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柳脚下步子猛地一顿。
第10章
少年的声音压过了哗啦啦的雨声,不停地在柳柳的耳侧回荡,无端营造出了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氛围。
尤其是当她的视线扫过周围,瞧见了因接触不良而开始接连不断闪烁的昏黄路灯。
……简直是电影中雨夜杀人的经典配色。
柳柳咽了咽喉咙,咬着嘴唇摸不准是否要继续往前走。
往前,少年的提醒像咒语。
不往前,自幼被教导而培养的助人为乐品德始终禁锢着她。
就在她万分迟疑的时候,旁边建筑物二楼的窗户被人打开,有沙哑的嗓音朝着下方喊:“你们杵在那儿干什么?车坏了吗?需要帮忙吗?”
柳柳的眼睛猛地一亮,赶紧招手:“叔,这里有人骑电瓶车摔到腿了,你能不能下来搭把手?”
“等着。”
“诶。”
柳柳抹了一把被雨水糊住的脸,也不管对方听不听得见,喊出一句“你等一下,我找人来帮你”也没再往前走。
没一会,鞋子踩着雨水的‘踏踏’声响起,柳柳扭头看过去,见到了一道魁梧的身影。
对方全身包裹在雨具之下,脑袋上扣着帽子,将雨衣的领口拉到下巴以上,遮住了半张脸,看不清长相与表情。
男人走过来,将近一米八的个子有种极强的压迫感。
柳柳本能地感觉到不适,也是此时,天边闪过一道雷,银白的闪电无比粗壮,宛若利剑劈开了暗沉模糊的黑夜,短暂地照亮了脚下的土地,也照亮了男人手里紧紧捏着的一块毛巾。
柳柳还未想明白,对方已然迈着更大的步子走了过来。
又一道雷光闪过。
整个天地都被照得明亮无比,柳柳眼角的余光瞥到远处那道蜷缩的身影正从地上爬起来,而身侧的男人微微抬头,露出了一双比蛇还阴冷的眼睛以及挑起细微弧度的嘴角。
柳柳的心中突然咯噔一下。
不,不太对劲。
第六感宛若警报嘀嘀嘀地响,她的心脏开始极速跳动,不安的情绪随着距离的接近开始疯狂叫嚣。柳柳的双腿反应比脑子更快,毫不犹豫地拔腿就往前三轮车的方向跑。
男人似乎没料到柳柳的突然行动,被惊了一下回过神来猛地迈开大步追了过去。
两人相距本就不远,男人又身高腿长,三两步就拉近了与柳柳的距离。
雨水打在柳柳身上,从雨衣的领口淌入胸口,洇湿了衣服,明明冰冷无比,但她浑身的血液却像是被点燃一样,疯狂地灼烧,直冲头顶。
跑,快点跑!
唯一的念头占据柳柳的脑海,她脚踩踏板,迅速翻身上车,车钥匙一转,把手一拧,电三轮不必蓄力便以最快的速度窜了出去。
三轮在雨水中简直跟追求速度极限的超跑一样,轮胎中水花四溅,耳边的心跳宛若咆哮的轰鸣。
柳柳压抑着惊恐的情绪和疯狂跳动的心脏,视线不自觉地后视镜中瞥。
雨幕之中,那道追着她车狂奔的身影在几十秒后像是终于察觉到计划成空,缓缓停下脚步,站在原地朝着这边看来。
隔着厚重的雨帘,柳柳仿佛又看到了那双阴冷的眼。
她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哆嗦,右转的车头在略微的停顿以后选择直行,一路狂奔呼啸。
十多分钟后,柳柳的小三轮出现在了警局门口。
警局的接待室内。
柳柳身上披着毛毯,手里捧着水杯,热水产生的气体模糊了她的眉眼,却遮不住她后怕的情绪暴露。
她双手发颤,磕磕绊绊地说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可是感受着警局内寂静无比的氛围,柳柳张了张嘴,像是说服自己一样,哑着嗓音道:“当、当然,也可能是我太敏感了——”
话没说完,就被坐在对面的年长警察给打断了:“你不是说他追着你的三轮跑吗?如果他真的只是个下来帮忙的好心人,不去扶人来追你……这是不合理的。”
说完,警察偏头对一侧的小警察道:“让袁思雨过来把柳女士送回家,你跟我去一趟现场看看。”
小警察应了一声,跑出去喊人了。
袁思雨是个与柳柳年纪差不多的女孩子,将干毛巾递给柳柳,温声介绍自己:“我叫袁思雨,你可以叫我汤圆。”
“你别怕,我会安全把你送到家的。”
“谢谢。”
“别跟我们人民警察客气。”袁思雨很擅长聊天,三言两语就将柳柳从惊慌失措的情绪中拉了出来,并夸赞她,“听你刚刚的形容我都能想象到情况有多危急,但你很警觉,还能安全来到警局报案,超厉害的。”
柳柳被她说得有点不好意思,腼腆地笑了一下,轻声说:“主要是我之前摆摊的时候遇到了一个男生,他说给我算了一卦,让我做决定前多思考思考,所以我才有点防备。”
只是令柳柳没想到的是,她防备了那个摔倒的人,后面却还有一双眼睛盯着她。
简直防不胜防。
袁思雨听到‘算了一卦’这四个字,眨了下眼睛,夸赞道:“那那个男生还挺厉害的。”
柳柳有点意外:“我还以为你会觉得是巧合。”
袁思雨伸出手指在柳柳的眼前晃了晃,神秘兮兮地说:“不是哦,我很信这个的。”
因为他们雁城警局内同样设有特殊部门,袁思雨和那个部门的人接触过,从一开始的‘不会吧现在这年头还有人信这个’到如今的‘握草大佬不愧是大佬’,经历过不少稀奇古怪、说出来都让人觉得是在讲故事的事儿。
“走吧,我先送你回家,然后我们加个联系方式,有任何问题随时联系。”
“好。”
袁思雨将柳柳送到家,回警局时,出发去现场的同事也回来了。
她迫不及待地迎上去,问:“靳队,调查得怎么样了?”
靳鸿扯过一旁的干净毛巾随意擦了擦满是水珠的脸,声音还带着雨水的潮气:“现场的监控被损坏了,询问过周围的住户,他们说没听到什么声音。”
这倒不奇怪,毕竟今天的暴雨大得过分。
人声藏在雨声中,难以捕捉。
“不过我们按照那女生说的,去了雨衣男出现的二楼房间,倒是发现了点不同寻常的地方。”
小警察凑过来补充:“二楼那个房子没人住,听附近的住户说,那个房间的户主几年前就离开了雁城。我们也给对方打电话了,对方说房子一直空着,没外租给别人。”
袁思雨脑袋转得快:“也就是说,那个人确实是有问题的。”
靳鸿嗯了一声,又道:“现在看来就两个可能,要么团伙作案,要么摔倒的人也是受害者之一。但根据那姑娘的话来看,前者的可能性比较大一点。”
“那他们是有目标的对柳柳下手吗?”
“不太像,我问过那小姑娘,她说她今天第一次去长华街的夜市摆摊,对方应该猜不到那小姑娘晚上会走哪条路。不过为了安全考虑,你最近跟那小姑娘常联系,要是对方不介意,可以贴身保护。”
“那我现在就联系她。”
另一头。
谢长时和容镜回到云江湾,前者临时有事去了书房,而容镜则将麻袋里的玩偶消毒,然后挨个放到床上,最后满意地拍下照片。
他洗过澡,往书房的方向看了一眼,只瞧见紧闭的大门,便也知道不能打扰谢长时,索性自己搬了个小桌子,来到落地窗前盘腿而坐,一边吃蛋糕,一边看雨中的江景。
谢长时推开书房的门走出来瞧见的便是这一幕。
少年穿着短款的睡衣睡裤,因坐姿而卷起了本身布料就不多的裤腿,白皙而匀称的小腿比夜间的灯光更扎眼。谢长时控制着自己的视线往上移,却突兀地撞入他凹陷的锁骨和俯身时露出的大片肌肤。
手指解开衬衣领口,那种被束缚的紧绷感稍稍退却,他上前走到容镜的对面,不等他开口,容镜便将剩余的半块提拉米苏推了过来,抬起笑吟吟的脸:“请你吃。”
西裤限制了谢长时的动作,因此坐下时他只能将一条腿舒展至容镜的身侧,视线扫过提拉米苏,他眉梢微挑,语调听上去有点漫不经心:“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钱是我付的。”
“你付你的,我请我的嘛,又不冲突。”容镜一边说,视线又不动声色地往那蛋糕上瞥了一眼,催他,“你快吃,可好吃了。”
再不吃他就忍不住了。
“我不爱甜的。”
谢长时重新将蛋糕推过去,示意容镜将蛋糕解决掉。
他都这么说了,容镜自然没跟他客气。
将最后一口喂进自己嘴里,他满足地眯起眼睛,然后对谢长时说:“我们明天再去买吧?”
一般情况下,谢长时不会拒绝容镜的要求,今天也是。
他起身,点头:“可以。”
然后将小桌子拉到一侧,催促道:“但现在时间不早了,赶紧刷牙睡觉。”
容镜哦了一声,将纸盒丢进垃圾桶,乖乖走进浴室刷牙。
谢长时看着他的背影拐进浴室,转身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然而,十分钟后,主卧的大门被敲响。
谢长时抬起眼,见一颗脑袋探了进来。
容镜半趴在门框边上,迎上男人的目光,有点不好意思地问:“我牙齿有点痒,你的肩膀可不可以借我磨一磨牙?”
顿了顿,又小声补充:“如果能再让我喝两口血,就更好了。”
谢长时刚从浴室出来。
身上是黑色的丝绸柔软睡衣,还未扣紧的衣服领口微微敞开,露出凹陷的冷白色调锁骨以及修长的脖颈。
泛着潮气的发丝在灯光下微晃,一滴水珠自顶端摇摇欲坠。
在坚持了几秒钟后,终于吧嗒一声淌入了肌肤,洇湿了一点布料。
容镜有些不自在地咽了咽喉咙,觉得小尖牙更痒了,心底的那股吸食欲也如夜间的海水开始翻涌奔腾。
好馋,真的好馋。
仔细一算,他已经整整十二年没磨过牙,喝过血了。
没错过少年充满热切的注视,就像一只饿久了的小猫盯上了一条鱼,眼里的渴求几乎要溢出来。谢长时眼皮微敛,长指拽下沾上水汽的毛巾扔到一旁的柜子上,声音含着几分夜间的低哑,问:“不是刚刚才刷过牙吗?”
不确定他问这个问题是拒绝还是同意,容镜乖乖站在门口并未上前,而是回答:“就是刷牙的时候觉得牙齿好痒。”
然后想着从前他便时常咬着谢长时的肩膀来确认牙齿质量的往事,觉得不止牙齿痒,连心都变得痒意难忍起来。
“需要我脱衣服吗?”
寂静之中,男人问道。
容镜眼睛一亮,又觉得十二年的时间确实有点长,长到谢长时做这种事都生疏了,竟然还要问他脱不脱衣服。
容镜将选择权交给谢长时:“都行都行,反正我都能咬。”
谢长时眉梢微微扬了扬,没再多问,而是说:“过来。”
夜色寂静。
主卧内的灯光并不亮眼,反倒有种昏昏暗暗的模糊感。谢长时靠在落地窗前的深色沙发上,睡衣的纽扣被尽数解开,衣服却并未退下,他半仰着头,绷出紧致修长的颈线。容镜跪坐在他的长裤上,裸露在外的小腿在沙发底色的映衬下胜过霜雪。
好久没进行这项活动,容镜将唇贴到男人的侧颈边上时,竟然罕见地有点紧张。
他能听到自己的心脏正在砰砰砰地急促乱跳。
“怎么还不咬。”喉结滚动,男人的声音听着比先前更加的喑哑低沉。
容镜迟疑一秒,乖乖地实话实说:“我有点紧张。”
谢长时失笑。
他这个被咬的都没觉得紧张,咬人的倒是先不安起来了。
长指扶上容镜的后脑,穿进他乌黑柔软的短发之中,低声催促:“快咬,咬完去休息。”
温热的呼吸落在肌肤上激起了一层层颤栗,谢长时的视线撞入头顶的无主灯,光晕一圈一圈地在他的眼底荡开,多年未亲近而产生的陌生感令他小腹处的肌肤变得无比紧绷冷硬。
先是柔软的唇,再是微凉的小尖牙。
尖牙刺入皮肤,鲜血吮出。
时隔十二年再度尝到熟悉的鲜血味道,容镜整个人都有些晕乎乎的,手掌无意识压上谢长时的腰腹并微微蜷缩,吮吸鲜血的力道不由自主地变大,整个世界好像都开始颠倒转动。
直到他的耳边响起了一道很低的闷哼,像是响铃将沉溺于美梦中的他突然唤醒,他猛地睁开眼睛,眼神从迷离转为清醒。
他稍稍后退,抬起眼眸,毫不意外地瞥见谢长时微绷的脸。
像是察觉到了他的不专心,男人缓缓睁开眼睛,漆黑的眼眸沾上点并不明显的克制,胸膛随着呼吸起伏,几秒的冷静后,谢长时低声问他:“喝饱了?”
容镜其实没觉得饱。
让他敞开肚子喝,他能把谢长时给吸干了。
他伸出舌尖轻轻舔了舔牙印留下的伤口,小声地问他:“是不是咬疼你了?”
“还好。”
谢长时倒也不是嘴硬,皮肤被牙齿刺穿的疼在他看来跟被针扎一下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只是容镜可能不太清楚,每一次被他咬破颈项间的皮肤吮吸时,他浑身的血液都像是被点燃了一样,叫嚣着在血管内奔涌。
这种一种……足以令他浑身颤栗的神奇感觉。
“下次再喝。”容镜早已有所准备地从口袋里掏出创可贴,利用创可贴遮住了显眼的牙印。
但他未从谢长时的身上起来。
牙齿下移,咬在了男人的右肩上。
磨牙和吸血是完全不同的感觉,后者需要用力将牙齿刺入血管之内,前者却只是像只小奶猫似的,一点点地借着皮肤和骨头摩擦,细密的疼痛覆盖整片肩膀,但偶尔也会被少年柔软的舌尖扫过,留下濡湿的温柔。
墙上的挂钟走向十二,容镜脚步漂浮着回到次卧,躺在床上时舌尖舔舔小尖牙,回味鲜血的美味。
倒是一墙之隔的谢长时站在镜子前,看着留下密密麻麻牙印的肩膀,挑了下眉。
回到床上,放在枕头一侧的手机突然叮咚一声。
他垂眸看过去。
是容镜发来的微信。
容镜的微信账号就叫做阿镜,头像是一张搞怪的Q版小僵尸动漫图,很可爱。
阿镜:我决定以后好好赚钱。
三更半夜,还是事后,怎么突然冒出这个想法。
谢长时给他发去了一个问号。
阿镜:给你买多多的创可贴。
谢长时:“……”
原来是这样。
第二天早上六点左右,容镜便迷迷糊糊地听到隔壁主卧似乎传来了声音。
他困得睁不开眨眼睛,便也没当回事。
谢长时看了眼次卧的大门,转身去楼下晨跑,这是他多年来的习惯。
晨跑过后,回到家里,做了份简单的早餐,他才去次卧将睡得晕乎的小僵尸提起来。
靠在门框边上看容镜无意识地刷牙,谢长时提醒道:“我今天要去公司,你一个人在家,可以吗?”
去公司,一个人在家。
几个关键词赶跑了容镜的瞌睡虫,他睁大眼睛扭头看过来,想了想又摇头:“我今天也要出门。”
“有事要办?”
虽然谢长时没想到小僵尸刚到雁城能有什么事。
但没想到容镜一脸正色:“昨天不是说了嘛,要挣钱给你买创可贴。”
谢长时:“……”
原来不是开玩笑的。
容镜不知道谢长时的想法,吐掉嘴里的泡沫,洗了把脸便走到谢长时的身旁开始分享自己的赚钱买创可贴计划:“我决定跟那个姐姐一样去摆摊算卦,虽然一卦五百好像是贵了点,但总有人需要。”
“那你想好准备去哪儿摆了吗?”
“就昨天的商场那边吧。”
谢长时默了默,其实他并不是很想干预容镜的日常生活,十二年前容镜年纪还小,像只小猫一天到晚等在家里似乎没什么大问题,但如今容镜成年了,他需要有自己的空间、自己的事业。
但在此之前,谢长时将一切可能都告知了容镜:“可能待一天都没有生意上门。”
容镜倒是毫不在意,甚至有点理直气壮:“那我不是已经傍上你了吗?而且你的医药箱里还有好几个创可贴,也不是很着急。”
谢长时失笑:“行,我让宋清给你准备妥当,送你过去。”
容镜嗯嗯点头。
长华街是一条专门开辟出来为诸多生意人摆摊的地方,容镜找了一个角落的位置,将龟壳和铜钱摆上桌,然后坐在小桌后面拍照给谢长时看。
他身侧是一个卖鲜榨橙汁的小摊,店主是个二十五六岁的青年,好奇的目光在龟壳上转了一圈,然后飘到了‘500一卦’的小牌牌上,他想了想,提醒了一句:“你定价太贵了,没人会来找你算卦的。”
然后手指指向斜对面的角落,对容镜道:“那里也有个摊主是搞算命的。”
有同行?
容镜踮了踮脚,伸长脖子看过去。
没看到摊主,但看到了围堵成圈的客人背影。
青年:“他那儿算卦二十一次。”
容镜睁大眼睛:“这么便宜?”
青年点头:“所以你最好也降一下价格。”
然而容镜却只摇了摇头,认真地回答:“降不了。”
一卦五百其实已经很物超所值了。
而且算卦这种事情……强求不得,得看缘分。
虽然没有做出任何改变,但为了感谢青年的好意提醒,容镜掏出手机买了杯大杯的鲜榨果汁,花费18。
晚上八点左右,容镜接到谢长时的电话,快快乐乐地抱起龟壳拐到了停车场,钻入豪车内。
车里不止谢长时,还有坐在副驾驶座位的宋清。
宋特助的视线通过后视镜瞧见容镜兴奋喜悦的脸,便笑着说:“看来容先生今天收获不少。”
容镜直点头:“是啊是啊,喝了三杯鲜榨橙汁,吃了六根淀粉肠,三只碳烤鸡腿,六块小蛋糕,四盒臭豆腐……”
他想了想补充:“还有两个全家福卷饼。”
宋清:“?”
啊?他说的收获是这个收获吗?
而且容镜那么点肚子,怎么吃得下这么多东西的?
宋清还沉浸在震撼之中时,听见了容镜有点遗憾的声音:“就是很可惜,昨天遇到的那个美食主播,柳柳姐姐没有出来摆摊。”
否则他还能再吃好几个蛋糕。
宋清:“……冒昧问一下,您今天辛苦一天的入账金额是——”
容镜掏出手机,看了眼记录,理直气壮:“-402。”
宋清:“……”
不好意思,打扰了。
宋清照例抵达云江湾时,容镜已经兴冲冲地背起包、抱着龟壳准备出门了。
望着少年的背影,宋特助发出由衷的感慨:“容先生真是元气满满,让人羡慕。”
就是不知道今天的入账金额又是负多少。
怀揣着这点好奇,宋清尽职尽责地将人送到了长华街后主动应下了晚上的接送任务,并振振有词:“做事有头有尾,我牢记着谢总当年的教导。”
容镜猜不透人类的坏心思,面对宋特助的‘好意’,嘴甜地说着谢谢,并且热情地分了他一颗糖,丝毫没注意到身旁西装革履的男人半撑着额头似笑非笑的表情。
“那我先走啦,你们路上注意安全,晚上见。”
“晚上见,遇到问题随时给我打电话。”
“知道啦。”
容镜冲男人挥挥手,转身走向长华街的角落位置。
眼下时间虽还早,但容镜昨日的邻居——鲜榨橙汁的老板已经动作利落地摆好了榨汁机器,戴上手套准备给橙子去皮。听到不远处传来动静,下意识抬头,这一眼便瞧见了黑色库里南车前张扬的欢庆女神像,以及朝着车窗挥手的少年。
莫景同:“……”
事实上昨天他就注意到容镜有点特殊。
他穿得很简单,T恤、短裤,白色球鞋,像极了正在念高中的普通少年。但他背的双肩包实在过于显眼,夸张扎眼的花色骷髅头印在白底上,旁侧是一个人尽皆知的、只骗有钱人的奢侈品logo。
莫景同单纯地认为这个包是A货。
直到此刻,他看到了这辆劳斯莱斯库里南。
……包能A,车总不能吧?而且看这连号车牌,没点水平怎么也拿不下来。
难怪昨天收入-402,今天还能活力四射地来摆摊。
原来是家底丰厚。
莫景同啃了一口橙子皮,在心底默默流眼泪。
“早呀。”容镜跟他打过招呼,从包里找出湿纸巾,将属于自己的桌子一点一点擦干净。
昨天晚上刮了大风,桌上有不少的落叶和积灰。
然后恭敬地摆上龟壳和铜钱以及五百一卦的小牌牌,扭头看向身侧的青年,夸他,“你来得好早。”
但当视线挪到了青年的脸上时,又委婉提醒:“就是脸色好像有点难看。”
莫景同吐出橙子皮,声音幽幽:“酸的。”
橙子酸,人更酸。
好在没一阵后,长华街上的人流量开始增加,莫景同忙着榨橙汁,将方才那些事甩到了脑后。
容镜看他忙得很,自己的摊位又空无一人,索性上前帮忙,并成功获得了一杯橙汁的奖励。
转眼已是下午四点,莫景同带来的两箱橙子都卖完了,容镜还是一卦未出。
倒是支出已经到达了三位数。
日头已经开始西下,本就不算灼热的阳光开始被云朵层层覆盖,温柔的风吹拂过容镜柔软的短发。
咔嚓一声。
他将喝完的奶茶空盒丢进了垃圾桶。
莫景同给他计数:“这是你今天的第二杯奶茶、第六杯饮料了,你的肚子还好吗?”
他没见过这么能喝的。
生怕容镜喝出点事来。
倒是当事人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回答:“除了还有点空,其他都挺好的。”
毕竟,再过两个小时就该吃晚饭了。
莫景同:“……”
无言的沉默之间,一道阴影猝不及防地落在了龟壳之上,挡住垂落的光线。
容镜和莫景同同时抬起头,眼瞳中印出了一张清秀的脸蛋。
是柳柳。
柳柳做梦都没想到能在这里碰见容镜,双手嘭得一声压在桌面上,眼中充满惊喜:“是你,帅哥!”
几枚铜钱在桌面的震动下啪啪晃了晃,沿着纹路咕噜咕噜往下滚,被容镜匆忙接住。
“我……”一时过于激动,柳柳赶紧弯腰说抱歉,随即又匆忙问,“你还记得我吗?两天前的晚上你买走了我做的最后一个抹茶提拉米苏,然后送了我一卦。”
容镜当然不会忘记。
“记得,你做的蛋糕特别好吃。”
换作往常,有人夸赞柳柳的蛋糕味道好,她能高兴得一蹦三尺高。
但今天不一样。
她的心思和情绪都在其他的事情上。
她今天来长华街是来找街头那个算命大师的。
自那天雨夜惊魂以后,她就变得很敏感,晚上睡觉必须检查不下十遍的门窗是否关闭。一闭眼就是当时雨具男阴冷的眼睛,好不容易哄着自己睡着了,梦境却变成了她上前帮助电瓶车车主,结果被浸透了□□的毛巾捂晕、摘下浑身器官的可怕画面。
她仓皇地从梦中醒来,整个人疲惫又无神。
今天下午,她一个人待在卧室里,哪怕将电视机打开,将音乐的声音开到最大,却依旧能听到自己失序的心跳。
再嘈杂的环境也盖不住她内心的慌乱和不安。
就在她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她想到了容镜。
或者说,想到了容镜的身份。
——算命的江湖术士。
容镜是她偶然遇到的顾客,无法联系到人,但长华街这边的大师却不同,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对方起码有三百五十五天在长华街街头。
只是柳柳没想到,在找到那位大师之前,她先注意到了那副龟壳。
用于卜卦的兆龟与寻常的龟甲有很明显的不同,龟甲上的纹路清晰,表面光滑,看上去有种跨越了时间的精巧感。
柳柳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再然后,就像是命运的馈赠,她见到了容镜。
柳柳像抓到了救命稻草,迫不及待地传达着锁住自己的困境,因激动而微红的眼眸装满了希冀:“你送我的那一卦应验了,我想找你再算一卦,行吗?”
容镜乌黑的眼眸印出她有些狼狈的模样,看出她的担惊受怕,安抚她:“你别着急,你想算什么都可以。”
但为了不造成事后的争端,白皙长指一点小牌牌:“这是一卦的价格。”
柳柳立马打开手机扫码。
别说是五百了,五千她都能咬咬牙下手。
她舔舔有些干涩的唇,指了指自己:“我想知道,我正在纠结的事情……我该做什么样的决定。”
日头倾斜,橘黄的霞光打在容镜的侧脸,印出他精巧出挑的五官以及认真的神情。少年白皙纤长的手指握着装了铜钱的龟甲轻轻晃动,没一会儿,六枚铜钱平铺在柳柳的眼前。
“巽上艮下,□□。”容镜在柳柳充满迷茫的眼神中,解释卦象所代表的含义,“你心里其实已经有答案了,只是还缺少足够的勇气。至于这个卦象想告诉你的是——只要把握好冒险的度,循序渐进,就会有好结果。”
这两个字猝不及防地撞入柳柳的心脏,她呆了几秒后,忍不住呐呐道:“你真神了。”
今天上午,袁思雨给她打了电话,问她愿不愿意当饵将雨夜中的嫌疑人引出来。
摄像头损坏,柳柳没看清楚雨具男的全脸,其他的线索全断,这个案子就这么陷入了瓶颈。但就此罢休并不是靳鸿的作风,他所管辖的城市内藏着两个不法分子,如果不及时将人抓住,那对于雁城的其他人而言,显然是不负责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