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鱼!小鱼!你怎么了?”叶青徐的声音染上了几分惊惶,他轻轻拍打着江小鱼的脸颊,试图唤醒他的意识。
但江小鱼毫无反应,身子一软,像断了线的木偶一样瘫倒在叶青徐怀里。
“天啊!”叶青徐脸色煞白,他咬紧牙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宝宝你撑住,爸爸带你去找医生。”
叶青徐用力撑起江小鱼,半抱半搂着将他带向电梯,好在有安保看见了过来帮了他一把。他飞快盖上车门,来不及对人说声谢谢便一脚油门踩了下去。
建材市场在江边,离着市区医院要跨大桥,堵着有段不小的距离。
叶青徐疯狂按着喇叭,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攫住了他的心。他不敢想象,如果江小鱼真的出了什么意外,自己该如何面对。好不容易才找回血脉相连的儿子,难道上天要再次残忍地夺走他吗?
泪水在眼眶中打转,被叶青徐强忍着没有落下,他扭头看向副驾驶,却突然怔愣。
他难以置信地睁大双眼,视线落在座椅上,江小鱼的衣服凌乱堆在那里,而衣服的主人凭空消失了。
“小鱼?”叶青徐的声音里满是不敢置信和恐慌,他颤抖着伸出手,隔空探了几下,却见衣服中突然有了动静,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底下蠕动。
叶青徐的心猛地一跳,他咽了口口水,伸手探了过去。
指尖触及到了一团柔软而蓬松的毛球,叶青徐小心翼翼地掀开衣服,一只通体漆黑的小猫蜷缩着身子,艰难呼吸着。
江小鱼觉得自己浑身很重,没什么意识地睁开眼睛叫了一声。
叶青徐看见那双碧绿的眼眸时只觉呼吸一窒,这只猫他看见过,就在前几日,就在江小鱼的家门口。他敲了许久的门没有人应声,就在这只小黑猫出现后不久,江小鱼便来开了门。
脑海中的各种猜测纷涌而至,他缓了缓心神,摸上小猫滚烫的身体。
不能这样去医院……他心想,不管这是什么情况,我要带他回家。
他一路飞驰,临近家门他顾不得熄火,解开安全带后下车打开副驾驶的车门。
小黑猫似乎被车子剧烈的颠簸吓到了,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叶青徐心疼地轻抚他的背脊,轻声安慰道:“别怕,我们到家了。”
他将猫抱在怀里,六神无主地掏着钥匙。
小猫身上好烫,要是热度退不下来怎么办?我要带他去看医生吗?不,不行,会被当成实验体解剖的!他在心里胡思乱想着要怎么办,仓惶中钥匙落在了地上,他脸上流着泪刚要弯腰去捡,便看见一只白皙的手掌出现在了视线里。
“这是怎么了?”亱莲好看的眉头蹙着,清贵的面貌有些冷肃。
“将小鱼给我吧。”他说。
叶青徐心中慌乱,抱紧了怀里的小猫强装镇定道:“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亱莲似乎看出了他的顾虑,叹了口气,语气柔和平静:“叶先生,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也知道这只猫是江小鱼,请相信我,我没有任何恶意。”
或许是因着男人先前便给予了自己江小鱼的资料,又或许是因为这男人气质文雅清贵,教人提不起防备的心思,叶青徐看了眼怀里浑身烧得滚烫难受呜咽着的小猫,心碎般将他递给对方:“我不知道他怎么了,他起了很多的疹子,然后就变成了一只猫。”
亱莲将猫抱在怀里,熟悉的冷香让江小鱼找到了依靠般,艰难地扭着头将脸贴在男人胸口,嘴里没什么意识般地嘟囔着:“叔叔,我好晕……”
亱莲拿出手机的动作顿了一下,三指将手机合在掌心,两指捏了捏自己高挺的鼻梁。这动作遮挡住了男人琥珀色的双眸,让叶青徐看不清他的眼神,只能听见他很轻地笑了一声,随后拨通电话说:“让柳溪水来一趟,带上抗组胺药之类的东西。”
人来得很快,叶青徐跑去开门,被门口人高马大的两个汉子吓了一跳。
燕飞浪他是认识的,个头高人也挺拔,这人竟然比燕飞浪长得还高还壮,往门口一站跟个黑S会似的。
“你是……医生?”叶青徐有些不确定道。
燕飞浪操着一口烟嗓安抚说:“放心,你别看他长得跟熊一样,医术水平还是很能过得去的。”
叶青徐没心情开玩笑,勉强扯了下嘴角,领着两人往屋里走,路上回复了些柳溪水关于江小鱼症状的问询。
亱莲坐在床边,听见声也没回头,说:“应该是吃了些导致过敏的东西,呼吸有些沉,但并没有出现喉咙肿胀。”
柳溪水“嗯”了一声,没说太多的话直接开始掏药箱。随着一针下去,很快,江小鱼的呼吸便轻了起来,体温依然偏高,但也已降了不少。
“这是药,一天两次一次一颗。等他稳定后,再带他去做过敏原检测。”柳溪水收拾着东西,言简意赅地嘱咐一旁神情依旧紧绷的叶青徐。
“好,好。”叶青徐点头,见没什么特别情况的叮嘱,他松了口气坐在床边。
“这就完啦?”燕飞浪也伸着脑袋往床上看,想伸手摸猫,被亱莲撩起眼皮淡淡瞥了一眼,只能悻悻收手转头怪柳溪水:“你这庸医到底行不行?这么简单就好了?”
“我行不行,你试试不就知道了?”柳溪水声音沉稳,又对亱莲说:“爷,没事我就先走了。”
亱莲应了,看了眼一旁狗子似的燕飞浪,吩咐说:“飞浪,去送溪水。”
燕飞浪耙了耙头发,领着块头比门板大的柳溪水走了。
叶青徐神色慈爱地摸了摸身子已经放松下来了的黑猫,见他稳定了这才有功夫问亱莲:“可以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吗?小鱼……怎么会变成猫呢?”
亱莲将不知从哪个缝隙中钻进了房里躲在床脚处一直想要上来的彩狸老猫抱上床送到江小鱼身边,随后示意叶青徐道:“出去说罢。”
到了客厅,亱莲倒了杯水递给叶青徐,熟门熟路地仿佛这是他的家,说:“看叶先生的样子,你家祖辈应该是没有返祖人的?”
叶青徐两手握着水杯摇摇头:“我父母去世得早,但也从未听他们说过家里有类似的情况。返祖人……是什么意思?”
亱莲坐在他对面,交叠着双腿一手搭在膝上:“有些人在成长的过程中会血脉觉醒,从而可变身动物体态。现世的研究称呼这种现象为返祖,称这种有变形能力的人为变形人。而拥有这种能力的人往往也能听得懂同类的语言,和同类进行交流,就像人与人之间的讲话一样。”
叶青徐抿了抿嘴角,恍然大悟:“怪不得这孩子总是对着猫狗自言自语……”他原先还以为是江小鱼从小在缺乏爱意的环境中长大,没有可以交流沟通的人类所以只能对猫狗讲话,现在看来,他们大概是在用着自己听不懂的语言,聊着世界吧。
亱莲说:“一般而言,变形人变成动物时只能与自己同科的动物进行交流,比如猫科只能和猫科,犬科只能和犬科,但小鱼特别一些,猫狗的语言他都能听得懂。”他淡淡看了看叶青徐,目光中没有审视,只是很平静地陈述道:“这种能力虽然有基因突变的情况,但绝大多数都是来源于家族遗传。特别是小鱼既能听懂猫言又能听懂狗语,自身突变的可能性很小。”
亱莲停了一秒,接着说:“若您的家族里没有特殊的遗传基因,那只能是遗传自小鱼的母族了。”他端起水杯喝了口,笑得云淡风轻:“而且是很特殊的母族,应该是有猫科变形人和犬科变形人相结合的血统。”
亱莲说的是母族。因为他见过不少变形人,亱家也庇护着不少变形人,但他从未听说过男人能生孩子,自然以为叶青徐是江小鱼的父亲,而江小鱼当然,还应该有一个母亲。
叶青徐的手有些颤抖,垂头摩挲着杯壁不言语。
亱莲饶有兴味地看着,心想不愧是父子,这副心里有事的样子几乎一模一样。
“谢谢亱先生的帮助。”叶青徐的声音有些沙哑:“如果没有别的事的话,麻烦您先回去吧,我会照顾好小鱼的。”
亱莲为他驱赶的态度挑了下眉,对着那张与江小鱼相似的面庞也生不出什么冷脸,弯了弯眼睛说:“那就麻烦您了。”
麻烦来,麻烦去。
叶青徐锁好院门,快步走回江小鱼的房间,就这么一会的功夫,床上已经爬上了数只猫狗,刚救回来没几天的黄白块也在其中。
叶青徐缓和了神色,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坐在床边,伸手摸了摸团在彩狸老猫怀里的江小鱼,又和老猫低声说:“谢谢你照顾他。”
老猫听不懂人话,但对待与江小鱼长得很像的这人态度亲近,它蹭了蹭男人的手,两爪抱着江小鱼的脑袋给他细细梳理着毛发。
叶青徐默默看着,他对待小猫小狗并没有特别喜欢的意思,可当他发现自己的小孩能变成一只猫时,便怎么看怎么觉得喜欢。
“毛怎么这么卷?”他失笑,两指捻了捻江小鱼卷曲的毛发:“小煤球一样,邋里邋遢的。等你醒了,爸爸帮你洗澡好不好?见你上次还穿着玫粉色的裙子……还是很可爱的。喜欢穿裙子的话,爸爸多给你买一些好不好?怪不得你喜欢吃小贝壳,小猫是该喜欢海鲜的腥味的,但是你怎么不爱吃鱼呢?自己还给自己取了个小鱼的名字。”
他对着一只昏睡打着沉沉呼噜的小猫自言自语说了一通,好长一段时间里,他就这么静静看着,想象着自己孩子人身的样子与他猫身的样子做着对比:“除了头发黑眼睛绿,真的一点都不一样……怎么就能变成一只猫呢?”
他轻轻絮叨着,又拿出手机在网上搜索着,变形人这种事应该是被管控起来的,网上并没有找到任何相关的报道和记录。
叶青徐盯着搜索框愣了一会,随后抿着嘴打下了三个字:万柯摇。
看着百科上关于万柯摇的记录,都是一些男人近些年来的风光履历和生平经历,他又搜索了下万氏,理所当然的,没能发现任何东西。
叶青徐眸色沉沉,他很确信万柯摇并不能变猫变狗,他又捏了捏江小鱼粉嘟嘟的脚掌,像是再问他:“你的基因来自于万氏的谁呢?”
万柯摇揉着额角,听着下属的汇报。
“万总,您的偏头痛又犯了?要不要喊家庭医生过来?”一旁的生活助理见状问。
万柯摇停了手,头疼得很,便有些不耐烦地对汇报者说:“滚下去重做,找人问清楚杨菓那边到底是什么情况。”他不是傻子,雷厉风行接手万氏二十年,他自然知道杨菓不是外面展示出来的小白花样,事实上娱乐圈里哪有什么真的干净的人?
“蒋飞那事要真的和杨菓有关,直接给我封杀掉,剧集筹备也赶紧给我停了,等找到合适的主演再接着启动。”
汇报者讪讪,有些犹豫道:“可是万总,这剧已经投了几千万下去了,剧组人员都快筹备齐了,前期宣传也是打的杨菓的名号,这个时候停了的话……”
万柯摇眸色骤冷:“怎么?你是在质疑我的决定?”
汇报者在那如鹰隼般冷冽犀利的目光中脸色一僵,就差如旧社会中的奴才一般跪了下去,忙说:“万总,您误会了,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万柯摇头疼欲裂,懒得听他辩解,直接挥手让他滚,随后对赶来的特助说:“把人开了。”
特助称“好”,扭头瞥了下生活助理,示意他去拿药,随后走到万柯摇身边弯着腰低声说:“老太太那边又来电话了。”
万柯摇仰头闭眼靠在椅背上,剑眉蹙着很是不耐:“又干什么?说了不回不回听不懂话吗?”
他对待自己的母亲都忍受不了般直接回避,他不是个好脾气的人,年纪大了丝毫不减,暴躁得像是与全世界都有仇。特助从大学时便跟着他,如今二十多年了,唯一让他有好脸能够静下心来躺在午后闲暇的时光里小憩一会的,大概只有那个叫叶青徐的人。
可惜,两人早早分了手,以至于在这分手后的漫长日子里,这人眉间的川字纹愈来愈深,头痛也愈发严重。
“万总,药来了。”生活助理端着药盘,小心放在万柯摇身边。
男人睁开眼,握着水杯胡乱将药塞进嘴里咽了下去,止疼药的药效慢,他眉头依然紧皱对着特助说:“多找几个人查清楚杨菓的事。”
万柯摇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猜测,手指略显烦躁地敲着桌子:“看看他那个替身人怎么样,杨菓真要真出事了,让那个替身接着杨菓的人气直接演。”
替身取缔杀人犯正主上位,怎么想噱头也是够了,他道德感不高,对艺人也没什么怜悯,赚钱而已,是黑是红都无所谓。
更何况,人要是作死犯了原则性的错误,公司怎么能保?
两人说着话,特助衣兜里属于万柯摇的私人手机又响了,万柯摇在特助为难的眼神里“啧”了一声:“算了,给我吧,你们下去。”
他接起电话,也懒得开口,听对面说:“阿摇……你在松市还要待多久?”
万柯摇问:“有什么事?”
“哎,你爸爸最近精神不好,总是团在窝里一睡就是一天,偶尔清醒了能变回人身,嘴里也总是念叨着让你生个孩子。”
万柯摇神色很冷,对面见他不回,叹了口气说:“当年的事情是妈做错了,我知道你去松市是因为小叶回国了……是妈对不起他,要是还有机会……你试着挽回一下吧,啊?”
实在懒得再听下去,万柯摇挂了电话。药效起了作用,头疼慢慢褪了,可他的心脏却密密麻麻地痛了起来。
挽回?挽回什么?他都不知道当年叶青徐为什么发了那么大的火,不知道他为何一副天塌了的样子,心如死灰地出了国。
“我不会原谅你,也不会原谅我自己,万柯摇,就这样吧,我们结束了。”
叶青徐说得凄凉,好像是他做了什么无法原谅且不可挽回的事,他不给自己解释的机会,也不向自己说明到底发生了什么,说完这话便潇洒出了国。
他自己什么也没带走,却带走了万柯摇的灵魂。
一别二十二年,万柯摇以为自己放下了,可那天在楼梯上看见叶青徐时,他的天变了。
第55章 摊牌
江小鱼醒得时候天已经黑了,一盏昏黄的夜灯亮着,四下安静,只余虫鸣时不时地吱哇几声。
他的脑袋还略有昏沉,撑起无力的身子时四肢还有些打摆子,刚晃悠了几下便被一直守在床边的叶青徐给抱住了。
“好些了吗?饿不饿?对不起,是我不好,没能想到你可能会对某些食物过敏。”
叶青徐的脸上有着愧疚,眼眶微微发红,温和的手掌放在小猫的脑袋上,从头到尾,轻柔地抚摸着小猫的身体。
江小鱼胡乱咪了一声,在男人温暖的怀抱里伸了个懒腰,好一会儿,意识才突然回笼。他僵了身子,随后猛地跳出了叶青徐的怀抱。
“我完蛋了!”小黑猫瞪着眼睛惊喵了几声:“我竟然在人前变身了……”他浑身炸毛,圆短的尾巴也竖了起来,如临大敌一般看着叶青徐。
叶青徐连忙伸着手想要去安抚:“你在说什么?我、我听不懂你讲得猫话,你变回人告诉我好吗?你别害怕,我是绝对!绝对!不会将你能够变成猫形的事情说出去的。”
叶青徐的语速很快,即使很慌张也不难听出他的话语中带着的关心意味。只是此刻江小鱼的脑中一团乱麻,他怎么也没能想到,只是一次普通的外出,竟然会让自己在叶青徐面前暴露了身份。
他有些惊慌地在床上挪了几步,心脏跳得很快。
“你……”他喵了一声,随后意识到对方听不懂,有些懊恼地举着爪子往自己脸上拍了一下,停了口在心里责怪自己:“不应该让他住进来的……”不让对方靠近就不会有一同出门的事情发生,不一起出门就不会被发现自己能够变身的事实,明明他是一个警惕心很高的人,怎么最近总是做出这种不带脑子的事情。
他是这么想的,但他却料不到,有时候本能这种东西的存在是十分神奇的。从血缘上涌出的亲近,那是理智想要克制,却也无法做到的。
叶青徐见他如此慌张,心疼得不行,他蹲下身将头贴在床边,尽量放柔了声音说:“小鱼,你别害怕,我会保护你的,我真的不会说出去。这不是你的问题,是我的错,是我太没距离感了。”他的眼睛很红,责怪着自己太过心急,明明打算慢慢对小孩好,等自己做得足够好,能够让他生活得更好了,才有底气站在小孩面前说我是你的爸爸。
可他现在做得这叫什么事啊?让自己的小孩如此害怕。他看着眼前的小家伙浑身都在发抖,连站都站不稳,觉得自己的心里涩得像是被苦水泡了一宿。
江小鱼上次在人类面前暴露身份时被剪掉了尾巴,儿时经历过的恐怖回忆纷涌而至,他的心乱得不行,往后退了几步想要逃离这里,却被床沿绊了一跤,摔了个四脚朝天。
叶青徐看他惊慌失措的样子只觉心都要碎了,他颤抖着伸出手,想要去抱江小鱼,却被他一爪子挠开了。
“别碰我!”小黑猫凄惨地哀嚎一声,努力地想要爬起来。他的眼神里满是恐惧和戒备,仿佛透过叶青徐,看见了那个拿着剪刀如恶鬼般冷酷的女人。
他努力了好几下,这才连滚带爬地躲到了床头,缩成一团瑟瑟发抖。他似乎完全失去了理智,只剩下了最原始的恐惧。
叶青徐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小鱼,你冷静点,我知道你的情况,我不会伤害你的。”他急切地说,声音都在发颤:“我不是坏人,我会保护你的!求你别怕我,别躲着我……”
可江小鱼根本听不进去。他早已陷入了极度的惊恐中,除了逃跑外什么也顾不上了,他哆哆嗦嗦地站起身,想要朝着门口冲去。
然而刚生过病的身体又摊上了极度惊惶的精神状态,他没能跑下床便四肢一软又摔倒了。他只能把自己蜷成一个颤抖的球,将仅剩下的一截尾巴牢牢抱在怀里。
叶青徐不敢再碰他,只能蹲下身哽咽着小声哄着:“是爸爸对不起你,都是爸爸的错。要是当年我能警觉一些,就不会让你被人偷走,吃了这么多的苦。”
在极度害怕的时候,听觉是会被无限放大的,所以当江小鱼听清了他讲的话时,有些难以置信地抬起了头,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叶青徐深吸了一口气,强忍着泪水,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道:“我是你爸爸,你是我生下来的。”
江小鱼的脑中一片空白,甚至忘记了颤抖,黑色的猫脸上满是迷茫,他听见那个叫叶青徐的男人说着自己完全不能理解的话。
“当年,我怀着你的时候被人捉住关了起来,逃出来后在一间小诊所里生下了你。我、我被人背叛了,他将一个死婴抱给我看,对我说我生下的孩子已经死了。他叫李寿海,是李寿平的堂兄,他将你抱给李寿平抚养,导致我们父子分离了这么多年。是我太蠢了,如果我当年能够疑心多一些,也不会让他将你掉包了去,是我错信他人,害你过了这么多悲伤的日子。”
叶青徐断断续续地说着,没什么语序更是没什么逻辑,江小鱼听着觉得他疯了。
但可能是这男人哽咽着的样子实在凄惨,江小鱼竟然不怎么害怕了。理智恢复了些后,他怔怔喵了一声:“你是男的?男的怎么能生小孩呢?”
只可惜叶青徐听不懂猫话,但他看见了黑猫脸上的茫然,有着父子感应一般知道他在问什么,伸出手掌擦了一下如雨般落在脸上的泪水说:“我是三叶族人,一个非常古老的种族,我们这族血脉的男人有一定的概率可以怀孩子。”
他将手臂的衣袖撩了上去,露出内侧的一个三叶草形状的胎记道:“这是我们的印记,我的父亲有,我的爷爷有,只有直系血亲才会有概率遗传,我那天看见你肩胛骨处有这个胎记,便开始怀疑你的身份。”
后面有了亱莲的证实,他自己也再次去做了亲子鉴定,“你真的是我丢失了二十多年的孩子。”他又笑:“老天待我还是不薄的,让我找回了你。”他又哭:“可老天怎么能这么对你?对你这样残忍?”
他想起亱莲的调查资料上说江小鱼小时候遭遇过家庭暴力便心如刀绞:“我刚知道的那几日就想,我要杀了他们,那些混蛋怎么能这么对待我的孩子?可李寿海早就死了,我也找不到那个李寿平,我不知道该找谁去报复……”
哭泣和悲伤是会传染的,江小鱼看着男人哭得不能自己,想要开口讲话时才发现自己的视线也已被泪水模糊了。
他慌忙抬起爪子,笨拙地想要擦拭眼泪,却适得其反,把泪水抹得满脸都是。
叶青徐努力镇定下来,他深吸了一口气:“我不祈求你会原谅我,也不奢望你能认我,我只求你不要害怕,求你让我留在你的身边,让我能够照顾你。”
他的目光中满是真挚与祈求,但江小鱼的心中恐惧与迷茫交织,如同一团乱麻,根本理不清头绪。
男人对着他试探着伸出了手,江小鱼僵着身子,克服不了心中矛盾的情感,他选择了逃避,他跳下床,飞快地跑了出去。
夜色灰灰,月亮也沮丧于云层深沉,发不出一丝光亮。
江小鱼跌跌撞撞地冲出院门,将叶青徐受伤的眼神抛在脑后,任由四肢带着自己机械性地奔跑。
心中纷乱的情绪如同洪水决堤,淹没了所有的理智与冷静。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也不知道自己在逃避什么,等到他实在跑不动了停下脚步时,这才发现自己回到了亱家的宅前。
亱家一贯睡得早,此时哈士奇在狗屋里打着呼噜睡得很香,江小鱼失魂落魄地待在原处,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跑来了这里。
他抬头看着偌大的亱宅,夜灯浅浅,只有一间房间依然透出了亮堂的光。那是亱莲的书房,这个时间里男人往往还在处理工作没有歇息。
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思,江小鱼没有过多思考,单凭着一个冲动一股本能,四肢再度抬起,对着书房的方向冲了进去。
飞快爬上楼梯,却在书房门口的小洞前停了脚步。他吐着舌头散了会热,待平稳呼吸后这才偷偷将头伸了进去,盯着房间里的动静瞧。
隔了一段距离,他看见亱莲俯身在桌上提笔写着什么。江小鱼悄悄看了会,随后垂着脑袋有些丧气地缩回了头,蹲在门洞处不敢进去。
烧得迷糊之际,他隐约记起鼻尖闻见了一丝冷香。亱莲应该也发现自己是只猫了吧?毕竟都这样了,再发现不了的话得是多么笨的人?更何况男人那么聪明,他应该早就有所察觉了吧?只是他人好,所以一直没有点明。
但自己却一直很无耻地自欺欺人,想着对方没有发现,于是用猫身享受着对方对自己的付出,更是在遇见麻烦时下意识地想要找对方帮忙。
就像现在这样,他完全没有理由的,就想要依赖对方。
他陷入了自我厌弃里,好一会儿,才耷拉着耳朵准备转身离开。
“去哪?”他听见身后有人打开了房门,亱莲似乎在笑,打趣着说:“你的主人舍得放你过来了?”
江小鱼鼻子酸涩,忍不住转身对着他喵了一声:“根本没有什么主人!你都发现了为什么还要装作不知道!你是不是觉得我是傻子?到底是我傻还是你傻?你干什么要这个样子?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能变成猫了?看着我的表现你是不是觉得很可笑?”
他只猜亱莲知道了自己能变成猫,却没能想过亱莲可以听得懂猫话,更不会去想亱莲也是个变形人。
男人脸上的笑意收了些,很沉静地敛着眼眸,看着小小的一团,煤球一般的小猫脸上满是泪水,心像是被针戳了一下,莫名涌起了一些疼痛。
肆意妄为,将一切当做乐趣,戏看了人间三十多年,败在了一只不太聪明的猫崽身上。
良久良久,他认命一般叹了口气:“合该是我栽了。”
云头吐月,月上高楼,黑沉沉的天总算有了些光亮。
江小鱼在换衣室里,接过亱莲递来的衬衣默默穿好。男人的身形比他要高大上不少,衬衣穿在身上松松垮垮跟个裙子似的,他不怎么自在地扯了扯衣角,又将裤脚卷了好几下,这才拎着裤腰从换衣室里走了出去。
“大了一些。”亱莲靠在墙边,看他出来后言语中带着些笑意道。
猫身的时候似乎可以肆无忌惮地骂人,换成人了就跟个锯嘴葫芦一样,坐在沙发上抱着膝盖不吱声。
亱莲给他端了杯热牛奶:“青婶和陈叔都给你喂过牛奶,你对牛奶应该不过敏。”
江小鱼接过,有些僵硬地说了声:“谢谢。”他小小抿了一口,摸了摸手臂上依然泛红的疹子问:“所以我不受控制地变回猫身是因为过敏吗?”
亱莲在他对面坐下,声音很轻:“大概率,这是一种身体的保护机制,大脑会不受意愿控制地选择对自己最好的方式扛过去。”
江小鱼摩挲着杯壁,好一会才问:“你不问我,接近你的理由是什么吗?”
亱莲“唔”了一声:“起先是为了查季妄安的案子?”
江小鱼点点头,将奶杯放到一旁的茶几上。
亱莲弯了弯眼睛:“那我就了解了。”
江小鱼抬起头,有些急切地说:“就这样吗?你不怪我吗?”
“为什么要怪你?那是你的工作。”亱莲的嗓音淡淡甚至是有些冷:“季妄安犯了错,理应受到法律的严惩。”
江小鱼怔怔看着他,随后又抱起了双腿,将脸埋在膝盖上低声说:“可他毕竟是你的弟弟,我以为你会怪我用猫身接近你,还将他送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