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生活愈发安定,金风细雨楼一下子没了对手,渐渐地膨胀了。
诸葛正我是十八万御林军总教头出身,练兵对他来说一点都不陌生,只是百废俱兴,人手不够,整日忙得要死,还得腾出手来收拾风雨楼的人弄出的案子。
解决了几起案件后,他觉得不能再这样放任下去了,便与苏梦枕商议,把犯了事的都送到了军队里,跟新兵一起操练,苏梦枕没有异议。
其他帮派见诸葛正我连自己人都收拾,缩起头来在京城生活,有些帮派受不了管束,又畏惧四大名捕,离开京城,去了其他地方。
原先与风雨楼旗鼓相当的六分半堂气势大减。
蔡京死后,风雨楼又不停地找麻烦,总部自顾不暇,没有力气为那些下辖的会众出头,那些会众也不再上交银钱。
城下之盟定下的长街“汉界”也已名存实亡。
大厦将倾,竟如此简单。
昏暗的屋子里,雷损满身颓然,望着外面发呆。
窗外的天空乌云密布,竹叶在风雨中摇晃。
有个人影冒着大雨匆匆过来,雷损看到回过神,起身的动作一顿,复又坐下,等人进来后,给了那人一个眼神。
雷雨没有打伞,浑身都湿透了,进屋后,水顺着衣服淌个不停。
雷雨说道:“大堂主答应得爽快,只是各处都找遍了,仍旧找不到原堂主的人,想来他应该在太平王府,大堂主已经让人下了帖子,明日就去拜访。”
雷损叹了口气:“也好。你这一路也辛苦,快去换身衣裳吧。”
雷雨走后,雷损继续望着在风雨中飘摇的竹叶出神。
他这一生为了达成目的不择手段,为了六分半堂的总堂主之位。
他与总堂主雷震雷的女儿雷媚打成一片,同时和关七的妹妹关昭娣交好,设计关七和雷阵雨对决,雷阵雨成了废人,关七被炸伤脑部。
但雷震雷并没有把总堂主的位置直接交给他,雷损继续力量,推翻雷震雷,追杀他至三千里外。
之后六分半堂愈发壮大,雷损的心气也越来越高,以至于得罪了朝廷高官,不得不出家躲祸,并且擢升了狄飞惊这一助力,代他掌管六分半堂。
等灾祸过去,雷损出山,重新掌管六分半堂。这次他明白了背后有人的好处,靠上了蔡京,自此风头无两,若无意外,拿下金风细雨楼是迟早的事。
谁能想到,形势变得如此之快。
蔡京人走茶凉,太平王一家独大,诸葛正我与太平王交好,风雨楼也水涨船高。
他不能就这么认输。
金风细雨楼能搭上裴锐,六分半堂也有原飞霜。
他自认为没有为难过原飞霜,还有狄飞惊从中说和,未必没有机会。
若是原飞霜肯出力,哪怕只有一点点,他也会抓住机会,改变现在的局面,把六分半堂从暗室中带出去。
原飞霜在本体的床上,拿了本书翻看。
他一会儿躺着,一会儿趴着,一会儿盘腿坐起,换了好几个姿势。
宫九抱着手臂站在旁边,目光不善地看着他。
“去,给我拿个蜜橘来。”原飞霜头也不抬。
宫九忍无可忍,“不准在大哥床上吃东西,给我下来!”
他已经把大哥的床弄得一团糟了!
床单有褶皱了,被子掀起半边,枕头也移位半寸!
原飞霜被宫九拖下了床,把书一丢,不满地说:“你哥哥都没有说什么。”
“那是大哥心地好。”宫九冷笑。
他揪着原飞霜的领子,像提垃圾一样,把他拽到外面的房间,见薛沉正含笑看着他们打闹,顿时觉得浑身不自在。
他和大哥一样大,怎么大哥看他跟看小孩似的。
“你也是。”宫九说,“也不管管他。”
“我?”薛沉诧异。
长这么大,弟弟还是第一次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
薛沉欣慰地说:【孩子长大了。】
系统:【?】
宫九又看向原飞霜,“你到底要赖在这里多久?”
原飞霜没怎么跟雷损接触过,但是他对师兄再了解不过。
师兄神色有异,原飞霜就猜到了他在为什么发愁。
他对师兄心怀歉疚,狄飞惊真的开口求助,他应该能开口拒绝,但是心里绝对会不舒服,干脆提前躲起来。
这是原飞霜赖在太平王府的第三天。
他没来的时候,宫九一天最多过来两次,大多数时候都是在饭厅相见。
他来了以后,宫九也在这边扎根了。
要么守着薛沉,要么盯着原飞霜,本体和马甲,必须有一个在他的视线里,杜绝薛沉们独处。
原飞霜拿了个蜜橘,笑吟吟地说:“等雷损亲自出面,不论是来找你们,还是找我,都算达成了目的。那时我就回去了。”
宫九:“狄飞惊下了帖子。”
原飞霜:“那正好,让他过来,或许还能给雷损传个话。”
当着本体和宫九的面,狄飞惊肯定不会明说的。
说不定进了薛府,他会跳过自己,直接代表六分半堂向太平王示好。
薛沉提醒,“只是大堂主,还不够资格。”
宫九认可地点头。
上位者总喜欢言语暗示,有话也不会明说。
一是因为不留证据,若办错了,方便下属担罪,二是通过这种不可捉摸,在下属面前树立自己的权威。
狄飞惊是六分半堂的二把手,雷损隐居幕后,看似是他一手操控着六分半堂,实际情况却并非如此。
如果雷损撕毁约定,只需要说一句把所有的事都推到狄飞惊身上,就能逃避舆论。
狄飞惊这个大堂主,在其他人看来可能很分量,可要轮身份地位,还不足以与太平王府的公子平视。
更何况六分半堂已经大不如从前。
宫九:“大哥准备吃下六分半堂?”
“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而人主兼礼之,此所以乱也。(注)”薛沉说,“‘文’已经掌握在国家手中了,‘武’自然也要收回。这世上最大的暴力,只能是国家律法。”
宫九:“若子孙后代……”
他和他哥都不太像是能有子孙后代的样子,指望他俩生,还不如指望太平王呢。
“所以我说的是国家律法,而不是皇权。”薛沉笑了笑,“你有没有想过,皇帝的权力是从哪里来的?”
“上天?”
“这个答案,你自己都不信吧。”薛沉看向自己的马甲,“霜儿,你说。”
系统:【该演的时候敷衍,不用演了,演的这么起劲。】
薛沉:【你不懂,演戏需要观众,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成为我的观众。】
系统:【那我呢!!!】
薛沉:【你要是不想看,可以进小黑屋。】
系统:【……还是算了吧。】
宫九猛然看向原飞霜。
哥哥为什么会称呼你霜儿!
你是不是晚上睡觉的时候偷溜回来了!
原飞霜的笑容浅浅,透着几分薛沉的神韵,“是制度。”
“没错。”薛沉投以赞许的目光,“皇帝的权力是制度赋予的,皇权永远都不可能违逆制度,就像树叶伤害不了它的根。”
这就是他不愿做皇帝的真正理由。
系统这个傻狗是跟他一起过来的,认知都不在一个水平,根本交流不了,他真的快憋死了。
系统:【我好像明白了。】
【哦。】薛沉懒懒地问,【你明白了什么?】
【你不喜欢这个时代吗?】
【谈不上喜不喜欢,我不作如是观。】薛沉,【不过我在这里接触到的人都挺好的。】
宫九沉默的时间更长,“我明白了。”
兄弟两个四目相对,仿佛望进了对方的心里。
原飞霜在旁边吃橘子,【原来我和弟弟心意相通时是这种感觉啊,小七真的不行。】
系统:【包报废的。】
上午,太阳已经升到半空。
衙门里挂出巳牌,替换掉辰牌。
狄飞惊站在太平王府门口,低头看着脚尖,仿佛很忐忑,很不安。
他带来的礼品已经被王府的下人接过,似乎是要专门送到大公子那里过目。
没过多久,狄飞惊听到了欢快的脚步声,应该是去通传的仆从回来了。
那人的性子有些过分活泼,在他的视线外绕了一圈,似乎是在身后站定。
狄飞惊有些疑惑,正要转身,就被一双手蒙住了眼睛,别具特色的嗓音自身侧响起:“猜猜我是谁。”
“师弟。”
他一直低着头,这样遮住他的眼睛,对方必然在维持着一个很不舒服的姿势。
狄飞惊的头被带得偏了偏,虚弱的声音中透着无奈笑意,“你果然躲藏在这里。”
“我可没有藏,是光明正大进来的。”
覆盖着眼睛的双手移开,狄飞惊恢复了视线,一抹银红色突兀地占据了大半视野,在青灰地面的衬托下格外明亮。
狄飞惊:“怎么不给我留个信?”
“师兄以前都没管过我,怎么现在突然就要管我了?”
狄飞惊也有几分歉意,在此之前,他的确很少关心师弟,都是师弟主动来找他。
现在过来,的确是在利用师弟。
原飞霜挽住他的胳膊,全无城府地说,“王爷不在家,他们都在后面呢,我对这里可熟悉了,我来给师兄带路。”
狄飞惊:“……那我就先谢过师弟了。”
他被带着穿过庭院,又穿过花园,来到芳香快要消散处,从月亮门过去,进了一处宅院。
有人在旁抚琴,琴声清淡,悠远,遗世独立。
狄飞惊听到这琴声,已然明白,今日无法完成雷损所托。
一曲弹毕,薛沉垂眸,好似仍旧沉浸在琴音中,震惊地对系统说:【我还会弹琴!】
系统:【你都已经弹完了……】
“好久没有碰过琴,有些生疏了。”薛沉搜索着脑子里的记忆。
他来之前,这具身体虚弱无力,做不了剧烈运动,也不怎么出门,清闲得很,培养了不少技能打发时间。
有名师教导,还有太平王给他寻来的各种古籍参考,薛沉虽然练习不多,水平不如那些专业的人才,但也能拿得出手。
狄飞惊一直低着头,这个姿势谁的面容都看不到,自然也不会对双子的容貌而困扰。
他道:“泠泠七弦上,静听松风寒。古调虽自爱,今人多不弹。看来我来得正是时候,有幸听到阁下一曲佳音。”
这首诗是唐代刘长卿的《弹琴》,意为世人多追求功名利禄,少有不随波逐流的。
太平王权势正盛,王府的公子也风头无两,但谁都知道薛沉为人低调,很少在外面露面。琴声抒情,有时比言语更能认清一个人,能弹出这样清透的琴音,这位薛公子定是心中无垢的。
“你这样说,不怕我误会?”薛沉淡淡地问。
他现在这个处境,就算什么都不做,一样有权势加身,狄飞惊的话很容易被理解成反讽。
狄飞惊:“能弹出如此琴音,薛公子不是那种人。”
至少薛沉此刻的心境很平和,没有争权夺利的心思。
“难怪有人说,狄飞惊可以是天下人的知音。你很敏锐,识人的能力很好,请坐。”
薛沉笑了起来。
庭院的氛围变得融洽,风也好似得到了他的准许,徐徐地吹动。
原飞霜拉着狄飞惊,“师兄,你坐这里。”
狄飞惊坐下,依然低着头,余光能看到此间主人的衣角,那是比月白色更浅的蓝,已经很接近白色,微微透着蓝,上面用白线绣着莲花纹,几乎与底色融为一体。
小荷捧了茶水奉上:“您请用。”
原飞霜:“给我吧。”
他接过茶杯,送到狄飞惊的手中。
狄飞惊:“早就听闻太平王府的二位公子都是人中龙凤,我心中向往本该早来拜访的,只是身份低微,不敢贸然打扰。”
这话听听就算了,在场的人全都清楚,狄飞惊以前为什么不来,现在为什么来了。
薛沉笑了笑,没有应答。
这次狄飞惊注定不能得偿所愿,以薛沉的身份地位,也不用对他太客气。有些时候,不说话比说话更直白。
这时宫九冷冷地说:“是雷损让你来的吧,哼。”
他一直沉默陪在哥哥身旁,这是狄飞惊来了以后第一次开口,语气极为不善。
狄飞惊怔了下,他完全没有察觉到这里还有一个人。
他的眼睛没有问题,却无法抬头,视力狭窄,有些时候跟瞎子差不了多少。刚才出声那位薛公子,与弹琴的那个离得太近,只是静坐不动,实在难以察觉到。
薛沉也留意到了狄飞惊的反应,觉得不妥:【怎么搞得好像我们在霸凌他似的。】
系统:【你霸凌的人还少吗?】
薛沉:【举个例子。】
原飞霜解围,“小世子,你要是看我不顺眼,只管冲我来,迁怒其他人算什么。”
系统绞尽脑汁:【呃……方应看。】
薛沉:【那是他活该。】
宫九暗暗给兄长使了个眼色。
他就知道原飞霜这个人靠不住,昨日明明说好的,要让雷损亲自过来,现在却反过来帮狄飞惊了。
系统:【对了,还有我!】
薛沉轻轻摇头,示意宫九,狄飞惊是个人才,以后还有用得到他的时候,不能太为难他。【你也活该。】
系统:【……凭什么!】
薛沉:【你是跟我工作对接的系统,咱们两个是合作关系,你扪心自问,自己有没有做到一个系统该做的?你连系统应该做什么都不清楚。】
系统:【不对!我就是给你提供马甲的!】
这估计也是主系统告诉它的,上次薛沉质疑,系统的反应是呜呜的哭。
薛沉:【你带过很多宿主?】
系统:【是啊。我带过很多宿主的。宿主大多数都是离开原来的生活,在陌生世界中求生,很多都情绪不稳定,需要系统安抚。大多数宿主都很极端,都会选择依赖系统,就算情感上不依赖,也不会愿意跟其他人共享系统。
【为了宿主的心理安全,我们每带完一个宿主,都会去检修,进行记忆删除,只保留部分与过往宿主的任务经验,以保证系统和宿主的情绪对等。】
柳仪煊卧底生涯快结束的时候,薛沉就跟系统聊过这个,现在系统的回答印证了他的想法是正确的。
薛沉:【回头再聊,我先招待狄飞惊。】
不是可以一心多用吗?为什么要回头再聊?系统心想,看来他的确觉得很对不起狄飞惊,所以才对他这么好,【好的。】
薛沉在它面前是很变态,不过抛开事实不谈,他人是还挺好的。
他和系统说话的同时操控着原飞霜和宫九呛了几句,把他和狄飞惊的矛盾转移到了自己身上。
狄飞惊听得稀奇,他只知道师弟和太平王府走得很近,并没有见过他们是如何相处的。
现在看来,那位太平王世子对师弟态度不佳,传闻中与师弟走得很近的大公子作壁上观,完全放任二人相处,没有从中调和的意思。
他们毕竟是亲兄弟,绝不可能向着外人。
看来师弟这些日子过得不轻松。
他真的是自愿的吗?
“好了。难得有客人来,别失了礼数。”薛沉打断自己,看向狄飞惊,“去屋里坐吧。”
原飞霜拿过师兄没动过的杯子,喝光里面的茶水,拉着他起身,“走,走。”
他的力气很大,狄飞惊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被拉着起身,越过太平王世子,挤到了大公子身旁。
狄飞惊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师弟未免也太不通人情世故了,被人排挤一点都不奇怪。
他想让师弟后退几步,不要走在世子之前,可是原飞霜不单力气大,武功还比他高,实在争不过他,只能像落在海面的一片树叶一样,随着奔腾的海浪涌动。
接下来狄飞惊没有再提六分半堂,世子也没有再开口。大公子随意地与他交谈,谈论的大多是私事,从原飞霜小时候,一直聊到现在。
薛沉:“你成家了吗?”
狄飞惊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模糊的影子,轻声说:“没有。”
他其实没见过雷纯几面,更没有亲眼看到过她的样貌,对雷纯的感情谈不上深刻,只是朦胧有些好感。
原飞霜就怕他和雷纯有牵扯。
本来师兄就够重情谊的,被雷损帮过,就无条件为他做事,付出了全部的忠诚。他还是个恋爱脑,雷纯又一心搞事业,真的喜欢上雷纯,那不得给他们雷家使唤到死。
狄飞惊有才能,薛沉很欣赏他的能力,这样的人才不能放过。薛沉打算给狄飞惊和六分半堂做切割,务必不能让他对雷纯死心塌地。
原飞霜做出一副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的茫然模样,“师兄以后打算成家吗?”
狄飞惊:“以后的事,谁能说得准。”
原飞霜:“那我呢?”
狄飞惊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过他对自己的依赖。
师弟的武学天赋比他好,论武力,他是不如师弟的。自从师弟和太平王府的公子来往,两人隐晦地对立,他便失去了资格管教师弟的立场,每次想到师弟,都是数不尽的忧虑,却很少真正关心过他的生活。
原飞霜是孤儿,从小和师父一起长大,师父离开后,独自在雪山生活多年,去年才投靠师兄。
他没有家人,没有朋友,只有一个师兄。
回想起原飞霜初来京城时,常常过来看望自己,有时他,师弟便安静地在旁边等待,一等就是几个时辰,只为了与自己说几句话。
后来师弟逐渐没了耐心,变着法捣乱,吸引自己的注意。
再之后他就很少出现了。
狄飞惊忙于帮派事务,也知道原飞霜自己找了事情做,所以没太在意。
现在想来,师弟应该是迟迟等不到结果,失望地放弃了吧。
薛沉、柳仪煊等人与他年纪相仿,对付这样一个孤独的、涉世未深的少年,还不是手到擒来?
狄飞惊低着头,看不清神色。
薛沉大概能猜到他在想什么,适当地语言引导,笑着打趣马甲:“飞霜也想成家了?”
原飞霜的表情瞬间阴沉,只是碍于他那双天生的笑眼,看着不怎么明显,幽幽地说:“我才不会。就算师兄不要我了,我一个人也可以好好的。”
狄飞惊:“师弟……”
原飞霜:“大不了回山上。”
狄飞惊:“我……”
原飞霜:“反正以前都是这么过来的。”
狄飞惊:“那……”
原飞霜:“雪山多好,死了就直接被雪埋起来,干干净净的,好几年都不会烂掉,用不着给我收尸。”
狄飞惊:“别这么说……”
原飞霜:“哼。”
他根本不听,说完就起身,带起一阵风,快步去了外面。
宫九嗤笑了一声,抓住一切机会蔑视和哥哥走得比较近的人,“他倒是考虑得长远。”
狄飞惊:“两位公子见笑了,他就是这般孩子心性。”
“我们与飞霜相识也不是一两天了,他有些时候的确任性了些,不过为人直爽,从不会闷在心里,情绪来得快,去的也快。略说几句好话,哄一哄就好了。”薛沉善解人意道,“飞霜很在乎你,你快去陪陪他吧,别让他一个人难受。”
系统:【你都这么演了,他哪敢找对象啊,直接当爹好了。】
薛沉送客的意思很明显,狄飞惊不好继续留在这里,客气地辞别。
从王府出来,狄飞惊问属下:“原堂主往哪边去了?”
一人指着巷子东头,低声说道:“原堂主就在站着呢,应该是在等您。”
“他脸色如何?”
“挺好的啊。原堂主出来的时候还是笑着的。”
他们已经听说了原飞霜残暴的一面,知道大堂主这位师弟表里不一,看起来温柔,其实很有手段。
不过他们也知道,原飞霜不会无缘无故地伤人。大堂主的师弟是自己人,没必要太过警惕,所以也没有仔细地察言观色,完全没看出原飞霜真正的心情。
狄飞惊见过师弟因为别人不了解自己而苦恼的模样,再听亲信的话,也是有些无奈。
不过也不是全然坏处。
师弟心软,手腕也简单,又是那般好欺负的模样,难以威慑他人。
现在他这样被人误会,反倒不容易被人看透,只要摆出一贯的笑脸再去罚人,下属们只会留意到他的情绪不轻易外露,战战兢兢,生怕哪里得罪他,反倒不怎么关心他做出的惩处是否过轻了。因此狄飞惊放任自流,没有干涉。
狄飞惊追过来,看到那抹银红色才放下心。
“你来做什么?好不容易见到世子,不在里面多陪陪他们?”原飞霜语气不善,但因为声线狭窄柔和,且音调不高,多了几分缠绵之意。
原来他知道自己的来意。狄飞惊心中有愧,当即安抚道:“他们怎及得上你。”
原飞霜弯了弯眼睛,“那你以后不要来了好不好?让雷损自己来,这点诚意都没有,比真正的王孙勋贵还傲慢,别说能不能入薛沉的眼,被整治了也是活该。”
“不说这个。”狄飞惊,“你怎么当着薛公子的面耍性子,这次就算了,改日我再带你来登门赔罪。”
“什么赔罪,我看你还是要替雷损当说客。”
“师弟……”
“都已经这样了,师兄还要替他说话吗?”原飞霜没了那股咄咄逼人的气势,低落下来,“就算他对师父有救命之恩,这么多年俯首听命,也该偿还清了。”
狄飞惊唯有沉默。
原飞霜:“我和雷损,谁更重要?”
狄飞惊:“你是我的师弟,他是我的上司,岂能相提并论?”
“我就知道。”原飞霜抽了口气,声音发颤,低落地说。
“危难之际,我不能弃他于不顾。”
“他早晚会把你害死的!我也会被他害死!真的到了那天,你千万别后悔!”
原飞霜说完,怒气冲冲地用轻功离去。
“师弟!”
狄飞惊抬手想要拉住他,可原飞霜速度太快,他只拂到了微凉的衣角,来不及握紧就消失了。
系统:【为什说雷损会害死他,也会害死你啊?】
原飞霜翻过围墙,轻巧地落地:【师兄这样,摆明了是要为雷损卖命,就算雷损让他去死,他都未必会犹豫。真到了那个地步,我肯定不会袖手旁观,迟早被拖累死。】
系统:【难怪你这么生气,还一直问他你和雷损谁更重要。狄飞惊这个反应是选择站在雷损那边吗?】
【是啊。】
系统:【他怎么这样,也太绝情了吧。】
薛沉:【话不能这么说,这跟我和涟儿的分歧还是有区别的。我和我弟价值观相近,目标一致,谁对谁错一眼就能看清。】
原飞霜返回太平王府,宫九还在本体那里,他现在不想和弟弟斗嘴,直接回了隔壁的客房。
系统:【我觉得你是对的,狄飞惊是错的,以后狄飞惊肯定回后悔的。】
【话不能这么说。】原飞霜倒了杯水,【师兄这么做,其实跟雷损一点关系都没有,单纯就是他人好,换成其他人救了师兄,师兄也会这么做的。这次的争执,看似是需要他在我和雷损之间选,其实是在我和他的本心中选。】
系统:【!!!你偷换概念,你好卑鄙!】
薛沉:【我哪里卑鄙了!你不要含血喷人!】
系统:【那你为什么不把话说明白,万一狄飞惊被你误导了呢,这不是耽误他吗?】
薛沉:【首先我师兄很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其次,做出决定只是开始,以后肯定还会发生变化。最后我和师兄观念不合,犹如两军对战,即便双方有情,也不可能手下留情。
【如果不是我强势,师兄肯定会把我关在六分半堂里,不准我和本体来往,我只是先下手为强而已。你好好想想,蔡京死前,师兄知道我和本体来往是不是也劝过我,还派人监视我?】
【好像是的。】
【就像有人觉得躺平的人生是快乐的,有人觉得奋斗才不枉此生,每个人想要的东西不一样,得出的答案也不一样。】
【那请问你现在干的都是些什么事呢?】
还不是在逼着狄飞惊妥协。
【我又不是圣人。】薛沉理直气壮,【你看看师兄是怎么对待我的,这种竞争状态下,根本不可能和平相处。退一万步说,师兄的选择跟雷损本身没关系,只要师兄自己想开了,就算雷损死了也无所谓。】
系统:【好像有点道理。】
【你刚才说,带完宿主后记忆会清除一部分,那你应该对以前的宿主多少有点印象,跟我讲讲吧。】
系统小心翼翼地问:【跟别人共享一个系统,你心里不会膈应吗?】
薛沉:【不会,又不共享一条裤子。】
系统:【……】
话说的很难听,但是莫名有种被尊重的感觉,它好像从私人物品变成了自由的系统,脱离了裤子的行列。
【那好吧。我记得的也不多,你别骂我哦。】系统扭捏,【我也不知道带过多少宿主,就记得第一个宿主是个傻白甜,什么都不懂,遇到问题就向我求助。当时我还是个新手系统,帮不了他太多,最后任务失败了,唉。
【后面几个宿主都很模糊,我就记不清是什么顺序了,有时候你做了差不多的事,我才能想起一点。不过他们好像也不全都在开马甲?有的厉害,有的不行,不过没一个跟你似的捉摸不透。跟你搭档,我有一种很新的感觉,好像第一次做系统一样。】
薛沉:【没了?】
系统:【没了。】
薛沉:【那几个宿主的名字你还记得吗?】
系统:【不记得了,一个都想不起来,我只记得他们都是男的……好像有一个女的?诶?是男是女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