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沉:“这么说你是唯一的活口?岂不是会被当成凶手,有嘴也说不清了?”
陆小凤看向薛沉:“你没有听说过我?”
薛沉:“你很有名气吗?”
陆小凤看似谦虚,实际上隐隐自得地说:“不敢当,我只是喜欢交朋友,江湖中的三教九流里都有我的朋友,他们对我再了解不过。我时常被牵扯进各种麻烦里,大多数时候,那些看似复杂的难题都是由我来解决的。换成别人或许会被误认为凶手,但是陆小凤不会。”
薛沉:“那你现在是在做什么?”
陆小凤:“自然是要找到那个吹笛子的人。”
薛沉:“然后洗脱嫌疑?”
陆小凤:“……都说了没有嫌疑!我是受人之托,才为了这个案子奔波的!”
薛沉:“你觉得我像那个吹笛子的人?”
陆小凤此时怀疑一切,不相信任何巧合,薛沉出现在这里,本身就很可疑。
他点了点头:“你气质脱俗,衣着光鲜,看起来是个风雅之人,若说你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吹了一手好笛子,一点都不违和。”
薛沉笑道:“把冒犯的话说得像是夸赞,反倒让人心情好了起来,难怪你有很多朋友。”
陆小凤摇头:“这算不得什么,我不过是实话实说。”
薛沉:“可惜我不会吹笛子。”
陆小凤:“这怎么能叫可惜?”
薛沉:“如果我会吹笛子,肯定要把笛子拿出来,当着你的面演奏一曲,你的反应大概会很有意思。”
陆小凤:“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朋友们似乎都很想看我出丑。猴精这样,西门吹雪这样,就连刚认识的宫少爷也同样如此。”
薛沉:“因为你看起来乐在其中。”
陆小凤愣住了,他思考了很久:“我竟是这种人?”
更深露重,树林里的温度渐渐寒凉。
胡生添了些柴:“公子是要在外面烤火,还是去车里休息?”
薛沉虽然不是陆小凤要抓的凶手,身上的秘密一点都不少,经不起陆小凤盘查。跟他在外面聊天太耗费精力了。
“去车里吧。”流露出几分倦意,薛沉轻咳几声,对陆小凤说:“陆公子,我身体不适,就不在外面陪你了。”
“宫兄说得哪里话,你能收留我在此蹭个火,我已经很感激了,快去休息吧。”
胡生走过来,在陆小凤疑惑的眼神里抱起薛沉去了车里。
陆小凤觉出不对劲,看向车夫:“你家少爷病的很重?”
车夫声音冷冷的:“公子的风寒不算要紧。”
陆小凤:“那他为什么……”
胡生放下帘子,关好车门:“公子不良于行,无法走路。他很在意自己的双腿,请你不要在他面前提起。”
陆小凤看看车夫,又看了看胡生:“这是当然。”
薛沉在马车里能清楚听到外面的交谈声,他没有开口的意思,盖着衣服跟系统聊天。
系统:【陆小凤手上的这个案子,你有头绪吗?】
薛沉:【他对我有所防备,给出的信息太少,看不出什么。】
系统松了口气,它就知道自己一点都不笨,之所以懵懵的,还是信息太少。
薛沉话锋一转:【据他所说,外面总共有八具尸体,死者生前两两独处,听到笛声后其中一人发狂,杀死另一个人后自尽身亡。但是攻击陆小凤的那个人,并没有得手,也一样自尽了。凶手的目的应该不是为了杀死某些人,听陆小凤话里的意思,另外几个死者跟他素不相识,也不是倚翠阁里的人。
【如果是耗费大量资源培养的死士,得到传讯后就自杀,未免太过浪费。要不是死士,这么果决的赴死……我认为他们中毒的可能性更大。】
系统:【啊?】
薛沉:【不说这个了,反正不关我的事,睡觉!】
在硬木板上睡了一整夜,薛沉醒来以后,被胡生抱着去外面洗漱用饭。
陆小凤没有问薛沉的腿是怎么回事,薛沉也没再说起昨晚的案子。
他们萍水相逢,并未深交,用过早饭以后彼此告别,从此分道扬镳。
马车继续往西南方向走,第六天的时候,宫九终于赶了过来。
他身上的白衣凌乱,袖口沾着星星点点的血迹,冷酷锐利的眉眼间带着满满的戾气,看起来心情很不好。
薛沉:【熊弟弟不会刚见面就要犯病吧?】
系统:【不好说。】
薛沉坐在车厢里,车门大开,远远地看着宫九走过来,略带警惕:“这里没有鞭子。”
宫九脚步一顿,神情仍是冷酷的,一抹绯红蔓延至眼尾,透着凶狠:“不要提那个!”
薛沉扫了眼他衣服上的血迹,应该不是宫九自己的,关切地问:“你怎么了?”
宫九扶着马大喘了几口气:“路遇刺杀,都是死士,武功不高,却难缠得很。奇怪的是,他们明明早已心生畏惧,满脸都是恐惧,却一个都没有退缩。主使是个吹笛子的人,怯懦胆小,躲得远远的,没有看清样貌。下次再见到他,我必定将他碎尸万段!”
又是那个吹笛子的人?
薛沉好像明白了什么。
不等他想清楚这件事和陆小凤的遭遇有什么具体的关联,就感觉氛围有些不对劲,薛沉抬眼,看到宫九神情隐忍痛苦,眼睛越发红了,他终于还是放弃了忍耐,再也看不到冷酷和自负,人设全崩,只有满满的欲色:“鞭子……鞭子……”
薛沉:“……”
我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个弟弟。
薛沉不忍直视,但还是好声好气地跟他讲道理:“我病了好些日子,身上疲乏无力,更别提腿脚不便,挥起鞭子来也不方便,乖,让胡生过来打你。”
“谢珩……求你了……”
薛沉才不理他,直接喊了胡生过来。
他费力地扶着车厢身体前倾,关好门窗,阻挡了一部分声音,坐回原处,捂住耳朵,跟系统抱怨:【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系统迟疑:【要不你再开个新马甲?】
薛沉:【有什么用?】
系统:【分散注意力啊。】
薛沉:【不了,我害怕。】
系统:【你怕什么?】
薛沉:【我怕你把新马甲也丢我弟这里。】
系统:【……】
就算捂住耳朵,薛沉都能听到外面的声音,抽了至少半个小时才停下来。
刚开始薛沉还捂着耳朵,过了四五分钟手就酸了,生无可恋地放下手,安静等待宫九完事。
薛沉:【光天化日,顶着我的脸在公共场合做这种事情!嚎的这么大声,他就不怕附近有人吗!有没有考虑过别人的感受!】
系统:【你可以抽他一顿撒气。】
薛沉:【我为什么奖励他!】
系统:【要不别忍了,直接杀了他。】
薛沉:【你怎么这么恶毒,他可是我亲弟弟!】
系统:【……】
鞭子破空的声音渐渐停了下来,叫喊声变成了细碎的喘息。
过了好一会儿,宫九进了车厢,坐在薛沉旁边,脱掉脏兮兮的外袍丢到了外面。
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就算宫九神通广大,也不可能凭空变出干净的衣服和水。
他身上的痕迹已经复原,洁白的深衣上带着红彤彤的鞭痕和在地上蹭到的尘土,还有一股难言的尴尬味道。
宫九发冠都是歪的,鬓角处的发丝垂下,衣服肮脏凌乱,冷酷的面容都显得柔和了。
他淡淡地说:“我发作时,你说了什么?”
薛沉装没听到,撇过脸去看着窗外。
系统:【你说了什么?】
薛沉:【我让他乖。】
宫九取下发冠,粗粗地梳理头发,盯着旁边的人,眼神冷厉,如有实质:“看来你是真的不怕我。”
薛沉仍旧看着外面,胡生已经不知所踪,车夫在很远的地方休息,这里只有他和宫九。
薛沉:“你希望我怕你?”
宫九:“畏惧我的人更容易掌控,用起来才趁手。”
薛沉:“你已经完全掌控了我。”
宫九:“所以我才没有怪罪你的无礼,更没有对你用什么手段。我只是很好奇,你出身微贱,又无父母教养,还有个傲慢强势的兄长处处打压你,本该怯懦胆小,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因为我从来都没有认命。”薛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在脑子里愉快地跟系统说:【这笨蛋弟弟,懵圈了吧。】
系统更懵:【啊?】
薛沉:【你以为他是在怀疑我吗?根本就不是,他是在怀疑自己,为什么总是从我身上看到哥哥的影子。他会因此对我格外宽容忍让,也会觉得我不配跟他哥相提并论,像现在这样没事找事。】
系统:【你不是说宫九的小心思太多,把他当亲弟弟看,会被坑的底裤都没了吗?】
薛沉:【不冲突啊,很多掌控和压迫都是与爱并行的。】
大半个时辰后,胡生回来了,还拿了一套新的白衣。
薛沉腿脚不便,宫九没把他赶出马车,当着他的面换好衣服,用白色的发带将头发束起,又变成了冷静沉稳,极有风度的模样。
一行人继续赶路,大概是宫九把行刺的死士杀得差不多了,后面几日都很安稳,没有再遇到那个吹笛子的人。
宫九回来以后,薛沉的生活水平直线上升。
马车换了更宽敞的,被褥枕头、桌凳茶几一应俱全,食物的种类丰盛起来,酒水也是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唯一不好的是,宫九带他去城里看大夫,开了一堆非常难喝的药,每天都要喝满满的两碗,撑得薛沉饭都吃不下去了。
这些药的效果非常好,喝完三剂,薛沉的感冒就好全了。
宫九开始给他安排工作:“进城后,胡生会带你找地方落脚,最多明日,会有人送几份账簿过去,你用最快的速度把账目算好,算完直接交给我。”
“好。”薛沉提醒他:“你曾答应过我的,要买炼丹的材料,什么时候买?”
宫九:“这些小事让胡生来做就好,不必问我。”
薛沉:“胡生要是有钱,我早就买好了,你倒是给他钱。”
宫九:“……”忘了。
马车行驶至城门口,守城的将士上前盘问,“里面什么人?报上姓名。”
宫九没有说话,慢条斯理地从袖中取出一枚精致的令牌递了出去。
胡生接过令牌,拿给外面的士兵,待看清楚令牌上的字样,那几个粗声粗气的军汉即刻告罪,连忙将令牌双手奉还:“原来是世子亲临,得罪了。请世子这边先行。”
士兵们把其他人驱赶到一边,让出一条路来,恭敬地目送马车进城。
除了皇帝之外,天底下最尊贵的人就是太平王,太平王的儿子同样显贵至极,哪怕原主病弱,不常出门,也是深有体会。
宫九的令牌是太平王送的生辰贺礼。
那年太平王偶然得了一块品质上乘的红玉,触手温润,通透澄澈,没有半点杂质,他便命人将这块玉石做成了两枚玉牌,正面刻着“太平安乐”的字样,反面是精细的团纹祥云,分别赠给了两个儿子。
这玉牌不止有观赏价值,还可以代行太平王之权,哪怕是军队也能调拨。薛沉那个一直收在库房里,从来没有用过。
宫九拿出令牌的时候,他一眼就认出来了。
马车进了城,薛沉故作疑惑地问:“你是王府世子?”
这是不打算装了?
宫九淡淡地说:“这枚令牌是太平王世子的信物,借过来用一用,可以省下很多麻烦。若有人问起你的身份,直接说是太平王世子的人就好。”
薛沉笑着说:“我还以为你就是太平王世子。”
宫九:“你还真是敢说。”
宫九的话句句属实,没有半句谎言,但也没有任何正面回应,只是用似是而非的话,误导别人以为他在否认太平王世子的身份。
薛沉要不是他亲哥,肯定就信了。
他默默地跟系统感慨:【我们三个加起来得有1599个心眼子。】
系统满头问号:【谁三个?这个数是怎么来的,怎么有零有整的?】
薛沉:【我和我弟一人800个心眼,再加上你,1599个。】
系统:【????我为什么是负数?】
薛沉:【因为你缺心眼。】
系统:【哔——我哔——你哔——】
“九少爷,公子,到了。”胡生说。
宫九率先下车,薛沉被胡生抱出来以后才发现,一路同行的那个车夫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宫九找的住处比薛沉想象中大很多,正门紧闭,门槛至少有二十厘米高,旁边的侧门开着,宫九完全没有等薛沉的意思,进去之后几步就没影了。
“你以前来过这里吗?”薛沉问。
“没有。”胡生从小门进来,“这是第一次。”
一个管家打扮的中年男人匆匆过来迎接,看到薛沉被人抱着,也没有表现得很惊讶:“阁下可是谢珩谢公子?”
“我是谢珩。”
“小人姓仇名书,府上的大小事宜都是小人管着。九少爷早在半个月前就传信说您要来,小人已经让人都收拾好了,您请往这边走。”
薛沉自己走不了,被人抱在怀里与陌生人交谈,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尴尬。
他本来应该打听一下仇书听命于太平王府还是无名岛,现在一个字都不想说,态度冷淡极了,被胡生抱着穿过抄手游廊,围着院子绕了大半圈,从月亮门里过来,进了西边的别院。
院子里生长着一棵茂密的红豆杉,看起来非常有生机。
屋里的家具不多,宽敞又干净。
薛沉坐在堂屋的椅子上:“他呢?”
仇书愣了一下:“您说九少爷?九少爷才从外面回来,大约是要沐浴更衣,晚上去赴州府衙门的接风宴。”
薛沉皱了皱眉:“我是问宫九住在哪里,离这边近吗?”
这才是头等大事,关系到他晚上能不能睡好。
仇书:“九少爷住在东院的苍云轩,离红豆居有一段距离,从这里过去,至少要走一炷香的功夫。”
薛沉:“这里叫红豆居?”
仇书:“这座宅院本是江西富户陈兴业的家宅,可惜富不过三代,陈家便没落了,陈家的子孙变卖祖产,九少爷便买下来,做个落脚的地方。外面院子里的那颗红豆杉就是陈兴业发家时种下的,长寿得很,已经活了近百年,为了讨个好兆头,这院子便更名红豆居。”
太坦诚了!
这就是正式员工的待遇吗?
薛沉突然觉得无名岛挺不错的,管吃管住,钱多事少,还能公费旅游。
唯一不太好的是老板xp独特,涩起来完全不顾员工死活。
仇书:“热水过会儿就会有人送来。九少爷心里记挂着您,特意换了屋子里的茶具,柜子里的衣服也都是按照您的尺寸新做出来的,谢公子可以放心使用。”
薛沉:“他有心了。”
仇书:“您若是没有其他吩咐,小人就先告退。”
薛沉:“下去吧。”
薛沉洗了个澡,被胡生抱到矮凳上坐着,任由他给自己擦头发。
隔着轻薄的碧绿纱帐,婢女们将饭菜端上桌。
莲花血鸭、酒糟鱼、藜蒿炒腊肉、永和豆腐、萝卜饼、瓦罐煨汤,几道菜就将不算大的桌子占的满满的。
热腾腾的菜肴香气诱人,薛沉本来不饿的,闻到味道突然觉得再晚一会儿自己就要饿死了。
他冷着脸:“宫九此刻应该去赴宴了吧?”
弟弟出去吃席不带我!
那边是当地的官员请客吃饭,肯定是最好的厨师,最新鲜的食材,档次比他现在这顿高出不知道多少。
薛沉:【好馋啊。】
系统:【他不是给你钱了?明天去最贵的酒楼吃!】
薛沉:【不是一码事。我得争取一下上桌的资格。】
系统:【怎么就没有资格上桌呢?一会儿你吃饭的时候趴地上吃?】
薛沉:【……有病吧你。】
胡生看得出来薛沉有点不高兴,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自己琢磨着,给宫九说了几句好话:“那些朝廷里的鹰犬各个难缠,又极其讲究面子排场,九少爷还不知道要交际到什么时候。公子若是累了,用过饭后就先休息吧,等九少爷回来,我去把账簿拿来就是。”
宫九不止不带他去吃席,还让他加班工作!
擦完头发后,胡生抱着他来到饭桌这边,薛沉神色恹恹,优雅得体地吃吃吃吃,吃的差不多了以后一边喝汤一边吃萝卜糕,晚饭结束后,他让胡生把酒留下,趁人不注意,将里面的酒全都倒掉,换成了另一只壶里的白水,假装成喝酒的样子,继续吃茶饼。
系统:【这也行?】
薛沉:【不是你说的,只要别人觉得我符合人设就行吗?你就说同步率涨没涨吧。】
系统:【……涨了,同步率+1。】
宫九回来已是深夜,看到这边还亮着灯,便直接过来了。
看到端坐在桌边,因烛光黯淡而稍显模糊的单薄身影,恍惚中好像看到了远在王府中的兄长。
“你在等我?”宫九挑眉,走进了屋里。
他原本打算放下账簿就离开,看到神情沉静的青年后改变了主意,直接过来坐到他的对面。
薛沉淡淡地说:“我在吃东西。”
宫九看着他吃,也跟着拿了一块茶饼。
这茶饼是用面粉制成的,混着茶油、桂花、饴糖、芝麻烘烤而成,个头小小的,芳醇酥香。
他原本没想让薛沉知道太多,看到薛沉如此有上进心,权衡完利弊,确定没什么要紧的,开口说道:“来时你应该看到了,不久之前,这附近出现了蝗灾。”
“我知道。”
“总有人想借着灾年捞上一笔,欺上瞒下,中饱私囊。”
薛沉问:“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宫九抬眸与他对视,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我也想要这笔钱。”
他拿出几本账簿,放在桌上,推到薛沉那边:“这是隆兴府衙近几年的钱粮收支,最下面的是隆兴府的人口数目,我要你尽快将账目查清,我也会派人去核实真正的人口数量。”
薛沉拿过账簿,翻看了几页:“拿到钱之后呢?”
“太平王掌管天下兵马,轻易不能得罪。我打着太平王世子的名义来到这里,也不好做的太过分,免得惹人起疑心。我会想办法把钱财作为粮饷送到军中,从里面取出不起眼的一小部分,收进自己的口袋里。”他目光变得锐利:“你能不能把账目做平?”
比想象中收敛很多,薛沉还以为这坑爹玩意会把钱全都卷走,再找个倒霉替罪羊出来背锅呢。
薛沉还是那副淡淡的模样:“能。”
宫九满意地说:“很好。”
薛沉喝掉杯子里的水:“还有事吗?”
宫九对有能力的下属很宽容:“没事了,我……”
“没事就过来帮我按一按腰吧。”薛沉说,“胡生的手劲大,内力浅,虽然很尽心,但没有你按的舒服。坐了几天马车,身子都要散架了。”
宫九:“……”
薛沉笑笑:“麻烦你抱我过去。”
宫九:“……”
宫九按摩的很舒服,两具身体差不多同时掉线,薛沉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离开的。
这一觉睡得神清气爽,用完早饭,薛沉来到旁边的书房,打开门窗让阳光透进来,在矮桌后面的软垫盘腿坐好,打开账簿,粗略翻了一遍,弄明白大概,回到开头,逐字看起。
隆兴府位处江南西路,属于路级驻所,与江南东路共称为“江南”,治下有南昌和新建两个县,是重要的粮食产地,经济也非常发达。
这场蝗灾影响颇广,不止隆兴府,江州、筠州等十余个州府都受到了影响。
朝廷往这边调拨了钱款,州府衙门开仓放粮救济百姓,同时高价从临近的州县商人手上买粮食。
本朝以孝治天下,特意修建了福田院、居养院和养济院救助贫苦无依的老人,因为重孝,饿死的青年数量比较多,更多鳏寡孤独的老人无所依靠,被送过来救助,需要拨发善款,解决老人的衣食用度。
朝廷还会为死于灾疫的百姓提供葬地、棺材、衣衾等基本的丧葬之需,每一笔支出都十分巨大。
宫九将核实到的人口数目,以及每日的变化报了过来,其中有逃难出城的,也有因为各种原因死去的。
老板急着要结果,薛沉不好像从前那样按点下班,反正没事可做,他把心思全都放在了账簿上,每日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在算账,眼神都直了,终于在第六天傍晚算出了真正的钱财数目。
薛沉一下子就精神了:【好多钱啊!】
系统:【怪不得古代的朝廷都这么缺钱,原来是被这些人给弄走了。】
薛沉:【也没有都缺钱吧,现在这个朝廷经济发达,很富有的。如果不是政策出了问题,打退敌国后,至少还能再续个二百年。】
系统:【现在不是明朝背景吗?】
薛沉:【是宋朝啊笨蛋,想想当今丞相叫什么名字,还有“隆兴府”这种称呼,很容易联想到“开封府”吧。】
系统:【原来如此!那现在是北宋还是南宋啊?】
薛沉安静片刻:【我也不知道。】
系统:【很难判断吗?】
薛沉:【我们可能在某个系列小说的循环宇宙里,南宋之后是北宋,北宋之后是南宋……】
系统:【啊?这是bug吧?等我提交一下……】
薛沉等了它一会儿。
几分钟后,系统疑惑地开口:【好奇怪,主脑说你讲的时间循环是真的,但是这个世界很正常,没有bug。】
薛沉叹气:【我就知道。】
系统:【到底是什么呀?为什么会这样?】
薛沉:【因为诸葛正我。北宋时他已经是个老头,南宋他却只有三十多岁。靖康之变……都是以前的事了,现在想再多也没用……我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只看数字都如此震撼,要是有人把银子放在这里,说不定我也把持不住。】
他端坐在桌前,低头看着账簿沉思。
宫九被陆小凤杀死前,负责给太平王运送价值三千五百万两的金银珠宝,他找了十三家镖局一起运,押镖的人就有103个。
那时候的宫九一点都没有避嫌的意思,直接把三千五百万两的东西全部侵吞,胃口大得很。
现在可没有原著那么安稳,不知道宫九是否依然做出那样的选择。
账簿上的墨迹已干,薛沉抬头:“胡生。”
胡生从外面进来:“公子。”
薛沉最后确认了一遍,合上账簿:“拿去给宫九吧。”
胡生没有立刻离开,见青年疲惫的模样有些不忍:“我先送公子回房。”
得到准许后,他过来扶薛沉起身,绵软无力的双腿突然间紧绷,颤抖了起来。
薛沉第一次感受到两条小腿的存在,疼得他眼泪都快出来了。
他痛呼一声,不知怎么就想起了怨种弟弟,连忙咬紧牙关,紧紧闭嘴,绝不发出一点声音。
胡生也吓了一跳:“公子,这是怎么了?”
薛沉抓着胡生的胳膊,手背上青筋暴起,稍稍适应了一下,松开一只手用力按住右腿:“坐太久,抽筋了。”
胡生连忙给他揉腿,僵硬的筋肉揉开,渐渐平息下来。
薛沉额头上都是冷汗,脸色苍白,看起来比刚才还要疲累。
胡生正想带他回卧房休息,宫九跟个鬼似的突然出现。
看到薛沉的模样,他冷酷自负的神色中多了点耐人寻味的意思,饶有兴趣地问:“你这是怎么了?”
每次在人前犯病,只要宫九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唯独薛沉是个例外。
他一点都没有掩饰过自己的嫌弃,每次都会回避,事后也一点都不怕他,情绪平淡稳定,将宫九衬托得像个格外可笑。
现在终于轮到他在宫九面前出丑了。
薛沉感觉被他羞辱了,冷冷地说:“你进来怎么不敲门?”
【设定同步率+3,当前马甲同步率87%,可用技能点40。】
薛沉气愤:【你也骂我!】
系统:【我也没想到同步率会在这个时候增加……我真没骂你,是你太敏感了。】
薛沉:【你还骂我敏感!】
系统:【……】
宫九说:“门是开着的。”
胡生以为薛沉想去休息了,听到呼喊进来打算带他去卧房,没有把门关上。
薛沉一把抓过桌上的账簿朝他丢过去:“出去!”
宫九接住账簿,翻开看了几眼,确定上面的数目订正完毕,该算的全都已经算好,看向薛沉的眼神稍缓,多了几分欣赏。
看在他能力出众的份上,宫九决定容忍薛沉的这些无关紧要的小毛病,不跟他一般计较了。颇为宽容地说:“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扰了。”
“等等。”薛沉看到他恨不得立刻去捞钱的模样,突然就不想让他走了。
宫九有所预感。
平复下情绪,薛沉嗓音柔和:“我这几日操劳过度,腿上难受得厉害,你来帮我按一按。”
宫九:“……”
预感成真。
薛沉让胡生退下,想了想,又嘱咐他千万别走远,万一宫九突然犯病,也好过来顶上。
他挪动了一下重新失去知觉的双腿,刚才抽筋弄得衣服都皱了,两条腿的肌肉不多,摸着很细软,因为血液循环不畅,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温度偏低。
“去那边的榻上。”薛沉扬了扬下巴。
宫九看了眼账簿,又看了眼薛沉,神情越发冷酷,默不作声地过来,抱起薛沉,把他放到旁边的榻上。
薛沉脱掉鞋袜,把腿搬了上去,曲起左腿,慢慢揉按左膝:“这几天外面死的人太多,尸体处理不及时,难免生出疫病,你最好有所准备。”
宫九蹲在榻前,用上内力,给他揉另一条腿:“这些事情自有州府衙门来做,与我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