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一那人去医院找长鹤师叔麻烦,我们可能没法及时赶到,若造成其他普通人身亡,这不是我们能承担的。”
容镜表示理解。
他直接搬了个椅子在长鹤的床前坐下,随后问司流:“前辈,你能看出长鹤前辈为什么昏迷不醒吗?”
司流凑近了瞧,半晌才说出一句:“被下咒了吧。”
“能看出是什么咒吗?”
司流摇头:“我不学这个,换你逢汜师叔在,估计能看出来。”
说着,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表情颇有几分奇怪:“华清门的这群小道士看不出来吗?我记得他们最出名的不就是符箓咒术吗?”
容镜:“……嗯?”
司流:“嗯!”
容镜和司流的目光同时转向了元景,一脸懵的元景回望着容镜,问道:“怎么了?”
容镜将司流的话重复了一遍。
元景:“……看、看不出来。”
这几个字从元景嘴里蹦出来时,元景的脸都红了。
今天容镜来华清门,而他们一问三不知,越发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懂,好似小废物。
司流见着小道士恨不得挖一条地缝钻进去,难得起了怜爱之心,安抚道:“不知道也挺正常的,年纪小,能力不够嘛。”
容镜心想,还好没让司流前辈出来见人。
否则这‘安慰’听得人心里拔凉。
容镜本想着帮帮忙,但眼下看过情况,他也帮不上,最终只给长鹤师叔算了个卦,确认对方的确不会危及生命以后,松了一口气,然后去了医院。
但去医院之前,他让司流前辈留在了道观,以防万一。
而且,他没对任何人说。
坐上车来到医院病房时,怀文敏等人都在,容镜站在病床前看着小少年苍白的脸蛋和起伏的胸口,问怀文敏:“霄霄怎么样了?”
“刚刚医生又来看过了,说是下午估计醒得过来。”怀文敏一夜没睡,整个人看上去异常疲惫,但搂着妻子站在病床前依旧高大,富有安全感。
他对容镜道:“但是有一件事情……”
怀文敏蹙了蹙眉,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难看:“刚才汾平特殊部门那边打电话过来,说是陶宪和石蒙跑了。”
容镜:“……跑了?”
怀文敏点头:“我让人去堰河警局询问了情况,堰河警局的警察们帮我打电话联系了汾平警局,他们说特殊部门以陶宪、石蒙牵涉到灵异事件为借口带走了陶宪石蒙,说这件事情由他们部门负责……其实仔细想想,特殊部门要负责这件事情也确实没什么毛病,但是……”
容镜深吸一口气。
拳头捏得咔咔响。
这傻逼赵平,一定是故意的。
什么特殊部门能连陶宪和石蒙都看不住?石蒙又不是什么厉害的道士!
容镜和石蒙接触以后能肯定对方和洮秭观没什么关系,而且能力也一般,顶多就是那纸人做得精巧了一些。这样的嫌疑人,特殊部门都看不住,死了算了。
“不必担心,陶宪和石蒙已经翻不起什么风浪了。”容镜安抚道。
这俩如果真的‘跑了’,脑子好使一点就该跑远点,别再来招惹怀家。
毕竟,在怀家手里,他们已经吃过亏了。
只不过……犯了事却因为特殊部门和他的矛盾而被利用,导致不必接受惩罚,怎么也说不过去。
容镜明亮的眸光闪烁,再次安抚怀文敏:“他俩一定会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怀先生不用担心。”
“好。”
容镜救出了自己的孩子,怀文敏对他有绝对的信任。
容镜在医院留到了下午,顺利等到了怀霄醒来。小小的男孩儿躺在病床上,小脸惨白,但眼眸漆黑明亮,还会对父母以及容镜露出笑容,看着可怜又可爱。
另一旁。
汾平特殊部门的办公室内。
办公室比起其他的办公室都要宽敞几分,两张长长的沙发对面对摆放着,另一侧则是几张办公桌。赵平此刻便靠在沙发上,双腿抬起交叉搭在茶几上,将手指里握着的长烟掐灭,但还未完全消散的袅袅烟雾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他问道:“容镜出现在医院了?”
前来汇报的队员点了下头:“上午您和冯副队离开怀家别墅后不久,容镜便坐着怀家的车去了华清门,而后在华清门待了一段时间,才去的医院。”
华清门?
赵平微微皱起的眉毛很快又被抚平。
他大概能猜到容镜和华清门有所联系的原因。
他跟池白关系不好,调查池白的时候自然会查到池白身旁那个叫做阿秋的跟班,阿秋就是堰河华清门的弟子。
事实上他先前也曾想过从华清门下手,让池白和阿秋看看,招惹他是什么下场。但很遗憾,堰河华清门有华清门的老祖坐镇,虽然对方如今上了年纪常年在闭关,并不会出现,但那五个主事人也不是好招惹的,尤其是那个叫做长亭的道士。
他与阿秋是师徒,在五位主事人中,能力最强,心肠也最狠。
赵平若真招惹到了他,眼下估计已经成一块坟包了。
“听说华清门近日遇到了一点问题。”赵平道。
那汇报的队员点点头:“五主之一的长鹤受伤了,从医院回来时还是昏迷不醒的状态。”
这个消息倒不是今天才知道的。
而是那晚上华清门的众多弟子急哄哄将长鹤送到医院时,便传到了他们的耳中。但他们特殊部门与华清门的关系不好,按照他们老大赵平的想法,估计巴不得华清门的人都死光。
“那看来就算容镜遇到了什么情况,华清门也帮不了忙。”赵平抬手挥散了面前的烟雾,将剩余的烟屁股丢进垃圾桶,喉间发出一声冷笑,“他现在应该也知道陶宪和石蒙跑了一事,什么反应?”
队员迟疑了一下,有点尴尬地道:“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赵平不信。
容镜辛辛苦苦从雁城赶到这边,大晚上甚至都没安顿好便前往了居林山救人,好不容易将人抓回来,眼下被他放走,就算是个泥人也有脾气吧?
“倒是挺会装。”
除此之外,赵平想不出任何原因。
正嘲讽笑着,办公室的大门突然咚咚咚地被敲响,敲门声急促带着几分不耐烦,令赵平下意识抬眼看去。说起来他们特殊部门办公室的门好久没被这么用力地敲过了,来求他们帮忙的哪个不是客客气气、轻轻敲上两下再喊一句:“赵部您在吗?”
他眯起眼睛,正欲开口,门外的人却已经按捺不住,抬起一脚便将门狠狠踹开。
大门嘭得一声用力砸在墙壁上,震动响彻整栋楼层,随后啪嗒一下,这木门的门板就在众人的注视下裂了一条缝,并开始摇摇欲坠。
“哎呦,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看那么久没人开门,还以为办公室里头没人呢,原来一二三……嗯,大家都在啊。”门口,寸头男人笑意盈盈地望进来,手指扶住晃动的门,又哎呦了一声,“这门的质量可真差啊,还得学学我们锦丰特殊部门,装个铁门,谁踹都踹不掉。”
赵平看着他,眼底有几缕意外之色一闪而过,旋即皱眉:“路罡?”
路罡笑盈盈的表情没有变化,只道:“没想到赵部长还记得我,是路某之幸啊。”
赵平:“……”
他怎么不记得路罡。
当初池白打掉他八颗牙齿之后,路罡把事情宣扬得人尽皆知,往每个特殊部门的邮箱里塞了封邮件,还配了一张他满嘴血的照片。
换言之,池白和路罡在赵平的心里,同等地位。
嘴角扯出冷笑,赵平面无表情地盯着他,问:“所以路部长特地上门,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哦对对对,差点忘记了。”路罡双手一拍,两名队员便提着两道身影,嘭得一下扔了进来。
赵平低头一看,对上了石蒙和陶宪惊慌失措的眼睛。
……怎么是他们?!
路罡虽然抱着双臂站在一旁,但始终好整以暇地注视着赵平的表情变化,瞧见他微微抽动的眉眼,嘴角很快噙起一抹笑容,然后继续笑盈盈地说:“看来赵部长认得他们。说来也巧呢,我们从锦丰过来的路上恰好瞧见这两位鬼鬼祟祟的身影,想着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所以停了车打算找人上来问问,结果你猜怎么着,一问还真问出了点小秘密。”
“不过,我有点好奇的是,你们汾平的特殊部门怎么废物到这种地步,连这俩货都看不住?”路罡唉声叹气,“赵部长,这可不行啊。当心明儿天师联盟和相关部门看你没本事,就把你部长的位置给撤了。”
路罡似乎完全没瞧见赵平那张已经变得漆黑的脸,继续喋喋不休地道:“ 这要真的撤了,那多丢人啊,你说是不是?我们赵部长是特殊部门建立以来最年轻的部长,也是撤职最快的部长,真笑死人啦。”
“路、罡!”赵平一脚蹬飞了面前的茶几,从沙发上站起来,双眼含着冷凝之色,“你他妈有病是不是?”
“我有病?有病的是你吧,赵部长。”路罡脸上的笑容转为冷意,他道,“因为一点私人恩怨威胁怀家,故意放走石蒙和陶宪,你对得起你这个特殊部门部长的身份吗?”
“你真要对付池白,就该正大光明地和他打一场。你倒好,针对他朋友?你脑子是不是进水啊你。”
路罡实在搞不懂赵平的脑回路是怎么长的。
他能理解赵平和池白的恩怨。
事实上赵平一开始并不属于汾平,他是雁城人,也曾是雁城特殊部门的一员。
后来,雁城特殊部门需要一位副部长,赵平以为这副部的位置绝对会落在自己头上,没想到半路杀出了一个刚刚念大学的池白。
赵平怒不可遏,从此就盯上了池白。
但你盯池白就盯池白,你针对别人,还拿正事开玩笑,这不妥妥脑残吗?!
“你懂个屁。”赵平冷笑,“所以你是来给容镜找场子的?”
“你可以这么认为。”路罡随便拉了个椅子坐下,“还是说赵部长想先拿我练练手?我也不会拒绝,只不过,如果赵部长打不过池白,也打不过我,那可真是……丢人呢。”
赵平双眼死死盯着他。
眼神若能杀人,路罡早被千刀万剐了。
可惜,路罡神情淡定,脚尖踹了踹地上的石蒙,慢条斯理道:“对了,这两人我没打算重新交给你们汾平特殊部门,我就是让你们知道,这俩人由我们锦丰特殊部门接手了。赵部长,没意见吧?”
“路罡,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我,真把我当乌龟了吗!”
桃木剑抽出,直刺路罡面门。
路罡眯了眯眼睛,轻笑一声,丝毫不慌。
与此同时。
远在雁城的阿秋低头用一种莫名的表情看向手机。
三分钟前,他和元景联系,元景告诉他,根据容镜的说法,长鹤师叔昏迷不醒应当是中了咒。
但他们知识浅薄,对该咒并不了解。
他抿了抿唇,转身走出办公室时,身后的池白喊了他一声:“上班时间呢,干嘛去?”
“回趟宿舍。”
说完,也没理会池白的表情,一路走至部门安排的宿舍,然后从抽屉里抽出了一本看上去十分破旧的古籍。
古籍的封页破破烂烂,只剩一半,只隐约能瞧见上头残留的两个字:古咒。
第69章
容镜回华清门的路上,接到了池白的电话,又将电话内容中提及到的石蒙与陶宪被锦丰特殊部门接手一事告知了怀文敏。
怀文敏缓缓抒出一口气,低头看向怀中妻子和孩子的眉目愈发温柔。
生意场上的争夺他可以认作是自己能力不够,守不住上亿的家业,但事关孩子,他没那么好的心态,陶宪和石蒙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
收到怀文敏的感谢消息,容镜重新将注意力放到了与池白的通话上,池白絮絮叨叨说着汾平特殊部门的情况,说着说着便没忍住笑出了声:“梅开二度,估计现在全国的特殊部门都收到赵平被暴揍的照片了。”
但这一次,除了照片以外,路罡还将他因和池白的私人恩怨找无辜人麻烦、威胁怀家以及放走陶宪、石蒙一事做了个PPT。
非常的严谨。
“短短一个小时,下载量就超过五百了,赵平眼下都算我们特殊部门的大红人了。”
五百这个数字听着好像一般,一点都不多,但要知道全国各地的特殊部门成员加起来也没几个人。
再说了,人传人的速度可比PPT快多了。
一张嘴开口,整个特殊部门就知道了,整个特殊部门知道,整个警局也就知道了。
笑了好一阵,池白才继续道:“路罡已经把这件事情上报给相关部门和天师联盟了,但凡这俩部门的负责人长点脑子,赵平那部长位置估计也坐不下去了。”
容镜发出灵魂质问:“那,他们长脑子了吗?”
池白:“……那可真不好说。”
其实池白一直觉得当初将赵平安排到汾平特殊部门的那几位脑子就是有问题的,照理说扶人上位的时候,总该好好调查调查对方的吧?但如果他们真的调查了,就该知道赵平在雁城特殊部门干的事都不尽如人意。
甚至,令人作呕。
一般情况下,部长或副部长的位置空缺都是因为对方牺牲了,所以才需要填补。
雁城特殊部门原来的副部长程山便是如此。
只是程山所遭遇的情况更为特殊一些。
池白始终记得从队员口中听来的那段经历——
队伍追捕作恶的一群恶鬼,那群恶鬼盘踞在雁城有一段时间了,特殊部门的成员们花费了很长时间才摸清楚它们出现的时间与地点。
猎杀计划是在中秋节那天执行的,但那日天气阴郁,抬头时看不到月亮,朦朦胧胧的空气染着几分潮湿。在这种令人惴惴不安的氛围中,特殊部门运气还不错,顺利找到了恶鬼们的据点,并展开了猎杀。
但可惜的是,恶鬼的头头重伤当时的特殊部门部长跑了。
当时的特殊部门若要以能力做个排行榜,部长谭征是第一,副部程山是第二。
因此,在谭政都落败的情况下,那只恶鬼头头的能力如何可想而知。
为了队员们的安全考虑,谭政放出了撤退信息。但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赵平这傻缺竟然不听从指挥,一心想着立大功,直接无视了谭政的要求,追着恶鬼头头便跑远了。
谭政捂着伤口愤怒得额角青筋暴动,无数次敲响通讯器想让赵平回来,但赵平给出的回复却是:恶鬼和部长你的能力相当,你俩打斗的时候它也受伤了,眼下正是解决它的最好时机。
仔细一想确实有道理。
但谭政并不认为凭借赵平的能力可以将那受伤的恶鬼给抓回来。
事实果真如此。
赵平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恶鬼逼至绝境,却未想到,恶鬼临死之际,浑身鬼气爆发,汹涌得宛若暴风雨中的深海,能轻易便将赵平给淹没。
就在赵平以为自己要死了的时候,程山及时赶到,救下了他。
自己却没再回来。
然而可笑的是,面对其他队员的指责,赵平说的却是:“其实副部不来,我自己也能离开。”
换言之就是觉得程山多管闲事,还害的自己背上了一条人命。
特殊部门的其他成员听到这话,心都凉了。
谭政看向赵平的眼神更像是想活生生吞了他。
因此,在挑选下一任副部长的人选时,谭政果断越过了赵平,选择了前一天加入他们的池白。
虽说谭政很了解池白,但池白毕竟是新人,他这么做,多少也有点挑衅嘲讽赵平的意思。
之后,他更是毫不留情地一脚将赵平踹出了队伍。
但其实谭政最初的想法更狠一些,他不止想将赵平踢出特殊部门,更想让赵平从天师联盟滚蛋。但当时天师联盟以‘特殊部门人员数量太少’为由,拒绝了谭政的提议。
不过,为了安抚谭政,天师联盟放话说他们以后会让赵平离雁城特殊部门远远的。
谭政对这个处理结果并不满意,但他知道,这已经是天师联盟最大的让步了,他只能忍着。
往后的每个中秋,池白都会跟着谭政看望程山。
因为打心底替程山感到不值、憎恶赵平,所以当赵平主动来挑衅池白时,池白便顺水推舟地借机揍了对方一顿。
完整地听完这段往事,容镜一时无言,半晌才开了口:“这么一看,真的很难不怀疑天师联盟和特殊部门的确有洮秭观的恶人存在。”
池白抒出一口气,缓缓道:“是啊,以前我还觉得天师联盟有难处,但现在看来,这难处是不是真的,还不确定呢。”
天师联盟的水,比他想象中,深多了。
“先看看吧,要是真有洮秭观的人在赵平这次的事件中露出尾巴,倒也不是件坏事。”池白低声说了两句,随后转移了话题,“对了,阿秋匆匆忙忙打了报告说要回趟华清门,怎么回事?”
半个小时前,阿秋从宿舍回来时还带着请假条,面对他的疑惑只匆忙说了句“我去救我师叔”便拎着包走了。池白见他模样焦急,背影匆忙,便没有多问,于是那些好奇便被强行压了下来。这会儿跟容镜通电话,想到容镜人也在堰河,估计知道点什么,才在此刻有了提及。
容镜还真知道,也没打算隐瞒:“阿秋的师叔被下了咒,道观内无人可解,但阿秋说他有本华清门流传下来的古籍,说不定可以帮上忙。”
原来是这样。
“行,那要是有消息,随时联系,如果华清门那边没办法,我可以找找我的宗门,我们宗门好几个师叔都擅长符箓咒术。”
“没问题。”
抵达华清门,容镜也恰好结束了和池白的交流。
出来接容镜的还是恒一,但与上午相比,恒一的双眼透着浓浓的喜色,就连清瘦的身影仿佛都染上了愉悦的气息,他眼睛晶亮,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跟容镜汇报好消息:“大师,我们收到阿秋的消息,他说有办法可以给长鹤师叔解咒!”
容镜像是第一次知晓这个重磅消息,颇有些意外地眨眨眼:“你说阿秋有办法?我以为你们联系的是其他道观的师叔。”
恒一闻言,目光扫了四周一圈,压低声音将真相告诉了容镜:“我也是今天才知道,阿秋身上有华清门流传下来的古籍,上面记载了许多失传已久的符箓咒术。”
容镜的重点偏了偏:“你们师门资源不共享的吗?怎么阿秋偷偷藏着好东西你们都不知道?”
恒一被他问的有点尴尬,摸了摸鼻子,小声道:“阿秋说,那本古籍最初也不是给他的,只是他跟恶鬼共生,古籍中有咒术可以压制恶鬼对他本身的影响,所以师门才将古籍给了他。而且听他的意思,是老祖他们让他保存好古籍,谁也不告诉的。”
容镜若有所思地点头:“原来如此。”
恒一显然对师门偷偷将古籍交给阿秋一事没什么介怀的意思,毕竟在他看来,全师门的年轻弟子中,阿秋是最有天赋的,他三岁来到宗门,五岁时所画的符纸便可以超越整个宗门大半的弟子。
就算阿秋没有与恶鬼共生的情况,将适合的‘课本’交给适合的‘学生’,也没什么问题。
相比之下,他对阿秋能解长鹤师叔身上的咒术更感兴趣。
他对容镜道:“元景师兄说这件事情暂且不要透露给其他人,我们到现在还没摸清楚背后那人混入华清门的目的,但如果长鹤师叔能醒来,一切就另当别论了。”
“那你脸上开心的表情大概需要收敛一下,否则谁都能看出你心情好。”容镜指了指他没忍住翘起来的嘴角。
恒一闻言,立马将表情往下一耷,做出了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你看这样怎么样?”
容镜迟疑了一下,提醒:“你这样好像是要给长鹤师叔奔丧。”
恒一:“……”
他又调整了一下表情,问:“那这样呢?”
眉心微皱,薄唇抿起,一眼看去像是被什么事情困扰住了。
容镜满意地点头:“可以争一争金鹤影帝了。”
比萧晟的演技好。
两人压低交谈往食堂方向走,容镜来得正是时候,赶上了吃晚饭的时间,恒一有心想带容镜尝尝他们道观的素食。
但两人都未曾注意到的是,就在距离两人不远处的树丛里,一张符纸半掩在草丛与泥土之中,黄色纸缯上方的鲜红符箓隐隐闪过几缕红光,继而又消失不见。
之后,整张符纸化作一缕灰烬,消失得无影无踪。
华清门的斋堂内已经好有几桌的年轻道长。
他们吃着饭,偶尔交谈两声。在这种略显寂静的氛围下,容镜和恒一的出现便显得尤为突出,尤其是今天上午容镜帮阿秋带来了雁城的特产,这些特产在中午时已经分到了各位师兄弟的手中。
华清门的师兄弟关系都不错,阿秋要叫好友带特产回来一事早就广而告之,连带着还多提了一句容镜的身份。
因此,这群年轻道士对容镜早就充满了兴趣。
这会儿瞧见,话都多了点。
“听恒一师兄说,这位容大师最擅长算卦窥天机,果然长得很好看!”有人感慨出声,然后摸摸自己的脸皮,嘀咕,“祖师爷就是看我长得不够好看,所以每次我窥探天机的时候都一脚把我踹走,导致我算的卦不灵,害得我老是被长鹤师叔揍。”
“你说这话也不怕被祖师爷听到,以后踹你更用力。”旁人笑道。
那人听着,赶紧往嘴巴边上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容镜耳朵尖,将他们的对话听在耳中,并礼貌地给出了一个笑容。
说话的道士被他突然展露的笑容臊得有点脸红,赶紧将餐盘里的晚餐吃完,催促着同伴们离开。
容镜没注意到他的动作,正巧饭菜上桌,香味扑鼻而来,他眯了眯眼睛,在心里嘀咕——真的好久没吃素餐了。
上次吃还是他在玄天观的时候。
那时候容镜天天吃素餐,吃得一张小脸皱巴巴,每天都嫌弃得要命,抱着逢汜师叔的腿哀嚎着想吃肉。后来成为了谢长时的小尾巴,虽然由于谢长时没什么钱,吃得也不怎么样,但好歹肉是有了。
没想到时隔十二年,再次回归全素宴。
容镜三两口吃完,恒一提出给他加饭时,被他毫不留情地拒绝了。
他可以确认,哪怕时隔十二年,新鲜感回来,他还是喜欢吃肉。
素餐,不好吃。
但这话属实不太礼貌,所以不能对恒一讲。
吃过晚餐,恒一带着容镜往袇房走。
绕到袇房那边的小道上,容镜瞧见了坐在小花坛边缘的一个年轻道士,对方长相普通,但却有一双引人注目的眼睛,倒不是说那双眼睛多漂亮,而是这眼睛里装着浓郁的黑。
尤其是对方抬眼看来,眼底几乎没有情绪起伏。
年轻道士的目光在容镜的脸上停留一瞬,便瞥开,垂下眼眸,继续与身前的小鬼低声交谈。
走过这段路程,容镜还回忆着那双宛若死水潭一般的眼睛。
恒一见到他若有所思的表情,大概猜到他在想什么,思考半晌还是多说了两句:“你别介意,刚刚那位师弟就这个性子,他不是故意无视你。”
容镜眨眨眼,解释:“我只是觉得他的眼睛很有故事。”
恒一张嘴‘啊’了一声,挠挠头:“是我误会了,不过你看人真准,江寅在我们这群师兄弟里,确实有些特殊。”
他对容镜解释:“江寅是我们道观的刘翌师叔在某次游历中带回来的。”
据刘翌师叔所说,他在游历中途径一个小山村。
那小山村颇有种与世隔绝的意思,村子在半山腰,大家自给自足,很少有外人来,也很少有本村的人离开。
刘翌师叔到那村子时,正是午夜。
彼时月圆,整个村子黑漆漆的,有种阴森恐怖的感觉。但本职就是抓鬼的刘翌师叔对此恐怖场景并未有半分害怕,反倒是一直往村子里走。走了许久,发现了村子的尽头竟然有一座废弃的道观,但古怪的是,那道观里竟隐隐约约传来了年幼孩子的哭声。
说实话,刘翌游历在外的这些年,也曾被恶鬼伪装成的婴幼儿假哭欺骗过,但这些恶鬼心眼子虽然多,本事却远远不敌他。
因此当好奇占据脑海并驱使着他前往道观时,他没有任何犹豫。
反正这年幼孩子的哭声若真是什么鬼怪作祟,他定会亲手了结了鬼怪。
只是,当他一脚踏入道观,才知道是自己想岔了。
目光所及之处看到的是真真切切的小孩,看上去才六七岁,瘦瘦小小一只,身上穿得破破烂烂,他趴伏在一具栩栩如生的雕像前,哭得撕心裂肺,嗓音沙哑。
刘翌的突然出现惊到了小孩,对方顶着一张双眼通红的眼,眼底淌着惊恐看向他,小小的身体因为哭得厉害和对陌生人的恐惧而控制不住地颤抖。
刘翌努力安抚他,向他做了一个自我介绍,告诉小孩他没有恶意,只是不小心误入了村子,又没地方去,所以才来了这里。随后又问小孩:“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这么晚了,不回家吗?”
刘翌长得高大,长相也略微粗糙,但此时此刻嗓音刻意压低,颇有种硬汉的温柔。
小孩怔怔看了他好久,才压下心中的害怕,小声说出了原因。
他说:“我妈妈在这。”
妈妈在这儿?
刘翌不明所以,他的视线在只闪烁着烛火的道观内转了一圈,也没瞧见小孩所说的妈妈。
他想,难道又是什么家长哄骗孩子到什么地方,继而抛弃孩子的戏码?
直到对方的手指指向了他抱着的那个石塑雕像。
刘翌的视线转过去,盯着雕像足足三十秒,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后背瞬间涌起冷汗。他迅速上前,手指细细摸过雕像的每一寸,那种不安的冷意在心头愈发强烈。他抿了抿唇,问小孩子:“你妈妈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