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阿姨!”喻白反应很大,匆忙打断,差点喊破音儿。
他走到黎女士身边,笑了一下说:“我来帮你切胡萝卜吧。”
暗戳戳的,喻白用力踩了旁边的陆断一脚。
陆断忍着疼,往旁边挪挪,把削好皮的土豆递过去,趁机摸了下喻白的手。
喻白:!!!性骚扰!
黎女士对喻白说:“不用,你切到手怎么办?让陆断切。”
“那我切到手怎么办?”陆断擦干净手,“妈,我手上之前受的伤还没好利索,医生说不能总是用力。”
喻白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转头瞪向陆断:撒谎撒谎!
陆断的手早就好的不能再好了,晚上还能在被子里面偷偷欺负他。
陆断看着他,嚣张地挑了下眉:怎样?有本事你就说。
喻白忍气吞声地转开视线,哼!
黎女士想了想,扭头冲厨房外喊:“老公。”
她把喻白和陆断两个人都赶出了厨房,让他们自己到外面去玩,或者去楼下超市买点零食饮料回来。
“那我们去超市了。”陆断拉着喻白的手腕到门口换鞋,走了。
刚出家门,陆断就握住了喻白的手,十指紧扣。
喻白心惊胆颤地回头看,挣脱了好几下,没挣开,直到进了电梯里才松一口气。
“你怎么这么怕?”陆断有点不理解,因为喻白近几天一直都是很焦虑的样子。
他说:“我爸妈知道了也只会怪我把你带坏了,不会怪你,他们喜欢你。”
喻白靠着电梯边边,小巧的喉结上下滑动,眉头紧蹙,“…不是怕叔叔阿姨怪我,我是怕吓到他们。”
自己儿子和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邻居小孩几年没见,再看到的时候就双双出柜了,这不吓人吗?
而且喻白自己也没做好心理准备,一旦当面出柜,代表他陆断爸爸妈妈的关系也要发生变化。
陆断不是很在意这点,“他们早晚要知道。”
喻白:“那可以让叔叔阿姨慢慢发现嘛。”
“你现在防我像防贼一样,他们还能发现?”陆断冷笑一声。
喻白理亏地攥了下手指,眼睫低垂,声音很小地说:“…好吧,其实我是怕他们反对。”
陆断斩钉截铁,“放心,我会让他们同意。”
喻白不说话。
他就是害怕,就是有很多很多的顾虑。
尤其是在两个长辈一直希望陆断能和女孩子结婚的情况下,喻白更加不敢让他们知道。
就算现在叔叔阿姨再喜欢他,那也是在不知道陆断喜欢男人的前提下。
如果知道了,他们还会喜欢我吗?喻白想:一定不会了吧。
或许,陆叔叔和黎阿姨表面上不会怪他,不会说什么话埋怨他。
但心里呢?他们心里会怎么想?
其他人怎么看他想他无所谓,可是喻白不想看到身边的亲近的长辈对自己和陆断露出怪异的目光。
如果真的说了,那叔叔阿姨会不会受到刺激直接搬家,或者以后慢慢地和他家淡化来往关系之类的……
黎阿姨和妈妈是十几年的好朋友了,如果情况真的变成那样的话,妈妈肯定也会伤心。
而且以喻白的直觉,爸爸妈妈肯定也不会同意陆断和自己在一起……
这样一想,他和陆断未来的路上全都是坎坷。
或者说,他和陆断真的还有以后吗?
喻白心里顾虑着这些,控制不住地眼皮发酸,垂着脑袋,泪水在眼圈一点一点汇聚。
难道他和陆断要分手了吗?
如果早晚都要走到分手那一步的话……
那是现在分?
还是以后?
在长辈们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再贪恋一段时间?
喻白的嘴唇动了一下,说不出口。
他怎么能在陆断面前说的出口。
“吧嗒”一声,泪珠顺着喻白的下巴尖儿落下来。
“喻白。”陆断眼皮一跳,伸手抬起他的脸蛋,沾了满手心湿漉漉的泪水,他手一僵。
操,哭了。
果然是哭了。
陆断的脸色“唰”地一变,语气紧张起来,“不是说的好好的吗?哭什么?”
就知道这呆子低头闷不吭声半天,准不对劲。
他已经很久没让喻白因为自己掉过眼泪了,除了在床上有些时候欺负得稍微过分了一点,喻白会可怜兮兮的掉几滴猫眼泪,其他时候陆断都舍不得。
偏偏电梯在这时候到了一楼,喻白抹掉眼泪,没回答陆断,低头往外走,不想被人看见。
但只走出两步,他就被陆断从背后攥住手腕转身,身形一晃,轻而易举地被拉去了楼梯间。
厚重的门被一双有力的大手从里面关上,发出声响。
“喻白,我不能当没发生过,让你就这么着跟我去超市。”
陆断按着门,双臂将喻白牢牢地圈在自己怀里,身体俯低,靠得很近,近到可以看见喻白模糊泪眼中的自己,“告诉我为什么哭?”
陆断再怎么头脑风暴,也想不出原因。
刚才不就是谈到了喻白怕父母反对,而他立刻就给小呆子喂了颗定心丸吗?
他说了会让父母同意,就一定会说到做到。
“白白,你是不相信我吗?”
陆断抿唇,表情有些凝重,一样一样举例子,“除了我故意骗你那些,从小到大我跟你做出的其他承诺,答应你的那些重要的事,我什么时候没做到过?”
陆断指腹微动,抹掉他的眼泪。
喻白眼泪流得更凶,控制不住地哽咽起来,“我没有、不相信你。”
“我就是害怕,陆断,我不敢,我真的害怕……”
在陆断爸妈回来之前,喻白只是知道自己即将面对要向双方母父坦白的情况。
可那毕竟没有发生,喻白想的不够深也不够远,没有感受到真正的恐惧。
可是现在陆断的爸爸妈妈回来了,喻白才开始深入思考,他可能随时要面对坦白、或者被发现的情况,可能要面对陆断爸妈态度的转变,面对不得不和陆断分手的这种可能性。
早知道当初就不答应陆断在一起了喻白刚刚甚至有一瞬间,产生了这种想法。
因为觉得一定不会被亲人接受,所以想着要不要干脆提分手。
喻白攥紧了陆断的衣服,就是因为这种想法、所以他的眼泪里远远不止害怕,还有对陆断的愧疚。
因为他明明知道陆断有多喜欢自己。
因为他知道陆断一直都在勇敢面对,一直在朝着他的方向走,而他却只想逃避。
对不起……
喻白真的觉得自己是个胆小鬼,哭到连手指头都在颤抖,他想道歉,但喉咙好像被棉花堵住一样,说不出话,也喘不过气。
眼泪完全不受控制,断了线一样越流越多。
“白白……”陆断从来没有想过分手,所以这一次,他没有猜透喻白的想法,他甚至有些慌乱。
在看到爱人在眼前越哭越凶,陆断感觉自己心疼得要死,好像一千根针在他的心脏上一下一下反复刺入,这样不死不休地折磨他。
“别害怕白白,一切有我。”
陆断沉了口气,垂眼遮住眼底漫上来的红,克制地亲了亲喻白的额头,“傻瓜,还有我呢,你专心考试,放心把剩下的一切都交给我处理,难道我会让你失望吗?”
“陆断什么时候让喻白失望过?”
“我会好好和我爸妈说,等林姨和喻叔回来,我去跟他们负荆请罪,说是我把他们宝贝儿子拐走的,让他们有气冲着我撒……”
“还有,我已经联系奶奶了,等你爸妈回来之前,我会去乡下一趟先跟奶奶说这件事。”
“她以前说过就算是男孩子也希望我们能一辈子在一起互相照顾,你还记得吗白白?我会去找奶奶来当说客……”
“喻白,我可以承担一切,你只需要站在我身后,牵着我的手就可以,相信我好吗?不要怕,真的不要害怕。”
“陆断、”喻白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张着嘴喘气,抓着陆断腰间的衣服,承受不住地呜咽一声,将脑袋埋进他怀里,艰难地吐露心声,“不想分手,我不想……”
“什么分手?”
陆断脑子空了一下,身体语言下意识把人抱紧,“我什么时”
他话音一顿,反应过来了,瞳孔骤然放大。
“你?”陆断双手用力抓着喻白的手臂,手背上青筋鼓起,纹路肉眼可见,喉结一滚,再度开口时连嗓音都有轻微的颤抖,“…是你想过?”
“你在电梯里面突然哭…就是因为心里想着要和我分手了吗喻白?”
话问出来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嘴唇颤抖着自嘲一笑。
这一瞬间,陆断感觉自己头脑充血,他好像有些不理智了,后退一步,捂住额头和充血肿胀的眼皮,用力按了下。
“不分手。”他很快调整,做了个深呼吸,抓住喻白的手,一字一句地说:“不会分手。”
“我从来没想过跟你分手。”
“喻白,我们不会分手,不要那样想好吗?”
“让父母接受也不是多大的事,什么分手?为什么要有那种想法?不要!…好吗?别那样想。”陆断压着嗓音低吼,也近乎恳求。
喻白双手捂住脸,泪水从手指缝里面淌出来,“对不起陆断,对不起……”
他在电梯里是真的在认真思考这件事,真的想提。
陆断现在才猜到这一点,他才明白难怪刚才喻白一直不说话,原来是不敢。
“你也知道自己想错了,觉得对不起我。”他按着喻白的肩膀反复强调,“但我不要对不起,不要分手。”
陆断无法形容自己现在的情绪,愤怒恐惧委屈心疼震惊茫然……这些复杂交错的情绪来得突乎其然,一时之间连他都难以消化,表情变得压抑阴郁,下额角死死绷着。
他只能像抽丝剥茧那样,将对喻白不好的负面情绪一层层剥开,从里面挖出一点理智,这样才能勉强开口。
“喻白,我们不是拍什么苦情电视剧,没有你想的那种桥段。我们才在一起十几天,才十几天,连第一个纪念日都还没过,你怎么可以随随便便就想放弃呢?”
“你把我当成什么?”
“喻白,不要退缩好吗?就算为了我。”
陆断摇头,双手捧着喻白的脸,“我知道你有压力,所以我说都交给我。”
“喻白,我不想成为你有压力的时候,优先放弃的那一个。”
只要这样想,只要有这样的想法,就已经足够伤人了。
陆断没有那么无坚不摧,就算他平时再护着喻白纵容喻白,但归根到底,陆断也会难过,会害怕。
“你当初既然到滨州找我,就已经确认了自己的心意不是吗?你已经向我迈出了那一步,怎么可以退回去呢?”
陆断用力抱住喻白,脊背低伏,脑袋埋在喻白颈侧,闭上眼睛,哑声道:“不可以的。”
“喻白,你不可以反悔。”
“对不起。”喻白紧紧抓着陆断后腰的毛衣布料,哽咽着解释:“我不是真的想分手,我就是害怕,怕他们都反对我们,怕好多好多。”
“陆断,我不想和你分手,我也知道我那样想不对,但我就是想了……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控制不住,对不起……”
一段话让喻白说的断断续续,哽咽不停,委屈又可怜。
“你就是不相信我。”陆断做了几个深呼吸,发狠似的在喻白耳朵上咬了一下,“没良心。”
说完又咬一下,“小白眼狼。”
喻白被咬疼了,捂着耳朵不敢吭声,眼泪还在吧嗒吧嗒往下掉,可怜兮兮地求陆断,“别生气了。”
“我生气了吗?我敢吗?”陆断冷声反问。
他刚刚明明就是生气了,但他现在发泄完,平复下来,不承认,跟反过来讽刺似的,也不知道是讽刺谁呢。
他毛衣胸口都湿了,腰侧被喻白抓得变了形,陆断低头看了眼,骂道:“什么破衣服。”
喻白眨了几下酸疼的眼睛,吸了吸鼻子,用处不大,眼泪还是从鼻腔里淌出来,成了花脸猫。
陆断用手抓着衣袖,有些粗鲁地给喻白擦干眼泪,又心疼又恼怒,没好气儿道:“好了别哭了,哭瞎了下午不用考试了,题都看不见。”
“嗯……”喻白勉强止住眼泪,轻轻扒着他的手,说话时鼻音很重,“那你不生气了吗?”
“哪有那么容易?你居然敢想分手的事。”
陆断凶巴巴地瞪他一眼,偏头把侧脸留给喻白。
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喻白贴过去亲了他一下,“别生气了。”
“嗯,这次就原谅你。”陆断应声,有点拿乔,“没有下次,记住了吗?”
喻白忙不迭点头。
“点头是什么意思?不懂,我数到三。”陆断眯起眼睛看他,“1。”
喻白乖乖开口:“记住了。”
陆断这才满意,故意把喻白的头发揉乱,按着他的脑袋,狠狠亲了一口。
其实说到底,他只是害怕,就连那一瞬间胸腔窜起的怒火都是因为恐慌罢了。
“…现在要回去吗?”喻白揉了下眼睛,小声问。
“去超市。”陆断拉开楼梯间的门,牵着他往外走,“你顶个又红又肿的眼睛想往哪儿回,爸妈看到又以为我欺负你。”
明明这件事他心里才委屈。
喻白“哦”一声,抬头觑了陆断一眼,见他眼尾有点红,没忍住问:“你刚刚也哭了吗?”
“我哭个屁。”陆断死不承认,“我这是被你气得,懂?”
喻白点头,“我怎么不信……”
“别说话找打。”陆断冷森森地恐吓一句。
喻白彻底闭上嘴巴,不敢再吱声了。
他们到小区里的超市买了点饮料,还有冰棒,给喻白敷眼睛的。
两人出门的时候都没穿外套,一个穿着加绒厚卫衣,一个穿着高领毛衣。
陆断先不提,反正喻白能抗住的冷空气仅限路上的十几分钟,喻白进了电梯才感受到一点温暖。
但他再怎么冷,手上也乖乖地抓着那个冰棒敷在眼睛上。
到家门口,他眼睛的红肿消退了一点,但也没好太多。
陆断皱眉,“哭得这个熊样,算是瞒不过去了。”
果不其然,房门一打开,黎女士看到喻白的红彤彤的眼睛,当即就急了,“我的乖乖怎么还哭了?”
陆断率先捂住耳朵。
下一秒,黎女士:“陆断!我不就是让你们去超市买个东西吗?这么会儿功夫你都能欺负人家!还把人欺负哭了,你简直要死了你呀!这几年警校就是这么教你的吗?”
陆断被骂得一声不吭。
他有什么话说?
没话说。
妈的,他甚至都没来得及欺负喻白。
早知道在楼下摁着小呆子多亲一会儿了。
这骂挨得,亏大了。
陆断幽怨地看了喻白一眼,
喻白扯扯黎女士的袖子,开口解释:“阿姨,是我被沙子迷眼睛了,陆断没有欺负我。”
“真的?”黎女士停下来,狐疑地看了陆断一眼,“那坐下吃饭吧。”
陆断:“……”
看见了?
不骂完他都不能坐下吃饭。
这还是他家吗?
都这样了,喻白这傻子到底在担心些什么有的没的?
这顿饭吃的还算愉快,陆断平时吃饭不喝酒,但这会儿心里憋着火,有点郁闷,就和陪他亲爹喝了几杯白酒。
喻白也理亏,不敢劝,他很快吃完,还要去学校考试。
陆断喝酒了不能开车,他心里有数。
“我给你叫了车。”陆断收起手机,送喻白到家门口,看着他穿鞋,“到学校发个消息给我。”
喻白“嗯嗯”两声,小声耳语,“你少喝一点哦。”
他怕陆断喝多了,什么话都说。
“好,知道。”陆断一脸平静淡定,应声,在目送喻白进电梯后,“彭”地一声关上门,转身,瞬间变脸。
他和喻白是不可能分手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爸妈,我有话说。”陆断走到餐桌前,身体站得笔直,眼底坚定,吐字清晰,“我出柜了。”
第58章 “私”事
一条如此爆炸性的消息, 陆断说得和“今天天气不错”一样轻描淡写,冷静又淡定。
黎女士也不知道是没听清还是听错了,“出轨?”
“出轨!你小子居然敢出轨!?”
陆爸爸把桌子拍得震天响, 站起身训人, “学校和国家就是这么教育你的?这么没有道德不负责任的事,你怎么有脸?来你给我过来,老子今天就为民除害!”
陆断:“……”
“你给我安静点。”黎女士一把按住陆爸爸,“酒喝多了就闭嘴,没人把你当哑巴。”
黎女士明艳的眉眼紧蹙,看向陆断,“儿子,你把话说清楚,你不是没有谈女朋友嘛?”
“是出柜,不是出轨。”
陆断没想到自己还有跟父母解释这些的一天。
黎女士不懂,“…出柜是什么意思?”
“就是喜欢男人。”陆断的喉结滚了一圈, “妈,我喜欢男人。”
“喜……”黎女士当即瞪大眼睛后退一步,手扶着椅子, 目光惊异地看着陆断。
“你说你喜欢什么?”
陆爸爸喝得是稍微有点多, 但不是真糊涂, 一把抓住陆断的毛衣领口,“男人?”
他狠声质问:“你再给老子说一遍试试?”
陆断不闪不躲,而且面不改色, “我喜欢男人。”
“喜欢喻白。”
“双十一那天晚上, 我跟他表白, 我们已经在一起了。”
双十一……
黎女士拉开丈夫的手,顺势扶住, 异常冷静地进行了一番头脑风暴。
双十一就是她给陆断打电话说自己要回临川的前一天。
陆断那时候就和喻白在一起了?
她的乖乖……陆断这个混小子怎么可以?
黎女士按着心口坐在椅子上,顿感心痛不已。
陆断抿唇,“要打要骂都行,但我不会和喻白分手,妈,爸,我希望你们接受现实。”
陆爸爸猛地扬起手。
“你怎么下得去手?”黎女士忽然开口,语气沉痛万分。
“啪”地一声,陆爸爸一巴掌已经落到了陆断脸上。
他手上一点没有收劲儿,巴掌落下后整个房间都跟着静了静。
陆断被打得脸歪向一侧,额发也跟着乱了,脸颊顿时火辣辣的疼。
他闭眼顶了下腮,把头转回来,面无表情,眼神坚定而冷冽地看向自己的父亲。
“好好好,你现在翅膀硬了!”陆爸爸怒火中烧,气得点头,又打了他一巴掌,伴随着怒吼,“我怎么就下不去手了!?”
这两个巴掌黎女士没有拦着,心烦意乱地揉了揉眉心,“老陆,我没说你。”
“我说陆断。”
她看陆断硬生生挨了父亲两个巴掌,整张脸已经红了起来。
要发火到这个程度也差不多了。
黎女士便抓住陆怀渊的手,阻止战局。
她连责备的话说起来都那么优雅矜贵,“陆断,喻白是我们、说是你看着长大的也不为过。”
“你喜欢男人也就算了,可是你居然对他…儿子啊儿子,你怎么下得去手?”黎女士几乎是痛心疾首。
“你让我下个月还怎么面对喻白的爸爸妈妈?”
陆断并不反驳,低着头,沉默地站在自己父母面前。
哪怕他刚刚挨过打,脸上火燎燎的疼得厉害。这个年纪被父亲打了巴掌,说出去就是里子面子都丢光的程度,但陆断依旧不管不顾。
早晚要说的,早晚要知道。
陆断一贯信奉“长痛不如短痛”,说他莽撞也好,不计后果也罢,总之他做事不喜欢拖着。
何况他和喻白之间现在甚至还有了“分手危机”。
小呆子中午的反应和念头让陆断感到一阵后怕。
所以,拖不了一点。
陆怀渊被自己老婆拉着坐下,强行冷静下来,喘着粗气,刚刚两个巴掌扇得他手疼。
这臭小子也是能忍,居然一声不吭。
夫妻两个像审问似的一起看着陆断。
“陆断,我还拜托朋友给你介绍相亲对象,人家还是名门千金、”陆怀渊拍拍脸上的横肉,“你让我的脸往哪放?”
“喜欢男人?还是喻白!”
陆怀渊是粗人,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只得连连冷笑,“你可真是给你爹妈一个好大的惊喜!”
含辛茹苦养大的儿子是同性恋,还和邻居家他们从小看大的小孩搞上了关系。
关键是后者,那孩子和他们自家孩子有什么区别?
这不是就等于两兄弟搞到了一起去?
陆怀渊的心脏再强悍也难以接受这种情况,他感觉自己要心梗。
然而事实就是事实,黎女士的接受速度显然比陆怀渊要快得多。
比起“儿子是同性恋”这件事带给她的震撼,黎女士更担心的是“陆断把喻白给骗了”,这更严重。
小喻白从小到大都乖乖巧巧,模样漂亮,皮肤白净,说话声音好听,性子安静柔软,浑身上下哪哪都好。
结果现在居然就这么被陆断带歪了。
黎女士怅然若失,惭愧得不能自已。
她和林菁将近二十年的闺蜜情,以后该何去何从啊……
室内的沉默持续蔓延,餐桌上原本热乎鲜嫩的饭菜早已经凉透,淡淡酒气在整个室内逸开。
陆怀渊感觉那桌凉透的菜就是自己的心。
陆断将腰杆挺得扳直,下颚绷紧,唇角抿成一条直线,不肯低头,与父母之间的抗拒和拉扯在无声中叫嚣。
每人心里一个想法,头脑混乱,都不说话,都在消化起伏的情绪。
直到陆断的手机铃声响起,打破一家三口的沉默。
陆断抬眼看了看父母,侧过身接电话。
电话是拳击馆前台打来的,说有客人喝了酒来打拳闹事,出现了伤人事件,对方现在已经报警了。
陆断皱眉,冷声说:“我知道了。”
前台被他语气吓得胆战心惊,“老板,你不过来吗?”
“没时间,我会让人过去处理。”陆断挂了电话,又给江徊打过去,让他过去盯一下情况。
拳击馆有江徊的股份,他自然要上心,何况是在陆断不能脱身的情况下。
陆断收起手机,他的脸已经肿起来了,亲爹对他不止是扇巴掌,而是“掌箍”,放到古代当个给犯人处刑的人一点都不为过。
专业拳击运动员手上的力道可不是开玩笑的,导致陆断现在一说话就会牵扯到脸上的肌肉,疼得他表情扭曲,又得强忍着。
黎女士看着心疼,她因为陆断“出柜”的事,心头又酸又涩又难过,强忍眼泪让陆断去冰箱拿冰袋敷脸消肿。
然后转头埋怨丈夫,“你也是,打他那么狠干什么?他都24了,你还往脸上打,白白回来看到了可怎么办?”
陆怀渊被自己老婆训了,还不服气,瞪向陆断,“他自己找揍。”
“再怎么样,你也不能动手。”黎女士抹掉脸上的泪水,“这六年你管过儿子吗?平时电话都是我打,难道你就没责任?”
难怪陆断不跟他亲,都是活该。
陆怀渊被妻子数落得沉默下来。
黎女士轻叹一声,看向陆断,“儿子,妈妈想和你谈谈。”
“好。”陆断应声,顿了顿,“…你同意了?”
黎女士连连叹气,愁容满面,“你现在应该担心喻白的爸妈知道这件事后,他们同不同意。”
“如果他们要动手打你、”黎女士说:“那也是你该打,我和你爸是不会拦着的。”
黎女士的想法其实还算开明。
她和丈夫常年在国外,不是没见过同性恋,他们只是没料到自己儿子居然也成了那个群体。
所以夫妻两个只是一时之间有些震惊和难以接受罢了。
现在事实就摆在他们眼前,陆断的性子他们清楚,倔得像头拉不回来的驴。
他要是认定了谁,估计就是一辈子的事。
儿子这点随爹。
陆怀渊心里也清楚这点,只是嘴硬,他冷哼一声,“你今天敢跟我们说,不就是料到我们会同意吗?”
不愧是他儿子,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可惜了人家喻白……”陆怀渊一言不合又窜起火来,情绪大起大伏得厉害,“我以后都没脸找老喻喝酒了!”
“陆断,你自己给我把事情解决好了!否则以后你就是死在喻家门口,老子都不会管你。”
陆怀渊起身,套上衣服出门了。他现在只想平息满腹怒火。
黎女士没有拦他,只是看向陆断,“别管他,你爸自己能想明白。”
陆断手上抓着冰袋摁在脸上,又冷又疼,好像冰锥在脸上扎洞,刺激得他天灵盖都疼。
他忍着痛,抿唇道:“妈,你帮我劝爸。”
陆断是不会自己去的,一言不合要么挨揍,要么和亲爹切磋互殴,认真打起来还未必打得过,他才不想。
受伤都是次要的,关键是怕喻白看到了担心。
“妈妈知道。”黎女士有点欲言又止,没忍住问:“但是儿子,你真的确定喻白也喜欢你吗?”
这是什么话?
陆断嘴角抽搐,脸上肿起的地方更疼了,“确定。”
“白白一直害怕你们知道,妈,你们别为难他。”
黎女士疑惑反问,“我们喜欢白白,怎么会为难他?”
他和丈夫都没有一点怪喻白的意思,只有对喻家的愧疚之情。他们怎么对喻白好、怎么弥补喻白都还嫌不够呢。
“。”陆断:我就多余问。
小呆子担心的那些果然都是不存在的。
“妈妈不是不能接受,只是没想到,毕竟你看起来也不像、唉。”
他儿子全身上下看起来哪像喜欢男人的样子?
甚至在高中的时候,黎女士还在陆断的抽屉里翻到过成年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