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亲亲,先变乖by故栀
故栀  发于:2024年11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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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此霄给他擦脸的手一顿。
程蔚朝伸手圈住他的手腕,轻笑了声,却并不显得轻松。
“看来是还有啊。”
情绪起伏过大,孟此霄感到有些疲惫,越过他坐到了沙发上。
“5年前,我最开始是想和你在一起的。”
如果一开始就是想拒绝,就不会存在暧昧期。
他真的有努力尝试过。
程蔚朝一愣,走过去半蹲在了他的腿边,仰头看着他。
他或许知道一些原因,但现在有了新的猜测。
他声音不稳道:“和过去的事有关吗?”
孟此霄对上他的目光,看了很久,最后才缓缓开口道:
“那时候发生了很多事,从来不是某一件事或者一个原因改变了我的决定。”
或许有不合适,两人性格问题,那时候他们总是争吵。
而每一次的吵架他都会发现自己与对方的很大不同之处,是当时的他们完全无法调和的矛盾。
不管是自己的情感表达能力,还是对方的不理解与钝感,都不是一蹴而就的事。
他们甚至都不知道问题出现在哪里,又该怎么磨合,他们永远都不同频。
紧接着就是对方的生日撞了风铃礼物。
“当时我很惭愧,我好像无法传递给你我所有的感情。”
“那时候,你为了我变了很多,因为我不喜欢社交,我看到你也减少了社交,只待在我身边。”
“也笨拙地试图变沉稳,改变脾性,甚至改变兴趣爱好,可是你不开心。”
那种“沉稳”更像是拔苗助长,小孩子偷穿大人的衣服,哪里都不合适。
让他每每看到,都觉得好伤心。
孟此霄声音颤抖:“你听齐老师说过我和姑姑的事,但你可能不知道,我很害怕那种改变。”
因为他影响过姑姑的人生,所以他很怕自己也会影响到程蔚朝的人生,重塑了他的生活和性子。
孟此霄不知道那种改变是不是好的方向。
但他觉得那个喜欢闹腾、恣意的程蔚朝已经是最好。
所以在又一次争吵,看到对方茫然无措的目光后,他陡然崩溃了。
他到底在对一个18岁的男生做什么?
对方单纯纵意,能因为一点小事就开怀大笑,灵魂坦荡地晒在阳光下。
他本来能欢欢喜喜地玩耍,一个人都能很开心,拥有着最简单的傻瓜式快乐。
那是程蔚朝18岁本来就应该有的模样,是最好的时候。
而不是和他陷入频繁的争端中,每天都在猜他在想什么,琢磨着他的心思。
然后反省自己该怎么改变,直到最后变得面目全非。
程蔚朝红着眼眶看他:“你怎么就知道我不开心,你凭什么定义我不开心?”
孟此霄低声道:“我无意听到你和段崇说,你不开心,不知道该怎么办。”
“那是因为你不开心!”程蔚朝攥紧了他的手,难过道,“我是想着要改,但我改后你不开心,所以我很慌。”
“我不怕改变,我只怕那些让我们无法靠近的特质同样也是你喜欢的特质,我怕变成了你不喜欢的样子,所以我才不知道该怎么办。”
孟此霄愣愣地看着他,喃喃开口:“原来是这样。”
程蔚朝突然想到了什么,豆大的眼泪落了下来,抽泣道:
“你那时候,是不是想向我寻求感情上肯定的答案?”
孟此霄想了起来,当年那段时光,接二连三的事情都对他产生了一定的冲击。
他感觉自己就站在悬崖边上,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么一段无望的感情。
他急需要什么东西给他一点支撑下去的力量。
于是,在某天夜晚和对方散步的时候,或许是冲动,他问道:
“你还记不记得,以前有一天我们在实验楼的楼梯里碰见了,你脱口而出‘我不喜欢你’。”
程蔚朝却道:“啊?什么?我忘了。”
孟此霄淡笑了一下:“忘了也没关系,你当时确实这么说了,现在呢?”
“现在、现在一样啊。”程蔚朝罕见地结巴了一下。
孟此霄看了下他的脸,最后轻声开口:“这样啊,我知道了。”
孟此霄的思绪被程蔚朝的声音拉了回来:“那时候我已经偷偷计划在水族馆和你告白,所以被你一问,我就有些慌张,以为你知道了什么,下意识就反驳。”
程蔚朝掩住眼睛:“很抱歉,当时没能给你肯定的答复。”
孟此霄看向面前难过至极的人,蓦地也觉得鼻尖泛酸,眼眶发热。
“不是你的问题,我知道你在说反话,一直都知道。”
程蔚朝垂下脑袋,额头抵在他的腿上,嗓音哽咽:“一根稻草也是有重量的。”
孟此霄的眼泪簌簌落了下来,他明明不是一个爱哭的人。
当时对方的答案,确实在某一种程度上添加了砝码,不开始这段感情的砝码。
孟此霄知道对方是喜欢自己的,但他因此以为,或许不至于喜欢到非他不可。
他的拒绝,会让对方伤心,但应该可以很快走出来,继续奔赴下一趟旅程。
幸好,对方不会难过很久。
那他……就不耽误了。
程蔚朝抬头,紧紧搂住他的腰,哑声道:“所以,当年压倒你的最后一根稻草是什么?”
这一刻,孟此霄只感觉委屈的无以复加。
他仿佛回了七岁那一年,湍急的河流涌了上来,再次包裹住他,淹没了他的唇鼻。
“程蔚朝,我看到了那家人。”
程蔚朝脑子瞬间空白,然后听到了对方防线彻底坍塌的声音。
“杀死向遥云的那家人。”

孟此霄坐在咖啡厅内,那一家三口在外面经过。
孟此霄至今都还记得,那家咖啡厅是一面单向玻璃。
按理来说,外面的人是看不见里面的。
可当向伟停下脚步,面对窗户整理头发的时候,孟此霄觉得自己好像和他对上了视线。
那一刻,他的灵魂仿佛立马被抽走,禁锢在当年沉溺在水中的7岁孩子身体中。
那是在被反复按压里,感到极致痛苦时所对上的那双眼睛。
程蔚朝眼眶里的眼泪重重砸下来,伸手紧紧抱住了他的腰。
手臂紧到几乎让孟此霄感到了一丝疼痛,他也因此抽离了思绪。
他想扯一下嘴角,却发现自己完全笑不出来。
最后,伸手摸摸他的后脑勺:“没事了没事了,已经过去好久,现在影响不到我了。”
程蔚朝摇摇头:“是不是很害怕?”
不管22岁的孟此霄看上去多么早熟强大,可他依旧只有22岁。
是寻常孩子还未完全毕业,父母仍给着零花钱和生活费的年纪。
他却要直面“杀掉”自己的凶手。
孟此霄觉得自己有些不禁问,他本来是真的已经觉得没有什么了。
甚至前两年还试图寻找过那家人的下落,他想知道那时候他们怎么会在北市。
更想让他们过得不顺心,他到底是恨的。
只是茫茫人海中,寻找普通人真的挺难。
很久都没找到,加上工作太忙,还要将精力花在他们身上,他觉得很不值。
于是最后不了了之。
现在被程蔚朝这么一问,他突然就觉得很难过,很委屈。
他轻轻“嗯”了一声,声音颤抖:“那时候我怕死了。”
回去后,他感觉身上幻痛了好久,像是未曾长好的伤口再次溃烂。
整夜做的梦都是向伟把他往水里按的场景,甚至梦到他被成年的向伟再次往水里按。
没人会对自己的“死亡”无动于衷。
最让他崩溃的是,他突然发现,自己好像从来没有真正地离开过那个村子。
他永远都是那个被禁锢的向遥云。
“程蔚朝,当时我想逃。”
逃去更远的地方,以此来证明,他真的不在平游村了,他也不再是那个被任由虐待毒打的孩子了。
他也突然无比深刻的意识到,他不仅无法完全表达自己对程蔚朝的爱意,就连能给出的那部分都是带着斑驳创痕的。
却想着去索取对方那么金灿灿的感情。
他不要这样。
程蔚朝难过死了,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几乎淹没了他。
他开始怨憎所有,怨憎不能倒流的时间,怨憎这个世界,怨憎那家人。
最怨憎的,是自己。
他近乎脱力颓败道:“对不起。”
对方想逃,却从没想过逃到他身边。
是他不够敏锐成熟,他一无所觉。
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让他深刻的感受到,19岁的程蔚朝无法带给对方安全感。
孟此霄最不想看到的就是对方现在的模样。
他想让对方永远开心,而不是感同身受地去承受他的痛苦。
他捧起对方的脸:“不是你的错,那本来就不是你应该承担的事。”
简单快乐活了那么多年的宝贝朝朝,所有感受过的负面情感,却都是来自于他。
想到这里,他只感觉自己的心都要被碾碎。
“不哭不哭。”
孟此霄给他擦着眼泪,自己却更难控制住情绪。
程蔚朝抽噎着点头,膝盖完全触地,往前扑进了他的怀中。
“那我们都不自责了,我们看以后。”
听到这句话,孟此霄愣愣地看着不远处被灯光晕染的空地。
程蔚朝一向不是内耗的人,比起漫无目的的陷在某种情绪中,他更知道这种情绪是为了让他做什么。
过去已经发生的事情他们都无法再改变,可未来还在继续。
他们现在还能相拥,太不容易。
接下来的每一天,若是不更用力的爱,才是浪费。
晌久,孟此霄缓缓抬起了手臂,紧紧地搂住了他的脖子,红着眼眶哑声应道:“嗯。”
等两人都洗漱好躺在床上的时候,时间已经不早。
一晚上他们都经历了太大的情绪起伏,现在都感到有些疲倦。
但只有撕掉面具那一刻的拉扯感是极痛的,可过去之后,反而感觉像是浑身每一寸皮肤都得到了呼吸。
他们真正再无任何距离地贴在了一起,带着一股能肆意全然伸展身躯的轻松。
程蔚朝将人揽抱在怀中,一手轻轻抚着他的后背。
“所以你姑姑那边……你是怎么想的?”
孟此霄缓缓睁开眼睛,前额抵在他的下巴处。
“我不知道。”
程蔚朝温声道:“如果不考虑你姑姑的反应,只看你自己呢?”
“我有点害怕。”孟此霄往他怀里更近地贴了贴。
程蔚朝的手臂横过他的背,掌心拢住他的后颈,一个全然包裹的姿势。
“我知道了。”
孟此霄没忍住笑了:“你又知道了?”
“嗯。”程蔚朝突然想到了什么,“对了,有个东西。”
说着,他下了床,去到客卧里自己放行李的地方,从柜子里拿出了一个小盒子。
然后拿出里面的东西后回到了房间。
程蔚朝侧躺在孟此霄的身后,在他面前的半空中伸手。
一阵清脆叮当鸣响,孟此霄睁开了眼睛。
“书签?”他伸手拨弄了一下。
只是这些书签不是普通的纸质书签,而是一套以敦煌壁画为灵感设计的定制书签。
镂空金属制成,有做成团扇模样的,还有琵琶、花鸟元素的。
几个书签被一根漂亮的红绳串在了一起,与他们交叠手腕上的情侣平安扣手绳相辉映。
发出更清脆声音的是红绳上面的玉石,是程蔚朝自己加上去的。
“是姑姑送我的礼物。”
孟此霄的手一顿,然后完全接过那串书签。
“她为什么要送你礼物?”
他这里什么都没有。
“哎呀,怎么感觉闻到了酸酸的味道?”程蔚朝故意道。
但看到孟此霄警告的神色,立马老实开口:“上次齐叔不是要多一张邀请函吗?就是给姑姑要的,这是对方为了感谢给我的礼物。”
因为是一封邀请函的回礼,不宜太过于贵重。
但又因为程蔚朝和她自己本身的身份,又不能太过简单上不得台面。
所以书签为纯金制成,又是程蔚朝会喜欢的那种艺术感十足的物件,极具观赏性,明显是经过仔细考量后送的礼物。
孟此霄手一收,手心合紧。
“我的了。”
“好霸道啊。”程蔚朝要和他抢,“我不,那是姑姑送我的礼物。”
孟此霄不可置信:“程蔚朝,你跟我抢东西!”
边说着还要避开对方的抢夺。
但床榻也就那么大,躲也躲不到哪里去,很快孟此霄就被对方按住了手腕和腰。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也不知道是谁先开始的,两人吻成了一团。
直到最后呼吸不畅的时候,他们才缓缓分开。
孟此霄气息不稳,氤氲出一层水汽的眸子落在对方脸上,几乎是用气声道:“我的。”
程蔚朝再次垂头重重地亲了他一下,那串书签已经因为对方的手泛软,被他拿了回来。
他一边亲着人,一边缓缓地将红绳一圈圈缠绕在对方的手指上。
“嗯,你的。”
等孟此霄的理智彻底回归的时候,他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手指上的捆缚感。
他伸手看了看,不知道程蔚朝是不是故意的,红绳绕在了无名指上。
剔透的玉石坠在骨节旁,下面的金属书签晃动,在暖色的灯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
孟此霄看了好一会儿,才突然想起一件事,扭头看向身旁揽着自己的人:
“你叫姑姑是不是太顺口了?那是我姑姑。”
“如果不是我们的姑姑,你干嘛抢占我的书签?”
他重重地强调“我们”两个字,然后朝他摊手,有些孩子气道:“那还我。”
孟此霄:“……”他掀起眼睑,虽是一个身处下位的仰躺姿势,但蓦地显得有些挑衅,“哦,我想要你的东西,要理由啊?”
说完,他就翻了一个身,背对着程蔚朝,继续去观赏。
程蔚朝低笑了一声。
最后两人相拥而眠,一夜无梦。
没过两天,程蔚朝就接到了齐源的电话。
其实就算对方不打这通电话,程蔚朝也正准备联系他。
“齐叔,有什么事吗?”
齐源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道:“蔚朝,不知道能不能把孟先生的联系方式给我?”
程蔚朝顿了下,平静道:“是有什么事吗?”
齐源和对方相处了几年,算是了解他。
要是真不愿意的事,他父母和哥哥来劝都不一定有用,谁的面子都不给,更不说是别有用心的人。
对待程蔚朝,没有什么是比真诚更有用的方式。
所以齐源没有瞒:“我想你应该有所猜测,向殊就是之前我和你说过的故事中向遥云的姑姑。”他的声音轻了一些,“上次在展会上,向殊看到了孟先生,觉得他……有点熟悉。”
“哪种熟悉?”
“很像她的侄子。”齐源担心他心里不舒服,解释道,“蔚朝,我没有冒犯的意思,向殊其实一直都不想相信那个孩子已经去世了,但凡有可能的,她都会确认。”
程蔚朝没有做声,之前他跟孟此霄说,他知道了,他确实知道。
孟此霄很想很想姑姑,但他不敢,也惟恐打扰。
所以他缓缓开口问道:“是您想促成他们见面,还是向律师自己想见?”
程蔚朝得明确弄清楚向殊现在的想法,他不想有任何会伤害到孟此霄的可能。
“是向殊,想要联系方式的也是向殊。”
齐源不是蠢人,相反,他是敏锐的。
一来一回的对话,他心里已经开始惊疑,掀起阵阵巨浪。
如果程蔚朝能确定孟此霄的身份不是,现在就立马能给出否定的答案,解释清楚。
可他偏偏却这么谨慎地询问,有可能是他自己也不能确认。
更大的可能是,程蔚朝知道些什么,怕伤害到孟此霄。
程蔚朝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那边的人已经再次开口说话,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是向殊。
“程先生,很抱歉,是我冒失了。”向殊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紧张,“我没有恶意,也没有想要打扰他生活的意思。”
“我只是……太想我侄子了,是真心求见,但绝对尊重孟先生的意愿。”
程蔚朝陡然松了一口气。
“我知道了,我不能单方面替他做决定,但我会好好转达。”
“你姑姑想见你。”
正在和程蔚朝吃晚餐的孟此霄愣了下,一时不知道普通的日常话题怎么会突然落到这上面。
程蔚朝放下筷子,温和地看向他。
“我和她通过话,你姑姑很想你。”
孟此霄的瞳孔晃动了一下,犹疑道:“真的?你没有哄我?”
程蔚朝笑了,他就知道。
孟此霄非常非常想见,他只是担心影响到向殊的生活。
可一旦向殊有意愿,就能轻而易举地动摇他的想法。
程蔚朝轻轻“嗯”了一声:“所有人都以为世界上不再有向遥云,可她相信,上次在展厅里只是一眼,她就认出来了你。”
“说是要确认一下,但我想,她心里是有答案的。”
程蔚朝握住他轻颤的手,包裹在掌心里。
“她知道你的职业,如果真的想见你,大可以直接到学校找到你。”
“可你知道为什么她要先打电话跟我说吗?”
孟此霄抬头看向他。
程蔚朝耐心解释道:“不是因为我的身份有所顾忌,而是因为你,她说‘绝对尊重孟先生的意愿’。”
“她和你一样,也是不安的,上次在展厅里你回避了她,所以她不知道你愿不愿意见,不知道会不会打扰到你。”
“于是按捺住了个人强烈的渴求,没有贸然出现在你眼前,让我代为转达。”
“她期待着你的答复。”
“我支持你的所有决定。”程蔚朝对上他的目光,“所以,我家孟教授想不想见呢?”
孟此霄反握住他的手,汲取着力量,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轻声道:
“见,我想见。”

程蔚朝的效率很高,很快就安排好了他们的会面。
是在一个晴光灿烂的下午,地址选在了一家茶室。
孟此霄其实是个情绪不怎么容易显露在面上的人。
就算是现在,坐在副驾驶上,他也显得很平静,看起来清冷又安静,敛着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但程蔚朝知道,他在紧张。
程蔚朝握紧了他的手:“要不要我陪你进去?”
孟此霄回过神:“我自己进去吧?”
却更紧地回握住对方的手。
“我等你。”程蔚朝垂头吻了吻他的手背,“相信自己,也相信你姑姑。”
孟此霄笑了下,蓦地轻松了些:“走了。”
说着,他打开车门下去,朝着茶室里面走去。
玻璃门被推开,把手上悬挂的铃铛发出一阵清脆的鸣响。
站在前台的员工带着温和的笑意道:“欢迎光临。”
坐在里面的人几乎在每一次听到铃铛响,都会抬头看向门口的方向。
在迎接和送走好几个人后,终于等到了她一直在等的人。
向殊下意识地站了起来。
两人隔着一段距离对上目光。
孟此霄瞬间僵持在原地,几乎是要凝固。
尽管做过无数次的心理准备,设想过无数次见面的场景,可在这一刻,他的大脑还是一片空白。
“先生?先生?”
不远处的服务员的声音将他的理智唤回。
孟此霄朝着对方礼貌地点点头,然后朝着里面的位置走去。
“小……”向殊连忙将话头收了回去。
尽管在对视的那一瞬,她就已经得到了答案。
她深呼吸一口气,控制住颤抖的声线:“孟先生,我们进去吧。”
孟此霄的声线同样不稳的“嗯”了一声,他甚至担心再多说几个字就会暴露更多的情绪。
他们本来是订了包厢,对方却一直坐在大厅的沙发上等待。
两人进入单独的室内后,坐了下来。
茶艺师进来给他们烹煮上茶水,空气中氤氲着淡淡的香气。
“不好意思,久等了。”
他已经是提前了很久过来,没想到对方更早。
向殊连忙道:“没有,没有,我也才到。”
说着,她看向一旁的服务人员,对方不动声色的礼貌点了下头,然后安静地退了出去,关上了包厢门。
随着服务员的离开,室内彻底安静了下来。
这座茶室坐落在较为安静的老城区地带,周围来往的行人没有商业街那么多。
又是在私人交谈的领域里,愈发显得静谧。
但阳光透过落地窗斜斜地洒落在桌面上,空气中带着浅浅茶香和糕点香。
横向移动的木质门没有那么隔音,隐约能听到外面细细的交谈声。
听不到具体的说话内容,恰好不至于让他们在陷入沉寂之时,只余尴尬。
向殊不想太过于直接,但还是忍不住将目光落到对方身上。
看他的脸,看他的穿着,看他的每一个细微的动作,以此来猜测对方这些年的生活,过得好不好。
可等孟此霄将视线落过来时,她又有些胆怯地挪开,举起杯子佯装喝水。
孟此霄也想好好的看看对方,想念了二十多年的人,现在就坐在他的面前,他很难克制住。
可又担心会有些冒犯。
最后,是孟此霄有些迟疑地打破了安静:“听说您是从海城过来的,是不是很辛苦?”
向殊连忙摇头,忍住鼻酸,脸上带上几分笑意:“不辛苦,你呢?过来远吗?”
听到对方的声音,孟此霄捧着杯子的手下意识地紧了紧,摇头轻声道:“我就住在附近。”
“哦,哦,挺好。”
再次沉默了下来,横亘的时间太久,对彼此现在的生活都感到陌生。
一个律师,一个老师,本应擅长言辞的两人开口却如此艰难,不知道该挑起什么话题。
孟此霄不想陷入长久的寂静中,顺着刚刚的话题道:“是三年前从一位老人家那里买的房子,然后重新进行装修。”
“是我朋友推荐我在这种地方生活,说是可以增加点活气,周围居民的生活气息比较足。”
孟此霄想到什么说什么:“屋子很漂亮,里面有个院子,种了很多花。”
“但我好像不太适合养花,看过很多教程,做过很多功课,可惜总是长势不太好,但我男朋友很擅长。”
“我还挺不服气的,他养得那么随意,但花就是开得很好。”
孟此霄想,如果他是在写作文,一定是一篇低分的流水账。
但面前的向殊听得很认真,眸子里浸着一层水光,时不时带着笑意点头。
直到两人面前的杯子里空了下来,向殊伸手去拿茶壶。
孟此霄不会让长辈去给他倒茶,也连忙去拿茶壶。
“我来吧。”
他们的手在壶柄上短暂的相触,两人都愣了一下,向殊把手收回。
孟此霄给对方的杯子里添好茶,又看了眼对方的手:“是受伤了吗?”
向殊垂头看着自己贴着创可贴的指腹:“之前不小心划伤了。”
因为紧张,刚刚手指不自觉地碾压着那块地方,创可贴已经有点卷边,边缘处隐隐渗出了一丝血迹。
“我让服务员送个新的创可贴。”
“不用了。”向殊叫住他,“我包里带了。”
她一边将旧的那个撕下来,一边低声道:“以前穿布鞋走几公里的山路那么多年也觉得没什么,倒是现在,穿高跟鞋有时候会脚痛,就在包里时常备着创可贴。”
孟此霄看她准备草草地换上新的,迟疑道:“我来……方便吗?”
向殊猛地抬头看向他,忍着声音,竭力维持平稳道:“嗯。”
然后缓缓伸出了手。
孟此霄抽了一张纸,沾了点温水,然后小心地握住对方的手指,垂着头一点一点的将她指腹上干涸凝固的血块拭去。
等清洁干净后,拿过创可贴覆在上面,动作很轻。
向殊近乎出神的看着对方的脸,长睫垂着,看起来神态很认真。
在她眼中,怎么看都是带着一股乖巧劲。
晌久,对方低声开口道:“好了。”
向殊回过神来,几乎是下意识地抓住了对方的手。
两人的身子都僵住了,孟此霄抬头,和向殊对上了目光。
终究是没能克制住,眼泪重重地砸了下来,向殊缓缓松开手,偏开头随手抹去脸上的水迹。
她笑了下,带着鼻音道:“抱歉,是我失态了。”
“都喝完了一杯茶,我才想起都还没来得及好好介绍自己。”
“你好,我叫向殊,是一名诉讼律师,在23年前,我有另一个名字,叫向回。”
“但我不喜欢这个名字,在逃离原生家庭后,我想了很久,新名字叫什么。”
孟此霄没忍住眼眶泛热,听着对方娓娓道来的轻言。
“还记得,以前我有多么想从那座山村里出来,但真的太难了,我一度以为我的人生就那样了。”
“但我不一样,我特别幸运,我有一个世界上最了不起的侄子,他让我见到了外面的天空。”
“我想努力过上和以前完全不同的生活,想要接他出来,直至我们都拥有好结局。”
“所以,我取了一个‘殊’字。”
是特殊的殊,殊途同归的殊,代表着不同与超越的殊。
孟此霄眨了一下眼睛,哑声应了下来。
“真好听的名字。”
他朝着人笑了下:“我好像也没好好介绍过我自己,我叫孟此霄,在Q大任职。”
“好巧,在23年前,我也有另一个名字,叫向遥云。”
“但我和您不一样,我很喜欢那个名字,因为是我姑姑给我取的,她是世界上最好的姑姑。”
向殊眼眶里的眼泪重重的砸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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