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迅速转身,毫不迟疑地往那方向飞去。
然而就那么几秒钟的时间,等他抵达声音的源头处,一抹阴影突然朝他飞来,他心中一惊,正欲躲避,胸口的电筒光却在那一刻照亮了阴影的模样。
躲避的动作停顿,他停留在原地,任由那阴影砸入了怀中。
……是他的另一个同伴。
在短暂的不到十秒钟的时间内,这两个来自大道观的佼佼者却连还手的能力都没有,就这般被轻易取走了性命。
看着面前这张年轻的脸,张部的心底怒火疯涨,可他死死按捺着,只喊了一句:“来我这集合。”
声音出口,却无人应答。
意识到这一点的张部脸色瞬间苍白。
这一次来曹伟毅的别墅他一共带了四个人,眼下两人出了意外,应该还有两人才对。
他颤抖着手指用力敲响了联络器,喊道:“小五?白芸?”
联络器内没有半点声音。
直到又是几秒钟之后,他听到了一声含着满足喟叹的嗓音自身后幽幽响了起来。
张部倏然转身,手中桃木剑剑端直指对方。
哗啦啦。
天空像是破了一个巨大的洞,一盆一盆的水从其中倒出来,豆大的雨珠连成线落在张部的头上、肩膀上、身上,将他彻底浇透。
而被雨雾染得模糊的灯光中,一道庞大的鬼影一点点出现。
与鬼影一同出现的还有贲齐清瘦的身影。
贲齐是个干瘦的老头,佝偻着腰,脸上都是皱纹,头发和胡须花白一片,他抬起眼,看向面前的男人,沙哑的嗓音里勾出笑意,缓缓道:“特殊部门真是越来越上不得台面了,几个小朋友在我的宠物手里,竟然连还手都做不到,难怪任由我玄天观发展至今,果真都是废物。”
他上下打量张部,眼含不屑:“照我来看,你这个当人家领导的估计也不怎么样吧?”
说完,他伸出手。
与常人不太相似的手臂显得格外长,手掌也格外大,此刻双掌一击,他身后的恶鬼便宛若利箭一般冲了出来。恶鬼的速度极快,眨眼间便已出现在张部的面前,也是到了此刻,他才真正意识到为什么手下的四个年轻人都没能躲过对方。
太快了。
这样的速度根本无法避开。
张部眼神一狠,索性以桃木剑直击而上,刺入恶鬼的掌心。
然而令人颇感不可思议的是,桃木剑竟然直接被恶鬼捏在掌心,咔哒一下碎成了齑粉。
恶鬼的掌心却毫无伤痕!
怎么可能?!
张部面色微变,手中立刻甩出符纸,只是那符纸落至恶鬼的头上,却都被恶鬼轻易挥手散开。
恶鬼睁大猩红的眼,双手落地,发出嚎叫,再次高高跃起。
巨大的阴影如同山一般将张部笼罩,这一刻他的心脏最开始剧烈地跳动。他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这是他长这么大,见到的最厉害的一只恶鬼。
而且这恶鬼竟然无视了法器和符纸。
根本不正常!
“你——”
错愕之中,张部转身欲跑,但一种古怪的阴冷气息突兀地从他的正前方弥漫过来,浸透了他的身体。
阴影处,另一只同样庞大的恶鬼眨动猩红的眼眸,一步一步朝他靠近。
刹那间,两只恶鬼侵袭,强悍的气息束缚住他的身躯,令他整具身体无法挪动半步,只能眼睁睁瞧着恶鬼的利爪刺入胸膛。
黑暗中,想象中的疼痛感未曾到来,反倒是突然出现的金光刺疼了张部的眼睛。
他愣愣地看向前方——
一面红得宛若鲜血的幡旗插在地面上,旗帜无风自动。
而后,低沉的声音从远处传来:“退!”
第63章
雨水不知是什么时候变小的,丝丝缕缕落入山野之间,将地上的鲜血冲淡,很快,整个区域浮起了一层薄薄的淡红色血雾。
血雾之中,颜色更为浓郁深刻的幡旗飘动,兀自躲过雨水,不带半点湿气。
诡异神奇的一幕引起贲齐的兴趣,他眯起眼睛,视线转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可惜今夜实在太黑,以他的视力也只能瞧见那黑黢黢的树干长影。如此一来,贲齐便也不多在意,反正不管今日是谁来,都走不出这片地。
还真以为他堂堂玄天观五主之一是什么小喽啰,这么轻易就想杀了他?
这群特殊部门的杂碎不只能力不行,还想得美。
贲齐脸上逐渐浮起冷笑,皱纹堆砌,眼眸却比山间的鹰隼还要锐利冰冷三分,他道:“上。”
吩咐落下,两只恶鬼再次仰天咆哮。
它们的双手用力拍打着胸口,浓郁的黑气融入血雾,其中一只在张部震惊的注视下猝然将利爪握成拳头,将全身的力道积蓄其上,旋即轰出去,狠狠砸在幡旗之外的金光之上。
这一次,拳头不再是毫发无损。
一股烧焦的恶臭味随着滋啦滋啦的声音在张部的耳边响起,那恶鬼显然没有预料到这一幕,猩红的眼眸中出现了极为人性化的错愕和呆滞,几秒钟后,疼痛的尖叫哀嚎瞬间贯彻整个空间,惊得周围隐秘藏着的鸟群呼啦呼啦地扇动着翅膀飞离。
张部定睛看去,见恶鬼的拳头已经彻底被金光给烧灼干净,那金芒化作了一缕一缕金色的游蛇,宛若有生命一般趴伏在恶鬼的手臂上,蚕食了一整个拳头以后又朝着手腕、小臂而去,而被金色游蛇掠过的地点,都会出现黑色焦味,等到风吹来,黑色焦味散去,那一截受伤的地方已然空空荡荡,什么也没剩下。
而游蛇早已趁此机会钻到了恶鬼身体的其他地方。
这种被紧紧缠住的可怕感觉令恶鬼止不住地哀嚎起来,它上蹿下跳地想要拍掉金色游蛇,但金色游蛇却惯会见缝插针,左手拍打右手,游蛇便趁此机会钻入了左手,再次腐蚀掉了恶鬼的左手。
瞧见这一幕的贲齐早已黑了脸。
他自己养着的恶鬼什么本事,他心知肚明,但也正是因为这份心知肚明,便更清楚它对上正常道士时不该落败致此!
佝偻着身体的老者右手在空中虚虚一抓,一只外表翻涌着古旧气息的三清铃出现在掌心之中。他的目光始终凝视在远处的角落,望着那里的树干黑影冷笑道:“这位兄台倒是比特殊部门的废物强上一些,但跟只老鼠一般藏在角落不露面,未免有些太胆小了。”
话落下,三清铃随着他右手的晃动开始丁玲丁玲地响起来。
第一道铃声钻入张部耳中时,他便下意识蹙起了眉。
他的法器是很常见的桃木剑,但师门中也有师兄弟喜好用三清铃的。他也曾见他们用三清铃来抓捕恶鬼,可那铃声对于人类而言是极为动听的,而非像此刻一样,每一次的铃铛碰撞就好像有一块石头狠狠砸在了心脏上,一种心脏被抨击、收紧的束缚感自灵魂深处浮现,令人竟然有些喘不上来气。
张部忍着那股难受的感觉再去看贲齐的三清铃,才惊觉他的三清铃和自己曾经见过的有些许不同。正常的三清铃一般高二十公分,口径九公分左右,用黄铜制成,有‘山’字形的柄。但贲齐的三清铃比起正常的大了一号,而且黄铜上染着红色,就显得整个三清铃不像法器,更像是凶器。
再者便是那个‘山’字形的柄竟然是朝下的。
看着十分的不和谐。
而这个古怪的三清铃铃声响起后不久,那因为疼痛而哀嚎的怪物像是突然磕了药一样,身体竟然再次庞大三分,被灼烧而净的两只手臂重新生长出来,很快又变成了手掌的模样,并且左手再次试探着去抓那金色游蛇。
这一次,它的手指没有再被金色游蛇灼烧吞噬,反倒是一把抓住金色游蛇,狠狠捏在长指之中。
就在张部以为金色游蛇即将被捏爆的时候,血红幡旗周围突然出现了一道沉闷的碰撞声,嗡的一声之后,血红幡旗荡出一圈金色涟漪,那涟漪接触到恶鬼,瞬间化作无数游蛇,钻入了恶鬼的身体。
恶鬼被这猝不及防的一幕给惊到,一时也顾不得手里那三两只,跟只猴子似的上蹿下跳,甚至想将手伸入自己的胸膛、后背、腰腹去抓金色游蛇。
但后者并未给机会。
短暂的挣扎之后,恶鬼的胸膛率先出现一个破洞,紧接着这个指甲盖大小的破洞一点点扩大、向四周蔓延,变成了成年人的拳头大小,再变成足球大小,最后破洞彻底吞噬恶鬼的身体。
尖叫声残留在寂静的空间内,伴随着淅淅沥沥的雨声缓慢消散,而无数金色游蛇则是汇聚成威风凛凛的金龙,无声盘旋在血红幡旗的正上方,血红色的眼眸直勾勾盯着贲齐。
眼睁睁瞧着自己引以为傲的恶鬼被如此轻而易举点地吞噬干净,贲齐的脸色已经变得无比难看。
他眼眸深深,再次开口:“阁下到底是什么人?”
无人出声。
贲齐眉心微皱,再次开口:“我贲齐活了多年,可以完全确认未曾见过阁下这般人物,阁下真的不愿意解惑吗?”
依旧无人出声。
贲齐的忍耐已经接近极限。
这装神弄鬼的本事倒是跟那金龙吞噬恶鬼的本事一般好。
想到此,贲齐的眼底浮起丝丝缕缕的杀意:“既然阁下始终不愿意现身,那就别怪老道我不客气了!”
贲齐手中的三清铃再度一晃,一股无形的气波以三清铃为中心点向四面八方荡出去。气波与幡旗的金芒相碰撞,强大的气墙扩散出去直接掀翻了周围的草木,十几米高的树干也被连根拔起,但幡旗之后的张部却依旧稳稳当当地站着。
他看着这一幕,忍不住在心底倒吸一口气。
从这简单的交手便足以可见背后救他一命之人到底有多强。
本以为他们白水市的特殊部门实力还算强劲,可经过今日这一遭,他才深刻明白,还远远不够。
否则……就不会死这么多人了。
他垂落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握成拳,指关节用力得泛白,脸上也因为忍耐而浮起青筋。
贲齐尝试了许多次,也不见能突破那面血红幡旗。
他心中不快极了。
本想着利用特殊部门的这小子将那神龙不见尾的家伙给引出来,结果现在倒好,根本没屁用!
贲齐咬了咬牙,再度深深瞧了一眼张部以后,嘴角翘起阴冷的弧度,旋即道:“你最好每次都能及时赶到救下这群特殊部门的废物,否则,我一个个杀给你看。”
他后退两步,望着山林深处道:“阁下,记住我玄天观的大名,下次再见,我定取你性命!”
贲齐不欲再浪费时间,他想杀张部杀不掉,想要对付那家伙也对付不了,那便赶紧离开算了。毕竟今日这战果也令他有些不满意——
杀了特殊部门四个年轻人不算什么,但他却损失了一只培养许久的恶鬼。
要知道这恶鬼比起灭掉流云观的恶鬼还强上几分,要培养一只起码得花十年时间,并非易事!
他怕再待下去,另一只恶鬼也要保不住。
但令贲齐没想到的是,就在他放出狠话说要取人性命并且打算离开的时候,原本毫无动静的山林却突然传出了草木被踩踏的声音。
紧接着,一道修长的身影便毫无预兆地出现在血红幡旗的旁侧。
这是个看上去非常年轻的男人,但他的打扮却与现代社会极为不符。白色长袍,袍上坠着点点殷红,贲齐原以为是什么梅花之类的装饰,再仔细看却发现那根本就是刚干透的血迹!
男人浑身散发着冷意,一头白发被玉簪簪起,俊美冰冷的五官下,颜色极淡的眼珠盯着他,半晌,薄唇张开,问:“玄天观?”
贲齐自男人出现便察觉到了极其恐怖的杀气将自己笼罩,不安的预感已经蔓延全身,而今听到‘玄天观’三字,他私以为是男人被震到了,当即点头:“正是。”
却没想到,他刚确认,就见这个浑身冷冰冰的男人笑了一声:“可以。”
血红幡旗突然再次震动,掀翻周围数十里草木的同时,男人伸出手,修长冷白的手指抓起旗杆,虚空而立,用一双冰冷的眼眸注视着贲齐:“找死。”
贲齐心头激起恐惧,扭头就跑。
逢汜望着他的背影,毫不犹豫地追了上去。
第二天一早。
容镜刚抵达工作室便听到了白水市的新消息。
池白一口咽下半路买的包子,口齿不清地对容镜道:“出了点事,昨天晚上江甸省白水市特殊部门的几个员工打算抓捕贲齐,结果五个死了四个。”
容镜白净脸蛋绷起,眉心也跟着一蹙,低声问:“怎么回事?”
池白摇头:“我们这边只知道贲齐实力太强,他们没打过,本来估计是全军覆没的,但好在有人救了那位部长一命。”
有人救了那位部长一命?
容镜双手撑着下巴,听到这话思索了一番,嘀咕:“照这么看,救部长的那人应该挺厉害的。”
“是咯。”池白就是为了这件事情来的,原本他听了一嘴就听了一嘴,白水市的事情和他们扯不上关系,听说事情发生以后,天师联盟那边已经有动作了,接下去白水市应该会由天师联盟接手。但阿秋听来的消息里还包括了其他的部分。
“听白水市那边的说法,救人的那位一头白发,穿得仙气飘飘的,而且他的法器是一面血红的幡旗,再——”
话没说完,池白就瞧见容镜的眼神一点点亮起来。
随后充满兴奋地盯着他,问:“还有吗?”
池白:“据说对方本人是不打算现身的,但听贲齐提了一嘴玄天观,逮着人就干,现在追着贲齐不知道往哪儿去了。”
池白就是觉得一听贲齐提玄天观炸毛这一点实在过于眼熟,所以特地来这边告知容镜了这个消息。
他心底本就有所猜测,如今看到容镜的表情,便知道这猜测估计是猜对了,便问:“你们正版玄天观的人?”
容镜用力点头:“是我师叔,逢汜。”
“逢汜?”
听到这两个字就像打开了开关的司流半截身体从门板上钻出来,问:“逢汜在哪儿?”
容镜:“……前辈你耳朵真好使。”
司流翻了个白眼:“你这说的不是废话吗?”
然后话题一转重新回到前一个话题上:“我刚刚听你们提到了逢汜,所以逢汜呢?”
容镜也不知道,只能眼巴巴地看向池白,池白被两双眼睛盯着,尴尬地轻咳一声,继而摇头:“除了正在被追杀的贲齐之外,估计也没人知道吧。”
看着听到这话一下子失落下来的一僵尸一鬼,池白赶紧安抚:“但总算是有消息了不是嘛。”
“说的也是。”容镜小声道。
他从棺材里醒来到现在,终于有师门的消息,就当是开了个好头了。
容镜暂且将逢汜师叔的事情放到一边,池白来汇报过好消息便回特殊部门了,只剩下司流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看电视剧。
结果没看两分钟就因为太吵,被容镜赶出去了。
下午三点半,有个全身包裹得十分严实的人推开了工作间的门。容镜抬头一看到他,就想到了那日的宋知野,但眼前这位显然比宋知野包裹得还好,鸭舌帽、黑色长假发、同色系的墨镜和口罩,乍一看背影,像个女孩子。
容镜尊重每位客人的穿着打扮,眼神都没变一下,只是道:“你好。”
“你好。”矫揉造作的嗓音对方喉咙里挤出来,容镜没忍住扶了扶额,而当事人似乎也觉得嗓子没夹住,颇有几分尴尬,连忙冲容镜露出抱歉的笑容。
见此,容镜主动递过去一杯水,随后又道:“你放心,我这边是不会泄露客人情况的。”
客人干巴巴地哦了一声,虽然没有将脸上的伪装给拆下来,但好歹嗓子不捏着了,以自己最正常的男性嗓音开了口:“那个,我朋友跟我说了那个大明星萧晟的事儿,他说萧晟会翻车是因为您在帮宋知野对不对?还说萧晟和宋知野的命格先前被换了……”
话说到这里,容镜便不由得皱了皱眉。
他狐疑着问:“你朋友怎么知道萧晟和宋知野的命格是被换了?”
照理说这事他只跟宋知野以及宋知野的经纪人说过,但以他对这两人的了解,他们应当不是多嘴的人。
客人迟疑了一下,到底还是说了实话。
明明屋子里除了他和容镜没有其他人,但他还是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您是不是没看这两天的娱乐圈新闻?可热闹了。”
“萧晟出事以后,又有好几个明星出事了,其中还有个在圈内很有地位的老前辈被曝光经常猥亵一些年轻后辈。”客人说到这事还有些唏嘘,“我以前……我朋友以前还和这位老前辈有过合作呢,觉得这老前辈人超好,还会指点他演技啊为人处世什么的,结果谁知道知人知面不知心,看着德高望重的,背地里进步竟然是这种货色。”
容镜假装没听出来他的这位朋友就是他自己,点点头表示同意:“现在惯会装模作样的人确实多。”
“可不是!”客人拍了下桌子,又惊觉这个动作有点冒昧了,连忙冲着容镜露出尴尬笑容,继续自己的小道消息,“这位老前辈翻车以后,就有他身边的人说,老前辈之所以在圈内有这么高的地位,纯粹是因为他很多年以前就去高潥请大师给换过命格!”
“那人是个知情人,还说这位老前辈找的大师和萧晟找的是同一人,现在萧晟翻车了,多半是您出手把那大师解决掉了,所以老前辈也跟着倒霉了。”
容镜:“……”
容镜知道了事情经过,便直接问对方:“所以你找我是想做什么?”
客人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可惜被口罩尽数遮挡,他说:“我就是想让您帮我看看我的命格有没有可能也被换了?我觉得我以前运气挺好的,不知道怎么回事,现在干什么都不顺……要是命格被换了,您能不能帮忙处理一下?”
容镜心道,果然。
然后瞅他两眼,实话实说:“你已经是你们这行今天第八个找上门来,问我有没有可能被换命格的了。”
客人一呆:“啊?”
容镜冲他露出无辜的笑容,然后给出令人心碎的回答:“没被换,您放心。”
客人再一呆,嘴里的话比脑子更快蹦出来:“所以……我注定是个糊逼是吗?”
容镜:“……”
客人摘下墨镜,抹了一把红红的眼眶,也不管容镜是不是会看出来他的身份,有些难过地反复确认:“真的是这样吗?”
容镜看他可怜兮兮的模样,然后指了指收款码:“要不我给你算一卦,看看你的事业到底怎么样。”
秉承着‘来都来了’的原则,客人点点头同意了,但点完头,却又很快加了一句:“容大师,其实偶尔说说假话也没关系的,我的心已经碎得稀烂了,你看着补一补。”
容镜:“……”
他算卦这么久,还是第一次遇到希望他是个骗子的客人。
他说:“我先给你算。”
兆龟晃动,铜钱掉落到桌上,容镜低头看卦象,随后在年轻人又期待又害怕的目光中缓缓开了口:“上坎下离,水在火上,水火相济,汇合之意,卦象很好。”*
“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所求的必能成功。”容镜看到了他一瞬间亮起的眼睛,随后又道,“爻辞六二,欲速则不达。”
这回年轻人终于听懂了,他兴奋激动地问:“意思就是我不能着急,但我肯定能红,是吧?”
容镜点点头:“这么理解也没问题。”
年轻人脸上的笑容几乎抑制不住,但下一秒却忽然想起点什么,笑容猛地又一垮,有些不确定地问:“大师,这个应该不是来安慰我的假话吧?”
容镜:“我不说谎。”
年轻人:“那我给您磕一个!”
容镜:“……”那倒也不必。
得到满意回答的年轻人快快乐乐地转身离开,容镜看着他的背影颇感好笑,随后摇响了铃铛,下一个客人便走了进来。
来的是一家三口。
父母看上去三十来岁的模样,男人穿着一身西装,女人穿着黑色长裙,站在一块看上去十分般配。值得一提的是,他们三人的身后还站着聂六,聂六见容镜看过来,赶紧踮了踮脚尖,从一家三口的身旁绕过来,扬起一张笑脸做介绍:
“大师,这位是我的一个世家大哥怀文敏,这是他老婆,还有他儿子,特地从苍云省那边赶过来的,刚下飞机就跑来排号了。”
聂六着重了排号二字,示意自己可没有仗着大师小助理的身份给人家开后门。
但其实真的要开后门,容镜也不会多说什么。
只是这个后门得安排在下班时间。
他冲聂六点点头,道:“放心,有问题我会给解决的。”
听到这话,聂六也松了一口气。他也是今天才知道怀文敏一家三口来了雁城,这事还是他爸亲自打电话通知的,说是昨天两家老头子打电话唠嗑的时候提到了他在一位大师手底下当小助理,对方自然觉得不可思议。
聂六能干出这事正常,但听聂六老爹的语气竟然没有丝毫要制止的意思,还有种莫名其妙的自豪,便怎么看都不正常了。
对方心底好奇,便张嘴一问,于是聂六老爹疯狂夸赞容镜有好本事,自家儿子跟着如何如何放心。
这一说,对方就失声了,过好半晌才问上一句:“你确定对方很厉害?”
聂家老爹心眼多,一听对方的话便隐约察觉到什么,连忙道:“自然,您这边要是遇到什么问题,来找这位容大师肯定没问题!”
然后,怀文敏便带着妻子和儿子抵达了雁城。
“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聂六转身离开工作间,带上了门,而怀文敏和妻子则是带着儿子坐到了椅子上。怀文敏礼貌地跟容镜打了个招呼,随后便道:“大师,今天来是为了我儿子的事情。从前天开始,我儿子的情况就变得有点不对劲,我们跟他说话,他都不愿理会,而且特别怕水和怕火……”
容镜看向年幼的男孩,再看向面色微微苍白、显然没休息好的孩子母亲,轻声说了句:“因为这不是你们儿子。”
什么叫“这不是你们的儿子”?
听到这句话的怀夫人身子一软,差点没站稳跌坐到地上。好在察觉到不对的怀文敏眼疾手快地将人搂在怀里。
男人垂眸看着妻子愈发苍白难看的脸色,再看坐在椅子上乖巧得好似洋娃娃的儿子,薄唇微微抿起,问容镜:“大师,可否请您说的清楚一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容镜抽出一张符纸,抬手朝着小孩而去。
椅子上的男孩子像是察觉到什么,抬眼的瞬间看到那张明黄符纸,眼神突然流露出几分惊恐,好似看到一座大山即将从头顶压下来,手掌往桌上一推,随着椅子往后发出刺耳的挪动声,他小小的身体灵活地钻入桌底,抱着双膝不肯出来。
这眼熟的一幕令怀文敏夫妻眼底淌出几分情绪。
这两天一到洗澡或者洗漱的时间,他家儿子就是这副模样,像是受到了惊吓一般,要么往衣柜里一躲,要么将门反锁,一声不吭,不愿意交流,任谁也问不出到底是怎么回事。
怀夫人张嘴想要说什么,却见容镜给她打了个手势,那些安抚的话便只能重新从喉咙里咽回去。
容镜也拉开椅子,学着小男孩的模样蹲坐在地上,露出一双漂亮明亮的眼睛,笑着问他:“你今年几岁了?”
小男孩抿着唇,一张小脸雪白,眼神望着容镜时染着几分显眼的防备,但容镜却很淡定地自说自话:“我今年20岁,家里有一个哥哥,不过这个哥哥马上要变成我男朋友了。”
“哥哥?”小男孩喃喃重复了一遍,然后像是找到了同类了一般,小声地说,“我也有哥哥。”
小男孩的声音不算响亮,但眼下的环境寂静,连身旁人的呼吸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更别提小孩的声音了。怀夫人听到这句“我也有哥哥”时,不亚于听到容镜的那一句“这不是你们的儿子”,因为,在某种程度上,小男孩的这句哥哥佐证了容镜的说法。
她和怀文敏是高中同学,高考结束便确定了恋爱关系,随后两人又一同出国留学,再回国完成学业、发展家族企业,这么长的时间里,他们二人的感情一如既往的稳定。之后,结婚三年生下如今的儿子,所以,她的儿子怎么还能有个哥哥?
怀文敏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轻轻握住了妻子的手,示意对方不着急。
容镜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盘腿坐在地上,双手撑着下巴问:“那你哥哥呢?怎么没见到他?”
小男孩瞅瞅他,很久才小声说:“不见了,哥哥不见了。”
“哥哥是被人带走了?”容镜问他,又问,“要不要我带你去找哥哥?”
随着‘找哥哥’三个字的落下,小男孩的眼睛明显亮了亮,容镜见状,弯了弯眼睛,指了指他蜷缩起来的身体,笑着说:“要去找哥哥的话,你得出来哦。”
可以看得出来,其实小孩并不是很信任容镜,甚至他对容镜有一种天生的害怕和恐惧。但或许是容镜的那一句的“找哥哥”对于他来说,诱惑力实在是太大了,所以在绷着小脸纠结了半天以后,他最终还是小心翼翼地从桌底下爬了出来,重新回到了座椅上。
容镜走到他的身侧,带着些许温热的手覆盖住对方的眼睛,轻声哄道:“放心,我会帮你找到哥哥的。”
符纸无声地贴附在男孩的后背上,男孩的身体骤然僵硬。
等容镜将手撤回时,他已经乖巧坐在椅子上,双手搭着桌面,宛若一个大型的娃娃一般,没有呼吸、没有任何动静。
怀文敏和妻子望着这一幕,眼底浮现出震撼。
但接下来的画面对于普通人而言才是真正的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