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一条尾巴畸形的人鱼。继他被开除正常人的人生轨道、成了个被渣滓欺辱的玩具后,他连当人的资格都没了。不仅当不成人,连做人鱼都不能当条品相合格的商品。
门外不断传来嘈杂的声音,他听见了星盗们在让他出面解决问题的声音。
而他连自己都自顾不暇,连个正常的人样都没了,还有什么资格当团长?黑旋风的名字他听过,如果真的交手,他带的这群人是肯定打不过的。
如此也好,和大家一起被炮轰成宇宙碎尘,自己倒也不用再走上更悲惨的道路。
在自暴自弃的时候,伊恩反倒分出一丝心神想,要是谁能现在进来直接一枪给他个痛快就好了。刚才那个没见面的陌生意识,要是能直接隔空捏死自己,也是很不错的。
环保又卫生。他忍不住给自己讲了个地狱笑话,还把自己逗笑了。
伊恩在极度的干渴和燥热中抖着手臂爬进盥洗室,打开浴缸的出水口,把自己泡进冷水中。
他无法准确描述自己的确切感受,下半身的骨头仿佛被泡在岩浆里煮,上身又好像被封存在冰库里,身上又冷又热,甚至都感受不出水的温度到底是热的还是冷的。
直到他再次被那股陌生的精神力包裹住。
骨头和皮肤中可怕的痛感霎时间好像被隔绝在一层强大的保护罩外,把他对于疼痛的感受都暂时剥离了,有种纯粹的力量在安抚他瑟瑟发抖的身心。
不用任何人告诉他,他自然地就知道了,这是王的精神力眷顾于他了。
伊恩睁开眼,眼见胳膊上被自己挠得皮开肉绽的血痕在慢慢合拢伤口,不再流血,只余淡淡的痕迹。
他能感受到,那个人就在外面。
要让他进来么?他咬着自己的嘴唇,一边唾弃自己,一边再次不长记性地对一个丝毫不了解根底的人产生了某种期待。
所以他颤抖着指尖,从光脑中对林淼发出信息,“让他进来。”
林淼……他应该会懂的。
不懂也没关系。谁进来都一样。
所以此时他看着站在自己面前,低头观察自己,就好像和初见时一样温和的维诺,哑着嗓子开口。
“你不如杀了我吧。”
这样大家都省事。
要压抑心底的眷恋感太累了,不如趁着此时维诺还有心帮他隔绝疼痛,要个永久的安眠。毕竟谁也不能保证王的眷顾就是永久的。
伊恩已经深刻明白,没有无条件的爱这个道理了。
青年并没有对他的这句话做出肯定或否定,而是依旧温和地开口,“泡在冷水里是没有用的。”
他弯下腰身,伸出手臂,慢慢将歪着畸形尾巴的人鱼从一池冰冷的水中抱出来往外走,丝毫没有在意自己被沾湿的衣服。
伊恩看他靠过来的时候忍不住往后瑟缩了一下,但随即想起自己刚才的话,觉得不管对方做什么其实都无所谓了,便由着维诺把自己捞了起来。
看似清瘦的青年其实力气也是够的,抱着伊恩丝毫不吃力。
伊恩的头靠在对方胸前,眼神有些迷茫,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起来很小很小的时候,被父亲抱在怀里的感觉。
也是这样的温暖有力,让人有无比的安全感。
被隔绝了痛感后,伊恩才后知后觉的感觉到一丝凉意。身上的衬衣湿哒哒的黏在自己身上,刺得皮肤冷到发疼。
青年把他抱到了铺着毯子的躺椅上,又找来一块毛毯盖住上半身,畸形的尾巴软趴趴地歪垂在地面上。
脱离那个怀抱的时候,伊恩拒绝承认他有一丝淡淡的不舍。
好吧,是很多。
但伊恩很清楚,那不是属于他的怀抱,所以他不能贪恋。
“你真的想要死亡么?”青年黑润的眸子是沉沉的认真。仿佛只要伊恩说什么,他就会满足伊恩的要求一样。
伊恩张了张唇,有一瞬间,无数的质问和崩溃堵在喉咙眼,让他不知道怎么说出口。
这跟他想不想有关系么?难道有哪一个人生下来,想要的就是死么?
是这世界上最穷凶恶极的渣滓一般的恶毒命运要他的命!
像是怕吓到他,青年探过身来,手掌安抚地按在伊恩肩膀上,以一种半拥抱式的保护姿势,凑在他耳边淡声告诉他。
“如果你真的想要死亡,我会给你。”
“你所有的痛苦和不甘,我来替你承担,你只要回到原初的星海处就行了。”
“但你真的甘心吗?伊恩?”
“你有勇气从深渊独自爬上来,却不敢在有靠山的时候靠上去么?”
伊恩抖着嘴唇,牙齿战战,最后连上半身都在颤抖。
怎么可能甘心?他凭什么要甘心?!
只不过他从来没有太多的选择。
所有面向死亡时的云淡风轻,不过是对自己无力与更强的敌人抗争的愤怒的掩饰。
但他从深渊爬上来的过程,已经足以耗尽了他所有敢于相信他人、依靠他人的能力,所以一旦自身出现状况,成了这幅畸形的模样,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要么被发现后自己被星盗团的人当次品人鱼玩死,要么早点找个轻省的法子,摆脱后面可能面对的恶境。
面对突然出现的王,他也不敢交付信任,只是想着如果对方能给自己个干脆利索的死,那就算好的了。
但维诺……他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以保护者的姿态来保护他。他为什么要以自己的靠山来自居?
他有什么图谋?
心底分明知道,这人别无所图,因为他是人鱼的王,而自己是人鱼,所以他会庇护自己,仅此而已。
就像维诺之前说他们是在赔钱做人鱼救助一样。
因为是王,所以就算要面对一整个帝国,也会不畏艰难、在那个积尘积腐的庞然大物般的国度里,掀起一场革命浪潮的开端。
太讨厌了,怎么会有这样讨厌的人……都是假的!
大颗大颗的泪珠从面色苍白的人鱼眼眶中滑落,他松开攥了很久的掌心,手掌小心翼翼地抬起,轻轻贴住王的衣服。
见青年没有任何不愉的抗拒,而是耐心地保持动作,任由他攀过来,又慢慢把头靠近对方的肩膀上,以一种受伤的小动物的状态,试图把自己蜷缩在青年窄小而安全的怀抱中。
从一开始小心的抽泣,到后来绝望的放声恸哭,伊恩紧紧攥着维诺的衣服,恨不得要把这十几年来所有被他压抑在心底捂烂捂臭的恨意发泄出来。
“凭什么……凭什么啊!”
“该死的乌列尔!该死的男人!都去死吧!啊……!”
“没有人来救我!父亲母亲不救我,哥哥也不救我!他们都骗了我!为什么给我希望又不兑现!为什么要骗我!”
“我又做错什么了!为什么非得是我啊!”
“啊呜呜呜……”
维诺垂下眼睫,抬手轻轻放在伊恩半湿的发上,轻轻抚摸,像是安慰一位小朋友。
“你没做错什么。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呜呜呜那为什么……嗝,为什么我得遭这么多破事啊呜呜……嗝。”伊恩哭到打嗝,埋在王温暖带有草木气息的怀抱里不抬头。
“有问题的是这个系统,”青年的话语依然温和柔软,但黑眸却冰冷无比,“所以我要整顿这个国家,让人鱼们也可以正常生活。”
“呜呜呜我残疾了,嗝,我不能正常生活了……”
维诺的声音带上了点笑意,“谁说你不能正常生活了?”
他微微退开,让伊恩看自己的腿,“你看看?”
伊恩咽下喉中的泪嗝,泪眼朦胧地看了眼自己刚才看过的畸形鱼尾。
“这不是畸形……嗝?啊,怎么回事?”
他睁大眼睛,一只手还牢牢攥着维诺身前的衣料,一只手松开,摸了摸自己光滑无凹陷,宛如一条普通人鱼一样自然的鱼尾巴,试图动动腿,尾鳍翘起一个漂亮的弧度。
奶白色的鳞片发亮泛光,整整齐齐地排布在鱼尾上。
这尾巴什么时候好的?!
伊恩目瞪口呆地睁着红眼眶看向维诺。
维诺冲他微微笑了一下,“我说了,你有靠山。”
“……”伊恩哽住脖子,忍了又忍,终于没忍住,“哇啊……!”他抱住维诺脖子嚎啕大哭,哭出牛叫。
门“嘭”地一声被撞开,一群五大三粗的星盗挤进了休息室,还没看清楚就开始嚷嚷,“老大!你没事吧!怎么有哭的动静!”
“老大我把林淼打晕了你别怪我!”
“老大黑旋风快要打我们了!给他们俩俘虏就可以不打,咱们给么!”
“老……!”
众人终于看清了里面的场景。
被先放进来的俘虏此时正坐在团长专用的躺椅边,怀里抱着条哇哇哭的人鱼。
团长的休息室哪儿来的人鱼?团长人呢?
嘿这人鱼转过头来了,真好看啊,别说还有点眼熟。
红着眼眶满脸泪痕的人鱼冷冷地瞪着那帮失语的老大粗,冷喝道:“让你们进来了么!滚出去!”
众人一个激灵,来不及细想为什么老大变成人鱼了,习惯性听令急忙往外撤。
“老大黑旋风要打咱们……”是不是按要求把俘虏给他们啊?
还没问完,就被喝断,“让他们滚!”
一帮老爷们又抖了一下,“是是是!”
门再次被合上。
身姿灵巧于是留在门内的谭遇看着自己老婆抱着别的人鱼的样子,沉默和维诺对视。
维诺看了眼埋在他身前继续哽咽的伊恩,忽然从谭遇的眼中品出了一丝幽怨的质问。
老公,你说句话啊。
第208章 你们看见了么?尾巴!
“……”,深知这是个醋坛子的维诺在精神海中和某人沟通:情况不是你看到的那样,你听我说。警铃大作.jpg
谭遇往后走了两步,坐进面对他俩的椅子上,一手支在下巴上微微颔首,一副开始观看的表情:你可以开始狡辩了,我听着呢.jpg
维诺轻咳了一声,没理那个一副正房抓奸样子的戏精,轻轻拍了拍伊恩的肩膀,用精神力帮他镇定情绪,“你的属下们看到你了,没问题么?”
怀里的人鱼咽下一个泪嗝,慢慢松开攥紧维诺衣服的手,狼狈地用手背蹭蹭眼眶和脸颊,看见王身前的衣服被自己的泪水和鼻涕蹭得一塌糊涂,忍不住脸红,“没事,嗝,他们也不能把我,嗝,怎么样。”
他自己的人他知道,既然最开始能被人鱼形态的他喝退出去,那帮已经被他训熟的狗崽子们之后就不敢在他面前造反。
伊恩原本已经把最浓烈的情绪发泄出来了,后来又被一帮星盗闯进来打断了悲痛的情绪,然后回想起来自己竟然在别人面前哭得鼻涕眼泪一大把,又吵又脏,还停不下来泪嗝,这会儿也只是想继续靠在维诺怀里逃避一下丢脸的羞愤罢了。
反正,他是王,还帮自己治好了畸形的尾巴……靠在他怀里一会儿应该是没问题的吧。
太久没有感受过温暖的他,只是想多靠近一会儿维诺罢了。反正就算维诺看穿了他的小心思,也不会对他说什么重话的。
伊恩这样想到。
王厚爱他的子民,想和王贴贴确实没问题,有问题的王的伴侣。
伊恩能感受到身旁那到灼灼不可忽视的目光,他想起那人的身份,顿时有些不太自在。
他抬手胡乱擦干脸上残留的泪水,该死,他已经好久没有哭过了,但这次哭完后并没有像往日那样毫无用处、徒留更深的绝望。
这是释怀和委屈终于得以释放的泪水。
伊恩感觉自己卸下了很沉重的包袱,内心深处某些沉重到让他看一眼都会想了结自己生命的黑暗部分,被更温暖的东西取代了。
他低头看看自己白色的长尾,尾鳍随之掀起一角动了动,“我的……尾巴,”伊恩有点难以接受自己突然变出的尾巴,称呼起来还有点磕巴,“以后,就只能这样了么?”
“还能恢复成双腿么?”
他眼巴巴地看了看维诺的腿,碧色的狐狸眼还有着哭红的血色,眼神中没了之前的阴狠狡诈,反而露着可怜巴巴的神情,带着憧憬和希望地看着拥有人身的王。
有尾巴还是不太方便行动,如果王能够有人身,那他是不是也能恢复人身?
“可以,”维诺看伊恩总算松开他了,也松了口气,往后撤了一下,抬手抚上伊恩的头顶,“你闭眼,跟着我的精神力运转你自己的精神力。”
虽然没有他的帮忙,伊恩过一段时间熟悉了精神力的运作方式,也能恢复出双腿。但维诺想起之前自己为了想化出双腿,整天患得患失的害怕自己永远只能有这条尾巴,再也无法自己行走了,就想直接带伊恩转化出腿。
经历过那份忐忑,便不想让伊恩也体会。而且伊恩还有另一重身份,身为一个星盗团的团长,用这幅漂亮的样子来说事确实很难服众。
尤其是绝大部分人还不知道人类可以转化为人鱼,这种物种差异的天然思想壁垒,足以让某些人把伊恩视为可以随便玩弄的普通人鱼。
所以干脆由他来带着伊恩凝结出精神核,也能更快恢复出双腿。
他闭上眼,静下心来,用精神触手轻轻引导着新生人鱼稚嫩的精神海进行精神力循环。
谭遇安静地坐在一边看着,爱人重回他的视线中,心底隐隐的不安终于化散。
之前被团长喝退的几个星盗站在门外,看着关着的屋门,互相无言地看看彼此,谁也说不出话。
“他……老大他,”一个脸上带疤的星盗结结巴巴地指着门,说出的话颠三倒四,“尾巴……你们看见了么?尾巴!”
其他星盗点点头,“看见了。”
然后呢?他们还不是被长了尾巴的老大轰出来了。
至于怎么应对黑旋风星盗团?老大说了,让他们滚。
一行人蔫蔫地离开团长休息室的门口,“走吧,回去跟大副汇报一下情况。”
一路安静中,突然有个人开口叹息,“第一次亲眼见到人鱼,我还没来得及欣赏老大的尾巴呢,就被骂出来了。”
其他人跟着接话,“你疯了,你也知道那是老大,老大的尾巴是给你欣赏的么?”
有人嘲讽,“想什么屁吃呢。”
“但是以前怎么没见老大露出鱼尾巴啊?”
“不知道……隐藏鱼尾巴也挺辛苦的吧,老大今天都在一个陌生人面前哭成那样了,平时却不敢让我们知道,他肯定隐藏得很辛苦吧。”
“但老大和其他人鱼又不一样,他带着咱们弟兄们混成了星盗团里数一数二的团,谁也不敢欺负咱们!就冲这个,我也服他这个老大!”疤脸星盗挥挥拳头,粗声粗气道,“咱们星盗本来就是谁牛逼就服谁,他是人鱼又怎么样?我可告诉你们,别因为这个就对老大起什么坏心思!”
“你说啥呢,我们是那种人么!”有人带头,星盗们自然纷纷表态。
“咱们待会儿汇报的时候,就别说尾巴的事儿了。老大的意思就是直接跟他们干!”
“懂了,干就干!咱遇事也是不怕的!”
一群老大粗自以为串好口供了,便回去汇报给大副。
在舰桥里等着团长指令的大副,得到了好几个不同的答案。
“团长说让他们滚蛋!”这是忠于原话的。
“团长心情不好,准备干他们丫的!”这是代入自己的理解进行解读的。
“团长在哭,让他们我们和黑旋风都滚。”这是对当时现场进行详实描述的。
其他人顿时瞪住那个胆敢污蔑老大形象的大嘴巴。
说漏嘴的星盗安静一瞬,低头抠手。
大副皱眉:……?都什么玩意儿。
“就是说,团长没说让放俘虏对吧?”大副努力从中提取到自己需要的信息。
“对,团长正抱着一个俘虏呢。另一个俘虏站在旁边看着。”刚说完团长在哭的星盗急于想找补回来,便抢先发言。
说完他咂咂嘴,感觉有点不对味,“我记得那俩俘虏好像是两口子来着……”
好了,现在团长的形象被抹黑成了强行拆散小两口,为此甚至敢跟黑旋风叫板,哭着也要留下那对俘虏的形象。
跟他一起去的星盗们:“……小五,你不会说话可以不说的。”
被称作小五的星盗讪讪地闭上嘴,自觉离开,“好了好了我走就是了。”
大副闭眼揉了揉额头,没理那些乌龙回话,他只要知道团长对于那俩俘虏的处理意见就够了。
“好了小的们!备战!”大副坐到副舰长操控台上,随手握住播音话筒,声音遍布战舰内部的所有角落,所有位置的星盗们都能听到,“咱们团长不是那种怂货!黑旋风很牛逼,但我们也牛逼!现在也是时候比比谁更牛了!”
“让他们知道,黑旋风的时代已经过去了,接下来,是飓风称霸的时代!”
“飓风称霸!”原本情绪紧张的星盗们在大副的鼓舞下,瞬间充满了勇气与力量,觉得自己也能跟曾站在星盗行业顶端的大团一较高下。
大副开始有条不紊地安排各备战组进行交火准备工作,全船的星盗都行动了起来,走廊内的白色灯光都变成了代表备战的红色闪烁灯光。
在休息室内引导伊恩凝聚精神核的维诺也听见了,顿时心下一惊,第一时间就把伊恩的听觉给屏蔽了。屏蔽完他才反应过来,他现在这么牛逼的么,都会给人屏蔽五感了——其实就是用精神力触手形成薄膜,笼罩在对方的耳朵上,外面任何一丝音波都无法突破那层膜。
凝聚精神核的时候是不能被打扰的,这种骤然响起的噪音更是不能听,不然很容易引发精神力乱流,对精神海造成伤害。
维诺睁眼看到伊恩正闭着眼睛,面色安稳沉静,这才放下心来,扭头看了一眼谭遇。
在声音响起的第一个瞬间,谭遇已经随手用身边的一把银色餐刀甩向了室内的播音器,只余几声微弱的刺啦电流音。
但屋外的走道上的声音依然能穿入屋内。
男人冲维诺点点头,示意自己来解决,让他专心做他的事。
维诺放心地点点头,微微笑了一下,分出一条精神触手轻轻碰了碰男人的脸。
亲亲靠谱的老婆。
谭遇愣了一秒,他看不见精神触手,但能感觉到自己的脸颊被抚摸了一下,也忍不住弯唇。
半分钟后,走廊里安排各部门行动的声音“嘎”了一下停下了,静默了十几秒后,响起了大副沧桑的声音,“算了,不用打了。自家人不打自家人。”
战舰里热血朝天的星盗们蒙了一下,停下手里的活看着广播器双眼迷茫:“?”什么时候攀上的亲戚?
舰桥里的大副和高层星盗成员们看着通讯屏上的字,久久不能言语。
依旧是冷冰冰的黑底白字。
依旧是简洁有力的短句。
“我们老大和你们老大刚认亲了,既然是兄弟就不打了。”
“等我们老大出来再谈。”
怎么还一会儿一个说法呢?不过大家确实把悬着的心放下来了。
一片寂静中,只有小五恍然大悟,“啊,我说团长怎么抱着一个俘虏哭呢,原来是认了大哥了。”
其他人:“……”不会说话真的可以不说的。
第209章 团长啊!你不要走呜呜呜
监控屏幕上,原本支棱着各种炮筒的黑旋风号缓缓收回武器装置,恢复成流线型的星舰本体,船首的人鱼也慢慢调转方向,钢矛从直指飓风面孔的方向移开,以示友好。
煞神持刀直面而来的压迫感顿时削弱不少,大副和一众星盗这才放松了一直紧绷的神经。
“搞什么。”放下提着的心神后,大副低声吐槽,擦了一把额头不存在的冷汗。
大型星盗团就是疯批,一会儿一个样——他完全忘了飓风号自己的作风也没正常到哪儿去。
“所以,我们现在就这么干等着?”星盗们面面相觑,最后看向大副。
团长不在,大副就是他们听命的对象。
“先等着吧。”大副叹了口气,拎起操控台上的一瓶烧酒给自己灌了一口,一屁股坐回副指挥位上。
操纵武器发射台的星盗看了一眼那瓶烧酒,欲言又止,不知道该不该提醒。那是他刚刚喝过的,大副不是最讲究干净了么,怎么还喝他嘬过瓶口的酒呢。
飓风号,团长休息室内。
衣装整齐的伊恩面色红润,眉宇间是温和的羞赧,他站在一地糜烂的白玫瑰中间,有些局促地交握着双手,向维诺深深鞠了一躬。
“感谢您,王。”
“请允许我去处理一下后续的事情,到时候我想和您两位一起走,可以么?”
维诺脸色有点微微发白,不过他在海底捂了一年的皮肤本来就白到发光,此时也不太明显。
他和谭遇对视一眼,看到男人无所谓地点了点头,便对伊恩开口:“可以是可以,不过你不做飓风的团长了么?我们那里没法提供你在这里能享受到的生活质量。”做飓风的团长可比在他们那里当个建设者要风光。
有精神连接在,维诺很清楚地能感知到伊恩内心对他真诚的依恋和感激,人鱼的情感波动对于维诺来说就像是透明的网,哪怕有一丝跳动,他都能感觉得到。
伊恩摇摇头,已经吹干的发丝海藻般柔软地晃了晃,“不了,他们应该也不会想让一条人鱼做在领导者的位置上,我退下去刚好。”而且刚才他那副样子也被手下的人看到了,现在估计下面的星盗们都知道他们老大是条没用的哭鼻子人鱼,就等着篡位好把以前踩在他们头上的自己给往死里玩了。
人性如此,他不怪那些人。但他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无能无助的玩物了。
他有了可以信任和依靠的人。
伊恩走后,维诺顿时弯下腰身,双手抱住头,萎靡地把自己窝在躺椅上,像是原本支撑着他从容微笑的精神气都被瞬间吸走了。
“怎么了?”谭遇急走两步,把人小心拢到自己怀里,着急道。
黑发青年窝在他怀里,像是无助的幼鸟,手指紧紧抓着他身前的衣服,闭着眼睛瑟瑟发抖。细软的黑色长睫被隐隐的泪水浸湿,在眼角溢出点点莹亮。
温热的手掌极具安全感地一下下抚摸过维诺的头顶和脊背,又摩挲着他的脸庞,让他感觉自己被人拢在手心里。男人亲着他的耳畔,温声哄他,“宝贝,哪里疼,告诉我,嗯?”温热的鼻息喷洒在面颊和耳后,让维诺稍微镇定了一些。
他伸出胳膊环住男人的肩膀,把自己的脸埋在男人的颈窝里,微微皱眉安慰道:“我没事,刚才帮伊恩进行转化,我顺便给他处理了一下精神垃圾,有点难受而已。”
他又蹭蹭男人的脖颈,含糊地哼了一下,“你亲亲我就好了。”一边说身体还在不时控制不止似的抽动一下。
谭遇感觉事情没有维诺说的那么轻巧,否则他刚才不会一副被冲击到无法说话,直接以一种自我保护的姿势蜷缩起来颤抖。
维诺不想说。谭遇微微抿唇,金眸沉暗,不想在维诺还在痛苦的时候再去刨根究底。
他没有多问,只是紧紧把人搂在怀里,不断给怀中面色苍白的爱人以亲吻、抚摸,以及爱的低语。肌肤之间的触碰最为微妙与暧昧,两条心意相通的人鱼,维诺能百分之百接收到来自他爱人心中对他无法衡量的、浓烈又温柔的爱意。
直到怀中人面色发红,被亲得气息不稳,羞耻到想从他怀里出来时,谭遇才把人禁锢在怀里,低声问他,“现在能跟我说了么?刚才怎么回事?”
维诺靠在男人身上,叹了口气,“我也没想到,给人处理精神垃圾的方式,是那些情绪和记忆直接跑到我这边来了。”
当时带着伊恩凝结精神核的时候,他先伊恩一步进入他的精神海中查看,想找个合适的地方凝结精神核,结果看到了对方精神领域中的一片黑色湖泊。
伊恩的精神海并不像维诺的那样是一片“无尽星空”,他的精神域被具现化成一片静谧的丛林,稀稀落落的树木并不高,所以维诺很容易地就看见了一只白色的天鹅状鸟类呆在一大片黑色湖泊内,垂着脖子一动也不动,像是濒死的状态。
大鸟嘴部两侧有一块对称的黄斑,浑身羽毛洁白,只有头部有一小块棕黄色的细羽毛,正低垂着头颈呆呆凝视着身下的黑色湖面。
维诺本能地知道那只大白鸟就是伊恩自己的精神本体。但那片黑色的湖……里面的黑色物质甚至像是有生命一样,在不断滚动。白鸟身下的羽毛有一部分已经黏着了一些黑色物质了,如果继续放着不管,可以想象的是那片黑色湖泊总有一天会吞噬掉白鸟。
他看得直皱眉,便直接分出一缕精神触手去拉住白鸟,另一捋精神触手探入黑色湖泊内。
“清理。”他像是在自己的精神空间内一样,用意念下达指令。
湖泊内没有实体的东西,那些黑色的物质接触到维诺的精神触手后,顺着触手便往维诺这边来迅速涌来。维诺一惊,下意识想抽断精神触手,但最终没有抽走,而是看着那片湖中的黑色物质被自己的触手彻底吸干净。
他说这东西怎么有点眼熟呢,维诺想起他自己精神海里那片“星空”的黑色底色。
那是负面情绪体凝结出的实体。
浓黑色的情绪体包裹着记忆碎片,全都涌入维诺的精神海中。因为只有伊恩一个人的精神垃圾,维诺便直接把那些黑色的物质引入了自己精神体的保护罩内,和外面的“星海”隔离开来,打算独立处理一下这种“黑黑”练手——毕竟他以后总是要着手处理那片更为庞大的黑色“星海”的。
在瞬间体验了伊恩那些负面情绪关联的经历后,维诺差点控制不住断开精神链接。
特么的,维诺只有一个想法,如果不是伊恩自己给自己报了仇,维诺也要去砍一遍乌列尔主家的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