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曼跟在他的身后,神情雀跃,眼眸中透着希望的光:“宫九,谢谢你。”
她以为自己会在这座小岛上呆一辈子,没想到还有离开的那一日。虽然没有真正地获得自由,却也看到了别样的景色。
船只启航,将无名岛甩在了身后。
那座巨大的岛屿越来越小,最后变得微不足道。
谢珩制作的药材还在晾晒的阶段,得过几天才能做好。
离开了小老头和牛肉汤的视线,薛沉一点都不想扮演弟弟的受虐癖,他干脆把自己关在屋里,一路上都很少出来。
几天后,船只靠岸。
薛沉派人往太平王府递了家书,裴锐也到了休沐的日子。
大行的休沐制度跟宋朝差不多,平时都是十天休一次假,一个月只能休息三天。
不过除了日常的休假,还有各种各样的节假。比如皇帝自创的天应节、真元节、宁贶节等等,小节日都会放一天假,大的节日休息三天,春节、清明和冬至可以休一周,立秋、春分、立夏这样的节气也有一天的假期。
这些假期不止朝中的官员有,工匠、军人和学生也都这样休息。
不过战争时期,会取消所有的假期,把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和金国作战中。
如果一直都不打仗,裴锐每年的假期足足有一百二十多天。
对其他人来说,假期多可能是件好事,但是裴锐工作清闲,和同事相处的就像亲兄弟一样,比在家里彻夜难眠好多了。
但是他却不得不回去。
神侯府没有具体的下班时间,追命把卷宗送到诸葛正我那里,回来就看到裴锐站在门前,像一棵青竹,挺拔清俊。
追命邀请道:“小绵,一起去晚饭?”
裴锐沉默了一会儿,慢吞吞地问:“一起去我家?”
追命:“你要回家?特意站在这里等我,原来是打算跟我道别?”
裴锐点头:“一起。”
追命有些为难。
他和太平王从未有过来往,如果和小绵一起去太平王府,实在有些冒昧。
可是他很想去拜访一下。
小绵的反应比较慢,人也不算精明。追命总是放心不下他,担心这孩子被人利用。
追命不够资格与太平王来往,只从世叔那里知道了这位铁血王爷的只言片语。
太平王的军事能力很强,是个带兵打仗的好手,他平日呆在军中,与朝廷官员都是泛泛之交,礼数周全,但是没有跟谁走得特别近过。
追命很想知道太平王究竟是个怎样的人,还有太平王的两位公子……
他不想错过这次机会,更不想让小绵为难。
小绵只是太平王的养子,他把王府当做了家,其他人未必那么认为。
追命:“你想邀请我上门做客,至少得有一个合适的理由。”
裴锐:“理由?”
追命:“否则我们可以去外面吃,吃过饭以后再分开,也都是一样的,没有必要非得去王府。”
裴锐想了想;“去看花瓶?”
追命还以为他会改口,去外面吃完以后再回家,没想到小绵直来直去,完全没有想过他的提议,而是真的在认真想理由。
只是这个理由,实在有些一言难尽。
追命:“小绵,花瓶对我很重要,但是其他人并不知道。而且哪里有跑到别人家里去追思故人的?这个理由一点都不合适。”
薛沉:【我觉得很好啊,还能借着看花瓶的名义去我那里看我弟。】
系统:【是一种不顾追命死活的好。】
薛沉:【哪里不顾他死活了?受伤的人只有我弟好不好?】
系统:【对哦,无论追命用多么离谱的借口过去,看到你弟以后都会被震撼到,根本不可能有心情在意自己了……你不是不愿透露宫九的隐私吗?】
薛沉:【又不是在我弟发病的时候过去。】
裴锐伸手,抓住了追命的手腕,拉着他往前面走。
他抓的很用力,追命因药物缘故,上半身不着力,竟然没能挣开,被裴锐拽着踉跄走了两步:“小绵,你先放开我。”
裴锐松手,面朝追命的方向侧了侧头,缓缓眨了下眼睛。
追命见他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无奈地说:“为什么一定要带我去太平王府?这次休沐突然回府,是王爷的意思吗?”
裴锐:“我爹很忙。”
追命:“所以?”
裴锐:“二哥也很忙,只有大哥一个人在家。”
追命恍然大悟:“你想带我去拜访薛公子,这倒也说得过去。”
诸葛正我和太平王平辈相交,他和薛沉也算是平辈。而且他和小绵的亲生姐姐有渊源,也算是小绵的亲人,跟薛沉也能说得上话。
裴锐伸手抓了一下,不知道握住了追命身体的哪个部位,他有些疑惑地摸索着,然后就被追命握住了手,从身上拿开了。
“别乱摸。”
裴锐仍旧是那副清冷的神情,只是那双没有焦距的灰色眼睛里似乎透露出几分迷茫。
薛沉:【我好像不小心摸到他的胸肌了。】
系统:【胸肌而已,大绵小绵都有。】
薛沉:【摸别人和摸自己还是不一样的,摸自己的时候是双重感受,既摸了别人,又被人给摸了。对追命做这种事,我真的要反应一会儿,才能分得清楚不小心碰到了哪儿。】
系统:【小绵太不容易了。】
去太平王府前,追命特意去换了身衣服。
他平时不是很在意自己的形象,下巴上有胡茬,头发梳的很随意,穿衣也是怎么舒服怎么来,而且弄得浑身都是酒气。
这副模样平时还好,在比较正式的场合就显得不太尊重别人了。
追命把自己收拾利落,和裴锐一起离开了老楼。
他问:“我是不是该带点礼物过去?酒?薛公子身体不好,应该喝不了酒,难道带药材?小绵,你知不知道他喜欢什么?”
裴锐:“点心!”
追命:“那就去买点心。”
裴锐:“王府附近有一家,大哥很喜欢。”
追命:“都听你的。”
二人来到合芳斋门口,裴锐像个小动物似的,轻轻嗅了嗅。
追命觉得他可爱极了,想到小绵是因为眼睛看不到,才会做出这样的举动,又觉得有些心疼。
裴锐谨慎地移步,碰到门槛后,略微抬高腿,迈了进来。
薛沉:【我现在有一种大绵闭着眼睛站在死人堆里的错觉。】
系统:【……】
薛沉:【我好像知道大绵对血液的渴望,跟其他人的区别在哪儿了。】
系统:【有什么区别啊?】
薛沉:【好像大绵那边的食欲被放大了,就好像平时我就是馋,但是不至于馋的失去理智。大绵那里,就好像饿了很久很久一样,极其地渴望血液。大概跟我弟渴望疼痛时会失去理智差不多,都是很不讲道理的心理疾病。】
系统:【我好像也有点明白了。】
追命很少来这种雅致的店里,他看了看四周,问裴锐:“薛公子爱吃什么?”
裴锐:“他都喜欢。”
追命看到他好奇的模样,知道他只能闻到香气,却什么都看不到。
他是个很粗糙的人,平时除了喝酒,没什么别的爱好,每天带小绵吃饭也都是吃些正餐,从来没有想过,这个年纪的小孩子会喜欢什么。
这应该是小绵第一次来点心铺子。
上次带他们去卧云楼,小绵一进门就去摸桌案上的点心,吃的很开心,连同卧云楼的月饼也全都拿走了,应该是喜欢甜食的。
追命粗略地问了一下价格,挑了四五样点心包了起来。
离开合芳斋后,他靠近裴锐,低声笑着说:“你看看喜欢吃什么,我多买一些,放在老楼里怎么样?”
裴锐:“好!谢谢崔命!”
追命头疼地说:“你要实在记不住,可以直接喊我一声哥。”
裴锐点头:“三哥。”
追命:“……”
他在师门中排行老三,是因为进门比较晚,其实他才是四大名捕中年纪最大的那个。裴锐的这声三哥,追命怎么听都觉得很奇怪。
明明他才是和小绵最亲近的人,为什么突然带上了其他几个师兄弟?
可是小绵这样称呼自己倒也没错,总比一直喊他“崔命”要好。
追命和裴锐来到太平王府。
府中的侍卫都认得裴锐,询问过追命的身份后,就让他们进来了。
追命知道小绵的思维简单,怕是不懂礼节。他委婉地提醒:“我是否应该先去拜访府上的主人?”
裴锐想了想,抓着他的手腕,带他往自己的住处走:“我和爹住的很近,爹一回家,我就能听到。”
追命欲言又止。
系统:【我怎么感觉,好像忽略了什么……】
薛沉:【小绵每晚都能听到奇怪的动静?】
系统:【对对,就是这个。哔,你这不是往太平王身上泼脏水吗?你爹的一世英名都要被你给毁了!】
薛沉:【没办法,我和爹住的近是事实,就算现在不告诉崔命,一会儿他还是会知道的。不如坦荡一点。】
系统:【不做无谓的挣扎?】
薛沉:【是坦荡不是摆烂!等崔命问的时候,跟他解释清楚就好了。】
系统:【小绵的人设,真的能解释清楚吗?】
薛沉:【未必。】
系统:【……】
太惨了,太平王。
裴锐住的地方是个很小的院子,里面只有三间房,还有房门前的一片空地。
院子四周种的是柏树,十分耐寒,四季常青,现在仍旧是碧绿的,显得整个院子生气盎然。
院子的中心有一口井,井沿四周用青砖垒砌,比地面高出许多。
裴锐站在院子里,侧耳听了听:“我爹不在家。”
追命看到院子外面整洁简单,不禁有些担心,屋里是不是也跟外面一样空旷。
他正想跟小绵说,想去屋里坐一坐,裴锐道:“我们去大哥那里。”
哪有时间带追命参观,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吃点心了。
追命顿了顿:“好。”
裴锐对府上很熟悉,就算双目失明,也能认得路。
他领着追命,来到了本体的院子,敲了敲房门。
小荷打开了一条缝隙,看到裴锐后似乎有些紧张:“三公子。”
系统:【你弟该不会是刚挨完打吧?】
薛沉:【我以为失去名声的是我爹,没想到很有可能是我自己。】
系统:【……】
裴锐轻轻嗅了嗅,闻到了极淡的血腥味,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味道,应该是都散的差不多了。
裴锐:“大哥呢?”
小荷:“大公子今日身体不适,正在里面歇息,三公子请改日再来吧。”
这几天所有的人来见宫九,得到的都是这样的回答。
裴锐有所耳闻,很佩服宫九这种摆烂式的扮演,连府上的那些琐事都推掉,全都交给管家处理了。
裴锐:“可是我带了朋友过来,还有合芳斋的点心。”
屋里传来一道虚弱的声音:“小荷,让他们进来吧。”
系统:【好像啊!】
薛沉:【毕竟是双胞胎,我了解他,他也了解我,扮演起对方难度不高。】
系统:【他怎么突然同意见你们了?】
薛沉:【因为按照我的人设,听到小绵这么说是一定会同意的。而且我还带了合芳斋的点心,我弟听到点心,就想到了我,想到我,他的心情就会有波动。】
系统:【我还以为你买点心只是因为馋,没想到还有这个意思。】
小荷打开房门,请他们两个人入内。
宫九穿了一件绛紫色的宽袍,脸色苍白,坐在窗边的矮榻上,屋子里燃着熏香,窗户打开一条缝隙,轻风吹进来,冲淡了药味和血腥味。
他淡淡一笑:“小绵,你来了。”
裴锐点头,指着旁边的追命说:“大哥,这是三哥。”
追命:“????”
宫九的表情险些裂开,他反应很快,迅速调整过来,只是轻轻皱了下眉:“你只有两个哥哥,哪里来的三哥?”
追命现在才反应过来,小绵喊他三哥,不是因为他在神侯府排行第三,而是因为他在太平王府已经有了两位兄长,所以才叫自己三哥!
他轻咳一声,尴尬地说:“在下神侯府崔略商,见过大公子。”
宫九淡淡地说:“原来是崔三爷,难怪小绵会这般称呼你。只是这样似乎有些不妥,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爹又多了一个儿子。”
追命:“……”
追命万万没想到,小绵会在薛公子面前直接称呼他为“三哥”。
薛公子似乎并不喜欢这个称呼,追命也不想掺和到太平王府这边来。
早知道就不让小绵改口了……
宫九非常恼火。
他不想跟兄长之外的任何人称兄道弟,也不想兄长有自己以外的其他兄弟。
裴锐不过是那个男人的义子,却将一个陌生人带回了王府,还称呼他为“三哥”。
他有什么资格!
如果他现在用的是自己的身份,必然已经拔剑,和裴锐打起来了。
可是他还在扮演薛沉,决不能暴露身份,否则身处无名岛的大哥,很有可能会有性命之忧。
他更不可能给兄长的名声抹黑,只能把怒火憋在心里,表面摆出温和宽容的样子。
在场的两个人心思各异,只有裴锐,双眸没有焦距,一声不吭地站在那里,似乎在神游天外。
追命歉意地说:“是我的名字太复杂,小绵总是叫错,所以才这样称呼的。我并非有意冒犯,只是恰好在神侯府中行三……还请薛公子不要怪罪。”
宫九说:“原来是我误会了……方才说的话,实在失礼,也请崔三爷不要放在心上。”
追命也很大方地说:“薛公子太客气了。”
薛沉:【崔命肯定更加警惕了。】
系统:【他们不是和好了吗?】
薛沉:【我弟刚才露出了破绽,他的语气和神态无可指摘,但是“以为我爹又多了一个儿子”这样的话,其实很刻薄的。他后面越温柔,就跟这句话相差的越大,追命早就有所怀疑,现在肯定觉得我表里不一,对薛大公子保持戒备。】
系统恍然大悟:【这才是你这么做的真正原因吧。】
薛沉:【不是,主要是觉得很好玩,这个只是顺带的。】
系统:【……】
追命收敛起了警惕和防备,就像是个普通的客人一样,很有礼貌地跟主人寒暄。
他拿出来之前买的点心:“我也不知道该带些什么过来,小绵说大公子喜欢这些。”
宫九看到合芳斋的字样就想起了大哥临走前交给自己的那些点心,神情柔和:“小绵有心了。”
小荷见状,取了碟子过来,打开点心匣子,逐份装在碗碟中,摆放在了桌上。
她又去烧了一壶水,沏了壶清香的茉莉花茶待客。
裴锐伸手摸了一块点心,直接塞进了嘴里。
宫九有些不悦,不过这些东西,不是大哥带过来的,分享给其他人倒也无所谓。
追命:“我听闻大公子病重,不知现在可好些了?”
宫九揉了揉额头,轻笑道:“涟儿为我寻访名医,几番诊治,仍旧没有什么起色。今日如果不是小绵第一次带朋友回来,我也不会答应见客。”
追命:“是我打扰了。”
宫九:“是我自己体虚,怪不得其他人。”
裴锐又摸了一块点心。
追命:“大公子今日看起来精神还不错。”
宫九怔了怔:“是吗。”
追命:“大公子还请放宽心。”
宫九:“嗯。”
裴锐喝了口茶,又在桌子上摸了摸,拿到跟前闻了一下,没有辨认出是什么,塞进嘴里以后才尝出来是樱桃蜜煎。
宫九扫视桌案,发现追命带来的点心,竟然没有一样是大哥买过的,不禁兴致缺缺。
他只饮花茶,碰也没有碰。
裴锐还在不停地吃。
系统说:【你吃这么快做什么?】
薛沉:【一会儿就该走了,多吃一口是一口。】
系统:【……】
宫九觉得应付地差不多,眉眼中流露出疲色:“小荷,去拿我的药过来。”
系统:【你的乌梅丸子要暴露了!】
薛沉:【不会的,临走之前我把药都带走了,我弟这边的药,可能是他自己弄出来掩人耳目的。】
系统:【你们真不愧是亲兄弟。】
薛沉:【过奖了。】
小荷拿了药瓶过来,倒出几粒,放在宫九的手心:“大公子又头疼了吗?”
宫九懒散地应道:“嗯。”
小荷倒了杯水:“公子。”
系统:【小荷演的好不走心,连关心都没有。】
小荷是薛沉的贴身婢女,又早就投靠了宫九,兄弟两个都没有想过瞒着她。
薛沉和宫九互换身份,唯一的知情人就是小荷。
她可以在宫九装病时帮他打掩护,也可以在宫九真的发病时帮他度过难关,非常可靠。
只是她对待宫九和薛沉的态度有所区别。
在薛沉面前,小荷明显会放松很多,她关心薛沉的身体,有时候会忍不住念叨几句。可是在宫九面前,她完全的顺从,一个字都不敢多言。
薛沉:“没事,反正追命不清楚我跟她的相处模式,这一点倒是不会引人怀疑。”
宫九服下药后,躺回榻上,歉意地说:“失礼了。”
追命:“大公子身体不适,应该好好歇息,我就不打扰了。”
宫九:“本该亲自出门相送,只是我身上无力,只能由丫鬟代劳了。”
追命:“大公子太客气了。”
他看了眼裴锐,发现这孩子还在吃,轻咳一声:“小绵,你不走吗?”
裴锐:“我想在大哥这里再呆一会儿。”
说完他能明显的感觉到来自宫九的压迫感,他抬头望着宫九的方向,缓缓地眨了下眼睛:“大哥?你怎么了?”
宫九:“大哥累了,崔三爷是你的朋友,你把人带到府上,却不管他了,是不是不太好?小绵听话,去陪陪崔三爷,让大哥好好休息。”
裴锐伸手,最后拿了一块点心,恋恋不舍地说:“好吧。”
薛沉:【我弟演的我,其实跟真实的我还是有差距的。】
系统:【毕竟他不是真正的你。】
薛沉:【没错,我毕竟不是他这样的变态,变态演正常人,只能去揣摩正常人的心思,却无法真正的理解。我要是跟他这样说话,怎么可能赢得全府上下的好感。】
系统:【……】
裴锐跟在追命后面,离开了本体的小院。
追命很沉默,他一直在思考薛大公子身上的违和感。
他之前以为薛大公子一直在装病,用病弱来掩饰野心,背地里帮助太平王做什么不可见人的事。
今日他来的突然,薛大公子绝不可能提前准备,他房间里的汤药味道,还有似有若无的血腥味,都足以说明这个人是真的沉疴已久,而且病的不轻。
薛大公子并非表面这般和善,他肯定怀有其他的心思,就是不知道,他是病了太久,导致内里性情扭曲,还是刻意在外人面前伪装自己,以便瞒过自己的真实面目。
追命轻轻叹了口气。
不管怎么说,小绵都很喜欢这个哥哥。
若有一日,薛大公子不愿再瞒下去,小绵肯定会伤心的。
裴锐咽下嘴里的点心:“崔命,我们再去合芳斋买点心好不好?”
追命反应过来,好笑地说:“方才那些点心,大公子一块都没有动,倒是你在吃个不停。我看喜欢这些点心的不是大公子,而是另有其人吧。”
裴锐十分茫然,歪了歪头。
追命捏了把他的脸,找他算账:“你怎么不喊三哥了?”
裴锐:“三哥。”
追命无奈,小绵完全听不懂话里的深意,也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兴师问罪,他怕是连薛公子刚才的不快都没有意识到,可能真的觉得,自己给太平王当儿子是什么好事。
“小绵,以后不准喊我三哥了。”
“为什么?”
“你现在已经是太平王的儿子,我们私底下可以将彼此当做兄弟,亲人,怎样称呼都好,但是明面上还是要划清界限,否则会招来太平王的不悦。”
裴锐摇头。
追命问:“这是是什么意思?”
裴锐继续摇头。
追命:“你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裴锐有些沮丧。
追命:“听不懂就算了,你只要照我说的做就好,你是小透的弟弟,也就是我的弟弟,我不会害你的。”
裴锐:“你看到花瓶了吗?”
追命愣了一下,回想起薛公子的房间,隐约记得他身后的窗台上摆放了一个精美的杏色瓷瓶,瓶子里的鲜花格外鲜艳,几乎吸引去了他的全部目光,导致他没怎么留意过那只花瓶。
追命心中一暖。
小绵还记得这件事。
裴锐:“没有吗?”
追命:“有,我看到了。谢谢你,小绵。”
裴锐高兴起来,带着追命继续往前走,转了小半圈,又来到了王府的侧门。
追命还以为他会带自己回屋,没想到又绕了出来,径直往合芳斋那边走,不禁觉得好笑。
小绵果然还是个孩子,完全没有那些复杂的心思,仅仅吃到一块点心,就能非常满足了。
追命给他又买了些点心,这次直接带回了小绵的房间,没有分给其他人。
裴锐的屋子就像他的人一样,透着清冷,但是布置的很雅致,看得出来是花过心思的。
追命四处看了看:“你在太平王府的房间,比在老楼那边好多了。”
裴锐坐在凳子上吃着点心,闻言歪了下头。
追命:“最近还会听到吵闹的声音吗?”
裴锐摇头。
追命以为没有听到,转念一想,裴锐一直呆在老楼,哪里回过太平王府,摇头应该是不知道的意思吧。
裴锐吃的差不多就停了下来,他认真地听了听外面的声音,从凳子上站起来:“我爹回来啦。”
追命:“王爷回来了?”
裴锐点头:“可以去前面吃饭了。”
薛沉:【看吧,编造一个悲惨的过去真的很有用,我现在不停地吃,崔命也只会觉得我很可怜,让我多吃点,完全没有觉得我是个饭桶。】
系统:【你还知道自己是……】
它的声音戛然而止,最后两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来,就已经进了小黑屋。
去前院的时候,裴锐带着追命走的另一条路。
追命一直都知道太平王很有权势,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但是一直都没有什么概念,只知道他独善其身,很少卷入过朝廷斗争之中。
今日来到太平王府,见识到了王府的宏大,他才感觉到了那些很实际的东西。
来到前院的时候,太平王正好从另一条路上过来,他看到裴锐便笑了起来:“锐儿总算回家了。”
裴锐:“爹。”
太平王走过来,揽住他的肩膀:“好孩子,你这是刚从沉儿那边过来?”
裴锐沉默。
追命猜测他在费力地思考,该怎么告诉太平王,他们的确去看过大公子了,但是却不是从大公子那边过来的。
太平王担忧道:“可是沉儿那边有什么不妥?”
裴锐慢吞吞地说:“大哥在休息。”
太平王叹气。
这孩子之前虽然病着,但也不算严重,自从王妃忌日回来,就一直卧床养病。他去看过大儿子几次,大多数时候他都在昏睡,偶尔清醒也是皱着眉头,难受得一句话都不愿多说。
或许是想到了母亲,大儿子才突然病重的。
太平王不知道该怎么劝他,他很担心这个孩子就这样一病不起。
也不知他还能撑多久……
裴锐抬手,向旁边摸去,似乎是碰到了太平王的耳朵,立刻收回了手。
太平王压下愁绪:“锐儿怎么了?”
裴锐:“我带了人回来。”
追命心中不妙,这个用词,似乎有几分歧义……
太平王愣了一下:“是神侯府的人?”
他看向四周,没有看到哪位姑娘,只有一个胡子拉碴的男人站在那里,朝着自己微笑:“王爷安好。”
太平王认出了他,看看小绵,又看向追命:“怎么会是你?”
追命:“小绵一直在我那里做事,我们很投缘,是非常要好的朋友。”
太平王还以为裴锐在短短的几天里认识了哪个女孩子,与她私定终身,带回来见父母,谁知道竟然只是普通朋友。
他看向裴锐:“既然是朋友,为什么不直接说?”
裴锐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崔命不是朋友。”
追命急忙解释:“我的初恋情人是小绵的姐姐,我虽未与小透在一起过,却希望能够秉承小透的遗志,善待她的弟弟。我把小绵当做弟弟一样看待,其实跟他并没有其他关系。”
不是什么奇奇怪怪的关系!
薛沉把系统从小黑屋里放出来:【在崔命心里,我爹和我都是奇奇怪怪的人了。】
系统:【你连自己也不放过……】
薛沉:【我说过的,必须让崔命对太平王府怀有戒心,这样才能形成对我弟的有力监控。】
系统:【但是主要还是为了好玩,对吧?】
薛沉:【反正我说什么你都信。】
系统:【???所以你就胡言乱语?】
薛沉:【对。】
系统:【……】
太平王恍然大悟:“原来小透竟是你的情人,我还以为你们只是普通故交。算起来,你也算是锐儿的姐夫了,锐儿自幼孤苦无依,我替他谢谢你,这般关照他。”
追命:“王爷言重了,这也算是在下的分内之事。”
太平王笑了笑:“锐儿在军中时就冷漠孤僻,不喜与人相交,我多次劝过他,可惜这孩子一直学不会如何跟人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