像睡觉。”
三元摇摇头:“地下室什么都听不见。”
拆除的声音越来越轻,他们离水塔远了,回头看,那个建筑已经剩下一块基底。围观的人慢慢散开,这时也有人发现野狗消失了。那只幸存者不知道躲在哪里,或许钻进学校的某个角落,远远躲开人群。
三元等人走到大梦的门口,正要推开门,大梦拄着拐杖出来了。三元看到他的脸色,就知道大事不妙。
“大侠也不见了?”
大梦嘴唇颤动:“也不见了?”
“整条街的狗都不见了。”
大梦靠在铁门,手紧握着拐杖,就像坐在摇摇欲坠的电梯上。海音宽慰道:“不用太着急,应该是城管把街上的流浪狗全部抓走,送进收容所了。大侠有申请养犬证吗?”
大梦摇摇头。阿庚急道:“为什么要抓狗?这些狗不咬人!”没人知道,或许因为有人举报,或者是某个维护市容的项目启动了,又或许因为福星街的水塔要被拆除,这条街就被关注到了。
三元打电话给张震威,几番打听,才确定野狗果然都被市政带走。海音和三元陪着大梦去到流浪狗收容所。
那是近郊的一个小院,四合院的格局间隔出很多房间,流浪狗就关在房间的一个个铁笼里。三元从窗口望进去,野狗们异常安静,不是睡觉,就是趴着,盯着人类看不见的什么。三元轻声对海音说:“你跟大梦去登记,我去找大侠,别让大梦看到那些笼子。”
在登记处,大梦从口袋掏出身份证。海音瞥了眼,这身份证是旧版的,塑封套的边角都打卷了,那边的工作人员深深皱眉道:“你没换身份证啊,没芯片我们办不了。”
海音只好拿出自己的身份证,“我来办。”
面对海音,员工的态度立刻好转了,微笑道:“可以的。”
大梦对海音露出和善的笑颜,“多谢了。你是海云天的儿子?”
海音微微一惊,“嗯,你认识我父亲呢。”
“我是他的同学,”大梦把老身份证举起来,“黄培明,我的名字。不过我想他早就把我忘记了。”
以海音对父亲的了解,他十之八久不会记住穷困潦倒的同学。在福星街以外,海音第一次端详大梦,这略有神秘感的老人身形佝偻,仿佛比他父亲还要老上二十岁,一双清澈之极的眼睛藏着沧海桑田,神情很疲惫。海音可怜起了他,便编了句好听的话:“不会,他记得所有老同学,尤其你那么有学问的。”
大梦直勾勾盯着他,不答话。海音反而有了负疚感,别过头去问员工:“能马上把狗领走吗?”
“对,马上可以。完了你记得赶紧去办养犬登记,我们市里不能有流浪狗!要是咬伤了人,吓坏了孩子,影响多不好。”
三元走了进来,脸色很糟糕。海音用眼睛询问:“怎么了?”
“快点办手续,我们要把大侠送医院。”
大侠的一只眼睛瞎了,金黄色的毛一缕缕的,仔细看都是干涸的血。它身上还有其他许多伤口,人靠近的时候只会呜呜地叫。没人出来负责,都说是野狗们打架造成的。
海音回到咖啡馆时,正是最忙碌的时候。脑子里大梦在盯着他,瞎了眼的大侠也盯着他,人和狗重叠在一起,那双眼让人无法释怀。在楼下的巧克力店,蒙宥芸截住了他,对他叹一口气:“我们的麻烦来了,那个狗妈妈真去法院起诉我们了。”
“又是狗!”海音叹一口气。
“怎么了,”蒙宥芸皱了皱眉,“无精打采的。”
“狗跟狗的命不一样,主要是狗主人跟狗主人的身份不同。”
蒙宥芸骇笑:“这话是什么意思,不是在暗暗骂我吧。”
“不敢,”海音换了个温柔的语气,“你不生我气了?”
蒙宥芸翻白眼,“海音,你真的很不是东西。”她早不生气了,也不是宽宏大量,是因为海音脸青鼻肿地回到店里,她才知道海音被大齐绑架了。这无妄之灾,说到底是为了保护她,两边打消,她只好选择原谅。
海音郁闷地笑了笑:“对不起,我只希望你心情舒畅,不要被那些烂事影响。”
他嘴里那么说,自己却无论如何舒畅不起来。爬上楼,就看到忙碌的朱小尼,正三头六臂地做着十几杯饮料。小尼在百忙中抬起头,对海音敬了个礼。
海音更烦恼了。
朱小尼下班后,跟海音赶回了福星街。一拐进街头,两人都愣住了。回过神来,两人才发现是因为水塔被铲平,整条街变了个样。
福星街的天空好像变高了,放眼望去,整条街斜斜往下延伸,尽头处堆着高高的建筑垃圾,仿佛他们就在城市的边缘,建筑垃圾堆成了围墙,是为了防着巨人进来吃人。
趴在路上的野狗消失后,街上安静得不寻常,往常这个时间街上满是学生,现在却一个人没有。海音勉强解释道:“因为这里有拆除工程,学校不让学生们进来。”
歪头看,小尼闭着嘴,眼眶润湿。海音搂着她,想说什么宽慰的话,思绪却被情绪吞噬。他也受到了震动——极少变化的福星街,突然间整个氛围不一样了。
冷清的街道走出了人。番仔、阿庚和姐姐从咖啡馆出来,再远一些,张震威站在了鱼店的门口,更远处,是邬三元穿着拖鞋,一边走一边对他们招手。
小尼来不及哭,就笑了起来,大声喊:“我回来啦!”
他们给大侠戴上了狗项圈,上面刻着登记编号、名字和主人“黄培明”。大侠没了一只眼,身上的毛大量脱落,陌生人一靠近,就会发出“嗬嗬”的威胁声。
整条街只剩下这只狗,这只狗却比所有野狗还惹人注目。家长不让孩子靠近铁栅栏,担心大侠会咬人。经过的路人充满警惕地盯着它,也怕它突然扑上来。只是路人越看它,大侠就叫得越凶,没多久屎饭咖啡馆就受不了了。
韩国人找上了海音。
“很抱歉,我们不是要欺负残疾人,但是那只狗影响了我们的生意。”
“你们跟地下老人商量了吗?”
“我们找不到他,准确地说,他把门关上,谁都不见。我们敲了很久门,也留了字条,但没有回应。”
“我会安置那只狗,”海音结束了通话。
福星街一星期之后就恢复了正常。水塔的残骸全部被运走,蓄水池被土完全填埋。学生们又回来了,每到傍晚又是热闹如昔。大家很快习惯了没有水塔和野狗的街,甚至觉得,没了也挺好。
大家渐渐相信风水流通之说,福星街死路变活路,大家的买卖似乎也兴旺起来。乌有乡最是受到影响,本来守着街尾,有一种俗世主流句号的孤清,水塔一倒,便没着没落地立在街道与未建成的城市中间,整家店有了驿站的感觉。
前面的几天,邬三元天天咒骂来来往往的运土机,书架上沾满了尘土,收拾打扫简直成了噩梦。等工程结束,他发现客人确实多了起来。到底为什么呢?他也说不明白。以前不来福星街的师生们也来了,大学生、年轻的白领、怀旧的中老年人等等,这个城里的人好像同时做了个梦,梦到城市原来有一条被遮蔽的街道。幕布拉开,他们看见了福星街,然后就来了。
连海音的理性脑袋也想不通。他只好说:“时来运转,邬三元你要发财了!”

第43章 地下老人
三元靠在他身上,头微微抬起,额头就会碰到海音的下巴。海音的味道很好闻,必定是因为有钱人用的肥皂和牙膏味也特别优雅,身上的每寸肌肤都被滋养得分外香润,三元想,这世界还是公平的,这么可口的人,现在是他的了,他想摸哪儿就摸哪儿。这么想着,他就伸手摸向海音的脖子。
海音抓住了他的手,“不准乱来!”
“为什么不让摸?”
“我说了,你对我父亲造的谣,现在想起来还很不舒服,”海音的眼神告诉三元,这不是调情,他是真的不高兴。三元不太有诚意地说:“对不起。”
“只是对不起?”
“那我在微博小红书发个帖,郑重给他们道歉?”
邬三元完全不认为这事有多恶劣,从来没有真心悔过,海音也不能逼迫他下跪忏悔啥的,真是毫无办法。
“你想摸我可以,“海音只好退一步,“我们谈个交易。两个选择,一个是你把店还给我。”
“Pass。”
“第二个,你穿上次的水手裙。”
“咦,原来你有这个癖好。裙子是阿庚的,我没有,你喜欢这种游戏,哪天我扮上再给你草。”
“那今天呢?”
三元坏笑着,从床边的暗格拿出一叠照片,一张张举起来。照片里的海音穿着旗袍、化着精致的妆容,如果不是脸上有点不知所措,乍看之下实在美艳灵秀的。海音的脸热辣辣的,把照片一把抢过来,怒道:“你怎么得到的?”
“李嫣送我的,说给我做个纪念。姐姐太体贴了,说不准她洗了很多份,准备给街坊们派放福利。”
海音相信李嫣绝不会那么做,但还是后悔感情用事,让她化了妆、穿上了女装,各种角度随她拍照。现在照片落在三元手中,谁知道这混蛋会干什么?
三元也不干什么,只是伸出舌头,舔了舔照片中的他。海音羞耻得很,笑骂:“够了!”
三元舔完照片,转身抬头,亲向真人的嘴。
三元把盲盒白菜价卖给了彩票店。清出了大片货架后,店面看起来清爽了不少。他不知道还有什么可以盈利的,他没有同类,看不到成功例子,而失败的早深埋黄土。不但赚钱很难,时不时还有人找上他,兜售自己收藏的漫画。
“钱没赚到,反而找我要钱,我是他们的爹!”三元心里那么吐槽,但常常还是会把漫画买下来,当然用的是咸鱼价,能多便宜压多便宜。这些人脸上都有邬有义的影子,要不是搬家或者实在没地儿,都不愿出让这些藏品。他们希望漫画有个归属地,不至于扔进焚化炉。“那你可以捐给我啊,”三元说。那些人就笑:“兄弟,车马费总得给我吧,这些书忒重。”
三元想了个主意,用牛皮纸把这些书包得严严实实,当盲盒卖。从外表看,都是25开本,谁也不知道打开后会是什么。他想,玩具能弄盲盒,书怎么不可以了?
真可以。书盲盒在国外书店不是新鲜事,到了节日季就很受欢迎,消费者买来送礼,要不就是自己给自己个“惊喜”。乌有乡的书盲盒卖得也不错,有的漫画篇幅长,礼盒巨大一个,居然也有人买走。
三元勉强填补了盲盒的坑,慢慢把钱还给朋友。他又回到了起点,一无所有地坐在仙人掌旁边,看向天空,想着自己的未来。
他听到一个数据,即使在日本,网上平台也吞掉了实体漫画的空间,少年Jump够牛逼了吧,顶峰时期销量是600多万,现在只剩200多万。单行本的市场也在萎缩,漫画家直接跟网络平台签约;动画本来是漫画的衍生物,现在占据了主导地位,甚至先有动画,才有作为周边性质的漫画本。
这只是渠道变了吗?也不是,形式终究会改变内容。要不也不会有“条漫”这样的东西,为了适应网络阅读习惯,做成了快节奏、连贯强、适合一眼滑过的作品。以后条漫会跟游戏啊、影视啊直接互动,也是毫不奇怪吧。
“我是坐在一个废墟上吗?”三元看着水塔的遗址,“漫画店无论如何都会被淘汰的,不是我努力不努力的问题,不管我多使劲,它最多会变成一个博物馆。旧的日子过去了,邬有义死了,把他的日子带进地底了。”
三元有点难过,搓了搓手,感觉到深秋的寒意。
狗叫声震天响。三元站起来,走到奶茶店隔着窗喊:“大侠,是不是饿了?我给你做两个鸡蛋。”大侠听到三元的声音,呜呜地叫,趴了下来。三元心有不忍,又道:“三个鸡蛋。”
屎饭咖啡馆不能容忍大侠,经过海音协调,大侠白天呆在小尼的奶茶店,晚上咖啡馆闭门,才回到大梦的家。大梦没有异议,抓狗事件后,大梦受到了重大打击,几乎不再上到街面。他们把大侠牵回去时,总是闻到很大的酒味。
海音和三元私下问小尼:“大梦有酗酒的习惯?”
小尼郁郁地摇摇头,又点点头,不发一言。三元和海音互看一眼,对小尼的境况感到担心。三元安慰她说:“这事搁谁都会沮丧,你甭担心大梦,过一阵他就没事了。”
“他身体不好。”
“你劝他少喝酒,独自一人住在地下,出了事没人知道。”
“呸呸,”三元赶紧制止海音:“我们都留心着呢,不会让大梦发生危险。”
可小尼脸色更暗淡,“我想搬去跟大梦住。”
“诶!”三元和海音大惊失色,三元磕磕绊绊道:“别……了吧,要不我去,反正我也是一个人住地下。”
小尼苦涩一笑:“你是一个人吗?”说完小尼就转身离去,根本不想跟他们深入讨论。
三元确实不是一个人住,海音一周四五个晚上留在漫画店过夜,两人几乎就是同居了。三元当然不想搬去大梦黑黝黝的书房。
海音顶了顶眼镜,“我们是不是反应过激了?大梦是长辈,又是个残疾人,小尼去照顾他没关系吧。”
“你听听自己说了什么!关系大了去了,小尼对大梦……总之不合适。”
两人心中有数,可这“数”也道不清说不明。小尼一意孤行,当天就搬去了大梦的家。三元本来希望大梦会拒绝,没想到他接受了。三元对大梦第一次有了戒心。
那个晚上,海音没有回来,三元拿出暗格里的学生纪念册,一页页翻看。他一眼就能认出海音他爸,跟海音一样样的俊美模样和大长腿,一样样的傲气;父亲和母亲是青春好时候,就是普通少年没心没肺的样子;然后他找到了大梦。之前为什么没注意过他呢?
特别的显眼。个子很瘦小,在他们当中像个小学生,长得非常清秀可爱。在比较清晰的照片里,可以见到这少年体型虽小,那双眼却有超越同龄的睿智安稳,非常和善。这双眼到了今日依旧清澈如水,整条街的人之所以关照大梦,并且尊敬他,不只因为可怜他残疾,而是因为他有这么一双智者之眼。
三元叹了一口气。大梦并不在父母和海云天的圈子里?很少有他的照片。大梦是个怎样的人呢?按水族馆的甄老儿说,他以前可是天才少年,成绩出类拔萃。这应该是真的,大梦看起来就比其他人小很多。甄老儿又说,天才长大后一事无成,什么都不行,沦落到住在福星街的地底。为什么呢?这一切或许跟他们家有什么关联?
三元打了个冷颤,匆匆把所有旧物塞进暗格里。他双手合十,一边拜拜一边道:旧的日子已经过去
了,邬有义死了,旧的日子应该跟着他埋在地底……对不?
张震威知道小尼搬去大梦的地下室后,半天不说话。三元心里罩着阴霾,也不去劝慰他。这天的晚餐死气沉沉的,大家都没什么胃口,剩了一大堆菜。番仔试着活跃气氛,结果第一句话就炸了雷:“小尼不回来吃饭,菜就没人吃了,哈哈哈。”
阿庚陪着笑了两下。番仔又说:“要不我们送过去给她。”
大家齐齐瞪着他。番仔愕然,我说错话了?啪的一声,张震威推开椅子站起来:“没错,我去送饭!”
“诶你别……张震威!张大律师!”三元放下筷子喊道,却见人已经走出门去。
番仔奇道:“他什么都没拿啊。”
三元长叹一声,“打起来,快打起来,世界毁灭了最好。”
张震威走下暗影重重的阶梯。韩国咖啡馆给楼梯装了富有情调的壁灯,投下的灯一片片的,仿佛伸向一个豪华赌场。尽头是一扇古朴的木门,也是新装的。这扇门居然关闭着,张震威醋意翻涌。
他轻轻推开了门。大梦和小尼在书桌相对,正吃着晚餐。两人神情轻松,脸上都有笑意,尤其这个房间太暗了,那张书桌即是工作台,也是吃饭的地方、下棋的地方、聊天的地方,这场景活像舞台剧。
大梦笑道:“过来!张律师,很久不见了,一起吃饭。”
小尼先是怔了怔,下一刻就恢复了平时的态度,“你怎么了?被三元欺负了吗?”
“没有,”张震威坐在一张塑料凳子上,“我来看看你。”
说出这句话,他紧张得心快跳出来了。不敢看小尼,只好看向大梦。对着大梦,他瞬即正常了,带着点刻薄的语气说:“听说你身体不太好,要不我给你找个全天候的看护吧。钱你不用担心,我们会帮你的。”
“不用,我能照顾自己,”大梦用愧疚的语气说:“你们帮我太多了,我不想负累人。”
张震威心想,那你就别让小尼伺候你啊!嘴里道:“不麻烦,你是福星街的长老,对我们来说跟爷爷差不多,对吧小尼?”
小尼笑骂:“对你个头!你怎么了,来找骂的?不要说那么多废话,这个冒烤鸭可香了。”她给张震威递了筷子,“快吃。”
烤鸭油乎乎的,又辣又咸,张震威实在食不下咽。斜眼看大梦,这人虽然不至于“爷爷”,可也一头灰白发,皱纹扒在脸上,比一般人显老。只是他五官清俊,那双眼睛格外亮,如果人可以分为皮囊和气韵,大梦就是气韵丰沛,给他的皮囊镀了金身。
“你的房子……住的舒服吗?”张震威没话找话。
“习惯了。我没别的房子住,这房子也没别人愿意住,我们是互相选择,正正合适。”
“这里是,一室一厅?里面是卧室?”张震威伸脖子探看,朦朦胧胧看到有扇门。厅里只有一张行军床,他实在想不出大梦和小尼是怎么住的。
小尼满嘴食物,嘟哝着说:“那间房是杂物间,里面有超级多的东西。大梦,我放假的时候帮你收拾出来吧。”
“不用辛苦了,你放假就好好休息,东西不会跑的,不急着清理。”
他说不急,整个房子就充满一种随遇而安的松弛气氛。小尼在这里感到舒服,他完全能理解,但一点都不愿接受。
“你的房子是你的产权?地下室应该怎样算产权,属于楼上咖啡馆的?”他像在法庭上似的,一句接着一句地审问他。
小尼的脸冷下来:“关你什么事嘛。”
却听大梦平和地说:“这个地下室是租的。咖啡馆之前是药店,药店之前是一家二手家电,他们弄了这个地下室当仓库。后来海云天租了下来给我住。”
“海云天?!”张震威惊愕极了。小尼迷惑道:“海云天是谁?”
“海音他爸爸。”
两双眼睛一起盯着大梦。可大梦的故事说完了,微微一笑:“是啊,我们是老同学,他很照顾我。张律师要不要喝啤酒?小尼,招待客人。”
小尼乖巧应道:“好呐。”
看着小尼的背影,张震威满心都是不舒服和疑惑,小声道:“大梦先生,你年纪不小了,小尼做你的女儿都嫌年轻。你不该利用她的善良,占据她的时间和……”他说不下去,目光里都是愤怒。
大梦靠在他的椅背上,嘴角上扬。旁边幽灵般的金毛狗突然露出犬牙,对张震威猛烈地吠叫。
张震威吓了一大跳。
“大侠!”小尼赶紧喝止,弯身看它的眼睛安抚道:“安静大侠,震威是好朋友。”大侠凶恶地发出嗬嗬声,趴了下来。
【作者有话说】
书盲盒买过。是一本小说,上面写着几行线索,比如说“非洲草原、巫术、殖民者”,所以也不那么盲,买的时候还是会知道是什么类型的书。这种促销手段是有用的,有时人会想抛开作者和名气,试试看会不会碰到喜欢的书。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