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个世界,我已经……”
顾云深的话还没说完,余光就透过玻璃窗看到操作台前的实验员猛地站了起来,着急忙慌地跑到门外。
“怎么了?”他和陆行知异口同声地说道。
实验员连口气都没喘,就快速说道:“七哥传来消息说,喻凛想要延长他在这个世界的时间,还让我把他的原话一起传达过来,他说——”
“之前说好的五百深情值一天,你们应该不会厚颜无耻地突然涨价吧?”
陆行知闻言,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他确实挺有意思。”
顾云深皱着眉,狐疑地问道:“应羡已经死了,他还想要怎么留在那个世界?”
“这个问题七哥也问了,喻凛说——”实验员清了清声,模仿林七当时复述时的语气,“那我就在这个世界做鬼吧。”
顾云深抽了抽嘴角:“……”
陆行知:哈哈哈哈哈哈。
“挺好,不如就让陆鹤川再在实验舱里躺一会吧,我也不急着见他。”
喻凛大手一挥, 一次性上交了100万的深情值。
能在活着的时候以另一种形式参加“自己”的葬礼,不得不说也是一种新奇又诡谲的体验。
与应羡平日里凡事都要大张旗鼓的高调风格不同,他的葬礼办得低调又简单——知宾叙述生前事迹, 认识的不认识的、熟悉的不熟悉的人上前吊唁,最后尘归尘,土归土, 火化后的骨灰被托付给私人太空公司送至首都星旁的人造月球上,生前的物品埋入墓中供活人聊以慰藉。
据说是依照应羡十四岁时写的遗书置办的后事。那一年应羡的身体状况急剧下降, 当时的他并没有想过自己能熬到下一年,所以在半夜写下了一封遗书, 天真又悲凉地希望死后能够被送上月亮,这样应父应母以后只要抬头望天, 就能想起他。
喻凛坐在墓碑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应母看不见他,应父在旁边红着眼睛,还不忘给妻子擦眼泪。应云舟从第二星系赶了回来,站在二老的身后, 表情淡淡的, 垂着眸,像一尊悲悯的佛像。
喻凛一直不太懂他和应羡的感情属于哪一种, 他大脑里仅有的关于兄弟情谊的阐述都来自林鹤, 应云舟乍一看和林鹤好像有相似的别扭与冷淡,但实际还要不近人情得多, 好似谁也看不透他那副玉质皮囊下的心。
林柏野站在最后,默不作声, 直到应云舟带了应父应母走了,他才缓缓地走上前来, 神色平静地看着墓碑。
喻凛支着脑袋看着他的启唇嗫嚅翕张了好几下,等了好久都不知道他想要说什么。
最后,林柏野将一块幽蓝色的矿石放进墓里,和喻凛之前送给他的那块有几分相似,但显然是受过加工的,还连着一条细细的链。
喻凛眨了眨眼,突然发现他脖子上好像挂着什么东西,因为俯身的动作落了下来,直至牵扯出项链上的吊坠——是喻凛送出的那块矿石。
“……啊。”喻凛顿时弯起了眼睛,而林柏野恰好在此刻起身,视线落在墓碑上的虚空,仿佛在这一刻与他对上了目光。
“我要回要塞了。”林柏野说着,“我……”
他抬手,指尖留恋地蹭过墓碑上的照片,最后的半句话淹没在了风中。
回到赫坦要塞以后,林柏野的生活依旧简单而规律,规律地在军队办公室待到深夜,规律地训练、演习、复盘、参会,喻凛时常会听到青鸟一卫的队员私下讨论,少将好像越来越像台冰冷的工作机器。
他如同身后灵般总是挂在林柏野的背上随他来去,只是谁也瞧不见他。喻凛看着林柏野与柯拉交涉,换来了他当时开去的那台机甲,作为自己的专用;看着他愈发冷淡沉默,像个永动机一样停不下来。
只有在夜深人静时,林柏野才会流露出一点额外的情绪。赫坦要塞看不到首都星遥远的月亮,林柏野只能攥着喻凛送给他的矿石,静静地望着窗外沉寂的夜空。
喻凛躺在林柏野的身边,注视着他深邃的眉眼,房间的窗帘大开着,赫坦要塞清冷的月光大片大片地落在林柏野的脸上,莫名地让这张清俊的脸显出几分脆弱的落寞。
他在想他。
这个认知让喻凛感到愉悦。
他伸出手摸上林柏野的眉心,指尖轻柔地滑过他的鼻梁,细细勾勒到他的唇,凑上去轻轻地贴了一下。
失神中的林柏野若有所感,眼睛恢复了片刻清明,他撑起身在房间里紧张地扫视一圈,可是什么也没找到。
“你说我们还会再见……”林柏野喃喃地说道,突然嗤笑一声,“但我忘了你惯会骗人。”
喻凛虚虚地抓住了他的手,解释道:“再等一等吧,林柏野。”
应羡走后的第一年,顾望因为表现优异,成功从预备队调入青鸟一卫。调令下来的那一天,他连夜飞回了首都星,在应羡的墓前大肆炫耀了一番,然后就被艾尔拉去了专门为他准备的庆功宴。
斯越终于对林柏野失去了兴趣,这次没在他身边看到那位替身,反倒换成了与林柏野截然相反的类型。顾望无语地看着他和身边那位刚才成年的清澈男大你侬我侬,几个小时后忍无可忍半途跑路,又到应羡的墓前吐了一小时苦水。
也不知道是什么奇怪的设定,顾望在墓前说的话一字不落地传到了远在赫坦要塞的喻凛的耳中,差点没把他烦死。
第二年,林柏野和应云舟开始私下通信,但聊得大多是些军队改革和星系交流的问题,喻凛听不懂,连续几次后,他几乎养成了林柏野一接到应云舟的通讯,就准备睡觉的习惯。
第三年,星际海盗再次卷土重来,大规模袭击第五星系边境。林柏野迅速受命指挥青鸟一卫反击,在边境的星球游走了一年多,分兵诱敌再次把星盗驱逐出域外。
也是正是在这次战役结束的半年后,林柏野升任上将,联合应云舟提出了防御联盟和第六星系援助计划。
顺带一提,作为这个世界原本的主角受,应云舟的经历也足够精彩。两年发展第二星系,赢得声誉,调回第一星系升任联盟高级委员,推动第三星系资源共享和星系交流计划,解决贫瘠星系入联金问题。
至此,原世界里的脚踹联盟渣滓任务完成。
第六年,林柏野在赫坦要塞建立起了联盟基础防线,进入联盟权力中心的应云舟急流勇退,自请调任第五星系,着手于第六星系解放。
他和林柏野始终维持着一种君子之交淡如水的状态,像是并不熟悉的姻亲,像是合作伙伴,像是战略同盟,却唯独没有原世界所阐述的“爱”。
或许在那个被设定好的世界里,不止应羡一个人身不由己。
后来的那几年,林柏野驾驶着喻凛驾驶过的那台机甲,多次带领青鸟一卫深入域外,清剿星盗的残余势力。他的战术一改往昔,打得疯狂又克制,所到之处威名远扬,后期星盗更是闻风丧胆。应云舟的非正式第六星系援助计划也逐渐步入佳境,四、五星系开始和第六星系重新构建跃迁网,引入商业投资和技术支持。
第六星系第一个星球加入联盟的那天,星网轰动。盟约仪式结束后,应云舟和林柏野刚从第五星系的指挥中心出来,就被各大媒体围了个水泄不通。
最开始媒体人们还十分正式地问了些第六星系其他星球的入联事宜以及后续发展规划,或者是应云舟是否会回到首都星,进入联盟中心委员会,又或者已经成为要塞总指挥的林柏野是否还会离开。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后排负责娱乐版块的媒体人挤了进来,话题突然开始朝着奇怪的方向转变。
“官方显示二位的婚姻状况目前都是一片空白,不知道后续二位会有这方面的打算吗?星网上不少网友都在嗑二位的革命友谊,我们的媒体机器人也多次拍到二位共乘一舰同回首都星的画面——”
应云舟的目光淡淡地向旁边的林柏野脸上一扫,又落在这个媒体人的身上,他们两人的面无表情如出一辙,一时之间也说不上谁更冷一些。
“我暂时没有打算。”应云舟的语调没有任何起伏,“共乘一舰是因为那个时间点是我弟弟的祭日。我和林柏野在到达首都星后就分道扬镳,墓园祭拜的时间都是错开,大概是贵媒体觉得这样的后续十分无趣,所以只公开了登舰照片。”
记者:“……”
喻凛坐在其中一个媒体机器人的肩上,恹恹地打了个哈欠。林柏野每次回首都星后,第一件事都是先到那栋别墅,里里外外亲自打扫一遍后,安静地在主卧里躺上半天,才会到墓园里再坐上几个小时。
那个时候,应家的祭拜已经结束。
他似乎是有意避开。
从墓园回来之后,第二天他会像从前一样,外出晨练再购置些食材,在厨房里一待就是两小时,慢条斯理地做完一桌菜后,一个人安静地吃完,下午在花房浇浇花,到阳台的躺椅上放空几小时,然后等第三天,和应云舟一起回到第五星系。
斯越早就搬离了他们对面那套房子,现在的主人是一对新婚夫妻。有年林柏野回来时,还撞上了他们研究制作曲奇饼干,热情地送了一大盒成品过来。
林柏野不爱吃甜食,但还是把那盒甜得发齁的饼干吃了个干净。接触不到实物的喻凛只能蹲在茶几边上眼巴巴地流口水。
“另外,我没记错的话,星网上每年都有人宣传我弟弟当年入侵十五台机甲的突围视频和林上将当年禁区绕道突袭的事迹,真要说起革命情谊,不如去问问他们的意见?”
刚被应云舟不露声色怼了一遍的记者正想找补,但没想到林柏野也幽幽地开了口:“官方记录里,我的婚姻状态是丧偶,不是空白。”
另一家媒体的记者闻言,快速问道:“您的伴侣已经离世多年,您现在有……”
“没有。”林柏野冷厉地说道,“我答应他不会忘记他,也不会找别人。”
脖颈上戴着的项链在太阳下泛着细碎的荧光,打磨加工后的能源矿石形状隐约在军装的内衬下显出一点形状。
“即使我总猜不透他嘴里哪句真哪句假,但我不会食言。”
闻言,喻凛百无聊赖晃着的腿一顿,竟撑着机器人的脑袋诡异地笑了起来,看得007直打了一个哆嗦。
【你……】007欲言又止。
采访的时间到此为止,在场的媒体人被工作人员拦下。应云舟和林柏野在引导下分别坐进不同的机甲车。
喻凛隔着人群,望向林柏野的侧脸,笑嘻嘻地说道:【可以抽离了,我们直接去下个世界。】
【好。】
【正在脱离世界——】
【(原)世界线进程:80%,深情值累计:-148万。再接再厉哦。】
天旋地转后,喻凛再次来到中转站。
他四下一望,疑惑地说道:【我刚刚不是说直接进入下个世界吗?】
007回答:【出了点状况,你可能要在这里多休息一会。】
喻凛皱了皱眉,正打算追问情况,就感觉到大脑中有什么东西被突然抽走,他感受不到007的存在了。
而此刻的007,或者说是林七,刚从系统出来,一转头,就看到正扶着实验舱边缘坐起的陆鹤川,他的脸上挂着和喻凛先前几乎一模一样的诡异的笑,林七整个人过电一般地打了个冷颤。
“难怪应云舟都觉得你俩天生一对,怎么不算呢。”
第101章
陆鹤川的手卡在实验舱的边沿, 低着头喘了又喘,嘴唇都干涩得起了皮。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流下,滑过脸颊, 挂在下颚摇摇欲坠。
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事情,他嘴角的笑扯得更大了些。他平日里不太常笑,所以乍一笑起来森*晚*整*理, 肌肉的走向都有些生硬,但那双冷淡疏离的眼倏地柔和下来, 如同桃花春水一般,好似藏下了万千情愫。
陆鹤川平复了呼吸, 撑着实验舱翻出,落地时大概因为沉寂许久的肌肉还未苏醒, 稍微踉跄了一下,又扶着实验舱站稳了。
林七刚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想问他要不要也喝一杯,但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看到陆鹤川径直走向了喻凛所在的房间。
他们在这个世界滞留的时间有点长, 坐不住的陆行知已经被顾云深请去了楼上的办公室, “病房”重新被锁上,陆鹤川隔着玻璃窗户, 一眼就瞧见了喻凛手腕上多出的镯子。
“喻凛在世界里几次精神力波动, 应该都是陆上将帮忙控制下来的。”林七走上前,一字一顿地解释道, “对阵星盗,闯入罗布泊禁区, 还有最后死亡的那一刻,按照历史数据的演算, 本来都应该突破阈值。”
陆鹤川抬起解锁的手缓缓收回,掩进外套的口袋,默不作声地注视着在仪器包裹下的喻凛。
半晌,他说道:“我知道。”
停顿了一会,他继续波澜不惊地说:“他故意把域外星盗联合的消息提前透露给我,就是想试探我们的反应……所以玩脱了,也该出来收场。”
林七沉默片刻,有些犹疑:“可是谁也没想到喻凛居然还会留在那个世界,明明在应羡死亡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可以抽离,这是为什么?”
其实林七心里有过一个猜想,但他不敢说。只见站在玻璃窗前的陆鹤川突然敛下了眼皮,笔直的唇线抿得艰难。
他轻声说道:“能是为了什么……”
喻凛不过是想知道林柏野会不会听从他最后的话,有没有和应云舟在一起罢了。
系统世界里被抹去记忆的林柏野看不见他,更猜不透他的想法。现实世界里的陆鹤川却稍微能懂一点。
“走吧。”陆鹤川的视线最后在喻凛的脸上停留了半分钟,转身对林七说道,“你先去找顾云深,我过会来。”
巴克利博士带着助手在研究所里简单地转了一圈,许是上了年纪,身体又不太好,被请到办公室后茶还没喝上几口,就告辞离开了。不过他临走前,倒是拉着顾云深语重心长地提了不少建议,瞧着倒是个颇为后辈着想的老人。
“云岭”是联盟顶尖的研究院,汇聚了联盟中各个领域的人才,而年逾七十的巴克利博士则是研究院的第五任负责人,顾云深的姑姑曾经在“云岭”里待过一段时间,直到某一年她的几位同僚相继爆出丑闻,她在不久后也义无反顾地选择出走。
只不过她当年离开的时候,带走过一个实验品。
陆鹤川换了身衣服,面无表情地推开顾云深办公室的门。陆行知正大喇喇地坐在沙发上,端着一杯咖啡慢条斯理地品着,活像一个正准备接受朝拜的太上皇。
见到陆鹤川进来,他恹恹地撩起了眼皮,抱怨道:“真是磨蹭。本来还以为今天赶得及回家和你妈吃饭的。”
陆鹤川:“……”
陆鹤川:“嗯,我的错。”
这也不知道是认错态度良好,还是应付亲爹多年养成的敷衍式“滑跪”。
但某位上将也不怎么在乎。
陆行知点了点自己对面的沙发,全然把顾云深的办公室当成了自己家:“坐。”
陆鹤川从善如流地坐了下来,无视了顾云深隔空发射来的死亡视线。林七在后者的身边安静地捧着杯子,埋着头小口小口地啄着顾云深刚跑好的茶,一副“周遭喧嚣都与我无关,先别care我”的模样。
“我听你这位同事说了。”陆行知扬起下巴,朝向林七的方向,“消息已经提前透露给你了,结果还是被星盗逼入禁区,实在丢脸,但看你后续的处理还算可以,勉强也过得去。”
陆鹤川双腿交叠,衬衫的袖子被挽至手肘,露出的手腕筋骨微凸,在室内冷调的光照射下,平添几分冷调的性感。
他淡淡地应了一声“嗯”,接过顾云深不情不愿递来的茶,说话的语调冷淡得没有丝毫起伏:“但希望您下次不要这么‘玩’。”
“怎么?”陆行知不以为意,“因为他奋不顾身地去找你,心疼了?这么说来你其实应该感谢我,帮他认清了自己的内心。”
陆鹤川没依着他的话往下说,转而不咸不淡地道:“您前段时间刚买了三辆悬浮机甲摩托,妈应该还不知道吧?”
陆行知:“……”臭小子。
顾云深和林七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毕竟他们不知道,悬浮机甲摩托之于陆行知,就如同私房钱之于大部分的中年男人。这位陆上将表面上虽然享尽联盟荣光,但私底下只是一个普通的老婆奴罢了。
陆行知就这么被亲儿子逼走了,不过在临走前,他还气势汹汹地提醒了一句:“别忘了,当初求我帮忙的时候,可是夸下海口说三个月完成,现在可没剩多少时间了。”
会议室的门再次关上,陆鹤川淡淡地垂下眼,神色平静地盯着杯子里飘浮在茶水面上的梗。
“你爸……咳,和传闻中的还真是两模两样。”顾云深打趣着,语气忽然又是一个三百六十度大转弯,“但是他们今天突然大驾光临真是把我吓得不轻,你小子得想办法补偿我的精神损失。”
陆鹤川:“……”
林七放下杯子,在顾云深的手臂上捶了一下,严厉地呵道:“能不能先说正事?再耽搁下去,你们不怕喻凛把中转站给拆了?”
“这个世界之后,他的情绪除了‘恶’都有大幅度的提高,我本来以为他那个不喜欢苦东西的劲和对待前两个世界的主角攻的态度,怎么也应该生出点厌恶的情绪,但是很奇怪,没有。”林七说道,“加上现在上将过来催进度,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下一个世界,要么还是挑那种让人血压升高……”
“不用。”顾云深抬起手,在林七的脑袋上一压。他的手掌很大,加上林七的骨架本来就小,轻而易举地就罩了上来。
“下个世界我已经想好了。”说着,他便冲着陆鹤川抛了个电眼。
这人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一天喜怒哀乐能变百八十回。陆鹤川早就习惯了,冷淡地往沙发背上一靠,挡住了自己的眼睛。
“有事快说。”陆鹤川说道。
顾云深撇了撇嘴,搭在林七脑袋上的手往下一滑,落在了他的肩上,随后整个人都懒洋洋地靠了上去,另一只手在对方腿上的光屏上戳戳点点了一下,调出了一条世界线简介。
“之前我们的某位金主姐姐拜托过,希望系统建成后能让她进入这个世界。但当时毕竟还没测试,我也不知道最后会变成什么样,所以就婉拒了她。不过她还是把这条世界线贡献给了我们——我觉得这作为下一个世界,很合适。”
陆鹤川一目十行地扫掠过半空中弹出的光幕文字,下意识地皱起了眉,眼眸浓暗得似要滴墨一般。
他凉凉地问:“你想让他成为谁?”
“放心,这个世界的作者和主角都是人渣,所以不会按照我们之前定的那条寻常路子走,虽然他也从不遵照我们给的剧本。”顾云深弯着眼睛,吊儿郎当地说道,“在这个世界,我会给他最大的自由,也会关闭人设修复系统,但与之相对,脱离世界的方法需要他自己摸索,没有特定的标准,只看剧情能不能满足这位金主的愉悦阈值。”
陆鹤川幽幽地盯着他,似乎是在思考些什么。
半晌,他才说道:“如果失败了……”
“能不能给战友和老婆一点信任了!”顾云深忿忿地一拍大腿,但,拍的是林七的,然后果不其然地被后者再次捶到一边。
“……他出来会亲自收拾你。”陆鹤川不疾不徐地把话说完,就站起了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现实世界的半个小时后,在床上睡得正香的喻凛忽然察觉到了007回到了他的脑袋里。
还没来得及打声招呼,身下柔软的床瞬间消失,喻凛整个人极速坠落了万丈深渊。
这种身体不受控制的失速与无力,不管第几次进入世界都让人难以适应,喻凛无数次地想要提醒007,趁早让你的同事们把这该死的前摇改好了。
几秒后,灵魂好似被一阵风托举起来,轻飘飘地归入一具新的躯壳。
脸上有些痒,分不清是什么在作乱,材质和林柏野家里的那块仿兔毛软垫有点像。鼻尖萦绕着一阵细雨过后的青草香,间或夹杂着水和泥土的气味,似乎是在一片树林里。
喻凛动了动眼皮,艰难地睁开眼睛——
【我手呢?!】
第102章
苍翠高耸的树木高耸入云, 银白的月光穿过层层叠叠的枝叶洒落下来,碎金似的映照在溪流上。
竭力抬到眼前的手——或者已经不能用手来形容,抬到眼前的爪子长满了蓬松柔软的绒毛, 爪心里的肉垫是梅花形状的粉色,还有一条硕大的尾巴抵在下巴来回地扫,无论喻凛怎么摇头晃脑地想要躲开, 它都仿佛不受身体控制一般地追了上来。
这条尾巴仿佛和这具身体是两个截然不同的生物。
喻凛眯起眼睛,不动声色地在四周扫视了一遍, 幽幽地问道:【007,说话, 你们把我丢到动物世界来了?】
【没有。】007应了一声,【我马上给你传送世界线, 这个世界有些不太一样。】
喻凛眨了眨眼,正准备起身走到溪边看看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模样,也不知道是还没有习惯四条腿走路的身体还是怎的,右前爪刚往前一迈,左边的两只爪子就一起打了架, 加上后面的大尾巴一晃, “啪叽”一声就摔在了草丛里。
喻凛:【……】
确实挺不一样的,不一样到他连路都不会走了。
【世界线加载中——】
喻凛翻了个身, 大喇喇地摊开了爪子, 肚皮朝天,开始接收起这个世界线的剧情。
他叫云宿, 是一只雪豹化形成的妖修。他前十几年的修行之路十分坎坷,在同龄的妖修都相继化形时, 他仍然保持着一副雪豹幼崽的形貌。
随着一起修炼的伙伴们逐渐离去,雪山深处的洞穴里只剩下他一只豹子孤苦伶仃, 直到有一天,他修炼累极,昏昏欲睡时,一个剑修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那人长身鹤立,一身白衣如雪,长剑倒悬身侧。他不知从何而来,身上连半点雪沫都没有沾染,玉冠束起的发墨似的垂了下来。
他的指尖轻轻点上云宿的额间,冷冽的淡淡松香闯进他的鼻尖:“你我有缘,便助你一程。”
他的声音像外面的风雪一般冷,可注入身体里的灵力却温暖异常。说完这句,青年利落抽手,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云宿在他的帮助下成功化了形,修炼的进度也远胜从前。妖修重情,云宿在一个月后走出雪山,决定去寻找那个点化自己的剑修以报恩情,他兜兜转转、翻山越岭,终于找到了一点线索,来到了万相宗——
就是喻凛现在所在的地方。
恩人剑修瞧起来冷情冷性,当初的点化也像是路过时的无意之举。路上云宿不住地想,或许当初遇上的是朵野花,他大概也不会吝啬为它开个神智,因为他们并无差别。
所以他原本没指望能让剑修接受自己的报恩,但哪怕是见上一面,道声谢也好,却没想到刚刚踏入万相宗的地界,恩人就感受到了他的存在,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恩人说,他叫路椎,问云宿愿不愿意拜他为师。
虽然眼前这人的气味与那日雪山初见时不大一样,松木冷香里似乎还夹杂了一点旁的什么味道,相貌似乎也有些许出入,但温和的灵力同宗同源,云宿不疑有他,欣然答应了下来。
于是,两人在月下结了师徒契。
路椎说,他已经离开了万相宗,要去周游天下,问他愿不愿意同行。云宿既拜了师,自然是跟着师父行事。
雪山上的日子孤独寂寥,身边也多是飞禽走兽,云宿第一次见到人间繁华,起初连一个拨浪鼓的声音都会把他吓到。这个时候,路锥总会捂着他的耳朵,温柔地告诉他:“别怕,师父在。”
路椎带着他游历名山大川,许是运气好,他们每到一处总能寻到不少的天材地宝。这之中一部分换了灵石,一部分进了路椎的嘴里,偶尔要是能剩下一点,也会有云宿的份。
路椎于他,为师,为长,为风雪中惊鸿一瞥。单纯的雪豹未经人事,短短数月,就在对方的悉心陪伴下暗生情愫。
虽然师父很少教他剑术,总是像对待不知事的孩童一般对他,时不时地揉过他的脑袋和肚皮,云宿心中不愿,但为人弟子,又是在心上人面前,总是不该违抗。
后来,重华遗府现世,传闻里面藏着无数重华仙尊陨落后留下的奇珍异宝和他的那柄本命灵剑“不让尘”,无数修士趋之若鹜,路椎也说要带他去看看热闹。
没想到这一去,路椎名震四海,成功驯服了那柄“不让尘”,还同守遗府的雀妖成了朋友。
云宿不喜欢这只雀妖,因为他侵占了路椎的关注。在他们之后的旅途中,这只雀妖总是跟在他们的身边,和路椎插科打诨、有说有笑,云宿不敢冒犯师尊,只能暗戳戳地给雀妖下绊子,伺机叼他的毛。
然而那只倒霉催的雀鸟转头就去找路椎告了状,害云宿在雨中被罚跪了一夜,第二天只能狼狈地哭着和路椎求饶认错,又不情不愿地和雀妖道了歉。
云宿不敢奢求路椎能回以他同样的情感,他只要能待在师尊身边就已经足够。
但好在雀妖没待多久,就回到了洞府,又只剩下了他和路椎两个人。
他们在人世间游历了一年。大抵是天赋不佳,云宿的修为始终没有太多增长,即使后来路椎再找到什么灵宝时都会先分给他,但却如同掉入了一个无底洞一般,悄无动静。听路椎诧异了几次之后,云宿担心自己让他失望,更害怕路椎会因此抛弃他,于是只能从别的地方弥补,变着法地讨好、照顾路椎。
又过了大半年,路椎的修为一路突破到了出窍,他手执那柄“不让尘”惩奸除恶,名声鹊起,因为剑招路数与闭关中的剑尊燕渡山有几分相似,一时之间引得不少人津津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