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你现在就可以找谢氏麻烦。
体会到李建中言外之意的陈荣眼角狠狠抽了抽,他这会儿也有些懵逼,显然没想到宋清口中的‘大师’竟然是这么年轻的一个……孩子。
这跟脸上贴‘骗子’二字到底有什么区别?
最最最关键的是,他因为李建中一事找到程璞玉求助的时候,程璞玉直言揍鬼它勉强可以,搞这种技术型的活得专业人士来,然后热情推荐了它口中超厉害的大师。
现在陈荣开始怀疑,是不是真的不能信鬼话。
就在两人都沉默的时候,一旁李建中的妻子仔细瞧了瞧容镜,愈发觉得这张脸看着怪眼熟的。
恰好容镜主动开口打了声招呼:“你们好,我叫容镜,是玄天观的道士。”
两个字入耳,李建中的妻子顿时恍然大悟,连忙道:“我知道你,前段时间张家小儿子入狱的事是不是跟你有关系?”
张家小儿子?
看容镜一脸懵的样子,宋清便知道他没怎么关注常天瑞事件。
宋清提醒道:“张家小儿子就是常天瑞事件中的豪门阔少之一。”
随后又对李建中妻子笑道:“找证据、入狱一事都是警察的功劳,我们容大师只是小算了一手。”
李建中妻子知晓这件事情是因为当时公司里的小姑娘在讨论容镜年纪轻轻但算卦特别厉害。她和自己的丈夫一样,对道士没什么好感,因此并未多加关注。
没想到今天这位容大师就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她看看丈夫躺在病床上可怜兮兮的模样,再想到常天瑞事件,咬了咬唇,像是花了很大的力气下定决心一样,试探着问:“老李,要不试试吧?”
陈荣原本还在心中嘀咕容镜到底能不能行,陡然听见嫂子提起张家小儿子的事,眼睛跟电灯泡似的,立马就被点亮了。紧接着,看向容镜的眼神从最初的怀疑变成了现下的火热。
他和李建中妻子不一样,张家之前是蒋氏的合作伙伴,每次双方有合作,张家那几个本家的高层都是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看得他眼睛疼,一听张家小子出事儿,他二话不说就怀着看人笑话的心翻看了新闻。
但当时的新闻着重将张家儿子涉嫌侵害人命以及涉毒,对容镜这位带点玄学色彩的涉事人员之一,却并未有多少提及。
这会儿知道了,他立马就拉着李建中的手道:“就让这位大师看。”
李建中:“……”
不想听李建中反驳的话,陈荣客气地给容镜和宋清倒了杯水,然后问容镜:“大师,老李身上发生的事情,宋特助应该都跟你讲了吧?”
容镜点点头,看向了病床上的李建中。
李建中看着显老,年龄在四十八上下,接连的奇葩遭遇令他眼底聚有很深的疲惫。
容镜观察了他的五官长相,他在看面相这一方面比不上道观里的几个师叔,但他有自己的辨别方法。
视线从额头扫到脖颈,容镜的目光便定住了,问:“可以给我看看你脖子里的玉佩吗?”
李建中在好友和妻子直勾勾地注视下微微低头,摘下了玉佩放到容镜的手中,容镜捏着玉佩看了看,半晌才来一句:“怪不得还活着。”
李建中:“……”
陈荣凑过去,低声问:“您的意思是,老李虽然遭遇这些倒霉事但还能活下来,和这块玉佩有关?”
“嗯。”容镜点点头,将玉佩还回去,“是开过光的法器呢。”
开过光、法器。
两个关键词组合在一起,令李建中本人都有些意外,他拎起挂住玉佩的红绳,盯着玉佩上的祥云图案似在回忆:“这个玉佩是高考前我姑姑送给我的,好多年了。”
“诶……”李建中忽然眯了眯眼睛,将玉佩高高举起,恰好此刻窗帘拉开,日光穿透玉佩落在病床上,令李建中看清楚了玉佩内部的细密裂痕,“这里面怎么好像碎了?”
“因为帮你挡了灾。”容镜实话实说,“不出意外的话,你还有机会再倒霉一次。”
李建中:“……那倒也没有必要。”
虽然四次奇葩遭遇下来,他人还活着,但不管是脑震荡、溺水、摔倒还是窒息,都给他带去了心理阴影。
那种濒死的滋味本就不好受,更别提他还在短短几天内经历了四次。
也就他上了年纪,遇到的事情只多不少,因此心态还算好,否则换个人来,指不定玉佩挡灾的次数还没用完,人就先崩溃进精神病院了。
“大师,那他这个情况难办吗?要怎么解决?”陈荣适时问道。
容镜看向了自他出现,像是察觉到危险了似的,缩在角落里龇牙咧嘴的小鬼。
“不要紧的,只是这段时间有只小鬼跟在他身边,鬼魂怨气影响了他自身的气场,所以才会出现问题。”容镜解释道,“只要我把小鬼抓走就万事大吉啦。”
李建中:“……”
他算是发现了,这位容大师每说一句话,都能震惊他一次。
容镜没有在意他的表情,他上前来到了角落里。
小鬼长得倒是不赖,就是凶得很,牙齿尖锐,但齿缝中却干干净净,看上去并不是一只作恶多端的坏东西。容镜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突然伸手。
小鬼察觉到危险,嗷呜一口咬在容镜的胳膊上,牙齿刚刚用力嵌下去,就被容镜一巴掌拍得duang了一下。
容镜趁机拎着它一转。
这只小鬼的背后有一个叶子标记。
掏了张符纸往小鬼身上一贴,容镜提着它回到了病床边,对上了两双充斥着奇怪神色的眼。
倒也不能怪李建中和他妻子,主要是在他们看来,容镜莫名其妙地走到角落里,莫名其妙地伸手,莫名其妙地虚空拍了一下,然后又莫名其妙地以一个拎东西的姿态走到他们的面前……
看着确实不太正常。
容镜注意到他们的眼神,歪了歪脑袋问:“想看?”
“能看吗?”李建中礼貌地问。
说实话,他对容镜的态度还停留在怀疑的阶段,看在陈荣和宋清以及谢氏的面子上没有给容镜甩脸色是他多年来的修养。但容镜方才的一番话以及刚才的行为,都很像唬人的骗子。
……或者精神有问题的病人。
此时此刻,对于李建中而言,确认容镜不是以上两者的最好方式,就是给他看看所谓的小鬼。
容镜很敏锐,进门就察觉到李建中夫妇碍于涵养对他十分客气,但并不信任他。
他也不介意,而且眼下客户既然主动提了要求,给他们看看也无妨。
掏出符纸往小鬼身上一贴,眨眼之间,容镜原本空荡荡的手心中便出现了一团黑色影子,再仔细看去,这影子分明就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小人,四肢被绳子捆住整体被团成一个球,露出的脸蛋凶神恶煞,尖锐的牙齿看着更是无比锋利,像是能轻易撕破人类的皮肤。
李建中和妻子突然就失去了所有声音。
容镜看了看他们,将符纸揭下重新塞回口袋里。
画个符不容易,这显形符能循环利用就循环利用,绝对不能浪费一点。
他可真是只勤俭节约的小僵尸。
小鬼重新没入空气中不见轮廓,容镜已经开始算钱:“虽然对你来说危及生命,不过我这边处理起来不算麻烦,收你八千八可以吗?”
陈荣好奇地发问:“还可以拒绝吗?”
“可以呀。”容镜乌溜溜的眼睛看向他,露出八颗大白牙,“明天让我养的小鬼来讨债嘛。”
陈荣尬笑:“……哈哈,我开玩笑的,我给您转钱。”
“别。”李建中赶紧拉住陈荣的手,冲容镜笑了一下,“我来付就可以。”
事到如今,亲眼见了鬼,李建中若是再不相信容镜,他觉得可以打开自己的脑袋看看里面是不是装满了豆腐渣。
他呼出一口气,对容镜道:“实在抱歉,我家人以前被伪装成道士的骗子骗过,害死了我儿子,所以我对你们可能有点意见,但这一次真的很感谢。”
容镜也讨厌那些败坏道士名声的骗子,便问了一句:“那骗子被抓了吗?”
“没有,他发现我儿子救不回来以后就跑了,我老家那儿都是山,他跑到山里以后就失去了踪迹。”说起这件事情,李建中还是很遗憾也很难过。
容镜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下次见到了我帮你教训他。”
李建中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
虽然是大师,但这话听着确实像容镜长相表现出来的稚嫩。
事发之时警方便有大规模的寻人,可惜毫无收获。最能找到踪迹的时刻也没能找到人,如今过去了这么多年,华国又大,谁晓得那骗子变成了什么模样,跑到了什么地方。
“我们这行讲天道有循环,善恶有承负,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容镜看出他的失落,振振有词,“所以就算我没有教训他,作恶多端的人也不会有好下场的。”
李建中将此当做是安慰,便笑着应下:“借您吉言。”
容镜安慰了人,收了钱,又给自己招揽生意,将前两天宋清给他打印的名片递出去:“以后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或者直接上门也行。”
陈荣接过名片下意识低头观察,名片看着十分高档,颜色都采用的黑金底调。
他用手指蹭了蹭,对宋清惊叹道:“和你们谢总的名片倒是很像。”
宋清推了推眼镜,露出得意笑容。
开玩笑,这可是他特地设计的情侣款。
深藏功与名的宋特助眼见时间不早,和容镜低声交谈以后便主动提出了离开。
李建中闻言,当即示意了一下陈荣,对容镜和宋清道:“今天时间也不早了,我这边不方便,不如先让阿荣带两位吃顿便饭,等我身体养好了,再做东请大师和宋特助去顺记用餐。”
李建中口中的顺记是一家有百年历史的中餐厅,菜品丰富,用料顶级,平常情况下得提前好些天预定才能订个包间。
李建中能说出这地方,足以证明诚意。
谢长时今天带着自己的秘书团去海市出差了,说是可能得三天才回来。家里没人,容镜想了想也没有拒绝,恰好宋特助也是条单身狗,懒得回家做饭,一人一僵尸对视一眼,前者笑眯眯客气了一声:“陈总破费了。”
大家都是在同一个圈子里工作的,见人说人话的本事练得炉火纯青,陈荣摆摆手,也客气起来:“宋特助说笑了,能请两位吃饭,是我的荣幸。”
说是便饭,陈荣也没有随便找个地,而是开车去了附近的一家高档中餐厅,并且要了个位置最好的包间。
容镜对这家餐厅很陌生,但并不妨碍他喜欢这家餐厅的设计。餐厅像是建造在一个巨大的花园之中,周围小桥流水,不同的花卉数量繁多,沿着小道走过,风扬起,鼻腔尽是淡而不腻的花香。
陈荣见容镜对餐厅感兴趣,便多谈了几句:“这餐厅是我一个朋友开的,这些花都是他老婆喜欢的,就是前阵子他老婆生了病,现在他想把餐厅卖掉。”
他说着,不免也有些感慨:“要不是我对餐饮这行不太了解,我还挺想接手的。”
生意上的事情容镜不太懂,他便没有应和,倒是宋清想了想,问陈荣:“我知道这家餐厅,平时生意挺好的吧?”
陈荣点头:“是啊。”
说话间三人已经来到了包间,陈荣点了餐厅内的招牌菜,又选了容镜爱吃的菜。
菜品刚一上,容镜便咔哒咔哒开始拍照。
陈荣见状不由得笑着问:“大师也喜欢拍照发朋友圈啊?”
容镜确实挺喜欢拍照发朋友圈的,他朋友不多,但袁思雨、莫景同等人都会给出格外热情的情绪反馈,他很喜欢这种相处方式。
不过今天是例外,他如实回答:“没发,我在告诉我的监护人我有好好吃饭。”
监护人?
陈荣再次观察起容镜的长相和五官,说实话容镜这张脸是真的显嫩,陈荣一度摸不准对方的年纪。如今听 ‘监护人’三个字,没忍住多问了一句:“容大师还没成年吗?”
“我今年二十了。”
二十啊?
那家里人还这么操心孩子的日常生活。
他二十的时候,爹妈告诫他一句“别犯浑”后,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他。
不过这事当然得放在心里感慨,陈总面上神情不变,笑着说了句:“当父母的总是很担心孩子在外过得好不好。”
宋清:“……”
他咬着嘴里的软肉抿嘴巴,赶紧低头喝了口水,生怕一个不注意就把笑声给泄露出去。
而后,仗着谢长时不在现场,也不怕死地趁机调侃了一句:“是啊,老父亲心态嘛,能理解。”
陈荣顺势和宋清就着‘老父亲心态’以及操心孩子谈起了结婚生小孩的问题,而容镜低头,戳戳谢长时的头像,悄咪咪告状:宋特助说你是我的老父亲。
谢长时刚刚从海市的分公司离开。
他靠在迈巴赫的后座,身上的西装脱下,衬衫随意敞开两颗纽扣,长指揉着抽疼的额角,耳边是秘书时不时地汇报声,他隐约感到了几分厌烦。
本来这个时间段他应该在去接容镜的路上。
按照容镜的性格,估计已经在思考晚上吃什么了。
敛下眼眸,将眼底的烦躁抹去,他拿出手机,先看到了少年发来的一张照片。
丰富的菜色以及无意间露出半张脸的陈荣令谢长时很快猜到今天这顿饭的由来。毕竟宋清前去找容镜帮忙的时候,他是知道的。
长指指腹点在屏幕上正欲回复,下一秒一句‘宋特助说你是我的老父亲’便这么猝不及防地跳了出来。
谢长时手指微顿。
半晌,勾了勾唇,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低笑,然后道:那你要不要叫声daddy听听?
容镜显然没想到谢长时脸皮这么厚,以前他都不怎么叫谢长时哥哥,现在竟然要他叫daddy,想得美。
他毫不犹豫地给谢长时发了个桃子表情包。
桃子的下方是明晃晃的几个字:想peach吃。
谢长时:“……”
哪学回来的这么落后的梗。
这边容镜低头敲着字,那边已经和宋特助达成相同的‘不结婚不生孩子’想法的陈荣一抬头就瞧见大师脸上无意识挂上的笑容,随后碰碰宋特助的手臂,颇为意外地感慨道:“现在好多小孩对爸妈的管制都觉得烦,我有个朋友,他家小孩叛逆期,平时当爹的多问一句他就跟个炮仗似的炸掉了。”
然后捧一捧容大师:“像大师这样和老父亲保持和谐关系,还能笑这么开心的,着实少见。”
宋清又想笑了。
但他忍住了,并且用力地点头:“您说的是。”
吃饭吃到半程的时候,餐厅的老板听闻好友在用餐,便端着一杯酒来到了包间门口,敲响了大门。
迎上宋清和容镜的目光,老板冲两人和善地笑了笑,随后陈荣便将人过来给双方做介绍。
“这就是这家餐厅的老板,崔林山。”
“老崔,这是谢氏的宋清宋特助,另一位是容镜,容大师。”
陈荣和宋清有联络,倒并没有让崔林山感到意外,两人喝酒的时候他听陈荣说过蒋氏和谢氏合作的相关消息。不过,这位容大师是哪里冒出来的?
而且看着也太年轻了。
虽然心底讶异并奇怪,但崔林山面上却依旧带着笑意地和宋清与容镜握了握手:“你们好,阿荣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两位以后来山水报我的名,一定给两位打折。”
宋清笑着应和两句,而一旁的陈荣听到这话,眼睛微微一亮:“你这话的意思是,不打算把山水卖掉了?”
崔林山摆摆手:“那倒不是,我有个朋友愿意花大价钱买,不过你放心,报我名字优惠肯定还有。”
陈荣不理会他的调侃,只是皱眉问:“嫂子的情况怎么样?”
说起妻子,崔林山脸上的笑意便尽数退散,他摇了摇头,叹一口气:“就是查不出来到底什么情况,不过我约了康省那边的大医院,打算明天带她过去看看情况。今儿也是刚过来听到服务员说你在,所以来过来看看。”
陈荣没再多说什么,只用力拍了拍好友的肩膀。
崔林山因为记挂着妻子,很快就离开了。他的到来显然影响了陈荣的心情,接下去的用餐看着有点心不在焉的,恰好容镜和宋清吃得也差不多了,便索性提出结束饭局,回家了。
来的时候是宋清开车,回去同样也是。
容镜坐在车辆的后座,脸贴在车窗玻璃上有些无聊地看窗外的树木一根一根倒退,直到宋清的声音响起:“那个餐厅的老板,崔林山和他老婆的事儿我倒是听说过一点,据说他俩还是青梅竹马,从幼儿园就在一块了。”
宋清感慨:“从校服到婚纱,这都多少年了,没想到他老婆现在身体出问题了,老天真是不长眼。”
宋清的这道蛐蛐老天不长眼的声音落下之后没多久,原本平静无波的天空忽然闪过一道银色闪电,紧接着雷鸣轰动,硕大的雨点子毫无预兆地就这么砸了下来,砸得车子的挡风玻璃咚咚咚地响。
宋清:“……”
他懵了懵,错愕不已的视线想去看头顶乌漆嘛黑的天,但雨水实在是太大,雨刮器都来不及工作,水流冲在挡风玻璃上完全阻挡了他的视线。
将一句脏话咽回去,他开启双闪,放缓了速度,忍不住透过后视镜去看容镜:“这算报复吗?”
容镜看宋特助的眼神像是在看大笨蛋:“只是刚好下雨了。”
宋清松了一口气,身体也放松地靠在了椅背上:“我还以为老天爷听到我骂它,生气——”
一句话还没说完,宋清和容镜便感觉到车身一震,一股力从后推来,若非两人都遵守着交通规则系上了安全带,指不定就要撞碎挡风玻璃飞出去了。
但即便没有被撞飞,宋清还是被撞得整个人都晃了晃。
“哪个家伙撞上来的?”这种天气还被碰了车,宋清嘴里骂骂咧咧,从座椅旁掏出雨伞,递给容镜,“车上可能不太安全,你要不跟我一起下去吧?”
容镜当然没有拒绝。
虽然两人撑了伞,但雨实在是太大了,风也大,手指牢牢握住把手,伞面却呼啦呼啦地叫嚣着,宋清一个没注意,伞面就跟着风跑了。
雨水哗啦冲下来,差点将他人给冲傻。
容镜见状赶紧将伞挨过去,心疼宋特助三秒。
宋清:“这肯定是老天对我的报复,真小心眼。”
旁边的树干发出断裂的声音,宋清眼疾手快,寻思往边上一窜,躲过了掉落的枝干。
宋清:“我错了,我给您磕头,您饶了我。”
他等了三秒钟,周围终于不再有奇奇怪怪差点死人的动静了,宋清也蓦地松出一口气,然而等到他带着容镜绕到车辆的后方,看到空无一车的空地,那口气又蓦地提了回去。
头顶的狂风骤雨并没有消失,整片天看上去异常恐怖,道路两侧的路灯在这样的对比下显得格外昏暗,看上去便有种朦朦胧胧的模糊感。
这种时候,看不清后方的车辆似乎挺正常的,但那车不是刚刚才怼了他们的车屁股吗?
逃得这么快?
宋清打开手电筒往前走了两步,雨水朦胧的空气中只有升腾的水蒸气,别的什么都没有,别说涉事车辆了,就连个车影轮廓都瞧不见。
他皱了皱眉,在容镜的耳边嘀咕:“看来得等到明天上午去找交警调监控了。”
说完,手指摸上车屁股,想看看车辆的受损程度,结果一低头,灯光照亮的各处竟是完好无损的状态。他的瞳孔再次一点点放大,不信邪地弯腰几乎将整张脸都凑到了车屁股前,用手电筒的灯一点点照射过去。
没有划痕、没有凹陷,迈巴赫车尾的弧度如同新出厂那般完美。
宋清:“……”
他咽了咽喉咙,视线缓缓转到了容镜的身上。
随后颇为不确定地问:“刚刚咱俩确实被怼了一下吧?”
那差点把他脑袋里的水都撞出来的一下,应该不是他的错觉吧?
两人撑一把伞实在有点拥挤,挡不住的雨水从容镜的额角落下来,沾湿了他的发梢,贴上他的眼皮。容镜眯了眯眼睛,随意地用衣服抹去,点点头,确信地嗯了一声。
那现在是怎么回事?
宋清看看身后空空如也的马路,再看看完好无损的车辆,脑子里白光一现,一个换做往常绝对属于不可思议范畴但放到现在却可能性百分之九十的猜测从脑子里窜了出来。
他肯定道:“我们遇到鬼了。”
然后果断后退一步藏到容镜的身后:“容先生,该你出手了。”
容镜:“……”
你后退的速度是不是太快啦?
容镜环视四周,周围确实有漂浮着淡淡的鬼气,但这些气息很快就被过大的雨水给带走。
这证明,小鬼已经不在这儿了。
如果怼他们的车屁股一事的确是小鬼做的,可当他们下车以后却不见了踪影,这是为什么?
按照他对小鬼的了解,等他们下车了,对方不应该趁机对付他们吗?
疑虑在心头浮现,容镜还未想明白时,宋清像是看到了什么,连忙碰了碰少年的手肘,在他的耳旁催促道:“快看那边!好像有车来了!”
斜前方的远处,黄色的灯光隔着雨雾接连不断地一闪一闪,印入了容镜的眼底。
但奇怪的是,宋清和容镜等了三四分钟也没见那车开过来,灯光的大小和亮度也没有丝毫变化,这足以表明一点——在这段时间里,对面那辆车并没有距离上的挪动。
“遇到故障了?”但话虽如此,宋清却没有往前走的意思。
他可是知晓柳柳雨夜惊魂的全过程的,自此之后他对这些事就多了个心眼子。
虽然……有容镜这位一脚就能踹飞壮汉的人在,好像并不需要担心这些有的没的。
“过去看看吧。”容镜忽然出了声。
“真过去啊?”
“那是小鬼造出来的幻象,不是真的。”容镜解释,然后看看宋特助在灯光显得肤色过白的脸,体贴地问他,“你要是害怕的话,要不就留在车里等我回来?”
话还没说完呢,容镜的一条胳膊就被宋清给抱住了。
宋特助露出八颗大白牙:“容先生,谢总让我贴身跟在您的身边,保护您的安全。”
说话的途中,加重了‘贴身’二字的音调。
容镜一点不信,但很给面子的没有戳穿宋特助,只是单手一提,将宋特助从自己的胳膊上拉开,对他说:“那你跟在我身后吧,我会保护好你的。”
宋清感动地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
该说不说,他们容大师的男友力简直爆表!
宋特助在心底羡慕了他家谢总一秒,随即赶紧加大步伐,亦趋亦步地跟在少年身后。
一路往前走,但两人与车的距离依旧没有减小,直到十分钟后,容镜嗅到的小鬼气息变得格外浓重,周围朦胧的雾气也开始逐渐消散,身后虽然依旧是豆大的雨点落地,但面前的场地印入眼瞳之中却变得逐渐清晰起来。
走了快二十分钟来到的这里显然已经不是他们原先所在的熟悉道路,而是一个陌生的巷子口。
这位置……怪暧昧的。
简直是小说和电影中杀人藏尸的好地方。
“你带我来这里是有事想求我吗?”容镜猝不及防地开口,声音在雨声之中响起,将躲在一旁偷偷观察者的小鬼吓了一跳,那小鬼双手扒在巷口的墙壁上,本就很大的眼睛此刻瞪得更大了,有些不确定地探出脑袋往容镜的方向看了一眼。
然而,一眼就与容镜的目光对上了。
小鬼倒吸一口凉气,猛地缩了回去。
这个人类看得到它?
意识到这一点的小鬼焦躁地咬着尖锐的指甲,贫瘠的脑袋开始疯狂转起来。
虽然人是它半路随机拦下来的,应该不会存在危险,但……万一呢?
万一这家伙也是那波人的同伙呢?!
小鬼小心翼翼地后退两步,想趁着这机会悄无声息地逃离,可一想到被它藏在巷子深处的人,它又担忧地咬着嘴唇,开始迟疑。
容镜盯着巷口,虽然没有瞧见对方,但隐约能感受到对方鬼气的忽浓忽淡。
他想了想,提起声音主动道:“我是玄天观的道士,我能感觉到你身上似乎没什么怨气,我也没有恶意,如果你需要找我帮忙,可以直接告诉我。如果不需要的话,我也要回去了。”
这会儿都九点多了。
再用不了多久,老父亲谢长时就该打电话查岗了。
小鬼不知道玄天观是哪个观,但一听容镜要回去了,当即便不管不顾地冲了出来,在灯光下露出了全部的面貌。
这是一只长得十分清秀的小鬼,看上去才不到七八岁,穿着短袖短裤,一张干净的脸上充满焦急之色,张开嘴啊啊啊了两声,又伸出手指指向巷子内部,再指了指容镜。
宋清看到小鬼主动现了身,倒也没被吓一跳,反倒是观察起它的动作来,然后试探着问:“它是不是想说,里头有个人?”
小鬼咻一下扭头看向宋清,脑袋用力地点了点头。
“是你的豢养者吗?”容镜问。
小鬼继续点头。
“他受伤了?”
小鬼持续点头,然后壮起胆子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轻轻拽住了容镜的衣角,想要将他往巷子里面拖。
它似乎还担心容镜不愿意,左手在身上抹了半天,终于掏出了一个很小的锦囊,递给了容镜。
容镜接过来一看,里面竟然塞了好几张符纸。
估计是豢养者送给小鬼用于防身的宝贝。
眼下被这小鬼当做交换的筹码了。
容镜从小鬼的行为以及锦囊内的物品中看出了这一人一鬼性情应当都很不错,便果断将锦囊塞好,拉上绳子,重新递到小鬼的手里。