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要做深情炮灰啊!by一枕孤舟
一枕孤舟  发于:2024年11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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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快。喻凛漫不经心地想。
可不知道是不是狼来了的故事发生了太多次,林柏野的第一个反应竟然先是去看旁边的窗户,确定对面那位不安好心的邻居没有怨气冲天地在某处偷窥。
“你在看什么?”
“看你是不是又在别人面前演戏。”林柏野凉凉地说道。
喻凛无辜地撇了撇嘴,说道:“你把我想得很坏。”
林柏野沉默片刻,他的眼波闪了闪,再次垂眸看向喻凛时,脸上像是流露出了一丝难以名状的复杂之色。
“林柏野,你还没回应我刚才的话。”喻凛把话头转了回去,仰着头直勾勾地听着他,“是你自己要问的,我已经告诉你了,你怎么没有表示?”
林柏野问他:“你想要我表示什么?”
喻凛沉思了一会,拇指在他的手腕内侧摩挲了一下,说道:“很多,比如你刚才问的那些问题是不是在吃醋,你是不是喜欢上我了,还有你对和我……唔。”
喻凛还没说完,又一次被林柏野捂住了嘴巴。但这一回,许是怕被看到自己的神情,林柏野俯下身来,把头虚虚地埋在了喻凛的颈窝,温热轻柔的呼吸擦过脖颈,喻凛的眼珠转悠着想要去瞧他,但只看到了他微微泛红的耳垂。
他也没有挣扎,就这么安静又顺从地等着林柏野下一步的动作。
喻凛愣愣地想,其实上个世界没能回答的问题他已经可以说了,虽然他并不知道自己感受到的情感和宁景和当初感受到的是不是同一种。
时间过了有小半分钟,林柏野才缓缓松开了捂在他嘴上的手,轻飘飘地问道:“……应羡,我总是不懂,你到底在想什么。”
赫坦要塞上,醉酒的林柏野曾经问过他类似的问题。
当时的喻凛没有回答,但是现在,他偏过头,目光缓缓滑过林柏野的嘴唇,恍惚对上他的眼睛。
于是,喻凛眼角微微一挑,眸中潋滟如同晴水。
“现在,我在想,既然你想亲我,我也想亲你,那为什么不呢?”
林柏野的脑袋里“嗡”了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断开了。他的神情茫然了好几秒,运动服的拉链拉到了领口顶端,竖起的领子抵在他的下颚,好似束缚住了他的呼吸,连吐息的声音都变得沉缓迟钝。
他在心里把这句话来回琢磨了好几次,垂下眼,再次对上喻凛似笑非笑的眼睛,他整个人好似站在了悬崖上,喧嚣的风声呼啸而过,每一声窃窃私语都似情人暧昧的呢喃,躁动的海水来回冲撞,永不停歇。
为什么不呢?
克制的理由可以有很多种,但放纵只需要一个念头。
下一秒,林柏野鬼使神差地俯下身,干涩的唇覆上柔软的触感。
温热的手掌搭上后颈,手指有意无意地轻轻捏着,鼻尖萦绕着林柏野身上传来的冷冽干净的松木香。喻凛的睫毛簌簌颤动,眼睛半眯着打量着林柏野的脸,精雕细琢的五官在眼前放大,幽深的双眸让他好似一下子撞进了不可捉摸的深潭。
“唔……”
本来只是浅尝辄止地一贴,就在林柏野准备抽身离去时,喻凛突然控制不住地微微张开了唇。
林柏野掀了掀眼皮,接下来,就有些一发不可收拾。
后颈的手指缓缓抚摸到了他的下颚,捧起他的脸,空气开始蒸腾,大脑也因为缺氧变得眩晕,喻凛却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像是一脚踏空,从万丈悬崖上径直跌下,失速、失控,直至被热浪包裹,又开始不断窒息、失重,灵魂都脱走躯体,肆意飘荡。
陌生的冲动从尾椎骨攀上,本就无力的腰都被亲得绵软。等喻凛恍惚清醒过来的时候,林柏野已经把他抱到了沙发上放好,不太冷静地抽开身,抵着他的腿默默俯视着。
“……唔。”喻凛用手试探地碰了一下,还是第一次体会到这样异样的感觉。他撩起眼皮看向林柏野脸上那说不清道不明的神情,称不上是什么心理,嘴硬地回了一句:“生理冲动而已,你又不是没有。”
下一秒,就听到系统提示传来的一句:【深情值+20,贡献人:林柏野。】
喻凛:“……啊。”
他抬起头,看到林柏野的脸上露出近乎促狭的神色,好像还是头一回发现林柏野的身上出现这样的情绪。
然后,就听到他略带坏心思地说道:“要帮忙吗?”
语气和喻凛那天的一模一样。
喻凛想了想,十分诚实地说道:“那你帮帮我吧,我不会。”
反倒还把林柏野整得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但在之后的十几分钟里,喻凛彻底软了腰,轻软的闷哼毫不掩饰地在客厅里回荡,连带着林柏野的理智都差点悉数崩塌。
直到最后,纸巾擦拭过他的腿根,喻凛蜷在沙发上,感觉整个人都要软成了一滩水。
林柏野进浴室里洗了手,出来时就看到喻凛枕着手臂,望着他刚刚打开的窗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林柏野走上前,指尖拨开他掉下来的头发,坐在了旁边,问道:“今天中午想吃什么?”
“蛋糕。”喻凛喃喃地说道。
林柏野拒绝:“不行。”
“好冷漠啊,亲都亲了,连一点小小的要求都不能满足我。”喻凛挪着脑袋蹭了上来,自然地枕在了林柏野的腿上。
住在对面的斯越似乎醒了,大张旗鼓地拉开了客厅的窗帘,探着头向外张望。
林柏野顺着喻凛的目光看了眼,又默默地收了回来:“你的胃不难受了?”
“……唔,可以为了这个蛋糕不难受一下。”喻凛喃喃地说着,困顿地打了个哈欠,“如果实在不能吃的话,那就随便吧。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做什么我都会吃的。”
林柏野一僵,几秒后,轻轻应了一声“好”。
喻凛不知道今天算不算是捅破了一层窗户纸,因为从实际看来,他和林柏野的关系好像并没有改变太多,只是相处模式愈发接近第一个世界时的那般,但也稍微有点不同,毕竟林鹤不和他睡一张床。
007说应羡的这具身体最多也就再活一年,在之后的日子里,连天的困倦、间歇性的食欲不振与反胃纷至沓来,连畏寒的毛病也愈演愈烈,喻凛晚上开始窝进林柏野的怀里睡觉,毫不客气地汲取着从他身上传来的源源不断的热度。
由于对面那位邻居每日的视奸,加上林柏野心血来潮时的贡献,后台的深情值已经收集了将近七千,可是系统还是迟迟没有将他抽离这个世界的打算。
尤其在逐渐感觉到这具身体的力不从心时,喻凛更加肯定了自己最开始对于他在这个世界最终结局的猜想。
日子一天天过去,难得有一天,他在林柏野起床晨练时一起清醒了过来。
“不再睡一会?”林柏野刚换好衣服,就看到喻凛在床铺上打了个转,顶着脑袋把自己撑了起来。
喻凛抓了两把乱成鸡窝的头发,摇了摇头:“我跟你一起去吧?”
林柏野沉默了一会,说道:“他最近没出现。”
他还当喻凛是想出去逗弄烦人的斯越,顺便再给他上个眼药让他离自己远一点。
喻凛懒洋洋地回道:“我想跟你在一起,关他什么事啊?”
林柏野抿了抿唇,只好答应了下来。不过考虑到他现在的身体可能跟不上自己的运动节奏,林柏野今早的晨跑变成了散步,两个人沿着门口的街道慢悠悠地往山上走。
山间步道平缓,鸟语花香,可是没有多久喻凛就喘起了粗气。
他一边在心里抱怨着这具愈发弱不禁风的身体,一边还想再硬撑几步,毕竟真男人绝对不能露怯。
直到,他听见林柏野一字一顿地说:“如果当时禁区的通讯能传出去,你是不是就不会去找我……”
喻凛明白他想说什么。
其实就算他当时没有强行抢夺机甲离开赫坦要塞,应羡的身体依旧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至于是自然演化还是系统操作,那便不得而知了。
只不过没有想到林柏野会突然提起那时的事。
喻凛抬起手,勾住了他的手指,撒娇似的地晃了晃,软声说道:“不是。因为不论如何,我都会想尽办法见到你。”

第98章
半个月后, 首都星的气温开始断崖式地往下跌。说是为了迎接新年,气象局特意调控了温度,想在新年的第一天造一场大雪。
喻凛现在的身体本就畏寒, 温度一降,他在家里就里三层外三层地把自己裹成了一个橄榄球,更不愿意出门了。
而林柏野每次外出回来, 都要先驱赶走身上的寒意,才敢靠近他。
林柏野没有家人, 往年的新年都是在联盟军队里和留守的军官士兵一起过,今年还是他加入联盟军以来, 第一个可以由自己支配的新年。
应父应母顾忌喻凛虚弱的身体,也不敢让他到处跑, 老两口闷在被窝里商量了一下,当天一大早就空降到他们的别墅门口,身后还跟着帮忙提着大包小包补品和食材的应云舟。
去了一趟第二星系,应云舟整个人清减了不少,留至肩膀的半长发被他在脑袋后扎了个低马尾, 几缕没扎进去的碎发落了下来, 贴在在后颈上,衬得皮肤愈加的白。
应父应母抱着喻凛心疼地揉搓的时候, 这位冷淡性子的兄长默不作声地越过他们, 到了厨房,仔细地将带来的东西分门别类地摆放好。等他不疾不徐地整理好一切, 就看到应父应母在沙发上对喻凛进行了两面夹击,应母还拆了他们刚才特意绕路去买的甜点, 作势就要往喻凛的嘴里送去。
喻凛默默地撇开了头。虽然也不是没有这么被人手把手的投喂过,但在长辈的面前, 多少还是不太习惯。
应云舟也适当地提醒:“妈,他这么大个人了。”
应母不森*晚*整*理大乐意地把甜点塞到喻凛的手里:“那你自己吃——林柏野有好好照顾你吗,我怎么觉得好像又瘦了。”
喻凛把蛋挞一口塞进了嘴里,吧唧吧唧地嚼了两下,然后重重地点了点头。
其实应母着实是有些误会林柏野了,喻凛这半个月以来非但没有瘦,反而还勉强养重了两斤,脸上的肉虽然还是紧贴着骨头,但小腹看起来倒是比之前圆润了一点点。
应云舟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视线在面积不大的客厅里扫过,家居机器人自动上前来给他们斟茶递水,应父浅浅抿了一口,嫌弃地吐出了一小根茶叶梗。
“时间差不多了,让它去做饭吧,食材我都在置物台上放好了。”应云舟看向吃得津津有味的喻凛,说道。
闻言,喻凛抬头,蛋挞的碎渣还粘在嘴角,他用指腹抹开了:“Iris做饭很难吃,等林柏野回来吧。”
一日三餐都只能享受机器人美食的应云舟:“……”
应母问道:“每天都是林柏野做吗?”
喻凛点了点头。
“我早就说了,找个时机把林柏野调回来,什么事都解决了,就你还非要跑去赫坦要塞。”应父说,“现在还不是整天都在家里陪你?”
应云舟不露痕迹地皱了皱眉。
应母轻轻在应父地胳膊上捶了一下:“两人都回来了,就不提这些事了。林柏野的假期是不是快结束了,到时候找你哥看看有没有法子,让他留在首都星吧。你现在这个身体,还是让他多在身边陪陪。”
喻凛敷衍地把头点了就点,心里却在暗自地想,林柏野留下来也没什么用了。
想着,门厅外就传来了开门的声响,林柏野踏进客厅的时候神色平淡,显然早就知道了他们一家子人今天都回过来。他面无表情地走到茶几前,把喻凛昨晚指定的新年礼物递给他。
喻凛眨了眨眼,心虚地在肚子上摸了一下:“饱了。”
林柏野垂眸看向一盒十二个全部吃干净的蛋挞,眼神一黯,微微叹了口气:“那就晚上当夜宵。”
他礼貌又疏离地和其他人一一打过了招呼,拎着食材进了厨房。喻凛瞅了眼旁边百无聊赖地翻找起星网热门狗血大剧的应父,再看眼研究股市的应母和浏览各星系时政新闻的应云舟,然后果断起了身,屁颠屁颠地跑去厨房准备给林柏野打下手。
但说是打下手,不如说是提前试菜。
在第三次看到林柏野把刚煮熟的菜盛进小盅,送到喻凛嘴边喂他吃下时,应母突然生出了一丝儿大不中留的惆怅。
然后转头就问应云舟:“你在第二星系有相中的异性吗,同性也行?你弟现在看起来过得很开心,什么时候你也找个伴陪陪自己。”
应云舟沉默。应云舟装死。
这一场新年午餐吃得和喻凛第一次在应家和其他人吃得那餐无甚差别,应父应母一个劲地给他夹菜,林柏野一声不吭地在旁边慢条斯理地撬蟹壳剔蟹肉,剪子和蟹钳在他手里就像是庖丁解牛的工具,喻凛光明正大地盯着他的动作,他总喜欢在林柏野认真做事的时候细细打量,只觉得他这副模样好看性感得有些过分。
当然,剔出来的蟹肉最后都进了喻凛的肚子。
家里的桌子是长方形的,因为没想过接待客人,所以并不大。应云舟坐在林柏野对面,却仿佛像是被无声的屏障隔绝在外。
喻凛吐出排骨的骨头,把面前的这盘糖醋排骨和应云舟面前的笋燕移了个位:“哥哥,多吃点肉吧。林柏野的手艺是不是很好?”
应云舟应了一声,正好对上了林柏野浓黑的双眼,说道:“是挺好。”
他刚夹了一块排骨放进碗里,余光里就瞟到了喻凛吭哧吭哧地把那笋燕舀走了满满一大碗。
下一秒,喻凛抓着碗往嘴里一倒,半碗就这样没了。
应云舟:“……”很难不怀疑让他吃肉是假,自己想吃这盘菜是真。
吃完饭,喻凛再次想起了他的新年礼物,在餐桌上继续大快朵颐地吃着他的餐后甜点。林柏野和应云舟先行离席,应父随后也离开餐厅,自顾自地开始参观起别墅里的布置。
应云舟跟在他身后上了楼,没逛一会,应父就嫌无聊重新回去了楼下——毕竟这套别墅还没他们家一楼的面积大。而应云舟,他被被卧室改造的花房吸引,慢悠悠地在里面扫过所有植物,又晃到了外边的阳台。
阳台上新购置了一方躺椅,上面还铺着柔软的毛绒垫子。应云舟伸手摸了摸,心想大概是应羡买的,林柏野不像会贪图享乐的人。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应云舟回头看了一眼,往旁边让了个位置。
“林少将。”
没想到对方先开了口,林柏野回身的脚步一顿,想了想,还是朝着他走了过去:“应行政官。”
应云舟颔首,双手搭在铁艺栏杆上,开门见山地说道:“我听说,域外的那些星盗们已经联合起来了,还勾结上了第六星系一些贫瘠的星球。”
“是。”
应云舟又问:“你这回进入罗布泊禁区,是提前做好的准备,还是……”
林柏野说:“不,进入罗布泊禁区原是不得已,我们当时并没有想到隐岚空间站的事是个陷阱。”
“原来如此。”应云舟若有所思,他顿了顿,随后看向首都星澄净的天空,“那你觉得,星盗们联合起来,是想做什么?这么大阵势,应该不会满足于劫掠货舰——他们想倾覆联盟?”
林柏野皱眉,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少将,第三星系已经有星球交不上入联金了,这几年……”
应云舟还没有说完,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就从他和林柏野之间蹭了出来。
“你们在聊什么?”喻凛的手上还端着莓果塔的纸盒,香甜的奶油刚送进嘴里,说话都含糊。
【主角攻受刚开始交流感情,你怎么……】
喻凛漫不经心地回道:【可是林柏野现在不是我的伴侣吗?领过证的那种。】
他这奇怪的占有欲不知道从何而来,007决定闭嘴。
林柏野侧过身,看着他身上裹着的羊羔绒外套。这几日的气温一低,加上附近偏僻又临着山,外边的风呼呼地吹着,喻凛这段时间留长的头发都在肆意飘散。
“你怎么出来了?”林柏野伸手试探地抓了抓他的手心,还是温的,“风大,先进去。”
喻凛偏过头看着他,突然眼睛一亮,喃喃地说道:“啊,下雪了。”
澄澈的天空一下子布满了云,随着第一片雪花落下后,细雪纷纷扬扬地落了下来。
喻凛把最后一口莓果塔火速塞进嘴里咽下,把吃干净的盒子往林柏野的怀里一塞,转身就跑。
结果刚迈了个腿,就被林柏野扯着领子给逮了回来,抓回主卧强行换了件厚实的羽绒外套,才被允许下了楼。
应云舟不喜欢玩雪,如果按照平常,他大概会在客厅里陪应父喝茶。但今天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亦步亦趋地跟在他们身后,看着喻凛蹦进大雪里。
“你喜欢他吗?”应云舟问道。
林柏野沉默了一会,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嗯。”
“之前父亲逼婚的事情,我阻止过,但没有成功。应羡自小身体不好,所以父亲母亲都惯着他,他也从来都养成了这么一副性子。”应云舟缓缓说道,“我和他虽不算亲厚,但看到现在你能坦然接受他,也放心了。至于,如果后面他们希望你调回首都星,你想清楚后告诉我,于公于私,我都会帮你。不过有时候,在首都星上看,和在别的地方看,得到的结论会不一样。”
说完,应云舟最后看了他一眼,就走到了门边的椅子前坐了下来。
林柏野想起直接被喻凛打断地对话,正要回身追问,突然,一颗滚得浑圆的雪球砸了过来。林柏野眼疾手快地一把挡开,雪花四溅,下一秒,喻凛一整个人都撞进了他的怀里。
沾着雪沫的手套贴上他的脸,喻凛捧着他的脸颊强迫他低头与自己对视,赖唧唧地说道:“要看我啊,林柏野。”
林柏野轻柔地扫开他满头的雪:“我在看。”

谁也没想到, 喻凛当天晚上就发起了烧。
骤降的气温本就容易让人着凉,更不要说喻凛顶着应羡孱弱的身体在雪地里玩了半个小时。从被喊回别墅的那一刻,他打了第一个喷嚏开始, 就一发不可收拾。
去医院的路上喻凛捂着嘴咳得歇斯底里,好像要把肺都吐出来。被棉服裹得严严实实的身体仍然能感觉到冷意,整个人哆嗦着发着抖, 胃都开始泛起了恶心。
一进病房,他就跑到卫生间里把之前吃的东西都吐了出来, 胃酸反流,喉咙都像是被灼烧了一般。脑袋已经烧得发涨、发昏, 喻凛被林柏野抱回床上,任凭来往的医护人员摆弄。
这场发烧就如同一个楔子, 又像是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其他大大小小的毛病接踵而来,身体状况急转直下。
顾望和阿尔伯特都说要来看他,喻凛不知道他们来过没有,或许来了, 被阻挡在病房之外。又或许进来了, 但没有人告诉他。
喻凛有时候一昏睡就是大半天,醒来时泛恶心, 什么都吃不进去;有的时候又感觉大脑格外的清醒, 靠在病床上,感受着四肢肌肉的酸软无力, 冲着窗户外面一看就是一整天。低烧时刻伴随着他,哪怕用尽了方法, 也只能扬汤止沸。
他感觉应羡的生命力就像沙漏,他只能眼睁睁地任它流逝而去, 如枯草一般逐渐衰败。
在喻凛为数不多的记忆里,其实是没有过“死亡”的概念的。或许在第二个世界里,萧景珂的死给了他那么一点触动,在曾经平静无波的情绪里搅弄起一番风浪,但又随着宁景和的出现很快消失殆尽。
可是现在,却完全不同。他离生命的消逝这样近,从某天喉间莫名其妙地漫上了腥咸的铁锈味,喻凛呕出第一口血开始,他就再也无法忽视早就在心底滋长出的恐惧。
“死亡”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这具身体终将化为尘土,意识或陷入深渊,困囿于未知的永恒黑暗,或脱走泥浆,归于幻想中的天穹之上。意味着他与这个世界再没有了联系,在流逝的时间里,与他有关的人都会慢慢将他遗忘。
害怕、不舍、不甘,喻凛不知道这是不是应羡留在这具身体的情感作祟,他只知道在这么一瞬间,他们其实都不想死。
即使喻凛还会有下一个世界,这个世界的死亡,也不过是他旅途中微不足道的一站。
他盯着头顶上惨白的天花板,热意的蒸腾下,眼前的一切都在打转,甚至生出了一片一片漩涡似的光斑。
也不知道是不是临死前特有的景象。
但是喻凛恍惚想起,从前好像有过一个女人,在他耳边似笑非笑地说过一句话。
她说:“死亡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就像水消失在水中[注1]。在你漫长的人生里,你会面临许多人的离世,我希望你不会像这样无动于衷。”
“……唔。”手臂上的被子被人掀起,喻凛从天花板上收回视线,迟钝地转向床边。
林柏野轻轻地抬起他的手臂,像是在捧着一块易碎的瓷器。冒着水气的温热毛巾搭上手背的青紫,不轻不重地向外揉开。
喻凛耷拉着眼皮,轻飘飘地一扫,连他都觉得自己的手臂瘦得有些丑陋,皮包骨头,像嶙峋的枯枝。
“想吃肉。”
事实上,今天中午林柏野给他做的瘦肉粥,他刚尝到瘦肉沫就吐了。
林柏野擦拭上他的胳膊,“嗯”了一声,说道:“晚上做。”
喻凛弯着眼睛,笑嘻嘻地看着他。但没有多久,他就像是想到了什么,眼角的笑纹瞬间消失。
他幽幽地说道:“我昨晚做了个梦。”
林柏野问:“什么?”
“我梦到我死了没多久,你就把我忘了,然后和别人在一起了。”
擦拭的动作一顿,林柏野撩起眼皮注视着他的脸,张了张嘴,像是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能说什么。
他想过说你不会死,你不要想太多,可没人会比喻凛更清楚他自己的身体虚弱到了什么程度,这种安慰不过是旁人的自欺欺人罢了。
半晌以后,林柏野说道:“我不会。”
“不会什么?”喻凛追问。
“不会忘了你,也不会和别人在一起。”
喻凛声音绵软:“你最好是,不要骗我。”
过了一会,他又开口说道:“林柏野,我有点害怕。”
林柏野的眼波闪烁了一下,他犹豫了一会,说:“……别怕,我在这。”
突然,喻凛的手缓缓抬起,烧得热腾腾的掌心贴上他的脸,牵引着他低下头来。
喻凛其实没用多大的力,这样的身体,他连抬手都要耗费掉大半的体力。但是林柏野仿佛猜到了他想要做什么,喻凛的手指轻轻一勾,他就顺从地俯下身来。
喻凛仰起脖子,在林柏野的唇上落下了一个吻。
指腹在脸颊上温柔地抹开,喻凛笑着说道:“别哭啊,我们会再见面的。”
现实世界。
陆行知慢条斯理地收回了手,望向旁边显示器上的监控数据——喻凛的精神力虽然还在混乱地上下波动,但峰值都保持在一个可控的范围内,没有出现之前的紧急情况。
顾云深泡好了茶,十分不讲究地装在一个搪瓷罐里,递了过来。
陆行知嫌弃地瞥了一眼,大概是没想到现在还有人会用这种地球时期的老古董,但还是接过罐子,抿了一口。
“有必要这么做吗?”他问道,“时间虽然紧,是不是有点太逼迫他了?”
顾云深扯着嘴角笑了笑,心里却在骂着也不知道是谁逼迫谁,但他还是心平气和地解释道:“我和陆鹤川认为,他需要先畏惧死亡,才会珍惜生命,不然就算我们最终把他救下来了,也没有意义。”
陆行知反驳道:“可他已经经历过一场死亡。”
“但那是生为人形兵器的死。我们曾经分析过他的行动逻辑,喻凛不知苦痛,不畏生死,所以每场战役他都像设定好的程序,只要能达到目的,哪怕透支性命也无所谓。”顾云深望向喻凛波动的七情面板,在濒死的那一刻,悲与惧连带着他混乱的精神力一同达到了顶峰,“但现在活着的是人,不是吗?”
陆行知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嘴角。随后他把目光挪向躺在床上的喻凛,隐约看见一滴眼泪从他紧闭的眼角溢出,迅速滑过颧骨,消失不见。
“我其实一直不太明白,陆鹤川为什么会对他这么上心,后来调查过,似乎是那年我们和帝国休战,德雷斯中将把他带去了第一军校,他在那里待了将近一年的时间,还参与了各学院的实地试炼。”陆行知顿了顿,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与陆鹤川一个模子印出来的桃花眼都染上了温暖的弧度,“陆鹤川这小子从小到大都是桃花绝缘体,没想到最后竟然被……这么一个人随便勾引一下就找不着家。虽然说出来有点丢我这个做爹的脸,但我勉强也能够理解。但你又是为什么,继承顾明绪的遗愿吗?”
顾云深其实不太有跟同事他爹讨论情感故事和过往精力的兴趣。但眼前的毕竟也算他和陆鹤川的一大金主,只能耐着性子笑呵呵地说道:“继承姑姑的遗愿是其一,但也有别的原因,毕竟您一看我就知道,我可不是那种因为亲人托付就会赴汤蹈火的那种人,没那么伟大。”
陆行知挑眉:“哦?”
顾云深笑笑,吊儿郎当地说:“您就当我是为了出名吧,这事要是办成了,谁再提起我拒绝云岭研究院这事,我得夸我一句眼光卓绝、天纵奇才?”
陆行知听出他没有正面回答,却还是附和地说道:“你很厉害,像你姑姑。”
“那还是差了那么一点。”顾云深望向喻凛靠窗那侧的手背,塑料吊针里的液体源源不断地输入他纤细的血管,“修复情绪的用药,很大一部分都来自我姑姑当年的研究。”
“已经够了。”陆行知又喝了一口茶,“现在喜、怒、悲、惧、爱、欲都有波动,唯独‘恶’还停滞不前,下一个世界,你们打算这么办?剩下的时间可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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